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銀鈴幻音(五)

  在蘇魚容的幻境裡，換了四五個場景，山洞，沼澤，荒山，田野，現下他們在靈虛山竹林處。蘇魚容的身子越發虛弱，常常昏睡，裴言為她運功了好幾次，但皆挨不過半個時辰。竹林深處，紫藤花下，清水潺潺。

  蘇魚容趴在裴言背上，面色蒼白，她微微仰頭，瞧見那荷葉的根須浮動，乾裂的唇瓣上揚起來，歡喜道「師父，我們到靈虛山了。」

  裴言將她輕放下，靠著階梯。

  「這不是靈虛山。」裴言望著四周與竹林一模一樣的場景，蘇魚容竟能將這兒記得這般仔細。這時流水處有一光波圈著一白衣男子翩然降下，這人，是裴言。

  他身後跟著位身著翠綠琉璃群，腦袋上扎兩個花苞的女子，這女子便是蘇魚容了。她神情慌張，匆匆忙忙追過來，遭樹藤絆倒，戳了滿手泥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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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長，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她聲音方起，裴言的心便咯噔一下，往階梯上的蘇魚容瞧了一眼，這大致是她心底他們初次相遇的場景罷。不同的是，那位被喚作道長之人，猛然回身，手中長劍直指女子，眉宇間衝著怒氣 「為何騙我。」

  「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道長你聽我解釋。」女子雙眸含淚，幾欲乞求模樣。

  「解釋什麼？解釋你本是男兒，解釋你利用我五六載，解釋你是如何騙得靈虛山眾仙士團團轉，解釋你的居心叵測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真的不是這樣想的，道長你信我，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拿什麼信你？」道長語畢，一劍狠狠刺在女子肩上。

  裴言轉頭瞧著蘇魚容，她此刻又昏睡了過去，這一劍刺的她滿頭大汗，眉心緊鎖。裴言瞧著她的眼神很是奇怪，他腦子裡還久久迴響方才道長那句話，利用五六載，居心叵測，本是男兒。

  他無法確定這些是胡編亂造，還是蘇魚容心底最怕他知道的真相。

  但至少能確定，繼續在幻境耗下去，蘇魚容便要堅持不住了，她的鼻息已然輕微得快捕捉不到，裴言捏了捏凌雲，斗膽試一試破這幻境。

  道長與那女子幻化成白獸的模樣，朝提劍的裴言猛撲過來，裴言運氣往一側移開，白獸追而趕之，他縱身一躍，飛在空中直直的一道劍光朝白獸劈了下來，隨即一股白煙升起。他緩緩落地，衣袍遭風掀起，席地而坐。凌雲一聲清光脆響，扎入地里，裴言一手捏抉，強大意念支配著凌雲拔地而起，劍身飛起，稀里嘩啦斬碎了林中竹竿。

  分半目光瞧向蘇魚容，幻境碎裂一分，她便虛弱一分。破幻境這樣的法子是實在無計可施時的破釜沉舟之計，幻境與本體是息息相關的，若強行毀之，本體自是要受其禍害。

  裴言往蘇魚容那方拋出一道銀光，罩住蘇魚容的身子，有這層銀光護體，能削減許多反噬。竹子斬了半截，方能瞧見那水波之處有一塊古玉一般的東西，裴言張開手，凌雲唰的落回他掌心，握著凌雲衝上天水之處，將那塊古玉剜了下來，頓時大地動盪，護體銀光碎裂，蘇魚容痛苦掙扎。

  周遭景色一塊塊脫落，耳邊轟塌的聲響不絕，裴言單手扶起蘇魚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能舒坦些，蘇魚容驟然抓緊裴言的手，雙腳拼命掙扎，戳了一腳跟的泥。

  「師父，你走吧、快走啊！」蘇魚容雙眼緊閉，但意識十分清晰，她深知自己逃不掉這場劫難，早在七年前，他就該死了，僥倖重生，有這六年的光陰，讓她遇師尊，已是萬幸了，他不敢多求，怕害了師父。

  裴言緊了緊抱著她的那隻手，片刻沉默後，低聲道「師父帶你出來，自然要送你回去。」聞言，蘇魚容笑了「師父還記得……」

  「累了便睡會兒吧，睡醒我們便回家。」裴言將合眼昏睡的蘇魚容放在階梯上，他也未起身，抬眸瞧著這些脫落的景，那雙眸子裡有徹骨的寒意，駭人得緊，只見齊雲尊者拋出凌雲，飛身踏劍，引妖獸。

  你將我逼迫至此，我也不給你活。

  在林間漫步而行的林城，猛然心口一陣劇痛，他悶哼了一聲，走在前方的葉十三回首問「怎麼了？」他擺擺手「放了個屁。」

  葉十三沉下臉，不再理他，徑直往前探尋。林城回首向後面瞧上一眼，不言不語的繼續跟著葉十三。先前裴言擊潰的那位搖鈴人，落下地後，便站不起來了，待葉十三尋到他時，他正在療傷的緊要關頭，林城上前蹲下，拍拍這人的臉蛋兒「嘖，齊雲尊者還真是手下留情啊，丟下這半條命便不管不問，原來仙家是這做派。」

  後面那句話是說給葉十三聽的，林城心底便瞧不上這些修仙之士，什麼救蒼生，造福天下，在他眼裡不過是沽名釣譽，道貌岸然之輩。葉十三也跟著蹲下「若非你用銀鈴誤引蘇魚容，尊者救徒心切，也不至將他丟在這處，不管不問。」

  「是他自己要救，怎麼能是怪我。」

  葉十三正想啟唇，尚又覺著不便多費口舌，左右林城也不過在他身邊礙眼一日了，何必爭這無關痛癢之事。便向著那半死不活之人問道「你是受何人指使？對葉家有何居心？」

  那人笑了笑，不語。

  「喲，還守口如瓶呢。」林城瞥了他一眼。

  「你便是不說，我早晚查得出來，但不說，你便休想活著走出這林子。」葉十三來時便不奢望能從這人嘴裡得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活人不說的話，死人指不定會說。

  葉十三掐住這人脖頸，在將他掐斷氣前，林城攔了下來「誒，何必多此一舉。」

  葉十三不明所以，但還是鬆了手，接著林城一聲口哨響，四周有無數的蟲子迅速爬來，攀上這人的身子，慢慢享受著新鮮食物，而受蟲群圍擊之人，很快便痛苦得受不住了，在地上滾了兩圈，手臂上已然被咬出了一個窟窿，他扭曲著臉連連求饒「我說我說！」

  林城這才放話「停下來。」蟲群便悻悻往後退去，他又道「若有一個假字，便不似方才那樣痛快了。」

  方才……痛、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