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妖城(五)

  夜間的妖城，很是狂歡，從十里巷來換班的妖精最是歡快，妖王深夜回到林葉殿，往日不知，這林葉殿與妄為洞竟有這麼遠的腳程，前來伺候他洗漱的妖婢也被遣退了，躺在軟榻上時，整個身子都要散了架，與蛟龍那一戰，他都不曾覺著這樣疲憊過，這兩師徒，一個刺了他一劍，一個要了他三分妖氣，剩下這點，只能自保而已。

  也不知躺了多久，外面一派熱鬧之景，火光晃眼，他這才想起來，今夜是妖城的武幻節，這是他定下的日子，沒有什麼含義，不過是那日他想玩了，便隨口定了個節。想那時，妖王如此肆意妄為，而如今觀之，怎能心慈手軟比那大羅神仙，實在是可笑。

  蘇魚容醒來時，已是半夜，她覺著冷，忍著渾身疼痛，走出山洞，不遠處篝火簇簇，十分熱鬧之景，不自覺的靠近那處，許是看著火光覺著暖。空地上妖精成群，手舞足蹈，歡歌栽舞，望著地上那盆不知是什麼，但看上去很好吃的食物，她咽了咽口水，這時身後響起低沉沙啞之聲「想吃嗎？」

  她轉過腦袋，瞧見是林城的臉，又轉了回來，問道「你方才，是在替我驅邪祟嗎？」

  林城點頭，但想她又看不見，便恩了一聲。蘇魚容扯了扯嘴角，輕笑一聲「你是妖王，這些於你來說不過舉手之勞，但我左右欠了你一個人情，日後我會還給你。」

  「不用。」林城直截了當的拒了蘇魚容，這倒叫人稀奇了，給的人情竟會有人不要，林城又道「欠了人情便有瓜葛，我不想再與你們有何瓜葛。」

  這句話說得很是輕，要淹沒在前方妖群的歡呼聲中，蘇魚容幾乎聽不見了，不知是不是耗費了妖力太多，蘇魚容總覺著現下林城說的話太過柔情，絲毫不似他往日的風範，猶豫了片刻，自己若是執意顯得做作，便只道了聲「謝謝你。」

  而今夜的林城，在蘇魚容眼下，也不再這樣討厭，她扭頭望向林城，正巧瞧見他眼尾嫣紅的胎記，在這火光雀躍的夜色下，鬼魅惑人。半晌蘇魚容又道「若當真不想有瓜葛，便放了星軒罷，你不喜歡他，何必要強留。」

  林城聽了覺得很是好笑，也委實笑了聲「我雖放浪，卻也還是挑的，景星軒是有一副好皮囊，卻終歸不得我心，我會放他，那也須得等我哪日心情好些，你們定然不解我為何要囚禁他，我有我的用意，你們不必揣摩，也揣摩不到，有那心思，倒不如擔心擔心你師父，還有沒有命回來救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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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了。」蘇魚容瞧了林城一會兒，算是放棄與他爭執不休，反正最後也不得結果「師父回來不回來都好，他若回來，我們便一同回靈虛山，他若不回來，我便追隨他去。」

  這話委實叫林城詫異，並非是詫異他們師徒情深，而是詫異蘇魚容說出這話時的那副淡然仿若看透生死一般「哦？你就不怕死？」

  「賤命一條罷了。」蘇魚容嘆氣，像想起了什麼不太美好的回憶，臉上全是哀容。也不怪她這般，林城說是為她驅邪祟時，她便有些悵然若失了，這兩世它都逃不開邪祟二字，千萬的辯護和不信，到了今日，猶如一個個響亮的耳光，扇在她的臉上，蘇魚容覺著自己很是可笑，她以為的清白冤枉，才是妄言。

  死？她死過一次，又在鬼門關走過一次，還輪得著她來怕死嗎？

  「這世上，就再沒有值得你惦念的人了？」林城又緊接著問，蘇魚容這回倒是頓了下，她緩緩低下腦袋「有。」

  確實有，有一個秦冬生，有一個景星軒，有一個景星瀾，有一個陸北依，其實還有好多靈虛山的師兄師姐，只是她不想這麼多，倘若裴言當真走了，她便一心只想跟他走，是死是活都跟他走。

  前方歡天喜地，這邊陰鬱傷懷，林城將手抱在胸前，往那盆食物處抬抬下巴「想不想吃？」

  蘇魚容沒說話，算是默認了。林城便伸手，一串肉串便飛到他手上來，給蘇魚容遞了過去，這烤肉很香，又勾起了蘇魚容肚子的饞蟲叫，她接過後便撕咬起來，味道也不錯，嚼勁兒剛好，烤的不老也不生。林城便站在一旁，眼睜睜望著蘇魚容將最後一口肉吃乾淨。

  「前幾日綠林里死了個陰陽先生，被流雲撿了回來，剁成肉塊醃了兩日，方才你吃的那塊，正是那先生的左腿肉。」蘇魚容聽林城一開口便知沒個好事，果不其然，妖王之殘忍，是她一介凡夫俗子所不能及的，蘇魚容扶著樹幹嘔得胃液都要吐乾淨了，林城在一旁笑彎了腰。

  太噁心了，蘇魚容逃回欲承宮還在不停的嘔。

  她一走，林城的笑聲也緩緩停了下來，前方還是喧鬧，他這裡便顯得十分孤寂，嘴角笑得有些僵，揉臉道「你護你的門生，我守我的妖城，也好，也好。」

  妖王手掌拂過林葉殿的牌匾，那字跡變成了【十三殿】

  林葉情起，十三情終。

  坐在床榻上，難得平復了一些，但一想起自己方才吃下肚的是人腿，蘇魚容又忍不住開始乾嘔，這樣斷斷續續的嘔了十幾次，天色漸漸亮了，謝天謝地，困意蓋過了噁心，扶著床沿便睡沉了過去。

  日上三竿是蘇魚容起床的時辰，她睜開眼，景星軒一張臉便放大在她眼前，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猛一轉頭，又開始乾嘔。景星軒往後退了退，站起來抱著手居高臨下瞧著蘇魚容「我這麼噁心嗎？」

  蘇魚容好不容易緩過來，陸北依從旁邊那隔間跑來，嚷道「誒！今日有醃肉吃啊，好香啊！！！」

  「不要吃！！！」蘇魚容喊完，又開始嘔，後來吐出來的全是些膽水胃液，陸北依站到景星軒身邊，見這陣勢，委實嚇到了「她、她怎麼了，不會被林城…..不是啊，孕吐也不該這樣快。」

  「看樣子是吃了死蟑螂。」景星軒翻了個白眼，轉身往正廳走去，好心好意來喊蘇魚容起床，結果得了這麼個反應，景公子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