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經年往事

  「鬼子進村了，還不快去躲起來！」

  村子裡的人也沒想到噩夢來得那麼快。

  見大人都抱著家裡的孩子疲於奔命，在驚慌失措中，孤身一人的林旭遠也抱起阿白跟著往前跑。

  可是十來歲的少年哪能跑得過鬼子的大部隊，更別提還是沒人保護的孤兒。

  一直聽老人說鬼子進村就要燒殺擄掠，眼看著後面的鬼子越來越近，情急之下林旭遠找了個蘆葦叢將手裡的阿白塞了進去：「阿白，你在這躲著，我不來你就不許出來！」

  小狗嗚咽著想要跟上主人，卻被呵斥：「聽話！等他們走了我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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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確定看不見草叢裡那道黃色的身影后，林旭遠才又拔腿往前跑。

  短短一天內，原本祥和的村子就變成了煉獄般的存在。

  村裡的牲畜被鬼子殺了不少，甚至連人都沒放過。

  「太君來也不為別的，只是想找出那幾個逃跑的人！你們要是把他們交出來，那就是大大的良民！」

  站在人群中的林旭遠聽著這話，想起了前幾天被老李叔救回來藏在地窖里的傷兵。

  漢奸喊完話，卻沒一個人動。

  「八嘎！」

  村民們的沉默惹怒了鬼子頭頭，他一抬手，有人就把老村長拉了出去。

  「勸你們識相點，要不，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砰地一聲，林旭遠的眼中倒映出了那一片血色。

  他嚇得瑟縮起了腦袋。

  可卻發現村裡的叔伯嬸娘們臉上的表情更堅毅了。

  鬼子進村的第一天，林旭遠逃過了被殺害的命運。

  可是村裡的日子並沒有恢復成從前那樣。

  大家每天都過得膽戰心驚的，但卻沒有一個人把地窖里傷員的下落透露出去。

  入夜。

  又有一具屍體被抬了回來。

  林旭遠認出了那是蓮嬸子家的玉香姐。

  之前給他雜糧饃饃時還笑靨如花，說來年就要嫁給從小和她定親的二虎哥了。

  想到當時玉香姐玩笑著說要認他當弟弟，等自己嫁人了平日裡就要托他照顧蓮嬸子和良喜叔。

  而此時那個總是溫溫柔柔的姐姐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躺在了冰冷的草蓆上。

  她的母親蓮嬸子卻像個行屍走肉似的呆坐在原地一遍遍撫摸著女兒的臉。

  林旭遠拿著手裡發下來的饃饃，吃了一口後轉身跑了出去。

  此時也沒人管他去哪。

  整個村子裡，現在最安全的反而是他這樣半大的少年。

  「阿白！」

  頂著涼風一口氣跑到了那片蘆葦叢，林旭遠喊著阿白的名字。

  就在他心跳如擂鼓時，才聽見了風中那陣若有似無的哼唧聲。

  見它沒事，林旭遠才算是鬆了口氣，把大半的饃饃給了它。

  「你快吃，吃了再躲回去，等明天晚上我再來給你送吃的！」

  他一遍遍叮囑著，生怕它亂跑。

  這幾天村里屍橫遍野的場景幾乎讓少年嚇破了膽。

  他怕極了一睜眼就在那些屍體堆里看見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夥伴。

  等阿白吃飽，林旭遠才鬆了口氣把它送回了蘆葦叢中藏起來。

  趁著夜色他又飛快往回跑。

  並沒有發現，在他轉身時原本被藏得好好的那道影子探出了頭，不遠不近地跟在了他身後......

  -

  煉獄般的日子是用熬的。

  鬼子來了近一個月，用了各種手段都沒能從村民口中得到那幾人的消息。

  從開始的恐懼到現在的麻木，村裡的人仿佛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

  「平安啊，你來。」趁著鬼子不在，蹲在角落的老李叔悄悄朝林旭遠招招手。

  吃百家飯長大的少年有個小名，平安。

  林旭遠朝門外看了一眼，挪到了那中年漢子面前。

  忽然，林旭遠覺得手裡被塞進了一樣東西。

  看著老李叔的眼神，他鬼使神差的將東西攥緊在了手裡。

  「叔想托你辦一件事，今晚咱們會想法子拖住鬼子，你把這東西送到縣城大興糧鋪去，交給裡面的掌柜。」

  「平安啊，叔知道這事危險，但也只能靠你了！」

  在沒找到人之前鬼子把人看得嚴，除了像他這么半大的少年每天給鬼子跑腿打雜，其他人幾乎是半步都不能離開這院子。

  聽著這話，林旭遠把拳頭攥得更緊，仿佛裡面的東西有千斤重。

  他重重點下頭：「叔您放心，我肯定送到。」

  少年年紀不大，但他卻能明白這事的重要性。

  他背過身子，用平日裡帶在身上的小刀把鞋底的線挑破，將那薄薄的紙塞了進去。

  這雙鞋還是蓮嬸子給他縫的，說是留著今年過年穿。

  可蓮嬸子卻沒能等到過年。

  那天餵了阿白回來後他聽說蓮嬸子去給玉香姐報仇去了，再也沒能回來......

  「老李叔，今晚我可能回不來了，您能現在給我一塊餅子嗎？」

  咽下堵在心裡的那口氣，林旭遠問眼前的人討要了一塊饃饃。

  他想在去之前把阿白餵飽。

  他怕自己這次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和往常一樣的夜幕。

  林旭遠幫著鬼子把飯做好，當著他們的面先吃了一碗後接受了漢奸的搜身。

  漢奸看著少年一身襤褸，連腳底那雙鞋都破了個洞，根本就沒有能藏東西的地方。

  嫌棄地推搡了他一把：「走吧！」

  林旭遠低垂著頭，傻愣愣地提著潲桶往回走。

  只不過今天在離開漢奸視線後，他一改之前的呆板樣，把手裡的桶往路邊一擱，拼命朝著後山跑去。

  「阿白，你吃飽。明兒我要是......」少年一下下摸著那毛茸茸的腦袋，語氣停頓片刻：「我要是不能來餵你，你就自個趁著沒人去村里找老李叔，就是那個看起來兇巴巴，但給過你骨頭吃的那人。」

  「我能把事辦好，他知道你是我養的，會給你一口飯吃的。」

  「以後我要是不在了，你要好好的。」

  落日餘暉下，少年像是在跟自己的夥伴交代遺言。

  等到天色徹底被漆黑覆蓋，他深深地看了阿白一眼，聽著身後小狗的嗚咽，頭也不回地就朝著縣城的方向跑。

  -

  少年運氣好，一路暢通無阻將那信送到了地方。

  鬆了一口氣的他想在回來時先去跟夥伴報個平安。

  可誰知還沒走到地方就看見了那一簇簇的火光。

  他猛地停住腳步。

  「你，剛才去哪了？」

  火光下，漢奸眼神銳利地掃視著他，裡面透著讓他恐懼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