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患

2024-09-20 06:18:38 作者: 祁臨酒鬼

  林紓的那一下用的力氣不小,可見是真的氣到了。周靳的後腦疼得厲害,連帶著腦子都有些發懵,看到裴錚,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談什麼?」

  「程瑜在哪?」

  周靳放下了手,不回答。

  「不說也行,那你先告訴我,她有沒有危險?」

  想到林紓說的那句程瑜懷孕了,周靳心頭頓時生出一股邪火,但憋著又實在難受,乾脆都發泄到了裴錚身上。

  

  「與其在這裡質問我她有沒有危險,不如反思一下你是不是太無能了?你就是這麼保護她的?」

  裴錚不想跟周靳爭吵,但看他這反應,也猜出來程瑜應該只是被關起來了,沒有生命危險,所以還是堅持攔下了他。

  「好,那我們來談談你母親的事兒。」

  周靳回身看著裴錚,問:「什麼意思?」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裴錚之前已經把吳涇舊手機上的視頻拷貝到了自己手機上,所以調出來後就直接遞到了周靳面前,「這是吳涇藏了很多年的底牌。」

  「我沒時間跟你……」周靳略有些不耐煩,就要往前走,忽然聽見了手機聽筒里傳來了女人的聲音。

  這聲音熟悉卻又陌生,隔著多年的光陰,這在一瞬間擊中他的耳膜,讓他整個人頓在原地,不由得低頭看過去。

  視頻中,汪婄穿的這身衣服,是他每每午夜夢回時,最揪心的夢魘。

  但稍有不同的是,夢裡的她不似視頻中這樣鮮活,是血肉模糊的一團。

  他看著她喝下了那杯經過處理的酒,然後笑著挽上周淞的胳膊。

  視頻到這裡就結束了,但他還能回憶起接下來發生的事。

  那天,她高高興興地回家,抱著他說:

  「昨天你生日爸爸沒有回家,他答應我今天會回來給你補辦一次。」

  但很快,她就接到了私家偵探的電話,說周淞在她離開公司後,和一個女人逛街去了,所以她才不管不顧地自己開車上了街。

  從此,再也沒回來。

  周靳回憶到此處,眼睛艱澀地眨了一下。汪婄是獨女,那麼,當年外祖家的沒落,也並不是意外。

  裴錚給出這段視頻的目的是什麼呢?是要讓他看清,他心中一向畏懼與敬重並存的父親,就連對待自己的枕邊人,都是如此的陰險、狠毒以及偽善嗎?

  或許他也想趁機告訴自己,及時止損,把最有利的證據交出來,讓周淞得到應有的懲罰。

  周靳喉頭哽著,說不出話。冷風穿過身體,疼痛與森寒連成片,覆頂而來。

  他被衝撞地潰不成軍,但又清楚地知道站在自己對面的人是裴錚,所以就算內心已經坍塌成了一片廢墟,也硬撐著不在他面前顯露半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啞聲說:「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沒辦法回頭的。」

  「我只知道,如果沒有辦法回頭,那就重新開始。」裴錚收回手機,目光落到他灰冷的臉上。

  「我猜,你只是知情,最多也就是和林紓一起去疏通關係。周淞真正信任的,恐怕只有他那個常年呆在緬甸的同母異父的弟弟。」

  周靳聽著這話,覺得分外可笑,「重新開始,是一句話的事兒?」

  「我能在五年內把崩雲做起來,你難道不能在萬川倒了後再做出來一個百川?如果不能,那我真的挺看不起你的。」

  「崩雲……」周靳愣怔一秒,立刻反應過來,「是你的?」

  「嗯,因為周淞之前總干預我的事業,所以創立崩雲後,我就沒公開露過面。其實只要你們去認真查一查,就能查到。」

  「但也不知道是你們太低估我的能力,還是根本就沒把崩雲放在眼裡,那……就這樣了。」

  周靳這時候才明白過來,從拿下崩雲的標後,程瑜真正意義上的「脫籠」,背後一直有裴錚的助力。

  這人盯上了他的小雀兒,不聲不響地幫她豐滿羽翼,然後——

  完成了一場伺機而動的掠奪。

  周靳冷冷地注視著眼前的人,捏緊拳頭,猝不及防地砸過去了一拳,然後在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目光里,借用程瑜罵人經常用的一句話還了過去。

  「你真夠賤的!」

  裴錚原本還有些火大,但在聽到這句有些熟悉的罵聲後明白過來周靳為什麼突然抽風打人了。

  「噢,你要說這個,那我承認。」他揉了揉臉頰,「剛才的話你聽進去沒有?」

  見周靳臉色依舊難看,裴錚不得不繼續勸導著: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萬川就算被查,也只是和走私有關的那些資金,漏下來的那些也足夠你東山再起。」

  「況且原來屬於你外祖汪家的那些產業,並不包含在內。你難道不想替你母親奪回來?」

  「周淞進去了,那你以後就自由了,不心動?」

  裴錚的每一句話都精準地敲到了周靳的心坎上,積攢多年的計劃在蠢蠢欲動。

  時機到了。

  他沉默地聽著他在耳邊絮絮叨叨、循循善誘,直到一陣手機鈴聲把這單方面的談話打斷。

  是蘇慕和的來電,裴錚站到一旁去接聽。

  「周靳的車先是進了寒松山,然後就回到周家了。」

  「嗯,我剛才跟他聊天,準備一會兒探探口風,看他願不願意把程瑜在哪說出來,如果不說,我可能就要用一些強硬的手段了。」

  「有件奇怪的事兒,關於林紓。」

  裴錚一下子警覺起來,「你說。」

  「她……和周靳的車是分開的,往城郊的方向去了。」

  裴錚立刻追問:「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只能猜測是沒有開發的地區,因為道路攝像頭的拍攝路段有限,所以不知道最終目的地。」

  「那一會兒就從林家開刀。」

  裴錚掛了電話,快步走到周靳身邊,揪著他的衣領一把甩在車門上。

  「蘇慕和說林紓的車開往城郊了,她為什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她是不是把程瑜帶走了!」

  原本以為程瑜在周家人手裡,有周靳在,她大概是不會出什麼事情的。可一旦落到了林紓手裡,那就沒法保證了。

  周靳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他直接推開了裴錚,往自己車的方向走了幾步,但不知為何,又停下。

  他說:「你去找她,我聯繫林紓讓她不要輕舉妄動,看能不能套出位置。」

  裴錚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或許是起了些作用,他這是要去做另外一件事了,就不再多說,上了車後直奔郊區的方向。

  等裴錚離開後,周靳才打了個電話。

  「這些年準備的東西,全部放出。」

  「全部?您之前不是說看情況,一點點把周董拉下來嗎?」

  「我改變計劃了。」

  「那吳總那邊……」

  「他把出貨單給裴錚了,所以你只需要把他之前存到你那裡的,那些洗錢的假帳交上去就行了。這次,有人幫我們鋪好了路,你儘管放,不會再有人攔著你了。」

  ……

  程瑜是被水嗆醒的,睜開眼就看到林紓正面無表情地捏著自己的下巴灌水。

  「喝藥。」

  程瑜愣住,發熱的腦袋反應遲緩。

  「燒糊塗了?不張嘴是準備等著我對你用強?」

  「哦……」程瑜就著她的手把藥喝下,又聽到她說:

  「我讓醫生開的是孕婦可以喝的藥。」

  「……謝謝。」

  等喝完了藥,程瑜才開始打量自己所處的環境。

  角落裡堆滿了一些閒置的雜物,有被剪爛的布娃娃、被拼接粘好但依舊殘缺的漫畫書……以及一架被砸了個大洞的架子鼓。

  這些東西被整整齊齊地放在一起,即使房間的其他地方有肉眼可見的灰塵,但它們卻十分乾淨。

  程瑜猜到自己可能是在林紓閒置的住處,這個房間大概是儲物間。

  雖然空間不算大,也沒有窗戶可以通風,但比之前那個破瓦房強多了,至少不冷。

  幾分鐘後,林紓重新進來,丟了些食物和一張毛毯,就又準備出去。

  程瑜趕緊喊住她:

  「別走啊,我……我手腳都被綁住了,怎麼吃?」

  林紓置之不理,繼續往前走。

  程瑜抬起雙腳在地面上砸了一下,急中生智:「小嬸子!」

  林紓神情複雜地回過了頭,「你亂叫什麼?」

  「不是我叫的,是肚子裡的孩子叫的。」程瑜看了眼地上的食物,「我吃不到嘴裡,你喂喂我,就當餵你侄子或者侄女了。」

  林紓:「有病,你腦子怕是燒壞了。」

  程瑜心想,自己真是被裴錚不要臉的那股勁兒荼毒地不輕。什麼臉面不臉面的,能順順利利吃飽才是重要的。

  「不想喂,那你就把我的手解開。」

  「嬸嬸,嬸嬸你說句話啊……」

  林紓或許是被吵得心煩,沉默著走過來,拆開麵包的包裝袋,撕下一片使勁兒塞到程瑜嘴裡。

  「再亂叫,你就別吃了。」

  程瑜見好就收,安分地繼續吃。

  吃到一半,林紓的電話響起,她低頭看了眼來電,接起。

  「你現在在哪!」

  「怎麼了?」

  「去看看新聞!當初幫周靳擺平那件事,為什麼沒有通知我和你媽?這種小事都處理不乾淨,還能讓孟君頌的人重新翻出來?廢物!」

  林紓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沒有出聲反駁。

  那邊林朝海的聲音愈發大了起來。

  「從小到大,我們在你身上花費了多少精力?怎麼教都教不會是不是?手段要狠一些!不要給人留下把柄!」

  「你看看你……太讓我們失望了!」

  林紓剛說出一個「我」字,又被打斷。

  「云云醒了,我去看看她。你自己好好把這件事善後了,實在不行,就滾到公眾面前道歉去,減少一些對林家的影響。」

  電話已經掛斷了,但林紓仍然站在原地,保持著通話的姿勢。

  程瑜判斷不出究竟過去了多久,寂靜的夜裡,時間像是凝住了。

  最後,林紓有些疲憊地放下手臂,靠坐到那堆雜物旁邊,點開了新聞熱搜榜。

  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網絡上活躍的人依舊不少。

  位居榜單第一的詞條是——

  #省長千金為愛力挽狂瀾:豪門三角戀浮出水面!她逃他追她醋到發瘋!#

  林紓點開,是盤山賽道那一晚的完整視頻。

  從周靳進入酒店把程瑜拖出來開始,直到裴錚和寧也把人接走,自己截停周靳的車為止。只是,這段視頻只有自己和周靳露了臉,其他全部被模糊處理了。

  評論區已經炸開了鍋。

  【我的天,這是對程姐之前那段視頻的補充?】

  【原來這件事的幕後這麼勁爆?林家大小姐好牛啊,這他媽是犯罪啊,居然還能壓下來……】

  【林家和周家還有沒王法了?頂頂頂!熱度上去!就不信沒人管了!】

  ……

  林紓放下手機,看向縮在角落裡閉眼休息的程瑜。

  這件事如果只是單獨放出,頂多就是被網友罵幾句,根本不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但壞就壞在程瑜之前為這件事造了勢,利用了公眾的「余怒」,這才將平息不久的風波再次掀起。

  不難猜,肯定是裴錚那邊的人做的。

  剛才林朝海的罵聲還縈繞在耳邊。

  —「怎麼教都教不會是不是?手段要狠一些!」

  林紓起身,一邊走向程瑜,一邊思考著這句話。

  怎麼才叫狠?真的把人除掉,才叫永絕後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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