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妖城(六)

  蘇魚容扶著床柱起身，陸北依忙上前去扶她，地上一攤湯湯水水，估摸全是蘇魚容吐的，難怪了一早上便聞見酸味兒，蘇魚容下地後輕巧推推陸北依，示意自己能自己走了，二人並肩往正廳去 ，蘇魚容面容慘白，全無血色，她邊走邊道「那醃肉，可能是人肉。」

  

  「什麼？！」陸北依一派震驚模樣，再看了蘇魚容一眼，她的神情十分堅定，陸北依忙跑去正廳，阻止景星軒他們用餐，淺藍幔帳內的投影是一個少年正將筷子送入嘴裡，她制止不及，掀開幔帳時，景星軒嚼著嘴裡的事物，扭頭瞧見陸北依喊了聲「師姐。」而後又看了眼陸北依周圍「那死丫頭怎麼沒來？」

  「那盤醃肉呢？」陸北依緊著的心瞧見桌上沒有醃肉的蹤跡，才算鬆懈一些，慢慢靠過去坐下，景星軒吞了嘴裡的食物「師兄說，那東西發了餿，不能吃了，會壞肚子，便拿出去倒了。」

  哪裡是餿了啊，分明是怕噁心到你。

  陸北依會意景星瀾的話，也就不再將事實告知景星軒，只是可憐蘇魚容，像是當真吃了那醃肉一般，吐成這樣。想著陸北依也覺著嘴裡發酸，胃裡難受起來，這時幔帳又被掀開，蘇魚容和景星瀾一同走來。

  四人圍坐在石桌旁，陸北依將酒葫蘆取出來，倒了四杯。這酒葫蘆精巧得很，巴掌大，陸北依常年帶在身上，也方便，最神奇之處是這東西看著不大，卻能裝好多酒，裝一次夠陸北依吃上半年，蘇魚容沒有胃口，軟綿綿的趴在桌上，盯著酒水柱嘩啦嘩啦灌入鼎杯中，她歪頭望著陸北依問「師姐，你這酒葫蘆是什麼來歷？」

  「要說這東西，來歷可就大了。」陸北依將酒葫蘆擱在桌上，洋溢著驕傲姿態，她同蘇魚容娓娓道來「五歲那年，師父遣我出山采靈藥，這靈藥長在最是陡峭的山崖上，適時正逢隆冬大雪之際，放眼處處潔白，道路也十分不好走，走了整整一日才走到那山崖下，可靈藥生得刁鑽，偏偏在山崖中間，樹枝的模樣，有成人手臂一般粗壯。」說到這，她喝了一口酒， 景家兄弟邊吃邊聽著，景星瀾嘴角還含著笑，倒也不稀奇，景星瀾常常這樣笑臉待人，溫和謙遜。蘇魚容聽得津津有味，雙眸里滿是期待和好奇，但嘴裡忍不住不平道「這東俞尊者也真是，明知是大雪天，還叫師姐一個五歲的女童獨自出山去這般兇險之地采什麼狗屁靈藥！」

  咽了酒，陸北依笑笑繼續道「師父有令，倘若采不來靈藥，我便不用回去了，我記得當時我在山崖下站了許久，仰頭盯著那靈藥，心中念著御劍心法，只恨平日不勤修苦練，連個心法也記不牢，後來天越發的暗，直至完全看不見時，流袖也沒能動一動。」

  陸北依說得入了情一般，好似在回憶著當時的情景，蘇魚容覺著奇怪，大雪天的夜裡五歲女童獨自站在山崖下不敢回家，任憑挑出其中一點，也不值得陸北依發樂。蘇魚容半晌不聽陸北依繼續講，催促道「後來呢？」

  「後來啊……」景星軒將筷子放下，接了話頭「後來我兄長就出現了，救了師姐一命不說，還替她斬下了靈藥，那時兄長也不過七歲，回了靈虛山後，因斬下虛靈藥，成了名，所以說修仙這樣的事情也需得靠天分的，兄長那樣的，天分就很好，你這樣的」景星軒頓了頓，看看蘇魚容，忍不住翻白眼「全無天分可言。」

  蘇魚容也不甘示弱，冷哼一聲「我天分是差了些，可我到底是十一歲才入的師門，又是鄉野女子，景公子可與我比不得，你六歲入的師門，根骨可造，上頭還有師兄這樣的例子，同為一母所出，天分當差不到哪裡，只是差的是這腦子吧。」

  「你才沒腦子！」景星軒急了。

  「你最沒腦子！」蘇魚容也繼續同他駁。

  桌上被這兩人的爭執活絡起來，陸北依歡笑間，偷偷瞧了景星瀾一眼，他也放了筷子，坐得端端正正，聽這番鬧劇，不時笑一笑，師兄眼中有萬千星辰，耀目卻遙遠。

  再後來，那靈藥只取了葉片，剩下枝幹被扔在柴堆里，景星瀾撿來做成了這個酒葫蘆，時日長了，眾人便只記得景星瀾那時威風，記得陸北依嗜酒如命，統統將這酒葫蘆的來歷忽略乾淨，可陸北依記得，一生一世都記得。

  「如此說來，陸師姐還欠了師兄一條命啊。」蘇魚容同景星軒爭執完了過後，又拾起方才那個話題，她將腦袋一歪，朝著景星瀾的那方，玩笑般道「師兄，你看師姐以身相許，可以不可以？」

  「魚容！別胡說！」陸北依先跳了起來，惱羞成怒，蘇魚容嘻嘻笑「好嘛，開玩笑的，師姐你著什麼急啊。」

  景星瀾還是那副溫柔神態，好似蘇魚容方才那番話，在他聽來只是蘇魚容玩鬧之心，盡驚動不了他半分「女兒家的清白，如何能作玩笑講，日後這樣的話，莫要隨意說了。」師兄發了話，陸北依才緩緩坐下，驚覺自己的反應太過偏激，有些難以自處，這時景星軒那邊傳來不大不小的一聲嘟嚷「我倒覺著這法子可行。」

  聞言蘇魚容笑著點頭，與景星軒相視，伸了手掌過去，兩人在空中擊一掌，陸北依噗嗤笑了聲，啐道「臭味相投。」

  「是了是了，我們這臭味相投的，就不在這攪渾你們的芳香四溢了。」蘇魚容伸手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起身向景星軒招手「走，我們去臭臭外面。」

  望著兩人的背影，你撞我一下，我推你一把，好似方才在這爭得面紅耳赤之人不是他們一般，陸北依與景星瀾相視後呵呵呵的笑個不停。

  又聽他們道

  「你臭。」

  「你最臭，師姐說的。」

  「你又臭又蠢。」

  「別靠我這麼近，臭到我了。」

  「分明是你撲過來，快別說話了。」

  少年心性，吵得，打得，廝混得，可偏生旁人欺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