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古宅趣事(三)

  蘇魚容靠在裴言胸膛上，耳邊響的是他的心跳聲，抬手揉了揉腦袋，仰頭傻呵呵的沖裴言笑，笑了一下又將手貼在他左胸口呢喃道「是什麼東西，砰砰砰的撞。」

  裴言竟似遭人窺探了心底的隱私一般心虛起來，他彎腰將蘇魚容橫抱起來，往屋裡走，臉上被濁酒染了紅暈，步伐還算穩健，心口卻燒得奇癢無比。將蘇魚容放在床榻上蓋好軟被後，他正欲起身離去，暗夜裡蘇魚容一把抓住他的手，之後半個身子貼上來，緊緊將他一隻手臂抱在懷裡。

  砸吧砸吧嘴，蘇魚容閉著眼呢喃「師父，別走，我、我有話要跟你講……一會兒，一會兒便好。」

  裴言在床沿坐了下來，也不知蘇魚容是真醉了還是清醒著，她嘿嘿的笑了幾聲後，說道「師父養育我這些年、我覺著……同師父在一起就很開心…害怕師父討厭我、好多次想說…嘿嘿嗝———又怕，這世上我沒有親人……只有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其實我不、不想說…」

  聽蘇魚容斷斷續續的一番話，裴言只覺著頭疼，語無倫次已經不足以形容了。他抬起另一隻手，輕柔的扶著蘇魚容的腦袋，勸道「乖，明日酒醒再說。」

  「不！不要！不可以！」蘇魚容嘟著嘴，耍起了賴皮，緊了緊懷中抱著的手臂，生怕他抽走。

  之後二人都沒了言語，裴言就這樣瞧著蘇魚容好久，越瞧心頭越癢，他想著蘇魚容應當睡過去了，小心翼翼的要將手抽出來，蘇魚容忽然受驚一般收緊手臂，她低聲嗚咽道「喜歡你好久了，不想再等了。」

  裴言挺直了背，雙眸緩緩睜大，有些不可置信的驚喜之色，心臟要跳出喉嚨來。蘇魚容挪動著身子，將臉埋入裴言的手臂中，啜泣起來「可是、可是一直不敢同師父說……連喝醋也不敢，上回在常州、靈狐向師父獻殷勤，我好生羨慕，他們都說靈狐與師父十分般配，最可恨的是我卻生不起氣來，她是靈族，身段好，臉蛋兒也好，我都覺著你們十分般配了...妖害打破結界那回，你救她，將她抱回房裡，我嫉妒又可悲，後來去你房裡尋你，被告知你去了東屋，心都碎了，後來啊，也生過歹心，想師父一生無妻，便能一生陪在我身邊，你說，我是不是壞極了。」

  怔怔望著蘇魚容半晌，他眼裡飽含淚光，臉上全是隱忍，唇瓣都在發著顫，忽然俯身靠近蘇魚容耳畔顫巍巍道了聲「壞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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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壞在你從不說。

  蘇魚容翻了個身，躺回床榻上，悄無聲息的抹了抹眼淚，冰涼的唇瓣迎來柔軟溫熱的吻，這一吻與上回不同，纏綿悱惻苦澀心痛，卻還是像上回那樣檀香繞鼻，這是裴言身上的味道，好聞得令人著迷。蘇魚容先是頭皮一麻，隨後陷於這溫柔之鄉，不可自拔。

  這時，整個宅子的紅燭自發的燃了起來，燈火明亮下，裴言的腦子裡閃過一個畫面，那時蘇魚容的噩夢連連，在景王府內，柳樹下，綁著一個孩童，九十歲的年紀，身子卻清瘦得厲害，粗繩將他的手臂勒出血痕，四周圍滿了人群，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景王爺站在孩童面前，怒髮衝冠的模樣，身側站的是王妃騰海若，而地上還跪了一人，便是二夫人秦冬生。

  王爺怒吼，夫人求饒，王妃破口大罵，孩童面前拜了法壇，法師持著桃木劍，喚下人取來狗血，澆淋那少年，少年哭喊些什麼他聽不清，只見他發了瘋一般去咬身上的繩索，滿嘴灌血，忽然夫人撲上來，一劍劃在夫人背上。

  孩童睜大了眼，張著嘴講不出一個字，六神無主，手足無措。秦冬生暈厥後被人拖走，那血劍有落在孩童身上，一劍一劍凌遲。

  裴言額間溢出了汗水，他能感同身受這孩童的痛苦，抓著被子的手漸漸收緊。

  之後孩童身綁巨石，被推入河中，身死河底。

  忽然畫面一轉，陰沉的天色，王府內一位四歲孩童奪門而出，身後追了個年過半百的大伯，小孩跑得快也機靈，一下躲進了人群中，這一走就是整整一日，傍晚便開始降雨，孩童被大黃狗攆出了屋檐，他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又聽見王府派來尋他的人，忙鑽進街角的籮筐中，從竹編的縫裡看著這些人的腳來來回回，大氣不敢喘一聲，天色越來越暗，那些人也陸陸續續的走了，他又冷又餓，幾乎要睡過去，忽然眼前亮起了火光，籮筐被人抬了起來，他往後縮了縮，虎視眈眈的瞧著舉著火把的姑娘，她要伸手來莫他，他便張嘴就咬上去。

  無奈，姑娘拿出一串冰糖葫蘆，笑嘻嘻勸說，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硬著頭皮鑽了出來。

  裴言閉著眼，竟能在這雙唇間嘗出了甜頭。

  還有許多畫面情結，有在書房裡挨先生板子的，有同玩伴下河摸魚的，有在祠堂罰跪的，還有在赤水村種田，欺負人的。不同的是，前面那些，都是男孩兒，而後面這個，是蘇魚容。

  裴言愣了一愣，他猛然睜開眼，再細細揣摩起蘇魚容的臉，當真能瞧出一些那孩童的神色，莫非……他心中生出一種可能，那是魔族的傳說了，有一種草藥，食之能保全軀殼，但卻無法起死回生，只得靜候旁人入主。

  能入主這副軀殼之人，也有條件，一是陽壽未盡，受害冤死，二是骨骼清奇，天生福厚。

  景星馳尚且滿足，只是後面這一條……裴言如何瞧也瞧不出他哪裡福厚。

  蘇魚容眼角淌出了淚，源源不斷，裴言回神瞧著她，心頭又有了別的情緒，憶起上回在幻境裡，裴言的幻象說的一番話，那時還疑慮，可當下裴言心中已然澄明。這副軀殼內住著的是景星馳的靈魂。

  蘇魚容睜開眼，淚眼婆娑的望著上頭的裴言，她歪歪腦袋問道「師父，你怎的了？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便是這樣看，也看不透你。」裴言嘆一聲，說出的話令蘇魚容有些摸不著頭腦，末了他又道「早些歇息，有事明日再說。」

  蘇魚容點點頭，裴言便起身離開了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