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妖害(五)

  「你去給我倒杯水。」景星瀾打發了景星軒，便是有話要問蘇魚容，看著景星軒的身子下了樓閣，景星瀾這才卸下強笑的面容，他問蘇魚容「星軒的手……」

  其實景星軒換了衣服便將斷臂掩飾得極好，若不去碰，光這般看上去是看不出的，景星瀾洞察力極好，這樣也逃不出他的眼，可即便是掩藏得再好，早晚景星瀾都會知道，瞞著一時又是為何。

  他只是想，能晚一點知道便晚一點知道，不是為何，就是不想看旁人看他時眼中異樣的神情。

  「是在妖界亂戰時……」蘇魚容腦中再次浮現出那天的場景，依舊心有餘悸。話至此景星瀾便猜到了之後發生了什麼，他默然垂下腦袋，猶似沉思，這時幔帳外傳來聲音「斬下來時，刀很快，沒有那麼痛苦。」

  

  景星軒端著茶杯走進來，他將杯子遞給了景星瀾，又道「兄長不必掛心，手有兩隻，命只有一條，能留下條命，便不敢多求了。」

  景星瀾不再說話，許是在自責沒能護好景星軒，許是在心痛景星軒的逞強。弟弟長大了，都會安慰他了，不再是當年那個牙疼都要滾在地上同他大哭大鬧的孩童了，景星瀾心頭卻不是滋味兒。

  而至始至終，對陸北依，景星瀾卻隻字不提，景星軒分明是與他說了事實的。直到後來他們去用飯回來，發現景星瀾不見了，桌上只留了封信，信中三言兩語【無需掛念，不必追。】

  與景星瀾一同失蹤的還有放在他床頭的那把紫光流袖，當即蘇魚容便猜到景星瀾去了哪裡，如他所言，不必追。

  第二日，皇城王府投來傳書，書信上道騰海若舊疾復發，危在旦夕，望景家兄弟見信後能回京看望母親，於是景星軒當即收拾了包袱，一人踏上回京之路，那時正是滿地斜陽，胯下白駒，揮劍珍重，還是傲氣俊朗少年郎。

  距離上回遇見道長過去三日了，蘇魚容在街上閒晃，被個小丫頭撞滿懷，她正喊痛要教訓人，有她半個高的小丫頭抬起腦袋，慌張無措的眸子緩緩露出驚喜之色，她一把握住蘇魚容的手急迫道「姐姐，你去救救我師父！他快扛不住了，你救救他吧！」

  看她也不像是說謊，蘇魚容探著腦袋往她來時那處瞧過去，空蕩蕩的街巷，老實說今日常州城靜得十分詭異，往日人雖少，但總有一些的，今日卻不見人影，她道「道長在何處？」

  聽蘇魚容這樣問，不知瞬間一改先前慌張，鎮定不少，抹了把淚伸手往後指「就在那邊，那邊有好多妖，有個大叔嚇得走不動路，我叫師父不要管他，師父不聽我的，現在好了，那大叔被救後，大喊大叫著撒腿就跑，也不管他，他卻被這些妖圍上了！」

  「我先過去，你一直往前走，看到有個葉宅便進去，說蘇魚容喊你來找裴言救命。」蘇魚容說著便往不知來時的方向跑，不知點點頭，往蘇魚容指的方向沒命的跑。

  前方不遠處果然有妖群，還未靠近，蘇魚容便看見了一團黑烏烏的煙塵滾滾而來，行動不快，不時有劍光在煙塵之中閃現，定然是道長沒錯了，蘇魚容下意識的要去拔劍，這才想起來，自己沒帶劍，在她心中罵娘時，一團白影飛過來，直直撞在她身上，兩人一同摔在地上擦出去一丈。

  若非有琉璃裙護體，蘇魚容此刻定是皮開肉綻了，她扭了扭腰，吃痛道「道、道長……你沒事吧……」

  雲遊子吐了口鮮血在地，爬起來再提劍起勢，微微側頭問道「蘇姑娘，你為何會在此？」

  蘇魚容揉著腰道「路上撞見不知了，她叫我來相助的，道長不要擔心，我叫不知去葉宅搬了救兵，待我師父過來，這些妖孽一個都別想活著走。」

  「那多謝蘇姑娘了。」道長此下是再笑不出來，妖害他倒也見過，可這樣的妖害他還是頭一次見，不要命的打法，發了狂的攻擊，全然感受不出一絲半點疼一般，好似有一股邪力在支配吸引指使著他們，不斷的前進殺戮。

  兩人被逼得退了幾步，雲遊子囑咐一聲「蘇姑娘自護好。」後便飛身再次撲向那黑壓壓的煙塵之中，這團煙塵再要往前的話，便是居民之所了，哪裡還住著不願背井離鄉之人，即便知道這樣的打法是雞蛋碰石頭，可能拖一時是一時。

  裴言他們趕來時，雲遊子還混在煙塵之中，偶爾能瞧見劍光，偶爾又有血跡飛出。不知衝著黑煙塵嘶喊道「師父！師父你別打了！！快回來師父！！！」

  蘇魚容一愣，想起了裴言墜溝壑時她眼睜睜看著那裂縫合攏時的絕望和痛楚。

  「斜月，帶著她去將城內所有活人引入葉宅。」裴言命令下達後，莫斜月領了命，便帶著不知去敲門，敲了好久才開一扇，裡面之人早已嚇得瑟瑟發抖，有的失了魂魄，他們哪敢開門啊，生怕開了門便沒活路，可第一扇門開後，裡面之人安然無恙還轉移了更安全之地，慢慢的便陸陸續續有人自動打開門，狂奔至莫斜月身邊。

  「好強的妖力。」葉十三握緊了破曉，眸光視察著周圍，万俟宵鴻已然將雲遊子從茫茫煙塵中救了回來。

  「難道是林城？」提及妖力，蘇魚容只能想到林城，這話脫口而出，可她話音未落，頭頂上方傳來低沉沙啞之聲「又是我？」

  林城在葉十三身旁翩然落下，黑袍獵獵，眉間魘笑，令人膽顫。葉十三輕瞥他一眼，便拔了劍殺入煙塵內，妖群攻勢越發猛烈，好似強勁兒的對手激起了他們的戰鬥欲，幾人全都陷入混戰中，唯獨林城置身事外，特意前來看熱鬧一般。

  被逼退至葉宅門前，裡面是整個常州僅剩的百姓，多是一些老弱病殘和煎餅小販這樣的光棍兒，裴言退身出來，躍入葉宅後揮了個結界罩住這座宅院，接著混戰人群也一個一個陸續往外退，妖群被擋在裴言設下的結界外，左右徘徊，轟隆隆發出不忿的聲響，林城不請自來的也尾隨他們進了葉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