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夫人

2024-09-20 06:44:31 作者: 看人間

  朱含禮幼時波折,家中貧寒,缺糧少食的人家,奈何朱含禮又天生標緻,其中蹉跎,不可謂少。

  對於朱含丹這個妹妹,從小便是命主富貴,朱含禮一直悉心守著。雖說大多時候,他是按著自己的意思,要求朱含丹行事,但畢竟都是在為著她好的。

  朱含丹有害他的心思,他是想也想不到的,此種行為,對於朱含禮的打擊之大,這樣的事情。他不與朱含丹提及,那並不是他選擇原諒,而是他潛意識裡便不願意面對。

  只是如今,朱含丹又另有了心思,朱含禮便心有餘悸。

  「我說過,我可以保你,可以為你撐腰,但是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朱含丹,我不是每一次都會顧念兄妹情分的!」朱含禮從未與朱含丹這般威脅,只是如今朱含丹不配合,他也只能做此威脅。

  「哼,兄妹情分,你若當真顧及兄妹情分,我又哪裡會嫁給皇上,成了如今這個裡外不是人的傀儡皇后?」朱含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要爭執,那邊爭一個徹底。「你對一個宋綾羅尚且,細心呵護,小心縱容,對於我卻從不願給我片刻安寧!」

  朱含禮是生氣了,本就陰暗的一個人,此時此刻,渾身散發著一股子怒氣。

  「你是要殺我的人,她宋綾羅是當初救我的人,你覺得你們可以同日而語?」

  朱含禮撂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既然在她這裡問不出什麼,那麼他便去她的身邊,哪裡用顧及什麼天下大勢?

  皇后跌坐在地上,手裡的佛珠被她僅僅捏住,瞬間佛珠斷了線,四下滾落。

  

  瑤顏撿起腳邊的佛珠子,慢慢坐到皇后身邊。「何必呢?您啊,如今的勢力與他根本就無法抗衡,繼續隱忍,難道不好嗎?」

  瑤顏是看著皇后長大的,皇后不是一般的女人,只有她才知道。皇后的野心很大,她也知道,但是一個人的實力,與野心尚且不能匹配的時候,她便只能隱忍。

  皇后看著身邊蒼老異常的瑤顏,不由得也看了看自己,開始爬滿皺紋的雙手。

  「瑤顏姑姑,你看看我,我馬上六十了,我還能有多少日子去隱忍?我這一輩子,為了哥哥,為了皇上,為了太子,從來沒有為了我自己,活過……」皇后這話說的很是可悲,眼看著,她已經半截身子入了土,若是再不能為自己活些日子,這一生,便當真是白活了。

  瑤顏嘆了口氣,「你啊,從小在佛陀門裡長大,總覺得啊,這女子也能成事。都說徐婕妤心大,當年創立女子私塾,慫恿貴婦走出家門,更是宣揚什麼男女平等。這世上,男人註定比女人強大,哪裡能有什麼男女平等的時機?」

  瑤顏整理了皇后凌亂的髮絲,「我知道,你總覺得,想要女子真正走出家門,總得有女子在高位執政。一開始啊,你還在心裡頭想啊想,甚至想要依託於太子實現。但是出現了一個宋綾羅,她身為女子,卻能考取狀元,還能在朝廷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便覺得,看到了希望是不?」

  皇后呆呆的看著瑤顏,她竟然將一切都看得透徹,她明白自己。

  瑤顏眼含淚光,抱著皇后,「我啊,一生都追隨著門主,無兒無女,我每天都與你待在一起,怎麼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想要做些什麼?你若是沒有那些心思,又怎麼會在宋綾羅請你垂簾聽政的時候,幾乎沒有一絲的猶豫,便應下來了?」

  皇后低下了頭,又哭又笑,她只當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沒想到,確仍舊被他人發現了。

  「你放心,我沒有告訴門主!」

  皇后猛地抬起頭,瑤顏對皇后自是真心,但是她畢竟是朱含禮,送到她身邊的人,皇后沒有想過,瑤顏會不將這樣的心思,告知朱含禮。畢竟當年,她暗中屬意二皇子,便是瑤顏告發,才害的她與二皇子生米沒有煮成熟飯,最後還陰差陽錯,與皇上行房,誤了終身。

  「為,為什麼?」皇后有些不敢相信,瑤顏一輩子忠於朱含禮,沒道理,臨到頭,不將這些事告訴他。

  瑤顏也嘆了口氣,「就當是,我一輩子私心一回,為了你吧。」皇后這些年的苦,瑤顏也是看在眼裡的,愛而不得,孤苦隱忍,著實辛苦。

  「瑤顏姑姑!」

  都城門口,有一粗衣婦人,騎著男子的高頭大馬,身邊跟著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胡人,三人望著都城大門,若有所思。

  「乾娘,咱們進去吧!」

  她右邊的男子率先說話,被稱作乾娘的婦人,點了點頭。「大剛小剛,此入都城,怕是凶多吉少,若是看著苗頭不對,你們二人以保命要緊,若有機會,便去江州尋歸蓉。」

  「乾娘,我們自是與你同生共死,哪裡有獨自逃脫的道理?」左邊的漢子,較為穩重,他便是雙生兄弟裡頭的老大,大剛。

  「就是,哥哥說的對,乾娘在哪,我們就在哪,怎麼可能說丟下乾娘?」

  小剛聲音較粗,說話也快。

  此婦人便是項城的夫人,溫免潤。

  溫免潤並不似普通女子那般容貌。她生的是劍眉星目,高鼻樑,面骨分明,再加上這些年在漠北,經歷風沙日曬,皮膚又略顯麥色,若是不仔細看來,這個項夫人,還頗易讓人以為是個男子。

  「都是在軍營里長大的,見慣了生死,豈能不知,留得青山在的道理?」溫免潤是經歷過幾次這種皇家紛爭的,這一次,溫免潤本就覺得這場狼煙,大有蹊蹺,送項城回來的時候,這心裡都極為不安,但又不敢阻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今看來此事果真是有蹊蹺的。

  項家多年忠心,軍權在握,怕是早就引得多人眼紅了。此事分明是有人故意算計,只是,敵人在暗處,他們在明處,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他們也只能受著了。

  御醫院樓頂上的蕭鼎,眼看著溫免潤入了宮門,嘴角微微揚起一絲笑意。

  當年,恭王宣旨,項城抄家,在蕭鼎面前,立斬他的兒子,時至今日,兒子噴射出的那一抹鮮血都還在蕭鼎的臉上,隱隱溫熱。

  要說與朱含禮作對,受到懲罰最重的便是蕭鼎,如今,蕭鼎怎麼能不讓這些,冷眼旁觀,火上澆油的傢伙,也一同來體會體會,當年的感受?

  蕭鼎的手指在輪椅上敲了敲,隨即便轉動輪椅,往皇上的寢宮去。

  他的手裡,已經煉製好了東西,皇上需要隨時服用藥物,鞏固身體,如今他已經深得皇上信任,藥,可以很輕鬆的便換掉。

  臨近傍晚,溫免潤片刻都等不及,徑直請旨入宮。

  韓玉候在門口,眼瞧著蕭鼎來了,連忙迎上去。

  「項夫人來了?」蕭鼎小聲問。

  「方才已經有人通報,大約是快到了。」韓玉看了看門口,瞧著還沒有影子。「皇上晾了項將軍那麼久,大約也就是等這個時候的!」

  蕭鼎與韓玉相視一笑,當年的事兒,大家都心知肚明。

  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初時便與溫免潤定親,二人青梅竹馬,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奈何中途出現了個,「得含丹者得天下」的朱含丹,皇上不顧一切的娶了如今的皇后娘娘為正妃,本想將溫免潤納為側妃的,奈何溫免潤是個心高氣傲的,直接拒了婚事。

  還說出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驚世駭俗之眼,最終,是與皇上有緣無分了。

  要說這溫免潤的言語,當年頗受指責,大家都以為她將來必是嫁不出去了,奈何,最後出現了一個項城,項城山野莽夫,但忠厚老實。

  也不顧及溫免潤與太子的那一層關係,直愣愣的與溫府提了親,甚至在婚約文書上,白紙黑字的寫上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言辭,可以說是羨煞旁人。

  後頭多年,大家也是看到了。溫免潤一介大家閨秀,下嫁莽夫項城,項城卻是個厲害的,忠心皇家,生生接下了溫家當初保家衛國的大業,此後這許多年,當真是與溫免潤攜手漠北,二人雙宿雙棲,再未有過娶親納妾之事。

  如今項將軍由此遭遇,溫免潤會心急回朝,那也是眾人意料之中的事兒。

  蕭鼎將手裡的藥盒子遞給韓玉,「這藥用了,會被他看到的第一個異性深深吸引,不能自拔。」

  韓玉接過來,「這邊是有名的,勾魂丸?」

  蕭鼎搖了搖頭,「比勾魂丸要更讓人著迷一些,就是看到對方的影子,都能為其深深吸引。」

  韓玉暗自讚嘆,這些個東西,怕是也只有神醫彩做的出來了,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

  蕭鼎卻搖了搖頭,「如今心思已經不似往日,通身本領,也只能在一人身上用,說來慚愧。」

  「蕭神醫伺候天下第一要緊之人,莫不是應該的麼?」這聲音略帶沙啞,卻也頗為爽朗,蕭鼎與韓玉對視一眼,二人只顧說話,都未曾注意到門口來了人。

  蕭鼎將車輪轉變了方向,看著一身粗布麻衣的溫免潤,不由得感嘆時光如梭,美人易逝,想當年,這溫免潤雖說不上姿容絕美,卻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如今,果真是老了,滄桑了不少。

  「項夫人,多年不見,忠心依舊呀!」蕭鼎這話說的,頗有些嘲諷的的意味在裡頭。

  如今項城被困在偏殿,他漠北的軍隊也尚在城外挨餓,蕭鼎這意思,譏諷多過了讚賞。

  溫免潤不善言辭,被人突然這般說,一時間竟想不出話去接。

  蕭鼎對皇上一向算不得忠誠,這一次,卻是不知道為何,就能研製出了長生不老藥,要說這些事,也頗有些太過巧合了。

  韓玉收好了蕭鼎給的藥丸,見溫免潤臉色僵硬,臉面打圓場,「項夫人,皇上等許久了,項夫人請吧!」

  溫免潤狠狠瞪了眼蕭鼎,她常年與士兵為伍,眼神里,自帶殺氣。蕭鼎帶著笑,接下了那個並不友善的眼神。

  「項夫人,皇上近日脾氣有些急,您待會與他說話的時候,還是委婉些,莫要將自己給牽連了。」韓玉小聲提醒,溫免潤眉頭微微皺起,這韓玉也是皇上身邊的老人了,皇上的脾氣什麼時候不急過?但他竟會特意提醒,想來性子是變得有些厲害。

  溫免潤點點頭,「煩問公公一聲,我家夫君,可安好?」溫免潤急匆匆的入宮,為的,可不就是項城?

  韓玉面色略顯難色,「實不相瞞,項將軍與城外的大軍一樣,已經多日未曾進食了,老奴,報了皇上多次,始終不願見將軍。」韓玉聲音是越來越小,也越來越沉重。

  眼瞧著到了門前,韓玉也只能一個眼神,示意溫免潤進去再說,見了皇上,該知道的,想來都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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