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冰山美人——關南

  慕芷披著一件玲瓏雪白的通體披風，裡面穿著的是一件粉紅色的，繡著紫色含苞玉蘭的稠緞衣裳，袖口繡著精緻的白色祥雲。

  因長久乘坐馬車，沒有時間打扮，頭髮只簡單的用一支簪子給盤了起來。

  那簪子用白玉製作，還用細黃金做流蘇點綴，簪子的尾端鑲嵌著一顆紅豆大小的琥珀紅玉。

  為了掩蓋整日奔波的疲勞，阿嬤下車前還為她在嘴唇上染了胭脂增加氣色，在今天這種灰濛濛的雨里，襯得格外好看。

  六哥兒提前下了馬車，手裡拿著一把很漂亮的油紙傘，為慕芷擋雨。

  「愛新覺洛·靈芝，見過各位娘娘，給娘娘們請安。」慕芷半蹲著向各位娘娘行禮，當她的頭緩緩抬起時。

  

  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所有人的心中只閃過了兩個字，「淺瞳！」，然後目光整齊地移到了旁邊一位穿著香艷的妃子身上。

  她是當今宮裡最受寵的寧貴人，在這宮裡，只有她一個人生下了遺傳著皇帝淺棕的琥珀色瞳孔的孩子——四皇子。

  其他皇子都只是最常見的深瞳。

  皇上見他的妃子們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神情瞬時惱怒了起來。只見他嘴角微微抽搐，眉頭緊鎖，右眉還單挑著，眼神也犀利了起來。

  關南最先注意到了這一點。

  「咳咳，各位娘娘，皇上已舟車勞頓了一個多月了，今天天涼，龍體若是再染上風寒那可就不好了...」

  這時各位妃子們才想起來自己真正要伺候的主兒。

  「皇上，好幾個月不見，您可想死奴家了。」寧貴人說著，身子直往眼前這個男人身上靠。

  即使是立了秋後的雨天，但她的打扮還很是露骨。

  頭髮沒有像其他妃子一樣盤起來，一半半盤著，另一半自然的向下擺在自己的香肩上。

  宮裡一向對女子的穿著、姿態要求嚴格。像寧貴人這樣的，身為皇后的凌雲沫本應該早早提醒。

  但，皇后對於她這種行為，也像見怪不怪般，並沒有制止的意思。

  只是直直的站在原處，保持著作為天下女人典範的姿態，呆呆地望著遠方，眼神中沒有一絲感情。

  皇上摟著眼前這個美人的芊芊細腰，手指摩挲著腰間那薄薄的一兩層紗布。

  寧貴人是目前宮裡最得寵愛的妃子，住在嫣香宮，可以說宮裡除了皇后的住所，就屬這嫣香宮風水位置好了。

  而且啊，這嫣香宮離皇帝的寢宮最近。

  她的膝下只有四皇子一個兒子，今年與慕芷同歲，十歲。

  皇上給他起名叫常念。可想而知，這寧貴人在宮裡該有多受寵。

  但寧貴人在剛入宮時，只是一個小小秀女。

  她背後沒有強大地家族勢力，父親也只是一個小小的鹽運使司，母親原來還是個妓女，被她父親贖去做了妾。

  但不知為何，皇上在第一次翻她牌子後，就像迷上了她似的。

  從此寧貴人成了繼上官又一受寵的妃子，寧貴人父親的官路也從此一路暢通。

  只見那寧貴人右手併攏，微微抬起，捂著嘴，朝皇上的耳朵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那皇上的耳朵瞬間就紅了，還不自覺地挑起了眉。

  但今日皇后還在場，他還是選擇稍微克制了一下。

  這皇后的父親是當今宰相，為人正直，在朝中聲望很高，有一定的威望。

  僅僅介於這一層原因，皇帝還不想與皇后在明面上鬧得不愉快。

  「今天天色已經不早了，各位愛妃都...暫且先回宮吧。」

  他環視了自己的妃子們一圈，當目光停留在慕芷身上時，他挑起的眉，一下子又擰巴了。

  「那個小南子啊，今天你就先帶著格格去暗幽宮休息吧。」

  皇上說罷，那寧貴人也緊忙客氣到。

  「雲兒，玉兒，你們跟著一塊去吧，今兒個天冷，記得給格格關緊門窗，小心夜裡鑽進涼風，再給凍著。」

  說著她瞟向皇后，眼神中充滿著不屑。「還有啊，夜裡記得多備幾支蠟燭，我猜她許是像念兒一樣夜裡怕黑。」

  「是，娘娘。」寧貴人身旁兩個丫鬟應道。

  「今夜朕去嫣香閣接塵，各位愛妃們就不用為朕準備酒菜了。」

  說著就摟著寧貴人上了馬車。

  「是，恭送皇上...」

  臨走時，對於皇上在馬車裡對自己的挑逗，寧貴人還故意的放大了聲音。

  待皇上的馬車走遠後，皇后凌雲沫終於開口了，「格格原名叫什麼？」

  「回皇后娘娘，小女子原名姓慕名芷，」慕芷輕聲道。

  「難怪覺得像是故人，原來是慕將軍的孫兒。」這皇后突然激動了起來，握住慕芷凍得冰涼的雙手。

  「芷兒啊，我早聽說了你幼年喪母，如今到了這宮裡，親人更是少了，今後若缺了什麼，只管來雲嵐宮找我罷。」

  「天色也不早了，杜鵑啊，快去宮裡，把上個月太后賞的那條新棉被給送到暗幽宮去。」

  「是娘娘。」她旁邊那個婢女說完便匆匆去了。

  「芷兒啊，還沒給你介紹各位娘娘們呢，這位是淑貴妃...」

  只見皇后指向一位體態嬌小的女人，容貌平平，但她是當今太后的親侄女，才被受封為貴妃，年齡只比慕芷大七歲，膝下尚且還沒有任何皇子。

  先前倒是還懷了個格格，要是順利生產的話就是宮裡的六皇女了。

  可就在臨盆時才發現，孩子竟被臍帶纏住了脖子，早死在了肚子裡了。

  宮裡人私下裡都說，她那是真真兒的懷了個死胎。

  「這位是笠嬪妃...這位是徐常在...」

  皇后依次向她介紹了另外兩名妃子，這二人容貌皆很是出眾。

  「剛才隨皇上走的那位是寧貴人。」皇后說到寧貴人時臉色瞬間暗了下來。

  「還有一位皇貴妃，和兩位答應，那兩位答應都懷有身孕，皇貴妃也染病在身，所以今天沒能到場。」

  「芷兒啊，相信皇上早派嬤嬤教過你宮裡的規矩了，這每天早晨是必須向各位娘娘們請安的......」

  沒等皇后說完，關南開口了，他還是如往常一樣，說話眯著眼，看著地下。

  「皇后娘娘，格格這一個半月暈車著實厲害，身子還未舒暢全乎，這請安就…」

  關南刻意拉長了聲音，不表明自己的意思，等著皇后給的台階。

  「哎呦，都怪我，還是我們關『公公』想的周到，那芷兒便先休整一個月吧，太后那裡我去說，今兒個大家就先散了吧。」

  皇后一聽關南向著那慕芷，火氣瞬間就上來了，說話也陰陽怪氣的。

  「是皇后娘娘。」其他妃子們聽語氣不對，一溜煙兒的全走了，只留下了皇后在原處。

  關南見她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又想到慕芷還在雨里凍著。又忍不住開口道：「格格，隨我來吧...」

  說罷便想帶著慕芷走，但在走了二十幾步遠處，他停了下來。

  「請格格在遠處的那顆樹下等我一會兒...」

  將傘遞給了慕芷身旁的那兩個先前寧貴人派來的丫鬟，自己淋著雨回去了。

  慕芷也只能照做，站在那顆樹下等著。

  她不停地朝手中哈氣，但還是不暖和，感覺從肺里的吹出來氣都是冰涼的。

  難怪姥爺在臨行前讓人做了這麼多件棉衣，原來這京城這麼冷啊。

  關南則回頭又走到了皇后身旁。

  站在遠處的慕芷只見他們二人交談，但距離太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

  那皇后見關南還是回來找她了，瞬間心情就變好了，笑臉盈盈的說著：「今天皇上在寧貴人那裡歇著，就用不著你守夜了吧？」

  「回娘娘，是。」

  關南仍是冷漠的態度，眼神還是看著地下。

  「南兒，我說過多少次了，私底下不要叫我娘娘，叫我雲沫。」

  說著伸出雙手去拉關南的胳膊。

  關南「啪！」的甩開了。

  凌雲沫見關南如此，也只好退步。

  「罷了罷了，你能回來，我已經很開心了，但我剛才是真的生氣了，你是不是看上靈芝那丫頭了。」

  皇后瞪著眼看關南，語氣中滿是試探。

  關南一聽皇后如此說慕芷，一時間就怒了。

  他一直低著的雙眸，這時也抬了起來，眼神中充滿了輕蔑。

  皇后見這無論發生什麼、無論對面是誰，都不會輕易與人直視的關南，竟然在聽到她說慕芷壞話時，出乎意料的怒了，自己的火氣更是當即就上來了。

  「關南，你該不會看上那丫頭片子了吧!?」

  皇后憤怒的盯嚮慕芷，慕芷也恰好與皇后那惡狠狠地眼神對視，只覺得後背發涼，瘮得厲害。

  「啊啊啊！賤人！小狐狸精!」皇后發瘋似的大喊。

  此時的慕芷才聽清了他們在說啥，可這聽清的第一句話，竟是皇后在罵人？！

  而且那皇后還直直地盯著她。

  慕芷不由得一顫，心想：這和剛才高興地拉著她的手，送她棉被的皇后還是同一個人嗎？

  ......

  「既然娘娘今天『精神狀態』不好，那我晚上還是不叨擾了。」

  關南又低下了雙眸，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皇后一聽這話，燒著的火消了一大半，見他要走，連忙扯住關南的衣袖。

  「哎！哎！南兒，我錯了，我不罵她了好不好，你今晚還是會來找我的對不對？」

  誰能想到這大家閨秀，名門望族，母儀天下的一國之母，竟如此卑微的，如同舔狗般，對自己丈夫身邊的太監撒嬌。

  關南不語，只拽開皇后的手，朝慕芷的方向走去。

  皇后也沒再多挽留，畢竟這宮裡人多眼雜。

  她眼神瞟向門口的那兩個侍衛，然後取下了自己手上戴著的兩個金鐲子，給了方才取棉被回來的杜鵑。

  「吶...」凌雲沫眼神瞟向那兩個侍衛，示意杜鵑把鐲子給了他們。

  「是，娘娘。」

  杜鵑接住鐲子，走到那兩個侍衛身旁，遞給他們說道：「這深宮裡處處都是規矩，但千條萬條的規矩都在說一件事情，那就是『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他們接過鐲子，「明白！」

  關南回來後，慕芷便隨著他去往了暗幽宮。

  六哥兒和阿嬤早在先前就去馬車上收拾行李了。

  這關公公不比其他公公，他近身伺候皇上不說，長的還英俊瀟灑，今年也才剛滿二十歲。

  在這宮裡沒幾個宮女不暗戀他，沒幾個太監不眼饞他。

  慕芷也大概猜到了皇后和關南之間的關係，但她終究還是年紀小，把一切都想的太單純了。

  這關公公可不是個普通的主兒，他的秘密可都比這野的多了。

  他們走進了一條長長的走廊，在一處拐角他停了下來，向身後跟著的雲兒，玉兒，擺擺手，示意她們退下。

  這讓慕芷很是疑惑，但更多的是害怕，因為此時六哥兒和阿嬤都不在她身邊。

  關南開口道：「格格，方才寧貴人那番話你可聽懂是什麼意思？」

  說罷又慢步繼續向前走，慕芷緊緊跟著他。

  慕芷是個聰明人，她自然知道寧貴人話外的意思，但她不懂為何皇上的貼身太監要和她說這些。

  所以她故意試探地說：「靈芷愚鈍，不知公公可否指點一二？」

  只見關南頓了頓，嘴角一勾，微微笑了，說道：「以後便會懂了...」

  聽他說完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後，慕芷更加疑惑了。

  但也並沒再過多在意，因為她認為這太監之所以會這麼做，些許是哪位大人物的教唆，命令他來恐嚇自己，試探自己。

  與走廊相連的是一壇巨大的湖，湖中種滿了荷花。

  因過了季的緣故，開著的荷花稀稀疏疏，索性還有一片片的荷葉，這湖面也不至於那麼空蕩。

  雨水滴落在荷葉上，像是綻放著的一個又一個煙花。

  她不由得看出了神，不知怎得像是恍惚了一下，感覺水面上閃爍著兩點光亮，像是水裡有雙眼睛在盯著她。

  這時她脖子上戴著的那條項鍊又閃爍出微弱的粉紅色的光芒。

  慕芷眉頭緊鎖，兩片密閉的唇瓣輕輕用力，向中間努著，呆呆地立在原處幾秒，緊緊盯著湖中央那隱約兩點亮光。

  然後朝向湖的方向走去。

  關南察覺到慕芷這一異常的行為，也頓住了腳。

  「格格？格格？」

  「嗯？」

  在關南叫她第二聲時，她才反應過來，連忙回應了一聲。

  「格格可是看見了水中有什麼？怎如此呆住了神。」

  這俊俏的男子打趣她，自己卻不由得笑了，伸出右手微微遮著自己的唇，眼睛卻還是向下方瞟著。

  「他笑起來可真好看，」慕芷心裡想。

  「並沒有什麼的，倒是公公為何三番五次與我搭話？」

  這次他笑出了聲，「些許是...見你的第一眼便覺得似曾相識罷，總覺得以前似乎見過......」

  這宮中誰都知道關公公是個冰山美人，冷漠的很，但此時他卻對慕芷表現出了無比的好奇。

  這長長的走廊只有他們兩個人。

  「我和公公才見了兩次，就連你的相貌都未記全，甚至都不清楚你的名字...」

  此時慕芷腦子裡想起，今天好像他們都叫他，小南子？

  未等慕芷說完，他轉過身來，上眼皮微微抬起，眼睛直直看著她。

  此時慕芷才注意到他的瞳孔竟是淺灰色的，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眼裡像是一片深邃的星空。

  「若生。」

  ?若生？今天皇上還有皇后不是都叫他小南子嗎，還有別人叫他關公公，為何現在又...

  「我叫若生...私底下，你可以叫我若生...」

  他方才看著慕芷的眼眸再一次低了下去，音調也慢慢降低了，語氣里透露出來些許害羞，就好像他說了很難為情的話似的。

  「好！」

  慕芷察覺出了他的情緒，所以答應的很爽快。

  關南被她爽朗的性格嚇了一跳，雖表面沒表現出什麼，但其實心裡十分的高興，臉都粉撲撲的。

  之後這一路他們沒再說過話。

  到了冷宮門口，慕芷才發現那兩個宮女已經早早到了。

  而且六哥兒和阿嬤也到了，他們已然把屋子裡的一切都收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