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哥哥

  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噠噠噠。」

  「砰砰砰。」

  慕芷和六哥兒的心跳的也越來越快。

  「完了，完了！慕芷！」

  六哥兒小聲點嚮慕芷嘟囔。

  慕芷哪裡敢說話，甚至緊張的閉上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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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格？」

  慕芷心想：「這聲音好熟悉，是誰呢?是誰呢…」

  突然一個畫面閃進慕芷腦中。

  在淺灰色的雨天裡，她看見那淺灰色的瞳孔中倒映著的她的臉龐，深沉的嗓音略帶呢喃，向她說著，「我叫若生…」

  慕芷瞬間睜開了眼。

  「若生哥？」

  向這邊走來的那個男子聽見後，竟立在了原處，混沌的眼睛裡瞬間有了光，煩悶的心情瞬間煙消雲散。

  「是我，格格。」

  那男人向前走來，月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由腿向上落到了臉上。

  慕芷和六哥兒這時才看清楚了眼前人。

  「給格格請安，不知...大晚上格格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慕芷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感覺他和下午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關南裡面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中衣（清朝衣服一共分三層，中衣就是古裝劇中一般男子睡覺時，穿的那種白色貼身的衣服）

  肩上披著一件厚重的銀白色長袍，長袍上有用銀絲勾勒得蘭花圖紋。

  他打著一把白油傘，傘面上畫著一棵梅樹，開著血紅色的梅花。

  那梅花只分布在傘的一面，由傘的邊緣一處緊湊，往內梅花越來越大越來越稀疏，像是作畫時故意用毛筆甩上去的。

  他沒有戴白天戴的巧士冠（清朝宦官戴的帽子），而是將頭髮散開，披在肩頭，頭頂處的頭髮也用手向後隨意的抓了抓。

  他的鼻尖已經明顯的能看出來凍得通紅。

  可慕芷和六哥兒在外面待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有凍到他那種程度。

  可見他呆在外面的時間要遠遠比慕芷他們長。

  「見過公公...」

  六哥兒準備向關南請安，被關南給攔住了。

  關南一隻手托住六哥兒的胳膊，阻止他正在向下蹲的身體。

  「不用了，你還是給格格打好傘吧。」

  關南笑著說時，頭輕輕左右搖動著，眼睛也眯眯的。

  這是六哥兒第一次與關南近距離接觸。

  六哥兒只是看了他一眼臉就紅了，慌張的回應著，「是」。

  「你們怎麼這麼晚了還沒有休息？」

  「我們…睡不著…」

  慕芷撒謊稱道，眼睛忍不住往旁邊瞟著，不敢直視他，食指也撓著臉頰，尷尬的向關南擠出了一個苦笑。

  六哥兒也許是做賊心虛，局促不安地一腳就把方才啵啵給撈上來的「小魚堆」，給踢到了湖裡。

  由於魚太多，落下時「撲通」的一聲，湖面上都濺起來了大水花。

  嘴裡還心虛的說著，「呵呵...不是我們偷的...」

  此時的慕芷被六哥兒的這一句話給干無語了。

  關南自然知道他們在撒謊，但他也除了晚上睡不著這一個理由，想不出別的。

  ......

  「格格還是快些回房罷，在這深宮中，夜晚還是不要出來的好。」

  關南嚮慕芷伸過去傘，示意六哥兒他要幫慕芷撐傘。

  「我送您回宮吧格格。」

  關南的嗓音中充滿了溫柔。

  六哥兒把傘伸回來，說了句。

  「麻煩您了公公。」

  臨走時慕芷和六哥兒同時朝湖中望了一眼。

  啵啵也伸出來半個腦袋看著他們。

  慕芷和六哥兒神色緊張，同時在底下，一隻手微微揮動著，做著讓他趕緊潛到水裡的手勢。

  「?」

  關南見二人同時往後看，自己也回過頭去。

  啵啵在他回頭的前一秒，成功躲進了水裡。

  「怎麼了嗎，格格？」

  慕芷看著關南支支吾吾地說。

  「沒…沒事…」

  慕芷和六哥兒心裡不由得鬆了口氣，心裡想著，「還好沒被發現」。

  慕芷和關南走在前面，六哥兒走在後面。

  ......

  「格格，您還未和我介紹這位小兄弟…」

  六哥兒一聽提起了他，還沒等關南話音落下，他自己就回答了。

  「我叫六哥兒！」

  關南見這男孩在慕芷面前行為自然，毫不顧及他們之間的階級關係，也就猜到了二人一定從小長大，關係匪淺。

  「哈哈，小兄弟，那你姓什麼，總有個姓氏吧？」

  「啊？我叫六哥兒就是叫六哥兒啊，哪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姓氏...」

  六哥兒撅著嘴說，同時疑惑的眨巴著眼睛。

  關南只覺得心頭一驚。

  「是啊，他叫六哥兒就是叫六哥兒，他就是他。那我呢？我究竟是小南，還是若生啊，我究竟是姓關南，還是姓愛新…」

  關南心裡想著。

  「我的名字是慕老爺起的，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誰，只聽別的人說，我娘以前過的過得很不好，她不會說話也聽不到別人說話，所以別人光欺負她。」

  「進慕府前，她已經懷上我了，是慕老爺收留了我們。當時我出生後，慕老爺說我是府上出生的第六個孩子，還是男孩子，所以給我起名叫六哥兒。」

  「還有哦，慕芷是第七個，所以以前我們都叫她小七。」

  「但，後來小姐...也就是她娘，好像不喜歡小七這個名字，所以我就只能叫她芷妹妹了...」

  六哥兒興致勃勃的說著以前的事情，不知不覺自己已經並排走在了關南的身側。

  「原來還有這樣一段舊事，小兄弟，我向我方才說的那句話道歉。」(就是那句「總有個姓氏吧」)

  關南抱歉的看向六哥兒。

  「沒事的，沒事的，公公，這沒什麼的，其實我都習慣了被別人這樣說了……」

  對於第一次有人向自己道歉，六哥兒竟然不好意思了，邊說邊拿手不停地撓著自己的後腦勺。

  見他扭捏的模樣，關南也不好意思了。

  「這樣吧小兄弟，我感覺咱倆很投緣，要不以後我還叫你小兄弟，畢竟我比你和慕芷都大，你也不用公公，公公的叫我了，顯得生疏，要不你和慕芷一樣都叫我…」

  關南他遲疑了，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若生這個名字他只告訴過慕芷。

  「大哥哥！你叫我小兄弟那我叫你大哥哥好不好？」

  六哥兒性格一向這樣。

  聽他這麼一說關南心裡更加歡喜了。

  「好」。

  說著他伸手摸了摸六哥兒的頭。

  「大哥哥！你長得可真好看，你娘是不是也這麼漂亮啊？慕芷的娘就很好看，所以把芷妹妹也生的這麼好看，雖然我的娘沒有慕芷的娘好看，但…但是我還是最最最喜歡我娘了。」

  「你胡說!我就覺得阿嬤很好看，而且阿嬤人很好，對我們很好，對其他人也很好，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關南只是微笑的看著這兩個小傢伙拌嘴。

  ......

  「是啊，在每個人的心裡，自己的娘都是最美的，我的娘…在我的心裡也是最好看的…」

  關南腦海中閃現過一幕畫面，那時的他才五六歲，身穿錦衣，腰間掛著精美的玉佩。

  他伸開雙臂，向面前那個美麗的女人索要著擁抱，嘴裡不停地喊著「娘親，娘親」。

  突然那美好的場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紅的煙，熊熊的烈火像是能把一切都吞併。

  「若生你躲在這裡面！不要說話！聽到了嗎！」

  「千萬不要說話！更不要出來！」

  那是他記憶中的娘親，她把自己的孩子藏在了一個柜子里。

  她哭的是那樣悽慘，與關南之前記憶中的模樣截然相反，沒有了精緻的妝容，頭髮凌亂，臉頰上沾滿了黑色的灰。

  「娘親，嗚嗚嗚…」

  那女人把柜子門關上，隨手撕了裙擺上的一塊布，在確定櫃門綁牢後。

  她站起身來，腳步沉重的，走向了屋外。

  「找到了，那女人在這裡！」

  隨著一個男人的聲音落下，一眨眼，那女人的身邊聚攏了三四個男人。

  他們把她按到地上，一件一件的把她的衣服扒下，嘴裡還罵著。

  「TMD，這衣服怎麼這麼難撕。」

  「皇后讓我們殺了她，可太可惜了。」

  「嘖嘖，瞧瞧這身段，難怪皇上被這女人迷得七魂八倒的，聽說為了她，連太后都敢頂撞了啊，哈哈。」

  「快按住她的腿！」

  「哈哈哈，就你那個懦弱的丈夫，他能滿足你嗎？今天就讓我們哥兒幾個好好伺候伺候你…」

  年幼的關南看著屋外的一切，他不懂他們在幹什麼。

  他只知道母親告訴過他不要說話，不要出來…

  完事後，最後的那個男人，一刀刺向了那女人的脖子。

  她的血噴涌而出，濺在了旁邊撐開的的一把白油傘上。

  臨走時那個男人一邊穿著褲子，一邊向躺在地上的那具女人的屍體說了句話。

  「你知道嗎，那個滿嘴說永遠愛你，會保護你的懦弱的丈夫，其實知道皇后娘娘今天會派我們來刺殺你，哈哈哈哈……」

  ......

  一滴淚從關南的眼角流下。

  「大哥哥，大哥哥！」

  「嗯？」

  關南這才回過神。

  「若生哥，你沒事吧？剛才六哥兒喊了你好多聲，你都沒反應，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

  關南微笑著說道。

  「大哥哥，你的生辰是多少？」

  「嗯？…十月初六。」

  「十月初六？！」

  慕芷和六哥兒同時回到。

  「？怎麼了？」

  二人這反應到著實嚇了關南一跳。

  「若生哥，我們的生辰竟然是同一天。」

  關南的眼球一顫，「是…是嗎，這麼巧啊…」

  「呀呼！太棒了！我能在同一天同時給兩個人過生日了。」

  六哥兒高興的蹦躂著。

  「什麼啊，六哥兒，我看你想著的倒是，既省了一份禮物錢，還多吃了一份好吃的吧。」

  六哥兒害羞地吐著舌頭。

  「芷妹妹，看破別說破嘛。」

  ……

  此時的關南已注意不到旁邊二人的對話了。

  其實，他自從母親去世後就再也沒有過過生辰了。

  因為母親死的那天，正好是他的生辰。

  他的生日，成了母親的忌日。

  雨淅淅瀝瀝的停了…

  他們也回到了暗幽宮。

  「格格，小兄弟，你們早些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

  關南說著把傘給合上了。

  「那大哥哥我們什麼時候還能再見到你啊？你還會和我們一起聊天嗎？就像今天這樣。」

  六哥兒扒著門，歪著頭，露出半個腦袋。

  「六哥兒!」

  慕芷掐了他胳膊一下。

  「啊！慕芷，你掐我幹嘛？」

  六哥兒痛的大叫。

  「若生哥很忙的，在皇上…不是…在父皇身邊做事，每天都有很多工作的。」

  關南思考了片刻後，說道。

  「我答應你小兄弟，我會經常來看你們的。」

  風輕輕的吹動他的發梢，皎潔的月光照在他的臉頰。

  「那若生哥再見！」

  慕芷笑著說。

  「大哥哥再見！」

  六哥兒扯著嗓門向關南道別。

  「…再見。」

  這一刻，關南就好像他們真正的哥哥一樣，依依不捨的向他們道著別。

  「好久，好久，都沒有像這樣如此自然的與人聊天了…」

  關南想著，再一次踏上了那條長長的走廊。

  …...

  「慕芷，大哥哥他長得可真好看，你說我長大了會不會也長得像大哥哥一樣高，像大哥哥一樣帥啊。」

  「會，肯定會的，好了，瓊州小霸王，你該回去睡覺了。」

  慕芷說著連忙把六哥兒往門外推。

  到了門口時，慕芷伸出食指指著六哥兒，眼神中充滿了嚴肅。

  「你回去的時候，手腳輕點兒，千萬別碰到阿嬤，不要把阿嬤給吵醒了。」

  六哥兒聳聳肩。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再說咱倆晚上偷偷跑出去還少啊，有哪次被發現過。」

  ......

  慕芷回到床上後，從她外衣口袋裡翻了翻，找出來了一個荷包，然後把啵啵給的那把珍珠都放到了裡面。

  「不知道他要怎麼回到海洋里去，鮫人的家應該都在大海吧……」

  她想著想著，漸漸的睡著了…

  ……

  關南離開他們後，來到了嫣香宮。

  「皇上。」

  關南跪在地上，向眼前那個半裸躺在床上的男人行禮，那男人只穿了一件長白衫，還敞著懷。

  「嗯，起來吧。」

  那個男人緩緩地坐起來，一隻腿彎曲，手肘撐在膝蓋上。

  「今晚去皇后那裡了嗎？」

  「回皇上，在鳳翔宮…」

  「呵，關南，你可以啊，就連太后也對你欲罷不能，三番五次找你。朕問你，那東西…你有沒有聽朕的話，按時用啊？」

  「回皇上，關南用著…」

  關南雲淡風輕的說著，眼神還是只盯著地板。

  「這才對嘛，只有乖乖聽主人話的狗，才不會被丟棄，不是嗎？」

  關南不語。

  「過來，」皇上朝關南勾了勾手。

  關南眼神微閃，輕輕的眨了下眼睛，然後兩隻手扶在地上，像狗一樣，慢慢的爬到了床邊。

  那男人輕蔑的笑了一聲，原本放在膝蓋上的那隻手伸了出去，撫摸著關南那被凍的略微泛紅的臉頰。

  「你可真美啊，讓朕都有些後悔了。」

  「皇上後悔什麼？」

  關南抬起眼皮，眼神勾著眼前那惺惺作態的男人。

  「小南子，你說，你那個東西上沾了毒，後面，應該沒事吧？…」

  皇上的手從他的臉頰游離到下巴，然後拿大拇指撫摸著關南那好似塗了胭脂的唇。

  「有沒有事，皇上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關南狐媚著眼睛，伸出舌頭將他的大拇指卷在舌中。

  「哼！快天亮了，小南子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一天都有工作等著你完成呢…」

  皇上把手從關南臉上甩開，朝裡屋走了。

  關南從地上起來，帶好門，出去了。

  關南爬上一處宮殿的屋頂，自己一個人喝著悶酒。

  雨後的屋頂，弄髒了他的衣擺，他已然不在乎了。

  「慕芷今天晚上說的那句,『在父皇身邊做事每天都有很多工作的』，現在想想還真是可笑啊」

  關南心裡想著。

  「這樣的生活，終究我還是習慣了嗎？」

  「我誤打誤撞的闖進她的世界，是對的嗎？」

  「娘，生兒快能給您報仇了，就快了，就快了…」

  關南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淚，然後沿著臉頰，落到嘴唇上，瞬間就被乾涸的嘴唇吸收了。

  他仰頭喝了一口悶酒，隨即跳下屋頂，一個人再一次消失在了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