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重逢
2024-09-20 13:45:36
作者: 一語希音
殷煜珩踏進青山殿的時候,多數賓客皆已入席,隨從侍女皆只能在殿牆根立著,等候自家主子吃席,聞溪自是跟其他下人一樣,溜邊站好。
上座還有幾個位子空著,江慕言和二皇子並未到場,即使太子知曉他們不會來,卻不能不給他們留位子。殷煜珩被侍人引路入座,一抬眼卻看見四皇子趙寅禮坐在相鄰的桌几上。
趙寅禮面帶笑容,微微點頭,「殷將軍……咳咳……皇兄和皇嫂呢?」
殷煜珩抱拳道,「四皇子殿下,太子與太子妃娘娘應該稍後就到,殿下這咳疾……」
趙寅禮擺手道,「老毛病了……咳咳,將軍勿怪……咳咳咳……」
聞溪遙看著四皇子瘦弱佝僂的背影,輕嘆他也是個可憐人。
上一世聞溪入宮那日,四皇子就沒了,原本是眾皇子裡天資最好的,樣貌也隨了他母妃十分俊逸,兒時深受慶帝喜愛,自從八歲那年大病一場,就落下了這個咳疾的病根。
這些事都是聞溪聽宮中老人說的,上一世並未有機會打照面,是以四皇子的樣貌,她並不知道。
殷煜珩快速地掃了一眼太子上殿的方向,見還沒有下人準備著迎駕,才輕聲對趙寅禮說道,「下臣識得一個老醫究,說是扁鵲傳人,神得很,殿下若信得過下臣,可以……」
趙寅禮咳得更厲害了,以手帕掩口,另一隻手卻對著殷煜珩連擺了三下。
他咳聲不斷,引來了其他賓客冷漠厭惡的目光,殷煜珩無奈,將頭偏了回來。
趙寅禮緩了緩,原本慘白的臉頰因為咳嗽憋得通紅,方才掩口的手帕也被他緊緊捏在掌心。
「不是寅禮信不過將軍……咳咳……只是這麼多年,遍訪名醫,也只是勉強續命,……咳咳……自己個兒的身子自己知道……」
說著,他又蹙眉搖了搖頭,似乎很痛苦,卻又是那樣習以為常,眼中滄桑的如同行將就木的老朽。
「就算一直根治不了,難道殿下就不想緩解些痛苦,哪怕是熬到年紀可以就番,領了封地,醇妃娘娘也可以跟著殿下去享享清福……」
聽了殷煜珩的話,趙寅禮眸仁一亮,神色明厲了些,用審視的目光對上他坦蕩的眼睛。
宮裡人都知道,醇妃早在小皇子夭折之時瘋掉了,這麼多年,趙寅禮蟬聯病榻少有露面,更難得有人還記得他的母妃。
面上掃過一絲防備,趙寅禮很快又掛上了笑意,「有勞將軍記掛……只是寅禮這副身子不值得將軍費神,更擔心……皇兄誤會……咳咳……」
殷煜珩還想繼續勸說,巧在這時,太子趙晏磬牽著太子妃梅湘凌入席,眾人起身祝賀道喜,殷煜珩只能暫時作罷。
聞溪悄悄偏頭去瞧梅湘凌,眉眼潤盈淺笑奕奕,一舉手一投足,皆是牡丹般雍容華貴。
梅家幾代都沒出過七品以上的官,若不是虞氏不肯給庶出的殷逸行找個厲害的開蒙老師,也輪不到一個翰林院編纂把女兒帶進殷府。
梅湘凌初見殷煜珩時才十三歲,小小年紀卻已經算計著攀附,要說也是梅家運籌帷幄,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只是攀上太子之後,吃相太難看。
聞溪正出神,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轉臉,發現是梅湘凌的貼身婢女木槿,不由得趕緊垂頭屈膝。「木槿姑娘,有何吩咐?」
木槿塞了一塊小金餅到聞溪手裡,「這是我家娘娘賞的,你今日揭穿了宋良娣和悅榕的陰謀,做得不錯……還不謝娘娘賞?」
聞溪詫異,再抬眼,發現梅湘凌正笑著看向這邊,她連忙跪下,「奴婢只是實話實說,當不起太子妃娘娘的賞……」
木槿白了她一眼,「賞你的就拿著,別不識抬舉!」
聞溪雙手舉著那小金餅高過頭頂,小心翼翼地說道,「是……多謝娘娘賞賜!娘娘仁厚,也不知那位貴人和她的婢子如何發落了……」
木槿冷哼一聲,「哼~悅榕心存不軌,污衊娘娘、禍亂後宮,杖斃了。娘娘開恩,想說死個奴婢給宋良娣點教訓就罷了,誰知她心眼小,非說太子殿下偏頗,一個想不開撞了柱子……」
聞溪垂著臉,無人知曉,她此刻的瞪圓了眼框,只為強忍住淚水。她沒能救下兩條鮮活的生命,只能背負著她們的冤屈繼續前行。
「真是晦氣,要死也死遠點,弄髒我們娘娘寢殿,那一地腦漿清理起來可麻煩……切~我跟你說不上這些,收了娘娘的賞,以後就機靈些,明白嗎?」
木槿輕蔑的樣子,仿佛她口中說的只是兩株花草,殘暴不仁。
聞溪的頭又低了些,從牙關里擠出一句,「奴婢明白,木槿姑娘放心……」
木槿轉身回梅湘凌身邊復命,聞溪卻再也忍不住了,逃也似的衝到殿外院子的假山後面,抱著自己顫抖的身子嗚咽。
「她們本罪不至死,……唉,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聞溪替宋良娣不值,原本可以活下來,再找機會復仇的,可她這樣就去了,使親者痛仇者快,悅榕更是白白葬送了性命。
聞溪抹乾淨臉上的淚,深吸著氣想調整,卻一口氣拉太長,腦子嗡的一聲暈眩起來。
「姑娘無礙吧?」一隻手輕扶了聞溪一把,她才不至於跌倒。
聽到男子陌生的聲音,聞溪下意識避諱,轉身退後了幾步,餘光掃見一雙錦緞釘銀絲雲紋靴,立刻跪下行禮。
「奴婢參見殿下,奴婢失禮,衝撞了殿下!」
「你認得本宮?……咳咳……」
聽到咳嗽聲,聞溪更確定,面前的就是四皇子趙寅禮。「四皇子尊貴,奴婢豈敢不識……」
「起來說話,你是誰的婢女,是不是餓了?方才見你站都站不穩……」
趙寅禮的聲音微微有些暗啞,許是嗓子不大好,一用力就會牽出咳嗽,所以習慣了壓著嗓子。
聞溪這才想起來,自己的確從早上到現在沒吃過什麼東西,不暈才怪。
她恭敬地站起身,舉止恭謹,未有半分逾舉。
「囔,桃花酥。」聞溪一愣,並不敢接。
「不必據著,這裡沒人看見。本宮也是飲不得酒,又怕咳起來壞了皇兄皇嫂的興致。這是整盤端出來的,乾淨的。」
趙寅禮言語中卑怯自嘲滿滿,倒是消除了聞溪心中的忌憚,壯著膽子伸出右手,用兩根纖白的手指捏了一塊桃花酥,以左手拖著又退回兩步開外。
「奴婢謝殿下……」
「你手上是什麼?」
聞溪抬眼,她不知道趙寅禮指的是什麼,順著他緊盯的方向,才確認是問她虎口的半圈傷疤是什麼。
聞溪拽了衣袖遮掩,謹慎地回答道,「兒時被一頑童咬的,只不過並非他本意,應該是太疼了……」
「咣當」一聲,趙弦禮手中的點心盤摔落在地,嚇了聞溪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