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

  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程瑜只覺得這幅畫面看在眼裡，很讓人煩躁，連珠寶都挑不下去了。

  原本還能忍得住，但在看到大波浪有意無意地將身體向裴錚湊近的時候，程瑜眉心皺了下，不知不覺中將手裡的寶石資料單捏成了皺巴巴的一團。

  身側有人因她這舉動而笑出了聲，程瑜立刻回頭，眼睛沿著這人的領帶夾往上，與對方刻意放低來遷就她的目光對上。

  是送衣服的那個人。

  櫃員從展櫃最底下一層拿出了個盒子出來。

  「蘇先生，已經給您打包好了。」

  「好的，謝謝。」

  這個姓氏，再加上他在門口和蘇淮琅的對話，程瑜已經確定他就是蘇慕和了，正猶豫著要不要打個招呼，沒想到他倒是先開口說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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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小姐，剛才很抱歉。」

  「剛才？」程瑜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我穿衣服了，您用不著道歉，多大點事兒。」說完又重新看向裴錚的方向。

  蘇慕和怔了一瞬，把袋子遞給身旁的助理後，沒有再說話，但人也沒有離開。

  程瑜原本齊肩的頭髮已經長了很多，被蘇淮琅挽成了個簡單的髮髻。此時伸長腦袋去偷聽別人說話的時候，被旗袍領口收住的脖頸便顯出一點柔韌的線條。

  蘇慕和看了一眼，自覺有些冒犯，便收回了視線。

  因為聽不太清具體的說話內容，程瑜又把身體往那邊挪了挪，但小腿不小心被櫃檯底部臨時放的紙箱子絆到，整個人「咚」的一聲跪趴在了地上。

  幾個櫃員都嚇了一跳，紛紛想出來扶程瑜，但櫃檯太長，繞了半天才走了一半。

  程瑜：「……」真是太丟人了。

  蘇慕和俯下身，手還沒來得及碰到程瑜，就發現對面展區的男人已經大步跑了過來。

  眼看裴錚就要到跟前兒了，程瑜急得一手撐著展櫃，另一隻手胡亂抓著蘇慕和伸過來的胳膊，忍著痛站起，轉身就要走。

  但很快，一隻手臂幾乎是有些蠻橫地穿過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抱起。

  裴錚已經有了對付她的經驗，知道某些情況下，強勢比輕哄更有用。

  程瑜氣得肝疼，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沒法發火，只能任由裴錚將自己抱走，然後一路咬牙切齒地罵他。

  十分鐘後，程瑜再次坐回了休息室里，只是這次是被摁下的。

  裴錚蹲著，握緊她的腳踝，不由分說地撩起旗袍下擺，仔細查看著她膝蓋的傷勢。

  破了點兒皮，輕微紅腫，看上去沒太大問題。

  「疼嗎？」他問。

  「你是我的誰？要你管？」程瑜這會兒已經緩過疼勁兒了，一想到大波浪跟他親昵的場景，就惱火地一腳踹向他的胸口。

  裴錚早有防備，側身躲過。

  但沒料到程瑜這一腳是虛晃一槍，實際上目標是他的臉。

  他結結實實挨下她的一巴掌，半天都沒能轉過頭來。

  屋裡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裴錚起身，將休息室的門反鎖。

  程瑜聽到門鎖落下的聲音，心裡莫名慌了起來。

  「干……幹什麼？」

  「我跟你說，你別……」

  裴錚沉著臉向她壓過去，然而再大的雷聲，到了她面前也只能全部化成小雨點。

  他嘆了口氣，手撐在她腿側，眼睛在她臉上掃視著，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太久沒見了，只是想要好好地看看她。

  程瑜放鬆了點，暗罵自己真是被周靳嚇出了陰影，還以為他也會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來，但很明顯，他永遠不會。

  「看什麼看？再看我把你眼睛……」

  裴錚低頭，輕輕碰了下她的唇。

  程瑜：「……」

  「聽不懂人話？咱倆分手了他媽的！你敢……」

  裴錚按住她的雙手，低頭吻得更深。

  程瑜掙不動，就下了狠勁咬他，他也不躲。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鼻尖也被他的味道侵襲，理智節節敗退。

  無論說出口的話有多傷人，她心裡都清楚，自己只是在發泄被他蒙在鼓裡的憤怒與不滿。

  現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如果還去懷疑他的真心，那才是愚不可及。

  沒感覺到程瑜太多的抗拒，裴錚鬆開手，轉而抱緊她的腰，輕聲說：

  「再等等我，你那麼聰明，肯定知道我在說什麼。」

  這話一出，程瑜就明白了，他回到周家，果然是有別有居心的。

  周靳的記錄儀視頻，一定是他偷的。

  這麼久的猜想得到證實，程瑜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反而有種他的罪名徹底落實的鬱悶感。

  她越想越氣，看來當初崩雲的事沒跟他計較太多，反而助長了他這種先斬後奏、事後安撫的不良習氣。

  這人明明有那麼多可以向她坦白家世的機會，但就是悶不吭聲，最後釀成這樣的局面。

  那這次，就要讓他好好嘗嘗後悔的滋味。

  「我該知道什麼？」程瑜推開他，「你憑什麼覺得我就一定可以體諒你？」

  裴錚啞口無言，覺得前幾天裴昭提醒的話果然應驗了。

  「剛才的一時情迷，希望你不要誤會。」

  程瑜從沙發上站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繼續說：「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拿你打發下時間。」

  「這次是你，下次可就不一定了，畢竟人的本性就是喜新厭舊。」

  裴錚看著程瑜冷漠的臉，再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雖然又痛又憋屈，但只能說自己活該。

  程瑜撫平了旗袍的邊緣，硬撐著走出了休息室，剛出來後就立即變成了一瘸一拐的樣子。

  好不容易出了展廳，迎面吹來的風冷到直讓人打哆嗦。

  程瑜又沒骨氣地往回走，覺得自己今天腦子不在家，只顧著想要離裴錚遠點，居然忘了提前跟司機打招呼讓他過來接。

  剛回到廳內，又撞上蘇慕和蘇淮琅一行人。

  程瑜完全沒有搭訕的想法，主動退到一旁給他們讓開了路。

  蘇慕和在即將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忽然停住，遞過來了一張白底繡金絲祥雲的手帕。

  程瑜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看著，沒有接。

  蘇淮琅看在眼裡，指了指程瑜的嘴角。

  程瑜拿手指抹了下，低頭看，才發現自己的嘴角也被裴錚咬破了，流了不少血。

  她有點窘迫，趕緊接下蘇慕和的手帕，輕輕擦了擦。

  「謝謝，手帕……不知道還能不能洗乾淨，我給你買條新的還回去。」

  蘇淮琅卻笑了，「市面上買不到，這是小奶奶親手給四叔繡的。」

  「沒關係。」蘇慕和用眼神示意蘇淮琅話不要太多，「你直接扔了也行。」

  「扔了？」程瑜有點後悔自己剛才擦得太快，「不合適吧？畢竟是您母親的心血。」

  這下蘇慕和倒是和蘇淮琅一起笑了，「一條手帕而已。」

  「你司機還沒過來？需要我們送你一程嗎？」

  「不用了，謝謝。」程瑜看了眼外面，說：「他就快到了。」

  蘇慕和不再多說，禮貌地道別，然後帶著蘇淮琅離開了。

  程瑜其實這會兒才算是真正看清了他的長相，之前都是匆匆掠過幾眼。

  她忽然想到之前寧也提到的，說他的母親是蘇老的第三任妻子，崑曲唱得極好。而他本人，大概是更像母親多一些。

  因為五官比大部分男人都要精緻。既不過分硬朗，也不顯得陰柔，是恰到好處的儒雅。

  程瑜無聊地把手帕繞在指尖，等了一會兒後，才接到了司機的電話。

  直到看到程瑜上了車，蘇慕和才吩咐自己的司機，「走吧。」

  蘇淮琅拿出手機看了看，上午給蘇淮亭發的消息，他到現在都沒有回。

  聽到自己四叔這聲發車指令，又聯想到他今天怪異的舉動，她便起了打趣他的心思。

  「你該不會是……對程小姐有好感吧？」

  蘇慕和閉目養神，「她心裡有人，你不要胡說。」

  「有人怎麼了？」蘇淮琅笑了聲，「又沒結婚，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蘇慕和睜開了眼，直接戳破她的希望，「如果你想藉機說你和蘇淮亭，那我告訴你，只要他還是蘇家養子一天，你們就不可能。」

  蘇淮琅臉上笑意盡失，這一路上再也沒有搭理過蘇慕和。

  ……

  忙碌的一個月過去了。

  在這一個月里，程瑜履行了和陳文友的約定，將飲料的獨家銷售權授給了樂盈兩年。

  趙雍和魏觀聯繫了很多品牌，目前市場上有超過一半的品牌願意加入國際聯盟。

  程瑜讓趙雍把目前所有的資料整理好，要他在董事會上獨立匯報。

  周五下午的時候，公司的所有董事都來了，包括陳文友和蘇慕和。

  這個決定其實早就提過，但是當時因為公司在國內的發展還不穩定，所以很多董事持反對意見，但這次，程瑜讓趙雍準備的陳述稿十分充實，有把握能過。

  趙雍站在會議桌前，詳細分析了國內零售市場目前的發展狀況以及問題，並提出了下一個五年公司具體的發展規劃。

  「味道與質量只是最基本的要求，低脂與健康才是未來發展的主題。」

  「在國內，之後我們的經營有兩大方向，一是深耕零食領域，擴大優勢。二是拓寬範圍，加入速食賽道。這一部分主要由魏副總負責。」

  「在國外，重點則是要聯合各大品牌，打出中國食品的名號，在穩住基本盤後，再讓各個品牌推出屬於自己的完整的產業線。這將由我來負責。」

  ……

  蘇慕和抬頭，看到程瑜穩坐在會議桌的正中間，正仔細盯著趙雍投出的屏幕畫面，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工作中的她，跟不久前他在展會上看到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趙雍匯報到中途，關於資金的分配以及後續分紅的細則沒有說清楚，蘇慕和正要就此打斷趙雍，卻聽到程瑜已經先他一步問了出來。

  接下來她的每一次提問，都直擊要害，犀利異常。

  趙雍匯報結束，回到座位的時候，蘇慕和注意到，他的灰色西褲邊緣都有些濕了，估計是手心的汗蹭上的。

  整場聽下來，幾乎沒有反對的理由。

  也正是因為程瑜的提問，才把董事們最關心的問題放到了檯面上。她表明了態度，他們便也不好再為難趙雍。

  蘇慕和與陳文友對視一眼，都投出了同意票。

  會議結束後，蘇慕和與陳文友剛站起，就看到程瑜過來了。

  陳文友因為後面還要去杭城一趟，所以只是和程瑜簡單聊了幾句弘業和樂盈後期的聯合營銷，便和秘書一起匆匆離開了。

  程瑜從包里拿出那條手帕，遞給蘇慕和。

  「我洗乾淨了，想著這畢竟是您母親繡的，就沒有扔掉。」

  蘇慕和伸手接過，將手帕疊成了一朵花的樣式，重新放回了西服的上口袋裡，只露出小小的尖。

  程瑜還是第一次發現有人是這樣疊方巾的，不由多看了兩眼。

  蘇慕和注意到她的視線，笑問：「怎麼了？」

  程瑜由衷地評價道：「很好看。」

  此時會議室里已經沒有什麼人了，蘇慕和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張A4紙，手指翻動幾下，重新折出了朵花來。

  他沒有說話，而是捏著花的末端，遞到了她面前。

  程瑜低頭看著，也笑了聲，「您這是……」

  蘇慕和把手中的花轉了一圈兒，「淮琅和我說，她今天有約會。」

  「那挺好的。」

  「是和周家的人。」

  程瑜臉上客氣的笑容，一點點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