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事已至此

2024-09-20 07:33:46 作者: 迷夏夜魅

  「你想讓我信你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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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時不怒反問。

  花遇眨眼:「信我沒動手啊。」

  他理所當然地說著……

  「事情已經發生,我信與不信又有何用?」

  …

  花家兩日不到的時間,便死了三人,頭兩個溺死,當晚抬屍體回去,那偏癱在床的老爺子,聽到老伴和兒子前後溺死,原就身子不好,這一刺激,也跟著去了……

  年後還沒一個月,村里接二連三的傳出死訊,村民們雖都知道這是意外,但生死大事,加之親眼目睹了屍體和刺目的血跡,不免鬧得人心惶惶。

  這事傳得沸沸揚揚,也成了村民們飯後閒談之姿……

  村長李巋為了安撫躁動的人心,破例請了一年只出來一次的神婆,在頭七這一天,給兩家的喪事超度了一番。

  這日下葬,花家的祠堂里,十幾個大漢,抬著三個笨重的棺材,一路朝著村西面走去。

  一路上,看熱鬧的村民,邊追著看,邊壓低著聲音,嘀嘀咕咕地議論著。

  花時走在隊伍的最前頭,手裡捧著李氏的靈牌,低著頭,視線所及之處,全是白色厚重的積雪。

  落後她半步的是花曉和花離,兩隻僅到她腰身高一點的雙胞胎手裡,捧著花辭遠和花老爺子的靈牌,隱約能聽見兩人低低抽泣的哭聲。

  而她的正前方,是花遇,雙手高高根木棍,木棍的最上方綁著幾根白色的帶子,若是細看,還能看到帶子上寫著好幾行,讓人看不懂的字符。

  此後,花家的長輩都死絕了,花遇是花家的長孫,戶主之名,將會挪到他的名下。

  今天是李氏和花老爺子的頭七,而花辭遠的頭七昨天就過了,但村長李巋同她說,今日會讓神婆過來超度亡魂,為了就事便捷,便留著一塊葬了得了,說是不差那一天半天的。

  加之,凜冬飛雪的,屍體多放兩天也不會發臭,花時自然沒有異議。

  耳邊的喇叭嗩吶聲,刺耳地響個不停,身後放哭喪的婆子、小孩,都在賣力地扯著嗓子哭喊。

  一路上,尖銳刺耳的嗩吶聲,加上哭嚎的聲音,不絕如縷。

  花時垂著頭,不聲不響。

  若是仔細看,能發現她下邊的兩條腿,這會兒有些發抖,鞋襪進了雪,她只覺得一雙腿又麻又冷,幾近失去知覺。

  她和花遇跪在祠堂里,守了整整七天的靈,期間沒有離開過。

  因為大部分時間都是跪在棺材前,燒靈錢,這會兒,她又困又累,腿也麻木,精神氣在這七天,被消磨殆盡。

  她現在就想快點結束,然後跑回家,泡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好好睡一覺。

  唉……

  眼皮子都在打架了,但耳邊尖銳得幾近要刺破耳膜的嗩吶聲,又逼得她不由得緊繃起精神來。

  她稍稍抬眼,看向正前方,瞧著精神奕奕模樣的花遇,視線落在他挺直的後背脊上,隨即又垂落了下來。

  李氏死後,花遇一直佝僂著的背脊,在她恍惚發覺時,竟不知不覺間,挺直了起來。

  看得出來……千方百計設陷,達成了的目的,讓他十分滿意……

  「停——!」

  她思緒翻湧間,再回神,發覺已到了安葬之地。

  花時稍稍抬頭,四處張望了兩眼,面上閃過一絲疑惑。

  既是墓地,這四周怎麼一個墓碑也不見有…?

  不等她反應,刺耳的喇叭聲停了下來,只剩下隊伍末尾的哭喪人,在低低嗚嗚地抽泣著。

  抬棺的十幾人,似乎被提早告知了,熟門熟路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花時看到他們撥開了一處長長密密的藤蔓,露出藏在裡頭的山洞口。

  那黑漆漆的洞口,從外邊看去,又黑又深,什麼也看不清。

  接著,三個棺材就這麼被抬進來山洞裡,站在外邊的人,只看到他們消失的背影。

  大約過了四五分鐘左右,那抬棺的十來人,又重新走了出來,剝開的藤蔓,被人重新封上……

  「花叔,這棺材就放山洞裡面?不下土葬嗎?」

  花時扭頭看向人群中站著的花庭敬,走上前兩步,低聲問出了心中疑惑。

  花庭敬聞言,轉頭看了過來,解釋道:「你還年輕可能不知道,咱們祖輩剛來到這裡的時候,是逃難跑來的,那會兒也是像現在這樣天寒地凍的,又冷又餓,凍死了好些人。那時候人死了也沒辦法下葬處理,就隨便找了個山洞將人埋了進去,此後,這個習慣也流傳了下來。」

  花時聽了一頓。

  花庭敬接著說道:「你別看這個山洞從外邊看著小,裡面可別有洞天,全村人的棺材放進去,都裝得下……」

  似乎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妥當,花庭敬連忙擺了擺手說道:「哎哎,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不過你放心,這山洞早有人看過了,四季冰涼,棺材放裡面,沒那麼容易壞,屍體也沒那麼容易臭,這樣放進去,就算是下葬了,牌位放祠堂和家裡,也是一樣的。」

  花庭敬見她抿著唇不說話,便又寬慰了句。

  花時雖不是很理解這樣傳承下來的習慣,但在花庭敬寬慰的目光下,還是點了點頭,沒再追問下去。

  不過從花庭敬的話來看,這山洞裡面估計堆放了很多棺材,花姓的族人死了,全都挪到了這裡邊。

  估計剩下的三個姓氏,也差不多是這麼個處理方式……

  棺材放進了山洞裡後,抬棺,吹喇叭嗩吶,哭喪的人,一鬨而散,只剩下寥寥幾人站在空曠的雪地上。

  花庭敬離開之前,還拍了拍花遇的肩頭,對著姐弟四人安慰了兩句:「你們也別太難過了,以後日子還是要過的,要是有什麼困難,來找叔說也行,叔能幫的指定幫。」

  至此,一大批人,到最後只剩下花時姐弟四人。

  花曉和花離抱著牌位,低著頭,一下一下地擦著眼淚。

  哭了這麼些天,兩人眼睛都哭腫了一大圈了。

  一直到棺材消失不見,人群散去,兩隻半大的孩子,這才恍惚地反應過來,家裡的長輩真的全…死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又驚又懼,前所未有的茫然無措。

  以後他們不但是沒娘的孩子,還是沒爹,沒爺奶的孤兒了……

  「嗚嗚嗚……」

  花離第一個沒憋住聲,溢出了嗚咽聲。

  花曉的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

  花時怔忪片刻,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兩人,低聲說道:「外邊風大,別哭了,一會兒風竄進肚子裡,要生病了。」

  花曉淚眼模糊地抬起頭,看了看花時,又看了看她身後不遠處的二哥,無措地問道:「以後…我們要怎麼辦?」

  奶死了……

  雖說奶一直對他們不好,但好歹是家中長輩,家裡的頂樑柱……

  花時正欲言,身後一直盯著山洞口的花遇,突然轉身,面無表情地看了眼那兩隻怯弱的弟妹後,冷聲說道:

  「怎麼辦?他們死了難道不是好事嗎?難不成你們還想他們活過來?」

  這反問的話和語句,帶著明顯的咄咄逼人之意。

  花曉被二哥這強勢的語氣,驚了一下,張著嘴,打了個哭嗝,無措地搖了搖頭,說道:「不、不是……二哥,你怎麼…了?」

  奶他們死後的這幾天,二哥就一直變得很奇怪,眼神很奇怪,說話也很奇怪……很兇,讓她不自覺跟著膽顫害怕。

  花遇陰鷙地掃過兩人紅腫的眼睛,面色不自覺更陰沉了幾分,低聲突兀地問道:「你們…哭什麼?」

  花曉縮了縮脖子,不敢看二哥的眼睛,喃喃道:「哭…哭?」

  難道不應該哭嗎……

  花離也被二哥這陰沉沉的模樣,嚇得止住了哭聲,慌慌張張地抬眼,又忙垂了酸澀的眼皮。

  二哥在生他們的氣?

  花離已經不記得二哥上次生氣動怒是什麼時候了……

  之前二哥總是話很少,很安靜。只有在外邊帶吃的回來給他們吃的時候,會說兩句話,但是二哥從不會生氣,即便是被奶打罵,生病,受傷…二哥都從不會像現在這樣動怒……

  「二、二哥你別生氣…」花離恍惚間,小心翼翼地哽著聲音說道。

  花遇面上的神色,仍沒有什麼變化,冷沉沉地看著兩人,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花遇,行了。」

  一旁的花時,皺著眉頭,輕聲打破了這一僵持的氣氛。

  她沒有轉過頭看花遇,而是對花曉兩人說道:「我們回去了。」

  花時說著,拍了拍花曉和花離哆嗦的肩膀,將兩人帶著往回走。

  至於身後的花遇是什麼樣的表情,花時完全沒力氣去想……

  那次談話後,花時的心情到現在都沒有平復下來。

  她原以為花遇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只是個性子有些偏執,但絕對不是什麼壞心腸的人……

  但在知道花遇設計幾乎害死了三條人命,花時的感觀看法,不得不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此之前,她所生活的是個法治社會,但凡三觀正常的人,都…不會選擇去殺人。

  即便那些人心腸歹毒,刁蠻橫行,但他們都不該像這樣,輕飄飄的死去……

  想報復一個人,讓自己出氣,在不殺死他的前提下,有千百種方法。

  為了幾個渣渣,讓自己手上沾了人命,太不值了……

  花時無力中,又帶了絲可悲。

  雖不認同花遇的做法,但事已至此,也再沒有轉機了。

  花遇現在就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那暴躁易怒,陰鷙幽暗的眼神,不管你說什麼,他都是這樣冷冷的盯著你,完全聽不進你的話。

  花時還沒想好該怎麼樣去面對他,所以這七天裡,她幾乎在平復自己的心情時,選擇了躲避與花遇的交談。

  她沒覺得李氏他們的死,讓她有多生氣、多難過……

  說到底,她與兩人認識的時間,還不到半年,加之李氏和花辭遠冷漠、自利的性子,半年下來,更無感情之說。

  她反倒是,對花曉這幾個可憐的孩子投入進了更多一些的感情。她也有意要與他們拉近關係,在自己有獨立的能力條件時,帶著他們與李氏正面對抗,在自己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給他們更好的,算是她占用了這具身體,所承擔下來的責任……

  但是,花遇的這一行為舉動,打得花時措手不及。

  以至於到現在,她都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好好與花遇相處下去,還能和平相處嗎?……

  她甚至開始有些擔心起來。

  花遇對李氏的恨意,超出了她所想,以至於不惜手段殺了她…

  那麼自己這個將他弄折了一條腿的人,少年會那麼輕易的放過她嗎…?

  即便是這小半年來,她有了明顯的變化,但與花遇相處的這段時間來看,他似乎對她並沒有多少改觀。

  人的眼睛不會騙人。

  幾次對視,花遇看她的眼神,又冷又沉,像是在看什麼物件。

  想到這,花時後背生出來層冷汗。

  「嗚……二哥、到底怎麼了?」

  走在前頭的花曉,突然停下腳步,單手擦了擦眼淚,回頭哽咽著聲音問她。

  花時的思路被打斷,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抬眼看向四周,竟不知不覺已經走回到了村道里,再不遠就是花家小院的那條巷子口了。

  「我也不知道。」

  花時回神,看向淚眼婆娑的小丫頭,如實說道。

  她的眼神不免有些複雜。

  你二哥很有可能也要對我下手了……

  花時無聲地嘆氣。

  花離眨著紅腫的眼睛,望著花時,小聲嘀咕著:「二哥,怎麼感覺像是變了個人…?」

  變得讓人害怕……

  一番胡思亂想下來,花時也沒了要安慰兩人的心情。

  「餵?!花時!是你嗎?!」

  不遠處的巷子口,突然傳來一道尖尖的女聲,衝著三人這邊喊道。

  花時抬眼看去,仔細看了兩眼,也沒認出來人是誰。

  「你是?」

  等人小跑著靠近,花時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問道。

  來人一身鮮艷的紅色大衣裙,臉上塗了紅紅的脂粉,一雙細小的眼睛,因為不可置信,猛的瞪大了幾分。

  「我啊!我是書翠!才多久沒見啊?你就不記得我了?」

  李書翠瞪著眼睛,不滿地掃了花時兩眼。

  在看清她消瘦憔悴的模樣後,心裡不免生出幾分得意來,輕咳了一聲,也懶得和她計較了:「哎不跟你扯那些了,我聽說你爺奶,還有你那舉人老爺爹死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即便是在努力壓制了,也還是控制不住的,溢出幾分幸災樂禍的笑意。

  眉眼壓著的笑意,都泄露了出來。

  花時:……

  「如果沒事,我就先走了。」

  花時隱約記起了這號人,但現在心情亂七八糟的她,沒工夫搭理她。

  「哎哎呀!你別急啊,看你這急性子,一點都沒改,我看你家辦喪事也花了好多銀子了吧?家底都掏光了都?我來是跟你說個好消息的,你別這麼不領情面啊,旁的人我都不願意說的,我是看你和我是好閨友,我才來跟你說的。」

  李書翠一把拽住花時的生,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堆,生怕花時就這樣扭身就走,手拽得十分緊。

  花時只覺得被捏著的手腕有些疼,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眼神冷冷地盯著李書翠。

  花時頓了頓,收斂了下臉上的情緒,露出一抹陰測測的笑來:「你有話就快說。我爺奶他們頭七還沒過呢,我趕著帶他們回家。」

  她說著抬了抬手中舉著的靈牌,朝著李書翠的臉上伸了伸。

  李書翠見此,果然被嚇得撒開了手,臉色也跟著白了幾分,晦氣地呸了聲:「你說什麼呢?!什麼帶回家!不就是個靈牌嗎?」

  「聽說人死後的第七天,魂魄都會回到靈牌里,就等著親人給他們帶回家去。」

  花時聲音低沉了幾分,一本正經地說道。

  李書翠一聽,又猛地往後退了好幾步,臉色又煞白了幾分。

  村里最是忌諱亡靈魂魄之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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