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太不值當了

2024-09-20 07:33:43 作者: 迷夏夜魅

  再沒有人能…欺辱他了……

  「花遇。」

  花時突然開口喊他。

  從思緒里慢慢剝離出來的少年,側過身,抬起頭,朝她看了過來。

  花時看清那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後,只覺得腦袋裡有什麼東西,在一下一下地跳響。

  「小小、小離你們先去燒兩鍋熱水,待會兒給爺奶擦擦身。」

  花時轉而朝著堂口外的兩人,叮囑了句。

  

  兩小人臉上的還掛著未乾的淚痕,濕漉漉地眼睛,看了看花時,又看了看明顯有些古怪的二哥。

  見兩人迎聲走開後,花時才重新扭回頭,看向花遇。

  眼神陰鷙的少年,也正緊緊地盯著她,裡頭藏著的情緒,盯得人有些毛骨悚然。

  花時抬眼,視線落在他胸口捂著的地方,突然出聲問道:「你那裡捂著什麼東西?」

  花遇頓了頓,順著她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單手捂著的東西,半響沒有抬頭。

  花時看著他黑黑的發旋,心裡的不安愈發濃郁。

  「呵……」

  耳邊突然傳來花遇低低的笑聲。

  猝不及防冒出來的笑聲,讓人只覺得古怪又詭異。

  花時咬著後槽牙,接著看到花遇那隻手,忽然動了動……

  一塊黑色布塊裹著的東西,被他從懷裡拿了出來,朝著花時的跟前遞了遞。

  花時瞳孔微震。

  即便是看得不太真切,但布塊上面浸染的深色,以及花遇伸出來的一隻手上面,染著的……那顏色,分明是沒擦乾淨的血跡。

  紅色的血跡…從殘留的痕跡來看,幾乎染滿了那一整隻手,而布塊里包著的……

  花遇就好像沒看到花時變幻的表情一樣,輕輕一掀,將裡面正正方方的菜刀露了出來,刀頭和刀柄上,染滿了血……

  花時神色又是一震。

  她認得這把刀,在花家窄小的廚房裡,背面的牆上,掛著刀具的其中一把。

  花時來來回回出入了小廚房那麼多次,自然認得……這是花家的菜刀。

  花遇握著那刀柄,另一隻手背輕輕擦拭了下上面的血跡,任由鮮紅的血,染了他一手,他卻絲毫沒有在意。

  「你肯定想知道…這兩天都發生了什麼。」

  花遇抬眼看著她,壓著聲音說道。

  花時的眉頭早已緊緊皺起。

  而花遇接下來的話,也將她藏在心裡的困惑與疑團,一併給解了開來。

  「爹是被謝奶奶推井裡淹死的,但是她太不謹慎了,不看著人溺死,就害怕地跑了,沒辦法,我只好幫她看著了……」

  花遇看著她說,漆黑的眼睛裡卻閃爍著,從未有過的…興奮的光。

  「都不用我提醒奶,奶便猜到了,是謝奶奶害死的爹,然後奶今早,早早便拿著這把刀出門了……我看到她用刀背敲破了謝奶奶的額頭…」

  說到這,花遇緊接著搖了搖頭,露出了絲類似於惋惜的表情,又接著說道:「謝奶奶流了好多血,雪地上全是血,她躺在地上嚷嚷得很大聲,奶很怕引來其他人,捂著壓著謝奶奶,不讓她出聲,血一直淌一直淌,流了一大片,人沒氣了,奶卻好像害怕了,我看到她將謝奶奶推進了湖裡……」

  他深吸了口氣,低垂著眼眸,看向手中握著的刀,說道:「…連刀都扔在了地上……」

  花時看著他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陌生,聲音有些發緊:「然後你就將奶也推進來湖裡溺死了?」

  花遇聽出了她語氣中含著的隱忍的怒意,側頭看了過來,眼神陰鷙,聲音卻有些無辜:「沒有啊,我只是去撿落在地上的刀,是奶她自己跳進去的,我沒有推她。」

  花時眼圈有些泛紅:「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這是在幹什麼!」

  這句話幾乎是從喉嚨里吼出來的。

  花遇聽著,突然收斂了臉上的情緒,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花時有些頭暈腦脹。

  花遇眼睜睜看著花辭遠溺死在了四方井,還推李氏進湖裡,將她溺死,就這麼看著…溺死在了湖裡……

  得出這個結論,花時只覺得四肢百骸都開始發冷了。

  花遇卻好像沒有察覺到一樣,看著花時不可置信的模樣,還以為她不信自己的話,眉頭不自覺跟著皺了起來。

  「我是不是說得不太清晰?」少年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突然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花時艱難得抬了抬眼。

  「…還是你不知道奶和謝奶奶的糾葛?」花遇頓了頓,又自顧自地點了點頭說:「呃…你摔壞腦袋了,不記得了,所以應該是不知道的。」

  花時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花遇便接著說道。

  「你知道許舉人吧?那是咱村里第一個舉人老爺,只是他當了舉人後,沒有進鎮裡當官,而是在村里設立了學堂,在學堂里當教書先生。咱爹應該姓許才對,畢竟他是許舉人的親生骨肉……」

  在花遇一字一句的話語中,花時也了解到了,關於李氏那一輩的恩怨情仇。

  李蓮心(李氏)與李燕珺(謝家奶奶)兩人自幼一塊兒長大,表姐妹,原應該情同手足一輩子的。

  只是兩人在情竇初開的時候,都喜歡上了同一個,那個只知道叫許舉人的那麼一個人。

  起先,李蓮心先認識了許舉人,與許舉人私定終身,許舉人許下諾言,說會娶她,結果轉頭卻勾上了李蓮心的好姐妹李燕珺,村里甚至傳出了兩人要成親的消息。

  李蓮心自然是不信的,她先是找許舉人要個說法,許舉人都沒有正面給她解釋,三番兩次下來,李蓮心也大約猜到了。

  不久,村里傳來兩人不日便要喜結連理了,傷心欲絕的李蓮心,在這時候發現自己懷了許舉人的孩子,為了挽回愛人的心意,她立馬找到許舉人告訴他這個天大的好消息。而對李蓮心早已膩煩的許舉人,一點也沒有表現出高興之意,甚至勸說李蓮心偷偷將孩子打掉。李蓮心沒想到自己真心真意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接受不了愛人與旁人結婚的李蓮心,再一次將許舉人約出來,這一次她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先是把人約到無人廢棄的井口,然後將人推進了深井裡,至於是溺死的,還是摔死的,無人得知。

  至今,都還沒有人發現許舉人的屍體,那時候,村里人都以為許舉人不想和李燕珺成親,偷偷跑掉了。誰又知道,那個白淨瘦弱的書生,被人推進了井裡,屍骨無存。

  花遇將李氏害死了許舉人的消息告訴了謝家奶奶。

  李燕珺雖知道花辭遠就是許舉人的孩子,她那麼多年都以為,年少時欽慕的人,不愛自己,偷偷跑了,她又怨又恨,而今知道事實並非如此了後。在聽到花辭遠竟像當年的許舉人一樣,考中了舉人,李燕珺便再也坐不住了。

  憑什麼李蓮心那麼多年,明里暗裡在她面前炫耀、貶低她,兒子若是個沒出息的,她還能笑掉大牙,可她兒子一旦有了出息……悲恨交加之下,李燕珺聽了少年的蠱惑,將花辭遠騙到祠堂的四方井旁,將人給推了下去……

  隔了三代的痴怨情恨,纏纏繞繞,又回到了原點。

  「…我不過是跟謝奶奶說,爹中舉了,以後就是官家老爺了,謝奶奶便一刻也忍不了…而我只是遠遠的看著,沒有動手……」

  花遇眨了眨眼,低聲說著。

  「夠了!」花時驚聲打斷了他的話。

  恍惚回神,她這才驚覺,自己的後背竟不知道何時生出了一片冷汗,汗涔涔地黏在衣服上。

  他誘導、利用謝家奶奶,而後才有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花遇那歡愉的表情,以及惡劣的話語,讓花時不得不信……

  他眼睜睜地看著花辭遠溺死在四方井裡,又看著李氏殘殺了謝家奶奶,最後…很有可能,是他將李氏推進了湖裡,使其溺斃……

  她從來!從來沒有想過……年僅十六歲的少年,會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

  即便他再這麼憎惡花辭遠和李氏,他都不該動手害死這兩人!不值,太不值當了……

  這兩人如何人渣,都不該自己動手將人害死。

  花時捂著臉,垂著頭。

  混雜的思緒,越來越凌亂。

  花遇……

  「欸…!有人在屋裡嗎?我給你家的棺材給抬來了!」

  翻滾的思緒被忽然打斷,院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花時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抬頭看了過去:「有人,抬進來就行……」

  隨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那棺材被兩人抬了進來。

  花時腰帶里拿了一兩銀子遞了過去。

  木匠掂了掂手,抬眼看向花時,注意到她有些泛紅的眼圈,話音頓了頓,才從嘴裡吐出:「大閨女欸,你也別太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啊。」

  花時恍惚地點了點頭。

  木匠咳了一聲,又接著道:「那你還要不要再給你奶再訂一副棺材?明個兒一早我就能給你送來,絕對不會耽誤時辰。」

  花時抬眼,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說道:「再訂兩副吧。」

  「欸!欸…?兩副?」木匠剛應了聲,接著又是一愣。

  兩副?家裡還死人了?

  「一樣的樣式,兩副。」花時又點了點頭。

  木匠探頭探眼地朝屋裡看了兩眼,才小心翼翼地看向花時,問道:「怎麼要兩副,是…?」

  「我爺他…也走了……」花時頓聲頓氣道。

  木匠一聽這低落的語氣,頓時在腦海里腦補了不少,也不敢再追問下去,帶著兩個徒弟快速離開了。

  什麼事啊…兩天死兩個就很……這兩天死三個,還是村裡頭一回發生的……流年不利啊。

  花時輕嘆了口氣,回過身,便看到花遇定定地站在她身後。

  少年黑黝黝的眼睛盯著她,面無表情地問:「你不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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