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抱孫子？四叔嗎？跟誰抱？」蘇淮琅踏進門來，好笑地問：「我不過是帶著客人逛了一下園子，到底錯過了什麼好戲？」

  蘇慕和也是一愣，隨即低聲責怪道：「媽，不要隨便開玩笑。」

  秦疏月看都沒看蘇慕和，反而盯著程瑜，將她的手拉得更緊了，「餓不餓？」

  說著又吩咐身邊的傭人，「去給程小姐端些點心上來。」

  程瑜手都被握出了一層汗，但又不好輕易躲開，只好求助般看嚮往這邊走來的蘇淮琅。

  同時也刻意迴避掉裴錚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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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淮琅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那張像水墨畫般淡雅出塵的臉上多了幾分狡黠。

  「小奶奶，」她柔柔地喊了一聲，走到秦疏月身邊，將胳膊箍在她的脖子上，「還不鬆手嗎？」

  秦疏月氣得拍了一下蘇淮琅，「這是你四叔第一個帶回家的女性朋友，我就好奇嘛，多問幾句怎麼了？看你們一個個緊張的，我又不會吃了她。」

  說完，秦疏月鬆開了程瑜的手，微微拉開了點距離。

  「抱歉，程小姐。你能體諒一名母親的心情嗎？我這兒子都快三十歲了，連女朋友都沒有交過，我經常懷疑他是不是喜歡男人。」

  程瑜忍住笑，聽到蘇慕和長嘆了一口氣，「就聊到這吧，人都到了這麼久了，不應該先上杯茶？」

  「哦，看到人太高興，就忘了。」秦疏月款款起身，「我來煮吧，你們先坐會兒。」

  這場單方面熱情的攀談就此告一段落，蘇慕和請程瑜和裴錚在桌邊坐下後，讓人記了兩人吃飯的喜忌，便和蘇淮琅一起出門了。

  因為今晚兩人分別是被不同的人邀請的，所以落座就很有講究。

  裴錚和蘇淮琅在一側，程瑜和蘇慕和在一側，這樣一來，程瑜的對面就成了裴錚。

  待身邊圍繞的傭人把茶水放好退下後，裴錚才問：「怎麼會想要來這裡？」

  程瑜冷淡地回過去，「沒聽到蘇太太的話嗎？處朋友啊。」

  「處朋友……和蘇慕和？什麼樣的朋友？」

  「跟你有什麼關係？」

  裴錚低頭剝著開心果，並不介意她話里的夾槍帶棒，「確實沒關係，那一會兒我和蘇淮琅要是有點什麼，你也別生氣。」

  程瑜捏著勺子的手緊了一下，然後用力挖下一塊甜點，塞進嘴裡。

  「你想的可真多，我為什麼要生氣？」

  「那就好。」裴錚拿過她面前的甜點盤，把剝好的一些開心果換了過去。

  程瑜本來就不太喜歡這種甜膩膩的東西，但偏偏好像大家普遍認為，女士都喜歡這些甜點，所以時間久了，也就懶得特意打招呼讓人撤下。

  但此刻，裴錚的貼心在這樣的環境下，全部都化成了無形的挑釁。

  你看，你的所有喜好，我都那麼了解。正如你這個人，我同樣看得透。

  程瑜伸手把甜點的盤子一點點拉回，「別碰我的東西。」

  裴錚攤開手，靠在椅子裡，笑著看她：「好。」

  程瑜沉默著把盤子裡的甜點吃完後，聽到門廳處有說話聲，抬頭發現蘇慕和攙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進來了，他們身後跟著的是剛才見過的那倆小孩。

  她立刻意識到這人是蘇老，連忙和裴錚一同起身，迎了上去。

  蘇臨清穿著長袍，面容慈祥，身上儒學大家的氣質十分明顯，看到裴錚和程瑜過來，笑容可掬地向兩人打了招呼。

  而緊接著從茶水間出來的秦疏月在見到蘇臨清後，仿佛變了個人。

  程瑜看著她柔柔弱弱地走過去，從蘇慕和手中接過蘇臨清。

  「怎麼現在才回來？」

  蘇臨清笑著回握她的手，「臨遠得了一幅好畫，我幫他多看了會兒。」

  秦疏月輕聲嗔怪著，「以後記得看時間，回家吃飯都晚了，孩子們都等著呢。」

  蘇臨清牽著她往桌邊走，「好，今晚回來吃飯的就這幾個？慕承家沒人回來？」

  「讓他們回來幹什麼？再惹你生氣嗎？」

  「總歸是一家人，和和氣氣才好。」

  等飯菜都上了桌，程瑜才看到蘇淮琅幾乎算是有些怒氣沖沖地回來了，但在撞見蘇臨清的時候，還是乖巧地喊了聲：

  「爺爺。」

  蘇臨清看她一眼，「好，坐下吃飯吧。淮亭呢？」

  正說著，門口又進來一人，程瑜視線移過去，發現正是之前在相見歡吃飯時見到的蘇淮亭。

  有一陣兒沒見，他瘦了很多，臉色同樣不好，嘴角還破了。

  在向蘇臨清問過好後，他坐在了蘇淮琅的左手邊。

  這下蘇淮琅的心情算是好點了，卻又故意對蘇淮亭視而不見，拿過公筷給裴錚夾了一塊魚肉，然後低頭湊近。

  「嘗嘗看，劉媽的手藝很好。」

  「好。」裴錚點了點頭，卻沒動筷，而是低頭喝了口茶。

  程瑜收回目光，忽然看到自己盤中也多了塊剝好的蝦肉，蘇慕和拿過一旁的餐巾淨了手，說：

  「劉媽的蝦也做得很好。」

  程瑜連忙道了謝，「沒事，我自己來就行。」

  秦疏月和蘇臨清對視一眼，面上不露聲色，但不自覺對程瑜的關注多了起來。

  聊天的過程中，程瑜才發現，原來蘇家很多人都通過之前她發布的那一系列視頻認識了她，這次吃飯只是正式認識的一個契機。

  所以……蘇慕和請她吃飯的背後，是想給她機會和蘇家最有話語權的人接觸。

  那裴錚呢？他在這中間又是什麼作用？

  程瑜挖了一勺牛油果雪蟹沙拉，低頭想了會兒，明白了。

  他今晚出現在這裡，一方面是要幫蘇淮琅試探蘇淮亭的心意，另一方面則是代表周家向蘇家示好。

  可他同時又想讓她也分到這一杯人脈結交的羹，所以把自己當做引子，故意激她來這裡。

  程瑜想到這一層，心情已經複雜了起來。

  他確實將她看得透，知道如果只是蘇慕和的邀約，她根本不會過來，除非他自己入局，才能引得她也來到蘇家。

  飯局上的閒聊還在繼續，程瑜聽著裴錚遊刃有餘地應對著蘇臨清的問話，餘光瞥向身旁的蘇慕和。

  他今晚話格外少，仿佛是故意減少存在感。

  程瑜在這一瞬間，恍然明白，蘇慕和把她請到蘇家最大的原因，很有可能是裴錚許了他什麼好處，讓他覺得這筆買賣不虧。所以他才樂得順水推舟，幫他把人引過來。

  簡單的一個局，涉及多方勢力，裴錚居然還能順便讓她也撈到些好處。

  程瑜將魚子醬放在一旁，深吸了口氣，開始慶幸自己不是站在他的對立面。

  中途，裴錚在和蘇臨清聊天的時候，時不時把話題往弘業上引，這就使得兩人的談話變成了三人的交談。程瑜也得以有機會在蘇臨清面前表現一番。

  蘇家的產業多集中在文化類上，尤其是影視傳媒，所以蘇臨清對程瑜這次的輿論反擊戰以及品牌聯合直播很感興趣。最後聊到程瑜接下來要帶著各個品牌一起出擊海外市場的計劃後，更是表示支持。

  「商之大者，為國為民。利國利民，乃大利大義。你有這樣的民族情懷，很難得。」

  初次見面，也不好多說些什麼，雙方都點到為止。

  飯局結束後，蘇臨清在秦疏月的攙扶下上了二樓休息去了，飯桌旁就只剩下五個年輕人和兩個玩鬧的小孩。

  蘇淮琅起身，故意靠在裴錚耳邊說了句話，然後拿過披肩，出了門。

  蘇淮亭坐了一會兒，終是沒坐住，跟著出去了。

  那兩個小孩也吵吵著要找大哥哥玩，這一幕給蘇慕和弄得頭疼，只好讓家傭把程瑜和裴錚請到主廳旁邊的小雅間內休息會兒，自己帶著兩個小孩出去了。

  雅間裡的燈光是柔和的黃色，這樣的顏色將氣氛營造得輕鬆下來。

  程瑜被房內的暖氣烘得有些熱，就推開了雕花的木門，站到了房外的小露台上。

  這個露台正對著假山池塘，晚上點綴的小燈亮起，隨著風而晃動，像是一片起伏星海。

  裴錚就站在她身側。

  程瑜想到今晚的飯局，自己才是那個完全得利的人，就想緩和下兩人間的關係，誠懇道：「謝謝。」

  裴錚低頭看她，「就動動嘴皮子？沒有點實際的？」

  「你想要什麼實際的？」

  他半開玩笑：「例如……給我捏捏肩？捶捶腿？」

  又開始沒個正形兒了。程瑜手撐在木質欄杆上，看著前方上下晃動的小燈，不想再搭理他。

  然而，身後卻忽然覆上一片溫熱。他俯身過來，頭靠在她的肩窩裡，胳膊垂下，將她放在欄杆上的兩隻手護住。

  寒風被隔擋，身體的溫度在一點點回升，程瑜聽到他帶著笑的聲音。

  「好冷，讓我抱一會兒。」

  「冷就滾屋裡去。」程瑜僵硬著回擊，但身體卻沒有抗拒。

  「生氣了？」裴錚側頭看她，「你今天不都看到了，我和蘇淮琅就是互相利用，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連她給我夾的菜，我都沒吃。」

  「倒是你和蘇慕和……」他輕輕摩挲著她的指尖，話里醋味濃重，「他剝的蝦，你怎麼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