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簽書

2024-09-20 06:40:58 作者: 看人間

  江州城之大,大到宋關雎與蕭玉和沉默寡言,恍若隔世。人心之涼,凉到二人指尖發顫,臉色虛白。

  「母親,將刀放下,已出城門了。」蕭玉和頗有些壓抑,他只看著宋關雎,心裡明白,今日一別,怕是再無來日了。

  洛遊俠冷哼一聲,拿了帕子,將刀上的血跡一一擦拭。

  蕭玉和折了帕子,想要為宋關雎清理傷口,卻被她一閃而過,宋關雎性子本就冷,如今她對蕭玉和更是視若無睹,避之不及。

  蕭玉和臉色變得蒼白,拿帕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容我最後一次,待會,我自,簽了和離書給你。」

  蕭玉和聲音顫抖,似是用盡了力氣在說這話。

  洛遊俠瞧了瞧兩人,想著縱是他蕭玉和再是喜歡又如何?如今還不是得休了?這樣想來,洛遊俠倒是心情舒暢了不少,自覺的掀了帘子就出了馬車。

  宋關雎並沒有再拒絕,蕭玉和下手細緻,血跡已經半干,他擦得又輕,越擦這眼前就越是模糊,擦到後頭血沒有擦乾淨,倒是引得宋關雎周圍皮膚,都變得通紅一片,蕭玉和只能堪堪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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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一滴淚,終究沒有被收回去,生生落了下來,滴在宋關雎的手上,一片滾燙。

  「綾羅,我本真心實意,想護你一生,奈何天不遂人願。」

  蕭玉和沙啞的聲音有太多無奈,他自小與洛遊俠長大,養育之恩委實過大,他……無力反抗。

  「我本無心奪位,只不過我母親定要執意報仇,當年蕭家滿門,還有二皇子,我這身上背負太多了……」

  「簽字吧!」

  宋關雎並不想再聽蕭玉和諸多託辭,自己對權勢的欲望,卻一定要尋個由頭,賴著別人,何必呢?

  手裡的筆墨遞過,蕭玉和慘然一笑。

  「如今,你竟是連話也不想與我多說。」

  不是不想多說,只是你說的都不是真心實意的話,又何必浪費口舌?

  宋關雎心裡如是想,當年他蕭玉和的救命之恩,也算是宋關雎還清了。

  蕭玉和臉色極白,嘴角隱隱有青烏之色,宋關雎皺了皺眉頭,卻也不想再過多關心。

  只看著蕭玉和顫抖著手,磨墨,蘸筆,拿出那一封已經被摺疊了無數次的和離書,緩緩簽上「蕭盛」二字。

  諸事至此,也算是了了。

  宋關雎拿了那頁紙,筆墨未乾,隱隱有墨香環繞,正想轉身離去,卻被蕭玉和牽住了衣角。

  「我不再籌謀江山,你與我一道走,可好?」蕭玉和字字斟酌,字字發顫。

  「我棄了恭王府,烏紗帽,你能舍了洛遊俠嗎?」

  蕭玉和的手猛地鬆了,宋關雎卻是大笑三聲,生生憋回了眼裡的淚,掀簾下馬,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宋大人!」洛遊俠喊了宋關雎,「既然大人與我家盛兒恩斷義絕,何不飲一杯絕交酒?往後再見自是恩義兩絕,再無相欠。」

  洛遊俠身影嬌柔,聽來卻讓人心酸麻木。

  「宋大人,請吧!」

  宋關雎瞧了瞧洛遊俠一臉得意,她從不飲酒,此時卻是端了杯,一飲而盡,蕭玉和透著車簾,看著她毫不猶豫,忍不住一邊落淚一邊笑,隱隱有血跡,自嘴邊流出。

  宋關雎拖著一身疲憊,身上似是有千斤擔子,腳步走得是一步比一步重。

  黃棋牽著馬車等在城門口,見了宋關雎連忙迎上去。

  「大人!」

  宋關雎手裡的和離書緊握,眼前一陣陣的模糊。

  「黃棋,送我去見太子殿下。」

  宋關雎只來得及說這麼一句,人便直直的暈了過去。

  黃棋嚇得不輕,「大人,大人!」

  連忙將宋關雎包進車內,駕車直驅往知府衙門,太子等人早已回了那裡。

  「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還在與姚知府商議,領軍回京一事,黃棋已經抱著宋關雎急沖沖地出現在門口。

  太子瞧見昏迷的宋關雎,手裡的茶杯扔在桌上,未曾放穩,卻是摔在地上,碎成了無數片。

  「怎麼回事?」太子接過宋關雎,「宋關雎!宋關雎!」

  無論如何,人都喊不醒。「速將這江州最好的大夫都給我請來。」

  太子說完便將人往自己的臥房抱去,已經清點好小雲樓銀錢的項歸蓉,卻是正好與他擦肩而過。看著他神色緊張地抱著宋關雎,這臉色不免一陣變化。

  宋關雎呼吸平穩,手裡的和離書卻是握得緊。太子一扯,卻是生生扯了一個角下來。

  待看清上頭的字,一時間臉上,竟是千萬種情緒夾雜。

  「你所謂的夫君,竟然是蕭玉和那個物什,倒是好眼光。」

  太子將和離書揣進自己懷裡,看著躺在床上的宋關雎,這心裡竟是無味雜陳,不知是該恨該愛?該怨該罰?

  只終究她不該這般,輕易擾亂他的心緒。

  大夫來了不少,個個都說,宋關雎並無大礙,只是憂思過度,暫時昏睡過去。

  但是宋關雎第二日便開始發起了高燒,人也不醒,太子滿腔焦急,怒罵庸醫。

  人人自危,開了藥方,服了一日一晚,宋關雎又開始巨咳不止。

  太子正在餵藥,有人開了門,一陣風過,宋關雎還沒有咽下藥,就開始咳,藥汁盡數噴在太子臉上,氣得太子一把摔了碗!

  「沒用的庸醫!開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吃了一天一夜了人也不見好。」

  進門的是太子妃項歸蓉,身上的盔甲未換,「殿下,你該冷靜些!」

  「冷靜冷靜!你叫我怎麼冷靜?她就躺在那裡,人不人鬼不鬼的,那些個庸醫沒得一個有用的,到底是個什麼病也沒得診斷出來!」

  太子難得這般脾氣暴躁,項歸蓉看著這樣的他,心裡不免一陣淒涼,「殿下,您以往可曾為誰這般焦急過?不說臣妾,就說您的父皇,或者母后?」

  太子妃的話如同是一盆涼水,猛地澆在太子頭上,倒是讓太子頓時收斂了脾氣,一時間也驚訝於這樣的自己。

  要說太子,向來行事果斷勇決,情緒把控平日也是令人折服,這兩日,太子著實是太過緊張了。

  「殿下,娘娘,屬下有一念頭,不知當說不當說?」

  黃棋忽然打斷了二人的談話,兩人齊齊看向他。

  「說。」

  「殿下,前些日子,宋大人給屬下服用了陛下所中之毒。其中最為明顯的一個症狀,便是一受風物刺激,喉間便奇癢難耐,巨咳不止,屬下這兩日瞧著,宋大人看來似乎與此狀頗為相似!」

  「菌蟲?蕭盛那廝給她服了菌蟲?」太子低吼,「我就不該信他,不該放他!」

  太子此時追悔不已,忽然想到宋關雎之前說過,解藥已經送回都城了。

  「對了,你也中過菌蟲之毒,送回都城的解藥有多少?可足以救她?」

  黃棋搖了搖頭,「回殿下,當時屬下是為了試藥,那解藥要食用大約六日才能緩解,除了最開始的三粒,宋大人在那十粒裡面還繼續給屬下用了三粒。如此算來,帶回去給陛下的藥,最多也只有七粒。」

  黃棋的話讓太子一瞬間為難起來,七粒藥。救了父皇就不能救她,救了她就不能救父皇。

  「先給莫問飛鴿傳書,藥先別忙送進宮!」太子來不及想更多,此時此刻,他確實是滿腦子都想要救宋關雎。

  「殿下,那藥是給您父皇送去的!」太子妃大驚,出生提醒。

  太子牙齒動了動,眼神堅定,「沒聽見我說的嗎?給莫問傳消息。」

  黃棋點頭,「是!」

  等黃棋出去,項歸蓉一把扯過太子的手臂。

  「殿下,您可要考慮清楚了,這信一傳出去,以陛下多疑的性子,哪怕你之後又將藥給了他,他也決計不會再信任你。」

  太子並未說話,「為了一個女人,至於嗎?若是太子喜歡,奸佞除了之後,臣妾定親自為殿下尋邊天下美人,何樂而不為?」太子妃繼續勸諫,苦口婆心。

  太子一臉堅決,「蓉兒,你我少年夫妻,這些年來也算是相敬如賓,是夫妻更似盟友。這小半生,我這心裡,裝的都是天下,為了天下安穩太平,我可以犧牲一切。」

  太子這話說得很平穩,項歸蓉卻在等著他後頭的話。

  「可是蓉兒,我打第一眼瞧見她,站在恭王妃身邊,那清冷孤獨的模樣,就深深得烙在我心裡。我隱忍,我籌謀,其實也不過是想我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保護一切我想保護的。」

  太子妃低下了頭,久久未說話。

  「殿下對宋小姐這番愛意,著實埋的深,來的沉。」太子妃話語裡,不無酸澀。

  太子拿下了項歸蓉的手,「蓉兒,我希望你可以理解,若是擔心連累項家,你現在即可出發回都城或者漠北,我定不阻撓。」

  太子妃笑了笑,眼裡不無苦澀,「殿下說的哪裡話,你我夫妻同體,自然是生死與共的。」

  太子頗有些動容,「多謝。」

  「殿下客氣了。」

  成親多年,太子與太子妃一直都是這樣,相敬如賓,客氣得有些生分了。

  「咳咳……」床上的宋關雎又開始咳嗽,太子緊皺著眉頭奔向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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