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去周家……見想見的人？

  為什麼是周家？

  程瑜盯著這條簡訊看了會兒，心裡有隱隱的不安，但還是點了刪除鍵。

  可能是誰在搞惡作劇。

  程瑜刻意迴避著迫切想要調查下去的想法，一邊做著蛋糕胚，一邊勸告自己。

  別被影響，要相信他。

  可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蛋糕胚，做失敗了四次。程瑜對自己的心不在焉有些無奈，在隨便找了個綜藝刷了會兒後，才重新著手做。

  第五次，終於成功了。

  等整個蛋糕做完，已經凌晨兩點多了。

  

  程瑜把蛋糕仔細地打包好，放進了冰箱，打算明天早點下班後帶到醫院。

  但沒想到第二天的工作多到根本無法實現提前下班，因為魏觀在匯報會議中提出了一個令人措手不及的想法。

  「昨天我們的品牌價值指數一路飆升，我想著不如趁這次的熱度，把飲料提前到明天上。」

  程瑜思索片刻，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時機，就敲定了魏觀的方案。

  「可行，你去通知各部門吧。」

  雖然這個決定有點太突然，但飲料這條生產線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各部門得到消息後也沒有太慌亂。

  畢竟大部分物料都備齊了，今天讓各個倉庫把產品送到商超就行了。

  程瑜忙完看時間，已經六點了，就趕緊回家拿上蛋糕，準備朝醫院去。

  鬼使神差般，像是想確認著什麼，還是給裴錚打了個電話。

  「你這會兒在醫院嗎？」

  裴錚那邊有舒緩的鋼琴音做背景，他找了個相對安靜點的地方接電話。

  「這會兒……有點事，沒在醫院。」

  程瑜覺得奇怪，就直接問了出來：「那你留裴昭一個人？」

  「有護工在，我很快就會回去。」

  「好，那我去醫院等你。」

  「不用了，你還是……」

  程瑜直接掛了電話，把他婉拒的話掐回聽筒，就當沒聽到。

  可是車子在即將達到醫院的時候，心裡那股不安忽然又加重了許多，她莫名想起那條匿名簡訊。

  是什麼樣重要的事情，能讓他放下裴昭去做？

  況且今天是他的生日，肯定是要和家人一起過，他的家人不就在醫院裡躺著嗎？那他是去找誰了？

  程瑜越想越不對，立刻叫住司機：「去周家。」

  就去看一眼，只看一眼，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

  裴錚被程瑜摁斷電話後，也沒有重新回到席間，而是靠在院內音樂噴泉的池邊坐了會兒。

  今天的生日宴，是周淞主辦的，說是要彌補他這麼多年都沒有給他慶祝過生日的遺憾。推不掉，只好過來了。

  來的都是一些上午才見過的萬川高管，裴錚心裡清楚，周淞也是借這個機會，讓他與這些高管多交流。

  其實這裡面的其他人還好，對他的態度雖比不上對周靳恭敬，但也算禮貌。

  只除了一人，萬川的財務長——吳涇。

  要想探清萬川真實的財務狀況，就必須要與這個人搞好關係，但裴錚兩次接觸下來，都覺得這人謹慎異常，既不恭維周靳，對自己的態度也不熱絡。

  觀察了幾次後，他猜到，吳涇是周淞的人。

  也難怪，一個集團的財政大權，如果不交給自己的心腹，還能交給誰？

  裴錚仔細看了會兒站在門廊處抽菸的吳涇，思緒忽然跑偏，總覺得在哪兒見過這個人。

  可認真想想，吳涇已經年近五十，他的生活圈子與自己很不同，以前見過的可能性應該比較低。

  那他身上這突如其來的熟悉感又是怎麼回事？

  正想著，聽到身後有靠近的腳步聲。

  裴錚回頭，看到林紓在家傭的陪同下過來了。兩人連表面上的和氣都懶得維持，互相裝作沒看到對方。

  裴錚不想回到那令人壓抑的社交場所，以醒酒為藉口，繼續在池邊坐著。

  手機上有許多朋友和同學發來的祝福消息，郵箱裡還多了封來自美國的郵件。

  是導師Dylan發來的，除了意料中的生日問候外，還額外提到他有個朋友想尋求中國企業投資，問他有沒有想法，有的話可以詳聊。

  裴錚反覆看著那幾行英文，心裡有個想法在搖擺不定，最終選擇先不回復。

  又翻了翻手機，程瑜自從打了那通電話後，就再也沒發過消息了。

  ……

  林紓上了二樓，站在欄杆邊。

  幾分鐘後，家傭過來，端了個托盤放在她身側的小桌子上。

  林紓拿起一杯紅酒，晃了晃，看向底下拿著手機發愣的裴錚。

  很快，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亮了。

  【小姐，人已經到門口了。】

  林紓慢慢敲下兩個字。

  【執行。】

  程瑜這是第二次來周家，第一次是被周靳強行帶過來的，為此周淞還發了脾氣，罵周靳怎麼什麼人都往家裡帶。

  從此，周家的大門，就讓她有些生理性厭惡。

  現在已經七點多了，不知道發那條簡訊的人是想讓她過來看什麼。

  程瑜忍著不適，走近門口，聽到院內旋律有些熟悉的鋼琴曲。

  這和那會兒裴錚電話里傳來的背景音，是一樣的。

  程瑜心跳快了起來，似乎是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有預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就在這時，大門忽然開了，一名傭人模樣的女人笑著招呼道：「程小姐好。」

  「今天是我們大少爺的生日，裡面很熱鬧，您別在這兒吹冷風了，不如到裡面坐坐？」

  程瑜喉嚨乾澀地滾了兩下，問：「你說……誰？」

  家傭將大門徹底拉開，按開了門口的照明燈。

  熾白的燈光瞬間將整個門庭照亮，程瑜看到家傭伸手往庭院中間的音樂噴泉處指了指。

  「在哪兒坐著醒酒呢，小時候跟著老爺前妻來過一次，長大後，這是第一次回來。」

  「老爺可高興了，這兩天都是在家吃的飯。」

  「二少爺心裡也高興，兄弟兩個一起打理公司，總比一個人苦撐著要好。」

  「他們兩個呀，雖然總是打打鬧鬧，但心裡還是很看重這份兄弟情的……」

  ……

  「二少爺心裡也高興」、「很看重這份兄弟情」……

  程瑜被這些字眼砸得腦袋空白一片。

  後面完全聽不清家傭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遠處那個隱在黑暗裡的背影上。

  雖然看不清他的臉，甚至也看不清他的身形，可她就是有種可怕又不敢置信的直覺。

  程瑜再次拿出手機，因為手太抖還把手機摔了下去。她急切而慌亂，在誤觸了幾個號碼後，才準確地撥了過去。

  那手機鈴聲如同遙遠的鐘聲，因為沒有落下而聽不真切，但也足夠讓人手腳發軟。

  程瑜的一顆心因為這點聲響而提起，卻還在猶疑著，是不是巧合。

  很快，對面接起了電話。

  裴錚的聲音在聽筒和院中央同時傳來。

  「怎麼了？」

  程瑜那才提起的心，又一下子墜入了谷底，在這一瞬間，砸得粉碎。

  鐘聲落下了，一錘定音，再也沒有辯白的餘地。

  她說不出話來，整個人仿佛置身冰窟，從頭到腳，冷了個徹底。

  裴錚似有所感，直起身子，朝門口這邊看過來。

  兩人的目光在明暗的光線里撞上，裴錚看到程瑜那比燈光還要白上幾分的臉色。

  大腦的理智根本壓不住身體的反應，他來不及猶豫，就已經匆匆跑到她身邊。

  雖然已經預知了這件事的後果，但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內心的慌亂比想像中更嚴重。

  對永遠失去的害怕，讓他不管不顧地握住她的手臂，「你聽我……」

  「聽你什麼？」程瑜聲音很輕，第一次覺得眼前的人是如此的陌生，「你想說什麼？」

  裴錚這才醒悟過來，把話頭頓住，就連手上的力氣，都鬆了下來。

  程瑜把胳膊抽出，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把他逼得連連後退。

  她呼吸漸漸急促，聲音無法控制地越來越大。

  「你是想說，我是怎樣被你耍得團團轉的是嗎！」

  裴錚終於知道什麼叫百口莫辯，「沒有……」

  這邊的聲響很快引來了許多人的關注，但在看清兩位主角是誰後，紛紛退避三舍，生怕這火燒到自己身上。

  周靳站在角落裡，看著程瑜一臉惱怒地質問裴錚，才發覺，裴錚之前並沒有把自己周家長子的身份告訴她。

  雖然這一步猜錯了，但能目睹裴錚吃癟的場面，也不虧。

  那邊的爭吵還在繼續。

  「看著我被你們兄弟倆玩弄於股掌之中，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不是……」

  「那你說是什麼！說啊！」

  這句話伴隨著咬牙的聲音而出，裴錚聽得心疼，但又注意到角落裡周靳的身影，只得把某些快要衝破身體的情緒壓了回去。

  看到他這樣的沉默，程瑜更加心灰意冷。虧得她還自責著，想要儘自己所能彌補他，努力把人追回來。

  現在看看，真是太可笑了。

  他也騙了她。

  表面上是扯平了，但程瑜覺得此刻自己心裡像是吞了只蒼蠅一樣噁心。

  扯平不了。

  程瑜抬頭，想緩解下眼眶裡的潮濕，猝不及防與二樓陽台邊站著的人眼神對上。

  二樓的燈光也很亮，讓她能看清，站著的人是林紓。

  不知道她把這場戲看了多久。

  程瑜眼神冷下來，看著林紓悠然自得地舉起酒杯，向著自己所在的方向傾斜了下。

  像是無聲地示威。

  程瑜剛才因為憤怒而瀕臨崩裂的理智漸漸歸位，她重新看向裴錚。

  「我來找你，是要給你個東西的。」

  裴錚目光追隨著她的動作，才發現她腳邊放了盒蛋糕。

  愧疚一下子漫上心頭，他有些不敢再繼續看下去。

  原來她今晚會過來，是要給他過生日的。滿心的歡喜，換來的卻是這樣的消息。

  程瑜把蛋糕舉起，向他走近一步。

  裴錚剛想著要不要拒絕，都鬧成這樣了，還怎麼能接下她的東西。

  但事實上，他想多了。因為程瑜根本沒想過要把蛋糕遞給他。

  她直接砸在了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