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玉和
2024-09-20 06:40:12
作者: 看人間
小雲娘總喜歡侍弄花草,每日清晨怕是無人有她那般早起,伺候那些花花草草當真細緻得很。
宋關雎每每看那些花草,排列總歸有些奇怪,只是總也看不出門道。
「別人家的花草,都擺放得整齊,何故小雲娘要將這些花草侍弄得這樣亂?」宋關雎靜靜走到小雲娘身後,本想嚇她一嚇,誰知道,她竟是一點都沒有反應。
有一個石頭被扔到小雲娘面前,她忽然一驚,猛地轉過身,看見宋關雎楞了半晌,繼而又咧開嘴笑。
「翠兒來了,快坐。」聲音依舊很大,笑意依然很濃。
小雲娘扔了手裡的剪刀,宋關雎抬眼望著不遠處的青丫頭,方才那個石頭,是她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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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娘,尋我來,所謂何事?」
宋關雎特意低了頭說話,小雲娘身上將她的下巴托起。
「翠兒,你在我這兒,覺得如何?」小雲娘挨著宋關雎坐下,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她。
宋關雎點點頭,特意閉上嘴唇,用喉嚨發了個音。
「啊?你說什麼?」
小雲娘只看見宋關雎的喉嚨動了一下,嘴巴卻沒有動。
宋關雎笑了笑,「只是咽了口口水,小雲娘不必在意。」
這回,宋關雎是有意抬著頭說話了。這個小雲娘竟然是個聾的,只是她極會唇語,所以根本就無人發現。
宋關雎不由得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青丫頭,她一直站在那裡,關切地看著這邊,看樣子,她關切的人並不是她宋關雎,而是這個小雲娘呢。
「我今兒喚你來,就問問你與那姓宋的欽差大人,處得如何?」小雲娘無法控制自己聲量,湊在宋關雎的耳邊說話,那聲音也是大得很。
這小雲娘耳聾,約摸不是天生的,畢竟她說話很利索,除了嗓門大,其餘並無不妥。
宋關雎故作害羞,「那大人彬彬有禮,是個正人君子。」宋關雎聲音放得低,唇形卻是咬合得清楚。
「是的是的,女兒啊,你且好生與他處著。」小雲娘高興得很,復又轉了神情,「翠兒啊,媽媽給你說件事,你平日裡與那大人相處,若是聽了什麼消息,回來可得與媽媽說說。」
原來這小雲娘的如意算盤打在這裡的,宋關雎瞭然。
「媽媽,這些大人來咱們這裡,都是消遣的,如何會在這個時候還說其他的?」
「哎,話可別這樣說,有時候也只有在溫柔鄉里才說得出心底的事兒,你啊,且每次聽著,有什麼不一樣的言論,你就說給媽媽聽就是。」
宋關雎不再爭論,乖乖巧巧地點了頭,小雲娘歡喜得很,看著宋關雎是越看越滿意。
八皇子是個有速度的,第二日便派了人來請,還給小雲娘帶了好大一錠銀子,宋關雎看著心裡實在是心疼。
就說她以前在恭王府,同恭王妃一起做帳記帳,這王府眾人,一月的支出,怕是都沒得那一錠銀子來得多。
恭王妃是商女出身,向來做帳仔細,精打細算,教導宋關雎的時候,也是要她勤儉節約,萬不可鋪張浪費。
宋關雎心下打定了主意,改日需得教導一下八皇子,對金銀錢財如此使用,委實不該。
江州城的春天來得比都城要早些,外頭街道上,已經隱約有花草香味撲面而來。
八皇子的侍從連玉老早就在門口等著了,見了宋關雎,忙把帘子打開,「姑娘來得早,可拾掇好了?」
宋關雎點點頭,「無甚可收拾的,快些走吧。」
青丫頭在後頭帶著東西來了,宋關雎作勢要連玉扶她上車,低下頭在連玉耳邊輕聲說:「到了想辦法將她留在外頭。」
連玉會意,「是。」
這江州的知府衙門甚是氣派,門口兩座石獅子足足有兩尺高,門面兒也是紅漆金環,看樣子也是經常修整養護。
都說這江州富庶,當官的都想往這江州跑,想來也不是一句玩笑話。
連玉將宋關雎往裡邊引,卻特意擋了青丫頭。
「姑娘!」
宋關雎轉身,「這位爺,這青丫頭……」
「姑娘客氣,奴才稱不上爺,實在是大人說了,只能帶姑娘一個進去,姑娘放心,我家爺是個君子,必不會逾越。」連玉說得利落乾脆,宋關雎假意為難,看了看青丫頭。
「那青丫頭就在此候著吧,若是晚了,你就先回去,別的凍壞了自己。」宋關雎這般囑託,青丫頭卻是眉頭皺了皺。
宋關雎也不管她,隨著連玉便進了內院。
宋關雎還未到蕭玉和的房間,便聞見了一股藥味,藥味香甜帶辛,看來都是通經活絡的藥物。
「蕭大人昏迷多久了?」
「聽行文說,從雲樓回來就一直昏迷著,總也不肯醒,約莫是受了刺激。」
連玉跟在她後頭解釋,宋關雎面色凝重。
八皇子瞧見宋關雎來,連忙迎上去,「老師。」
「還是沒有轉醒的跡象?」
八皇子神色緊張,搖了搖頭,「那些大夫都說,如果今日再不醒來,大概就再也不會醒了。」
宋關雎臉色蒼白,嘴唇沒了血色,「怎會如此嚴重?他的身體不是向來硬朗?」宋關雎心中膽怯,若說之前是有諸多狠心偏見,此時此刻,當真要見著他了,這心裡卻似是被人揪住揉捏,難受異常。
行文剛剛給蕭玉和餵了藥,小心翼翼地將他放下。
看了看宋關雎,又瞧著八皇子等人都在,想說的話,卻又生生的給憋了回去。
「我家主子昏迷前說:她終究不屬於我,我這心頭血一出,怕是離死不遠了。宋大人聰明,可曉得是何意?」行文再是愚笨,也知道面前這位絕色女子就是宋大人了。
只是這宋大人,到底是男扮女裝,還是女扮男裝,怕就有待商榷。
宋關雎被這話震得節節後退,蕭玉和是神醫後代,盡得蕭鼎真傳,他說的話,怕不是危言聳聽。莫不是自己那日在雲樓所說的話,果真是傷了他的心?
只是這生死存亡,國家危機之時,他又怎麼可以為了兒女私情傷身至此?
「殿下,把人都帶出去,勞煩殿下在外頭守著,不要讓生人靠近。」
宋關雎看著躺在床上臉色發白的蕭玉和,她的肩膀也在開始不自主的抖動。這人,當真是為自己,傷心至此?
八皇子喜出望外,都說他的老師博覽群書,見識淵博,沒曾想,她竟然還有法子救治這犯了心疾之人。
「快走,快走,咱們都別打擾。」
行文走在最後頭,「主母,屬下猜想,您應該就是主母吧?」
宋關雎並不理會他,只看著床上的蕭玉和,步步接近。
「我家主子二十有四,身體向來康健,為人灑脫謙和,又極為自控。這許多年,主母是他唯一放在心上之人,卻不知情之一事,傷他至此。主母若是對我家主子還有半分情意,還請莫要再傷他了。」
行文本不想多嘴,但是這幾天來,主子一旦發燒,嘴裡總是胡亂念叨。一會兒綾羅,一會兒關雎,一會兒又是娘子夫人……
行文畢竟也是從小跟著蕭玉和的人,細細一想,便想明白了其中關聯。
「你先出去吧。」宋關雎如今也是沒了主意,她如何與行文說?
她的心向來冷漠,不輕易向任何人敞開,她天生過目不忘,與書為伍,女扮男裝生存於世。她從來不奢求嫁娶之事,也從不妄想一心之人。
只是這個人出現了,不介意她的天生殘疾,與她行魚水之歡;給予她呵護縱容,由著她在官場行走;甚至許諾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是,當她知道這一切,可能是有預謀的時候,她選擇了斬斷一切,用盡全力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甚至不惜以最惡毒的心思去猜他的心思,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世上,當真會有人,以最為真摯的心來待她。
宋關雎跌坐在蕭玉和的床前,顫抖著手去牽他的手,那隻手曾經柔軟溫暖,如今牽來,卻是冰冷異常。
「玉和……」宋關雎淚眼模糊,她向來不愛流淚,可是此時此刻,眼眶裡的淚水不受控制,「玉和,我是綾羅。」
宋關雎並不知道她該說些什麼,這個時候,她什麼也說不出來。曾經已經把最傷人的話都說出口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如何收的回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如此卑劣地猜忌你,也不該不管不顧地傷害你。」宋關雎從來說不來溫言暖語,此時此刻,這已經是她最能表達心跡的話了。
自打宋關雎親眼看著親生母親簽下那封斷絕關係的契約,她便再也沒有這般哭過了,痛徹心扉,後悔不已。
「夫人……」這聲音沙啞,吐齒不輕,宋關雎卻是聽得真切,一抬頭,果真是蕭玉和睜開了眼。
宋關雎激動得又哭又笑,「你,你醒了?」
「夫人姿容絕美,就連流淚的模樣也是梨花帶雨,讓人不忍打斷。」蕭玉和再是臉色蒼白,瞧見宋關雎,也能說出一兩句調皮話來。
宋關雎捂住嘴,胡亂擦了眼淚。
蕭玉和虛弱地笑了笑,「幸得夫人是女裝打扮,未施粉黛,不然這張臉大概會糊得成了叫花子。」
宋關雎被他惹笑,臉上的眼淚卻是好容易才幹了。
「我去叫大夫。」
「夫人!」蕭玉和連忙喊住她。
「怎麼了?可是哪裡不爽快得很?」宋關雎也有些緊張,一時間慌了神。
蕭玉和咧開嘴,「夫人莫不是忘了,為夫便是最好的大夫。」
宋關雎覺得自己又被戲耍了,作勢欲走。
「夫人莫不信,那些大夫都把我救不醒,只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心病還需心藥醫,而我的藥,便是夫人。」蕭玉和緩緩伸出手,牽住了宋關雎,「夫人多陪我片刻,我便能好上許多,別走。」
蕭玉和實在是虛弱不堪,說話的聲音又漸漸弱了下來。
宋關雎終於是心軟了,不忍拒絕,乖乖地坐回他的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