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啵啵」

  「芷妹妹，你可算來了，我和阿媽早就收拾好了，都等了你半個時辰了。」

  「你怎麼這麼慢啊，路上沒出什麼事兒吧？」

  六哥兒一邊嚮慕芷抱怨著，語氣里滿是擔憂，一邊急忙往慕芷手裡塞著先前就準備好了的熱烘烘的手爐。

  慕芷試探性的問他：「對不起啊六哥兒，我沒出什麼事兒...你和阿嬤早就到了嗎？」

  「可不是嘛，從宮門到這裡只有半個時辰的腳程，還好離得近，要不然這麼多行李得搬到什麼時候...好了，好了，別站著了，快坐到這裡，這個墊子可熱乎了。」

  六哥兒說著，讓慕芷坐到了剛才自己放熱手爐的棉墊子上。

  慕芷看了看在門口候著的關南，陷入了沉思。當時那兩個宮女是向他們後方的路，退回去走的。剛才又聽了六哥兒說的這句話，顯然還有一條比他們來時更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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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況且雖說是雨天，但在這諾大的皇宮裡，就剛才他們走的那條路上，竟然連一個打掃的宮女都沒見著。他為何會帶著我繞遠路，還說那麼多有的沒的...

  慕芷疑惑的看著眼前這個美麗而又神秘的人。

  關南臨走時，又把慕芷叫了出來。

  「我知道格格是個聰明人兒，寧貴人的那番話你許是明白的。」

  「只是小的還是要提醒一下格格，有些人只是看起來壞，有些人也只是看起來好。若沒別的事，小的就先退下了，願格格今晚有個好夢...」

  關南說完便走了。

  他既沒去皇帝那兒，也沒去皇后那兒。

  在這諾大的皇宮裡，他總是一個人，沒人知道他每天去了哪裡，也幾乎沒人能碰見他。

  ……

  晚上雨還在下著，淅淅瀝瀝。

  慕芷久久無法入睡，躺在床上思考著今天發生的一切。

  寧貴人今天下午雖是對著我說，但很顯然她是說給皇后聽的。還有，先前在府里，教禮儀的嬤嬤就跟我說過這宮裡的局勢。

  皇后入宮早，在皇上還是太子時她就入了宮，膝下只有一個大皇子和一個二皇女。

  後來皇上納了其他的妃子，都相繼生下了皇子、皇女。為了穩固後位，她有意想再要個孩子，但多年過去，也再沒懷上過一兒半女。

  此次我進宮，很有可能撫養在皇后膝下。所以寧貴人口中的，『關緊門窗』，防的不是風，倒像是皇后娘娘。

  而且，那皇后又好生奇怪，我總感覺她和關南之間的關係很微妙。她對於身為皇帝的丈夫，竟還沒有對關南熱情...

  冷宮的窗戶沒有一扇是能牢牢關住的。

  夜晚風呼呼的，打在樹的葉子上的「沙沙」聲，連同風一起鑽過窗戶縫，鑽進了慕芷的被子裡。

  慕芷關注著窗外的一切。

  畢竟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第一次離家，這一晚她註定難眠。

  忽然間，她脖子上的項鍊再一次閃爍出粉紅色的光，光照亮了整個屋子。

  她又聽見了那個歌聲。

  「啦~啦啦」，還是那樣神秘又悠揚，像是從大海深處傳出來的古老的聲音。

  這一次，那光芒直接照亮了整個屋子。

  慕芷猛地坐了起來，先是害怕後是疑惑，她猜想許是那個鮫人來找她了。

  ……

  「六哥兒，六哥兒。」

  慕芷躡手躡腳地走進六哥兒和阿嬤居住的側殿，手裡點著一盞蠟台。

  這蠟台還是先前皇后讓人給準備的那盞，這時候倒是派上了用場。

  六哥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慕芷站在六哥兒的床邊，原本蠟台就打得低，加上睡覺時慕芷把頭髮都披散開了。

  六哥兒第一眼竟把慕芷認成了女鬼。

  嚇得身體一顫，張著嘴大喊了一聲：「啊！鬼啊！別過來！別…唔…」

  慕芷連忙拿手捂住六哥兒張開了的嘴。

  「噓！噓！我是慕芷，我是慕芷，六哥兒!」

  「慕芷？！」

  「你大晚上的幹嘛啊？剛才可真的嚇到我了。」

  在弄清楚來的人是慕芷之後，六哥兒慵懶的打著哈欠，揉著眼睛。

  「嘖，這說來話長，你先跟我過來，去主殿，這蠟燭光太亮，我怕把阿嬤吵醒。」

  六哥兒乖乖的穿上鞋子，屁顛屁顛的跟在慕芷後面。

  這六哥兒雖比慕芷大兩歲，但從小，六哥兒就跟在慕芷後面，慕芷反倒像是那個姐姐。

  「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幹啥了吧。」

  「是想要半夜刺死你的皇帝老爹？還是想溜到哪個妃子的房間，在她臉上拉個口子啊？」

  六哥兒說著手腳還擺出打架的姿勢。

  「不是不是，都不是，你這說的都是什麼啊！」

  「就是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出發去京城前的那一天晚上，咱倆不是偷偷溜出去了嗎，然後到了沙灘上，我不是說聽到了......」

  ……

  「我去！」

  「慕芷，你怎麼現在才跟我說啊，鮫人？！你瘋了吧，這怎麼可能？！」

  外面的風呼呼的吹著，雨嘩嘩的下著。

  「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我之前也不信這些的，可是這就是發生了啊，事實就擺在我們面前，你看，這項鍊就是他給我的。」

  說著慕芷從脖子上掏出了藏在衣服里的，那顆小小的乳白色的海螺。

  接著慕芷跑到床前，不知在枕頭底下掏些什麼。

  然後走到六哥兒身邊。

  「還有這顆珍珠，我親眼看見他流下的眼淚，在水中凝結成珍珠的。」

  六哥兒伸手把那顆珍珠拿在手裡，看一眼珍珠再看一眼慕芷。

  那珍珠圓潤光澤，表面上有著水流似的花紋，裡面有著星星點點亮光，他這才相信了些。

  但仍是說道:「芷妹妹，咱把這些鬼東西扔了好不好，萬一這上面附這什麼髒東西可怎麼辦啊？」

  燭光映射在六哥兒臉上。

  他害怕的看著慕芷，眼睛瞪得又大又圓，眉頭緊鎖，嘴唇也微微顫抖著。

  在府里長大的六哥兒，從小就聽大人們說這說那的，思想上對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還是十分抗拒的。

  ……

  這時屋外刮來一陣強風，只那一下，門刷的就被推開了，蠟燭也熄滅了，只在空中留下幾絲白煙。

  「慕芷！你快躲到我身後去！」

  門被推開的同時，雖然六哥兒自己害怕的閉著眼睛，但仍然在第一時間蹭的張開雙臂，護在了慕芷前面。

  單純的六哥兒以為真招來了什麼妖怪。

  「噓！六哥兒你快聽,那歌聲又來了...」

  「啦~啦啦」

  這次六哥兒也聽到了，那歌聲悠揚又神秘。

  慕芷脖子上的項連結再一次散發出粉紅色的光。

  與前幾次不同的是，這次的光更亮，而且一閃一閃的。

  「六哥兒，你快看啊，這次的光更強了，是他，他真的來了。」

  「今天下午，我發現這附近有一片巨大的湖，你說，他會不會在那裡…」

  這時，歌聲突然消失了，項鍊上的光也漸漸暗了下去。

  「不行！我得去找找。六哥兒，你呆在這裡等我…」

  慕芷撒開腿就準備往外跑，早已忘了外面還下著大雨。

  六哥兒拉住她的衣袖。

  「別呀慕芷，我和你一起去，你自己一個人……我不放心…」

  六哥兒打著傘，跟在慕芷後面。

  慕芷在前面小跑，六哥兒可這勁兒的緊追著慕芷，一直朝慕芷移動的方向伸著傘，生怕她淋到一點兒雨，自己卻濕了半個身子。

  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了那條長長的走廊。

  「就是這一塊兒，今天下午我就感覺水裡好像有雙眼睛在盯著我。」

  慕芷說著，在水邊伸著頭往裡望，心裡想著：「他會不會在這裡呢？」

  六哥兒也隨著慕芷的移動，變換著自己的方向，一直在慕芷身旁為她撐著傘。

  「芷妹妹，要不我們還是不找了吧，咱們回去吧。我聽以前府里的老人說，這宮裡害死過好多人，晚上會有鬼魂來索命的。」

  六哥兒皺著眉毛，小心翼翼的環顧著四周。

  「哎呀!六哥兒，你能不能別無緣無故嚇我啊…」

  說著她的項鍊再一次亮了起來，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這時水面上起了漣漪，波紋幅度很大，像是有一條巨大的魚，從湖中央快速的向岸邊游過來。

  見狀慕芷和六哥兒緊張的不敢說話。

  六哥兒更是害怕的腿都軟了，瘋狂的顫抖著，他拿食指輕輕地點了點慕芷的肩膀。

  「小...小七…」

  「噓！別說話…」

  慕芷的聲音很小，雙眼緊緊盯著湖面。

  那漣漪在到了岸邊時，突然消失了。

  慕芷疑惑的扒著頭去查看水裡的情況。

  突然，從水裡探出了一個腦袋。

  慕芷嚇得往後一縮，撞到了在她身後撐傘的六哥兒，六哥兒本來就害怕的腿軟，這一撞他們兩人都癱坐在了地上，傘也掉在了地上。

  伸出頭看見了這一幕的鮫人，歪著頭疑惑的，「啵啵?」

  「是你!」慕芷從地上彈起。

  「啵啵？」鮫人仍是歪著腦袋。

  六哥兒也慢悠悠的從地上爬起，「我的天吶，慕芷，真是鮫人啊！」，大聲的喊著。

  「六哥兒，你小聲點兒！」

  慕芷瞪著六哥兒，她害怕引來宮裡的其他人，害怕他們在見了鮫人後，把他當作怪物給抓起來。

  六哥兒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小孩，撅著嘴，嘟囔著：「知道了嘛」，然後俯身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傘，重新給慕芷打著。

  慕芷轉過身來，蹲下去。

  「你叫什麼名字？」

  那鮫人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笑著說，「啵啵，啵啵，啵啵」。

  慕芷：「那就叫你『啵啵』吧。」

  「真是條魚啊，只會『啵啵啵』。」

  六哥兒也蹲下身子，說「啵啵啵」的時候嘴巴努得老高。

  手裡還不知從哪裡找了根木棍，他拿著棍子輕輕的去挑著鮫人的胳膊。

  鮫人瞬間就惱了，手心凝聚了一團靈力，將水圍成一個小球，「啪」得，砸在了六哥兒身上。

  下雨天，而且已經進入了晚秋，這湖裡的水刺骨的涼，六哥兒不禁打了個寒戰。

  慕芷卻在一旁哈哈哈的看笑了。

  「哈哈哈，六哥兒，讓你再捅人家。」

  六哥兒撇著嘴，隨手把棍子扔到了一旁。

  慕芷從口袋裡掏出那顆珍珠，伸到啵啵面前，「這是你的吧?」

  啵啵歪著頭想了一秒，突然眼睛一亮。

  現在的啵啵還未靈化，根本聽不懂他們人類的語言，身體和心理也同慕芷他們一樣，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他見慕芷向他伸出手，手中還有自己的珍珠，以為她是喜歡自己的珍珠，想再向他要些。

  然後，啵啵低下了頭，慕芷六哥兒看到這一幕後，二人相視，臉上都打著大大的問號。

  隨即聽見，「嗚嗚嗚」的哽咽聲。

  那鮫人竟然哇哇的哭了，他的眼淚流下來凝結成了一顆顆圓滾滾的珍珠，他用手接著，然後「嘩」的全部倒在了慕芷還未收回的，停在空中的手裡。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慕芷一下子就亂了，臉刷的通紅，著急忙慌的想著還給他。

  「別呀慕芷，養著他咱們就發財了，這珍珠都有我大拇指蓋兒那麼大了。」

  六哥兒瞪大了雙眼，不停地往後拽著慕芷，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多珍珠，哈喇子都留下來了。

  見二人一個進一個攔，一下子把那鮫人搞不懂了。

  「啵啵？」

  六哥兒：「算了吧慕芷，他聽不懂你啥意思的。」

  慕芷：「可是…好吧。」

  啵啵：「啵啵？」

  那鮫人見六哥兒嘴角流下了口水後，蹭的又竄進了水裡。

  「你去哪兒啊？快回來呀啵啵...我的聚寶盆，嗚嗚。」

  六哥兒痛苦的呼喚著啵啵，口水不爭氣的從眼角流了下來。

  「好了，別喊了，他許是回家了，要麼就是你把人家給嚇跑了。哎，六哥兒，先生之前教了我們那麼多，你倒好，好的沒記住，這民間故事你倒是記得挺牢啊，還聚寶盆呢。」

  心想：「這次終於輪到我調侃你了啊六哥兒。」

  「啪！」從水裡竄出一條小鯉魚。

  像是有人從水裡往外扔到岸上的，緊接著第二條，第三條……

  差不多有個十五六條後，啵啵才從水裡冒了出來。

  啵啵：「啵啵！」

  六哥兒眼睛睜的老大，「哇!啵啵，這些都是你抓到的啊！」

  啵啵看得出六哥兒的表情很開心，自己也興奮的叫著「啵啵！」

  「誰在那裡！」

  不遠的走廊暗處，傳來一聲雄厚的男聲，聲音還略帶沉悶。

  「啵啵！」

  啵啵嚇得一下子鑽進了水裡，慕芷和六哥兒也蹭的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