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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情深不壽

2024-09-20 21:05:01 作者: 一個不長的id

  裴裘這個人的雙商向來是在線的,她向來不需要太多言語就能傳達出她內心所想。

  但裴裘是向來不懂少女心的。

  她看到那個男人皺了皺眉,她看到那個男人漂亮的眉眼間流露出了不耐的神情,最後,她看到的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用不理解且壓抑著些許煩躁的語氣問道。

  「於連,你鬧夠了沒。」

  若她是只駱駝。

  她恐怕已然看到那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不解。

  她委屈且憤恨。

  

  「姓裴的!我有鬧麼?我想鬧的話我壓根不會站在這裡!」

  她在這場愛情里陷得太深了。

  她拼了命地討好對方,卻無論如何都得不到她想要的結果。就算兩人早已一拍兩散,她曾經渴求的早已變成了無望的深淵,她也只是一個咬咬牙毅然決然跳了進去。

  明知自己得不到。

  卻還想默默再為他做點什麼。

  她自詡腦子靈活擅變,卻在這條犯傻的路一條道走到了黑。

  故而在此刻,她終將要為這份痛苦的戀情付出應有的代價:「所以……我錯了麼?我他媽不就是喜歡上你了麼!我有錯麼!」

  她愛上了一顆星辰。

  那星辰的光太過璀璨,故而迷了她的雙眼。

  她深深沉進了摘星的美夢裡,她費勁千辛萬苦搭建起了極高的梯子,繼而又無視了她背後的滿目瘡痍。

  後來啊,她抱怨星辰太高,又太過虛幻,將那份愛戀硬生生逼出恨來。

  於連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什麼,但卻徒然產生出一種走投無路的感覺。

  興許是沒有料到於連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從剛才起到現在一直表現得極為冷淡的裴裘也加重了語氣。

  「於連!」

  他難得的,用壓抑著憤怒與不耐的聲音叫她的名,像因痛苦感到窒息的並非是於連,反倒是他自己一樣。

  於連不解。

  興許是因著她離這顆星辰實在太遠,她根本弄不明白眼前這個人究竟在想什麼。

  裴裘捏了捏眉心。

  他像是在壓抑著什麼,他看她的目光里充斥著深深的無奈,他的聲音壓的很低,不知是不是錯覺,竟讓於連聽出了一絲干啞。

  「於連,我們可以不討論這個話題麼?」

  這個一向強勢的男人難得對她做出了讓步。

  但她心底一點開心都沒有。

  情不自禁地,她對名為於連的這個女人產生了那麼一絲憐憫。

  明明該難受該痛苦的是她,但當她看到眼前的男人搶先奪走了這些感情時,她竟然還會感到不忍。

  這是傻子才會做的事情。

  於連品著心裡那點苦澀,望著眼前的人,自嘲道:「裴裘,別搞笑了,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你還指望我在這裡和你談天氣?」

  越品越苦。

  但眼前這個人卻再度皺起眉,用冰冷且充滿威懾的語氣質問。

  「走到哪一步?」

  話落,這個人似乎讀出了話中的含義,他的雙眸中充斥著冰冷,但眼眶卻微微泛著紅,他不解且憤怒,甚至肩膀都在微微地顫抖。

  「於連!你究竟要鬧哪樣!」

  這可能是她第一次看到裴裘在她面前如此失態,這個淡漠的,從容的,時刻保持著自己優雅的男人在此刻被情緒所掌控,竭力地宣洩自己的怒火。

  但他的話語卻令人心裡發苦。

  像是把黃蓮抿著,嚼碎了,一點一點品嘗它的全部滋味,這種感覺緊緊攥住她的心臟。

  她幾近喘不過氣來。

  她歇斯底里。

  「我要什麼你不明白麼!姓裴的!我就差把這幾個字寫在我臉上讓你天天看著!」

  又是一小段沉默。

  於連能聽到夜色之下有鳥與蚊蟲的啼鳴聲,伴著春風而至,又消散在茫茫夜色里。

  裴裘已不復他一貫的冷靜,他在用那張妖孽般的容顏吐出完全不紳士的,帶著刺的話語,他勾著唇角,卻只勾勒出陰冷的笑意。

  「所以,你這是在向我討要回報?只因你對我付出了感情,我就必須要回以相等的感情?」

  回報。

  這兩個字還真是刺耳。

  「你覺得我做這些就是為了換取回報?為了讓你施捨點兒錢財或是感情給我?」於連聽到一聲冷笑從她的嗓子裡傾瀉而出,似要將當前的局勢帶入瘋狂:「裴裘,你還真是個商人。」

  這種話放在三個月前大抵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即便那時的她剛與裴裘分開,她也敢說,那時她仍舊把理智放在了第一位。

  但當迸發而出情感壓過理智的弦時,她就能對著她喜歡的人說出一系列惡毒的話語。

  裴裘那麼傲氣的一個人。

  她可以毫不留情地譏諷,毫不留情地傷害他的自尊。

  她所說的話確實起到了效果。

  熟悉的片刻沉默過後,裴裘也在笑,冷漠的,疏離的,不屑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他像是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掙扎,故而看起來已有了幾分疲憊。

  「我是個商人,那麼於小姐又是什麼呢?」

  他們可能走錯路了。

  他們開始用惡劣的語言攻擊彼此,試圖給對方添加傷口來撫平自己流血的傷痕。

  這樣做註定是徒勞的。

  「你也不過是我這個商人隨便選出來的,帶在身邊的其中一個情人而已,你以為自己是什麼……」

  裴裘的話並沒有說完。

  因為於連抄起手邊的茶杯直接給他扔了過去,茶杯磕到腦袋,發出沉悶的聲響,但杯中的熱茶卻順著裴裘的髮絲臉頰一滴一滴下淌,幾近浸透了他的整件西服。

  於連渾身都在抖。

  縱使她第一次看到裴裘這麼狼狽,她心中的怒火仍舊無法平息,直至茶杯丟出去,從腳尖到發梢的顫抖仍舊無法停止。

  足足過了十幾秒,裴裘似乎才意識到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抬起胳膊抹去下巴尖還在朝下滴的茶水。

  他狼狽且憤怒。

  「滾,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

  「你剛剛談了些什麼?」

  眼前,奧古斯特家的二小姐的那張臉已經有些許模糊,就連聲音都在朝著遠方飄蕩。

  談了什麼?

  記憶就如籠著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一般,就連談話的內容都只有零星的片段,只有砸杯子砸碟子以及吵架的嘈雜聲異常清晰。

  啊,對了,於連那死丫頭竟敢拿杯子朝他臉上砸,也不知道是誰給她的膽量。

  不過於連為什麼會在這裡?

  裴裘再度捏了捏眉心,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周圍又有聲音飄過來。

  像是從很深的水下傳來的,任他如何去聽都只能聽出幾個模糊的音節,他略帶不耐地低下頭,搭配著龍初的口型大致猜出了內容。

  在恍惚里,那張絕美的臉充滿了擔憂。

  「裴,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沒事。」他略帶敷衍地應了一句,移開與之相對的視線,再度陷入沉思。

  「裴大少,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

  有什麼話從思緒的深淵中浮了上來,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最終像是烙印般深深刻進了心底。

  對的,於連確實說過這句話。

  所以他到底為什麼要和於連置氣?出賣他的消息也好,與裴旭私下會面也好,這姑娘向來是個理智派野心家,她總會有她的理由。

  更何況她是為了他。

  不對。

  還有對不上的地方。

  「裴!」

  「裴!」

  「裴!你到底怎麼了?」有人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對方的手指涼涼的,像是在夏日裡捧著杯冷飲一樣爽快。

  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姓裴的!」

  記憶中的於連好像在生氣。

  但周圍漂浮不定的聲音還在妨礙他思考,這種感覺就像是專心做卷子時被丟到了鬧市區,嘈雜的聲音此起彼伏。

  「裴!你身上怎麼這麼燙?你生病了?」

  「別煩我!」

  他毫不留情甩開抓著他的那隻手,他的話語中蘊含的儘是冷漠與煩躁,就像是一隻受激的猛獸,朝著周圍無差別地露出他的獠牙。

  周圍模糊的人影似受了驚嚇,竟紛紛朝後退了一兩步。

  「我他媽不就是喜歡上你了!我有錯麼?」

  「我要什麼你不明白?」

  等等。

  不是這樣的。

  不應該是這樣。

  「於連,你又是什麼?」

  「滾,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茶水從發間額間低落的感覺至今還異常清晰,像是為他所有的噩夢畫上終結。

  一切都錯了。

  「裴!你要去哪兒!」

  他說了兩個字,大抵是聲音太過含糊,對方沒有聽清楚。

  「你說什麼?」

  「我對她說了重話,我得去道歉。」

  這下好像聽清楚了,他隱約聽到對方的聲音裡帶上了憤怒,熟悉的,記憶里的那種憤怒。

  「你現在燒得意識不清醒!」

  他沒有回答。

  他直接甩開對方的手,頭也不回地朝剛剛的陽台走去。

  夜色。陽台。茶與花卉。

  獨他想要找的人不在了。

  微涼的夜風掃過空蕩蕩的陽台,吹得人脊背發寒的同時,又吹亂了陽台之上的人的心緒。

  但在這夜風之下,他的腦海里似盛著火,心似綻著火,他全身上下連帶著思緒都被架在火上不斷灼燒,像是要將他這個人灼燒殆盡。

  他必須得找到於連。

  但在他轉身之時,他的眼前卻被一片漆黑所籠罩,與此相伴的,還有不遠處傳來的驚呼聲。

  好吵。

  ……

  「怎麼了?不開心?」

  於連坐在付平的車裡,連工作服都沒換,就像個廢人一般癱在座椅上,半晌,她才道。

  「沒有啊。」

  得到這麼個敷衍答案的付平完全不給她好臉色:「那你鬱悶個屁。」

  於連側過頭,盯著窗外不斷朝後退的馬路燈火,輕嘆一聲。

  「我可能浪費了整整一年。」

  付平本想噴一下他這徒弟,屁事兒沒有天天學些中二病裝深沉裝憂鬱,但當他看到於連的表情時,升到嗓子裡的國罵不受控地變成一句不怎麼真誠的關切。

  「怎麼,裴裘欺負你了?」

  於連避而不談。

  她只灑脫道。

  「我放棄喜歡他了。」

  他這徒弟大概與裴裘發生了什麼,但他是個外人的同時也不是個會傾聽徒弟煩惱的師父。

  付平無意識點了根煙。

  「那挺好,早點從這糟粕事裡抽身。」

  於連卻道:「抽不了。」

  「怎麼?」

  「我陰了奧古斯特一次,那家二小姐不像是個和善的。」

  付平也無奈。

  事情麻煩就麻煩在這種地方,想插手時擠破頭都擠不進去,想抽身時用盡手段仍攪和在泥潭裡,人在其中,大抵也只能嘆一句身不由己。

  又開了一段路,他忽的聞到了一股略熟悉的煙味。

  他轉過頭去。

  那個女子仍癱在后座上。

  只是她翹著二郎腿,抱著雙臂,雙唇吊兒郎當叼著根煙,安安靜靜地注視著窗外。

  火光與路旁昏暗的燈火映在那女子的眼眸里。

  伴著灰色的煙霧靜靜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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