第一百一十六章、古宅趣事(四)

  可到了第二日午時，裴言也未曾對昨夜之事提及一詞半語，蘇魚容自知自己昨夜喝昏了頭，到半夜才全清醒過來，模糊間記得自己抱著師父的手撒嬌，還哭了。全是丟臉的情節，更不願提。

  炎夏已過，天色清冷了，何況這山間，午時的風不燥清清涼涼刮過庭前空谷，野花稀稀落落。蘇魚容躺在門檻上，雙手枕著腦袋，輕磕雙眸，鼻尖哼出流暢小曲兒，悠哉不已，盡享這午後時光，一隻山雀飛到她肚子上，歪著腦袋注視門庭前的人。

  裴言不知上哪找來的枇杷種，此刻正用凌雲在地上刨坑，要將這種子種下，蘇魚容搖搖頭，十分垂憐這把上品仙劍，本是斬妖除魔的仙中劍，而今淪落到給一顆枇杷種刨坑的田地。蓋上土壤後，又鋪了一層枯黃的稻草，總算完工，裴言打量著自己的成果，神色滿意。

  「這要等三四年才能長成。」蘇魚容微微睜開眼，斜斜的瞧著裴言那個方向。

  「不錯。」裴言將凌雲擦拭乾淨後，收入劍鞘，往門前走去，蘇魚容坐起身背靠在門框處，裴言也往門檻上坐，蘇魚容意外道「要在這兒住三四年？」

  「不好嗎？」裴言轉臉望著蘇魚容，不容反駁的語氣。蘇魚容沒再說話，來這古宅已有幾日了，雖說日子過得很好，若非裴言應著天劫，她倒願意一生一世都與裴言窩居在這山清水秀之地。

  沉默之間，山風過耳將山谷的綠植吹得嘩啦啦的響，半晌裴言啟唇「上回在常州，去東屋並非尋靈狐，是探望十三。」

  蘇魚容愣了一愣，裴言平白無故的提起這事，令她有些費解。雖說這事在他心中已然過去，但裴言今日同她解釋，她還是歡喜，想來也是自己那時被醋勁兒沖昏了頭腦，提起東屋只能想到靈狐，忘了葉十三也是住在那邊的。

  「妖害破結界那回，你先行離去，後來我也不曾送那靈狐回屋。」裴言一板一眼的陳述著一個誤會，但更多像是解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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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魚容緩緩綻開笑顏，往前傾著身子，雙手撐在門檻石上，仰著笑臉湊近裴言問道「那我走後，師父去了哪裡？」

  裴言眯眼思索了片刻「不提也罷。」

  蘇魚容不依不饒，逼得裴言只好坦然交代「你走後，我便隨你過去了。」

  「然後呢？隨我過來為何不喊我？」

  「然後見你同那道長，相談甚歡。」最後那四個字，被裴言咬得很重，恨不能將人撕碎一般。

  蘇魚容暗暗發笑，提起道長，她忍不住又誇讚了幾句「道長真乃奇人，為人謙和眼光獨到，學識淵博修為又高。」

  渾然不知身側那人的目光能吃人，裴言沉沉道一聲「我有沒有說過，不許喊他道長？」

  經他這一提醒，蘇魚容方才想起來，是有這回事，但慶幸今日抓著了裴言的小辮兒「你方才也叫了！」

  「我能叫，旁人也能叫，你不許叫。」裴言一字一句咬給她聽。

  只准官兵放火不准百姓點燈的說法，蘇魚容哪裡服氣，她挺直了腰板道「憑什麼？！憑什麼你們能叫我就不能叫！」

  「你不知道？」裴言瞧著她的眼色十分微妙，蘇魚容往後縮了縮脖子，老老實實的搖搖頭道「不知道。」

  「不懂？」裴言緩緩傾身逼近。

  「不懂。」蘇魚容愣頭愣腦的往後退。

  「我是你師父。」裴言的氣息噴在蘇魚容臉上，惹得她眼睫毛一陣搔癢，連連眨眼。

  「那又如何？」她壯著膽子拔高音調。

  「有違師命，按照門規，應當如何？」裴言笑得很是鬼魅，得逞猖狂。

  蘇魚容心急，說話便不利索了「你你你、你公權私用！哪有這樣的師命！欺負人！還講不講道理！」

  「我說有就是有。」裴言正了正身子，又清了清嗓子道「拜我門下，便沒有道理可講。」

  要了命的魔性，若是換做平日裡的師父，絕不會這樣待她，莫說待她了，就是換一常人，裴言也不會如此無禮的。

  「沒個尊者的樣子……」蘇魚容不滿的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著，待裴言起身，她又忍不住咬嘴道「待你天劫解了，這些話自然不做效，尚且不與你爭論，哼。」

  不料這些話全被裴言聽了去，他回首笑「怎麼不做效，永遠都做效。」

  在這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山野之中，蘇魚容只有被裴言欺負的份兒了。

  這幾日她並非只顧著享樂貪歡去了，也察覺了自打他們來到這古宅後，裴言體內的魔性幾乎不再發作，除去言詞有些狷狂，其它並無大礙，或許是這大荒山清淨的緣故。這倒也是個好機遇，在大荒山住上兩年，裴言定然能解這天劫，只是兩年長久，不知中途會不會橫生枝節。

  若是有什麼法子能快速的解了天劫便好了。

  一晃眼又過去了幾日，那日夜裡下了急雨，雨打芭蕉，山谷悠悠，蘇魚容窩在床榻上，軟被很薄但卻有著冬暖夏涼的神效，前些日子日頭盛，蓋著十分涼爽，今夜又暖和極了，進屋前點了燈，她呆呆望著頭頂那處房梁，總覺著今夜陰冷得詭異。

  這座宅子並不寬敞，兩人居住正好，一個正廳，兩邊有三個臥房，兩個用來住人，還有一個是陳倉，對了許多雜物，正廳的神龕後面是灶房和茅廁，其實這灶房內還有一間是祠堂，蘇魚容從未察覺，祠堂在暗處，設有機關，若非古宅主人，來客是不能發現的。

  這古宅雖是重修，但卻嶄新，木材亦是上了百年的古木，這是奇點之一，還有一處便是這滿宅子的紅燭燈，點不燃，也不腐壞。

  蘇魚容這間臥房自然也有，一共四盞，附於四處牆角，一盞托著兩根紅燭，像是婚嫁時的擺設，她忽然起身下床要去茅房，走入灶房時，瞧見左側最深的那處有悠悠燈火從牆縫內透進來，她悄然無聲靠近，石門嘩啦一聲打開，裴言站在裡間，二人皆受驚一愣，蘇魚容先回過神，隻身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