頗冷情

2024-09-20 06:43:52 作者: 看人間

  寶木略顯侷促,像是做了壞事,被大人發現的小孩,方才對著宋明哲的盛氣凌人,這個時候,消失殆盡。

  宋關雎長身立在那裡,寶木低下頭,連忙走到她身邊。「大人!」

  宋關雎並未說話,只是這屋子周圍,烏壓壓圍著的人群是越來越多。

  月色頗明,只看得清每個人大概的臉。

  「看什麼看?再看祖墳都給你撬了!」明淑體胖,早已經沒有了往日的苗條,雙手叉腰,髮絲凌亂,哪裡還有當年的半分姿容?

  如今這幅模樣,與鄉野潑婦全然無二。

  宋關雎只看著眼前這個肥碩的婦人,也不知,是她把生活折磨成了如今模樣?還是生活把她折磨成了如今這模樣?

  「大半夜的發瘋,吵得大夥都睡不著覺,你還有禮了。」一個青壯年吼到,大家都是這江州城裡的人,家家戶戶,誰家有點事,都瞞不過。

  更遑論這宋家,當年如何,也是這江州城裡,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家裡人多口雜,總是有許多的風言風語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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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宋家傳到如今的家主手裡,生意倒是一如既往的做著,只是遇著了一個不爭氣的兒子,吃喝嫖賭,是樣樣不落,早早的就敗光了家產。

  只是這宋府的當家主母明淑,卻是個護子如命的,就算是那個宋明哲不爭氣,也依舊事事由著他。遇著有人說了宋明哲一句歹話,她便要揪著那人,恨不能將那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給訓醒了。

  「去你老娘的!你們這些個下賤人,偷聽別人的牆角還有理了。」灰白的月光灑在明淑的臉上,滿臉的肥肉,晃出亮光,那雙衰老的眼睛裡,迸發出一股子狠意。

  宋關雎瞧了瞧明淑,這心裡,著實是一陣倒胃口。

  「處理好了,再回來吧。」

  宋關雎是片刻也不想看那些人,一見到,她這心裡便冷硬了幾分,本就充滿了怨恨,如今更是冷漠。

  寶木低著頭,有些為難,她看出宋關雎並不高興,但是並不知道,宋關雎為了什麼不高興。她幾乎是沒有片刻猶豫,直接便跟在宋關雎的身後,想要與她一起走。

  「哎!哎!寶木啊,你還沒有給我拿銀子呢,快站住!」明淑就算是再與人爭吵,但是眼神卻是一直關注著寶木的,那可是她的搖錢樹,可不能跑了。

  寶木充耳不聞,明淑卻是一把跑上去,抓住了她的手。

  「寶木,銀子!」明淑一臉的討好,宋關雎在一旁,皺著眉頭,看著這樣的她。若不是她的眉眼依舊是往日的影子,還這不敢說,這便是宋家祖母,當年花費重金娶來的大美人。

  寶木有些為難,倒也不是說沒有銀子,只是擔心宋關雎不高興。寶木看了看宋關雎,見她並沒有說話,為了擺脫明淑的控制,便將兜里的那錠十兩的白銀,直接扔給了她。

  「就這麼些?」明淑滿臉嫌棄,「這天都快涼了,我得去給你弟弟置辦量身冬衣,這十兩銀子,還不夠一件皮毛的。」

  「要是嫌棄,就給我。」寶木看著她那模樣,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行行行!我就知道,一個女兒家,能有什麼銀子?」明淑趕緊將銀子捏緊,嘴上又忍不住誇誇,「看吧,等我明哲長大了,肯定掙得更多,說不定比當初的宋家家業還來的大。」

  宋關雎一聽這話,原本冷漠的心裡,頓時升騰起一股子怒氣,滿臉氣憤的瞪著寶木。「誰准你擅用公款的?把那銀子給我拿回來!」

  寶木原本也是猶豫,一見從未生氣的宋關雎,這個時候紅了臉,連忙聽從吩咐,一拉一拽,便將銀子又搶了回來。「哎哎呀,搶人啦,搶人啦!」明淑忽然大叫起來,眾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誰也沒想到,這還有這麼一出。

  宋明哲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人卻是長得牛高馬大的,小小年紀,力氣是不小,見銀子被搶,連忙上來搶奪,被寶木伸腿一踢,就像是個球一樣,被踢圓滾滾的踢出老遠。

  「啊呀!你這個下賤坯子,竟敢踢我兒子!兒啊,我的兒啊,我的心肝兒肉」明淑原本還想罵,卻還是擔心那個宋明哲,又哭又喊的跑去扶。

  宋關雎看著眼前這一幕,當真是比看大戲,還來得精彩。

  寶木看著那些人,眼裡充滿了嫌惡,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世上,竟當真有這樣的人。

  周圍的人,漸漸都聚集在了一起,宋關雎帶著寶木,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路上,宋關雎一言不發,寶木心裡頭有些話,卻又不知該從何處講起。

  「大人,他們是我前兩日在賭坊里救出來的,那個宋明哲欠了賭坊一大筆錢,一家子人,都被賭坊的人壓著做苦力。我擔心鬧出人命,所以就將他們給救了,先將他們安頓在那裡,我其實並不想管他們,只是……」寶木急於解釋,畢竟一開始來江州城,宋關雎就問過她,可要管宋家?是她一口回絕的!

  「只是你不死心,想要救出你的爹娘,想要嘗試一下,有爹有娘的滋味?」宋關雎依舊沒有停下腳步,她漫無目的的走,寶木也只有跟著。聽著宋關雎這話,寶木忽然便沒了聲音,想要嘗試一下,有爹有娘的滋味嗎?

  宋關雎嘴角帶著冷笑,看了眼寶木,「現在嘗試到了?感覺如何?」

  「感覺,並不好。」寶木聲音落寞,宋關雎說的對,她從來不知道,有爹有娘是什麼滋味,她只是想嘗試一下,有爹娘的感覺。

  只是這兩日,看他們行事,聽他們說話,真不如當初不出手,這樣子,心裡總歸有點念想。

  「死心了嗎?」宋關雎停下腳步,直直地看著寶木,寶木點點頭,能不死心嗎?他們從來就不會覺得自己是他們的女兒。

  只是忽然想起宋文榮,「其實那個男人還是後悔了,他一直在責怪那個女人,當初將你丟棄。」寶木心裡還是存有一絲希望,忍不住說。

  宋關雎搖了搖頭,「寶木啊,若不是那個男人默許,你當她一個女人,真的可以只手撐天?不要再心存幻想了,這樣,受傷的只能是你自己。你要學著,不要去看、不要去聽,這樣,他們就與你無關了。」

  宋關雎這麼多年,已經學會了最好的,保護自己的方法。不給自己留下希望,自然也就不會有失望。

  宋關雎是不相信宋文榮的話的,畢竟宋文榮這個人,向來膽小怕事,如今將事情,都推脫到明淑身上,說來也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姐妹倆都沒有再交流下去,兩個都是被遺棄的人,今晚再一次活生生地感受了一會,那一男一女的面孔,這心裡,當真是有些不好受。

  一陣風過,熟悉的味道傳入宋關雎的鼻腔,一抬頭,果真是朱含禮尋來了。

  二人相互看著,寶木隱隱覺得,這兩人,又出了什麼問題。

  「外頭更深露重,還是先回去吧。」朱含禮有心打破僵局,聲音放的儘量溫柔,當然依舊遮掩不住,那種沙啞感。

  宋關雎抬起頭,並不理會朱含禮,徑直打他面前走過。

  被朱含禮一把牽住手,「綾羅,莫要耍脾氣,如今局勢緊張,你莫要再讓我擔心了。」

  宋關雎一把甩開他的手,「不勞師父費心了,師父去忙您的吧。」宋關雎這話里,明顯都是慪氣。

  朱含禮有些無可奈何,若是以往他大可用強,可是如今,宋關雎是他的軟肋,他就是再強迫她,她也能給自己一張冷臉,就足以他心裡頭一直難受的了。

  「行文說你的腳受了傷,如今是不痛了嗎?」

  朱含禮想起她先前跑出去,行文還一臉疑惑,在說宋關雎的腳傷,怎麼就好的這般快?

  這傷,要是不提及還好,這被朱含禮一提,宋關雎瞬間就覺得一股鑽心的疼,打腳踝處傳來,一下子便失去了重心,險些摔倒在地,多虧朱含禮一把拉住。

  寶木連忙將宋關雎扶到路邊的石階上,滿臉擔心。「剛剛就顧著說話了,大人的腳怕是又要腫了。」

  說話間,寶木便將宋關雎的腳襪給褪下來,就著路邊的燈籠光暈,明顯的腫了一個大包。

  寶木倒抽一口涼氣,「大人,你這傷?」

  「無妨,休息幾日便好。」宋關雎哪怕痛得鑽心,卻也忍不住安慰。

  朱含禮皺眉看著她那處傷,滿臉嚴肅。

  「你對我任性,耍脾氣便罷了,何故這般不顧及自己的傷勢?」朱含禮走上前,想要幫她揉一揉,卻被她冷臉扭過,頓時,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

  朱含禮臉色是越發的沉,「去找尋輛馬車來!」

  寶木有些猶豫,看了看宋關雎,又看了看朱含禮。

  「門主,大人……」

  「她這副模樣,是能自己走回去?還是我抱得了她?」

  朱含禮話一落音,左手的空袖子便揚起來,拍在宋關雎的臉上,寶木一聽這話,連忙應下。

  宋關雎心裡有些泛酸,朱含禮,他沒了左手,這話說,著實有些不是滋味。

  「師父……」宋關雎也沒有置氣的心情,她是心疼朱含禮的,他的過往不堪,他其實比她更加脆弱。

  朱含禮冷著一張臉,面具下的眼睛,顯得有些疲憊。

  「綾羅,如果我可以抱你,我便不會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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