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換

2024-09-20 15:10:19 作者: 月未滄海

  「捫心自問,您的月錢,不該扣嗎?」

  「她的命是命!奴婢的孫兒就不是活生生的人命了嗎!」她猛然有了破釜沉舟之意,指尖戳向楚玉瓷,「我們都是低賤的奴僕,誰又比誰高貴?」

  張越戈輕笑,一個跨步擋在了楚玉瓷身前,言辭尖韌。

  「念在母親少時與您的情誼,我能留您全家性命,已是寬容。」

  張越戈面色怖人,眉心鍥著戾氣:「何況,就算沒有府內的月錢,您不是也照樣有銀兩尋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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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你這種吃裡扒外的刁奴,又豈能同她相較?!」

  雲嬤嬤一張老臉面無血色,瞬間就被他一句話踹入谷底,連求生的機會都不復。

  他恍若嗜了血,一雙眼布滿腥意。

  「林影,打!」

  雲嬤嬤一聲接一聲的呼救蓋過天,聽得在場人無一不為之震顫。

  楚玉瓷抖了抖眼睫,攥緊了手中的書信,一刻也不敢鬆懈,她小心翼翼地探向張越戈,卻發現他眼底閃著瑩亮。

  她腦中的畫面一下被牽扯至多年前。

  彼時的張家富賈一方,就連當今陛下都給上薄面,尊敬幾分。

  饒是楚玉瓷當時年少,她也不信他們會在一念之間化作灰土,更是咬死了不信,張家會這般輕而易舉就傾家蕩產!

  就算主心骨倒了,張家剩下的財力,也足夠應付接下來的困難啊!

  可詭異的是,張家的落敗突如其來,幾乎不出半月,庫房就被清空了一般,再拿不出一件能換命的東西來維持生計——

  「偷竊,就是這個下場。」

  看著完全咽氣、血肉模糊的雲嬤嬤,張越戈生不出任何憐憫之心。

  他把楚玉瓷拉起來,抬手便用力地攬住了她的肩膀,堅定不移地領著她走出見了血光的後院。

  「今日,我殺雞儆猴,一泄陳年舊恨。也望大家能牢記於心,莫要再犯。」

  張越戈帶她回了臥房,桃木床榻外的紗幃又恢復成了她熟悉的羅紅色,鮮明又亮目。

  他耷拉著眼帘落座,挺直的身板也逐漸彎了下來,髮絲蜿蜒著垂至胸前。

  「這書信,我明日派林影親自送去楚府。」

  她嗓音一噎:「多謝大人……」

  一路上,她都能感知到,他的手掌在顫。

  「我不喜歡聽這個。」他當即鎖眉,仰首看她,聲線沉鬱,「換一個。」

  楚玉瓷犯了難,不得不試探著啟唇。

  「張大人?」

  「換。」

  「丞相大人?」

  「換。」

  她貝齒壓著婉轉的唇線,明眸蘊著謹慎與柔和。

  「那……豫郎?」

  「……」

  少頃,他微微一笑:「嗯。」

  方才還深含陰暗的狹眸也彎若上弦月,傾灑著一腔柔暖。

  他一勾長臂,將她楚楚纖腰扣在燥熱掌心間,略一用勁兒引著她來到自己身前。

  而後,他力道愈發狠勁地把她鎖在自己懷中,不容她有絲毫反抗,聳了下寬大的肩膀,腦袋也朝前送,尋求保護似的貼在了她小腹。

  屋內,淡香繚繞,無形地凝了一派柔情。

  「……向我道歉。」

  「先前是我錯了,對不起。」

  楚玉瓷軟下音色,誠懇地開口:「我不該疑你。」

  張越戈依舊悶悶不悅,懲罰似的捏了下她敏感腰線,激得她條件反射性地彈了下身子。

  他深吸一口氣,眉頭那抹化不開的寒冰,終是在眼下逐漸破開了……

  當晚,她又一次被他領著泡了浴池。

  她被張越戈摟在懷中,感受著漫過全身每一處的涼爽之意,對陳太醫的話有所思忖。

  仔細嗅了嗅騰升的霧氣,春雨初剖開了層層淡雅的茉莉花香,又一次嗅到了微苦的草藥味兒。

  內服的藥只是其中一方面。

  若是……外敷呢?

  「在想什麼?」

  張越戈見她出神,指尖刮過她腰側,一個激靈就迫使她回神。

  她搖了搖頭,他便有條不紊地調笑:「撒謊。」

  楚玉瓷試圖否認,卻拗不過他眼中的固執,以無言順承了他的肯定。

  「從今往後,每夜都過來陪我泡。」他在她耳畔落下輕吻,躁動不安地指節撫上她的大腿,「乖乖聽話,我自能保你無虞。」

  她沒有搭話,只是淺淺地點了下頭。

  從浴池回到臥房,她被張越戈按在了梳妝鏡前。

  楚玉瓷萬般無措地瞟了眼銅鏡中故作鎮定的自己,又側著鏡面看了眼在鏤雕木盒中翻找著的他,心懷疑惑。

  「眼熟嗎?」

  他挑出一支嵌了翠玉的髮釵,站在她身後,把玩著她順滑的烏髮。

  她怔住,彷徨地應道:「眼熟。」

  這是她從前在楚府時最常用來綰髮的釵子。

  出嫁時,楚闊嫌其寒酸,配不上她身為三王妃的身份,便把它從妝奩里丟了出去。

  張越戈還是前些日子從林氏手裡拿到的,他借自己之名給林氏送去炭火,通報的人沒膽子攔,林影便親自把東西通過後門送進去了,還見了林氏一面。

  她聲淚俱下地解釋了她出嫁的真相,終是落下了他掛在心頭半年之久的重石。

  燭火朦朧,他在心頭悄咪咪地補了暱稱,黯然開口。

  「綰好。」

  楚玉瓷接過釵子,一聲不吭地挑著髮絲,拾了桌上的木梳,熟練地盤好最常梳的髮髻。

  餘光探向鏡面,她將他愣神的面目盡收眼底。

  不一會兒,張越戈又不知從哪裡尋來了一對兒珍珠耳璫,輕放至她手心。

  「這個也戴上。」

  他按捺不住地咽了咽口水,炙熱的視線描摹過她鏡中的臉龐。

  楚玉瓷糾結地接過了,只得順著耳孔佩好了墜子。

  她同他一齊看向鏡面,只覺恍若隔世,仿佛擊碎了時空,退回至多年前身在楚府的時光。

  楚靈韻妒她姿色傾城,暗中剋扣她的吃穿用度,還在她赴宴前撕碎她置辦好的新衣,令她不得不忍辱負重,穿上那些寒酸的舊衣,站在她身邊給她做陪襯。

  在府內過得最為寒酸之時,她甚至落魄到了需要夥同張越戈出府趕集賣物來換錢。

  為的就是買通庖房,好吃上熱乎新鮮的菜。

  所幸,她的手很巧,飾品箱裡那些精緻好看的小飾品,許多都是她自製出來的。

  因此,兩人時常會趁著楚闊不注意,上集變賣自製的首飾和他的字畫來變現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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