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債

  收到程瑜要回來的消息後，程樂笑著跳進了程禹方的懷裡。

  「爸爸！姐姐要回家啦！是給我過生日的！」

  程禹方知道之前程樂就給程瑜發過消息，想讓她回來陪他過生日，但程瑜沒有明確回復過，畢竟她都撂下永遠不回來這句話了。

  這次她居然會同意，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趙瑩茹在一旁聽到程樂的話，驚訝過後就開始責備。

  「樂樂，你叫她回來幹嘛？你姐姐本來就不喜歡你，可別又惹她不高興了。」

  說著又走到程禹方身後，給他捏著肩膀，「還好生日宴上午已經舉辦過了，要是她那會兒來了，肯定會讓咱倆在賓客面前下不來台。」

  程禹方沒太在意，「你沒看見樂樂很高興？等她來了，一起吃個晚飯。」

  趙瑩茹示意阿姨把程樂帶到二樓去玩，然後在程禹方身邊坐下，靠在他懷裡。

  「兩年前她打我的那幾巴掌，可疼了。」

  

  程禹方知道她說的是程瑜因為被送到周靳的酒店，回來大鬧一場，打了她的事。

  趙瑩茹說著還哽咽上了，「可那幾片安眠藥，明明是你放在飯菜里的。」

  提到這事，程禹方低頭看了眼懷裡十分委屈的人，心裡清楚得很。

  程家落難後，趙瑩茹的侄子趙覽在飯局上無意間向他透露了一條消息。

  說是周靳主動找他做了一筆生意。

  以趙家的地位，按理說周靳應該是看不上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趙覽很快就發現了這點不尋常。

  他在周靳遺落在飯桌上的皮夾里，看到了一張程瑜捧著獎盃大笑的照片。

  如果是平常，趙覽根本沒膽子動周靳的東西，可想到周靳從不離身的東西就這麼隨意地放在這裡，再結合一些細枝末節，他立刻就領悟到了周靳的意思。

  當然，趙覽這一番含蓄的提點，程禹方也聽懂了。

  要說趙瑩茹一點都不知情，他還真不信。

  睡一個被窩的，她那點心思他怎麼會看不出來？只是眼下的困境實在無解，他們在為程樂的日後謀劃上，達成了共識。

  所以犧牲一下程瑜，既是迫不得已，也是代價最小的選擇。

  反正他養了她這麼多年，要點回報是理所應當的，有什麼錯？

  程禹方斂下情緒，心不在焉地拍著趙瑩茹的後背，「讓你受委屈了。」

  趙瑩茹抹著眼淚，「不委屈，只要你多心疼我就行了。」

  「對了，我怕程瑜回來找事，準備邀請周靳過來。」

  程禹方雖然不太贊成，但也沒有出口反對。

  趙瑩茹揣摩著他的心思，出去給周靳打了電話。

  回來後，就聽到二樓傳來了程樂興奮的叫喊。

  「姐姐到啦，我在陽台用望遠鏡看到了！」

  很快，一團小小的身影從樓梯上飛奔下來，衝著別墅門口跑去。

  程瑜太久沒回來，門禁已經無法識別她的臉了。

  不知是這數字產品質量不關，還是說她那點僅剩的在這個家存在過的痕跡，被有心之人抹去了。

  已經不重要了，今天回來，她就是衝著要扒掉他們一層皮來的。

  只是還沒來得及按下對講機，門就打開了。

  程樂一下子抱住了她，抬起頭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她：「姐姐！」

  程瑜身體僵住了，木著臉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個便宜弟弟。

  按理說兩年多沒見面了，應該生疏一點才是，怎麼他一點兒也不認生。

  「姐姐！」程樂又喊了一聲，抓住她的手腕晃了晃。

  程瑜低頭看他，「吵死了，進去。」

  程樂立刻閉上了嘴，乖乖地拉著她的手進了庭院。他攥得緊，生怕她跑了似的。

  程瑜感受到掌心裡那隻小胖手的溫度，那點刻意裝出來的厭惡頃刻間化作了綿軟的針，一下下地戳著她的心窩。

  惡事是他們做下的，跟孩子有什麼關係呢？

  她尷尬著，愧疚著，偷偷將他的小手包得緊了些。

  進了室內後，趙瑩茹熱情地迎了上來，一邊笑著對程瑜說：「來了。」

  一邊又用力地把程樂從程瑜身邊拉了過來。

  「姐姐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別去煩姐姐。」

  程樂眼巴巴地看向程瑜，表情委屈，似乎是把趙瑩茹的話當了真，以為自己招人煩。

  程瑜懶得跟趙瑩茹迂迴，「嘴長在我身上，煩不煩的用得著你替我說？」

  趙瑩茹眼睛瞟向坐在沙發上的程禹方，「我這不是，怕樂樂惹你不開心。」

  程禹方故意背過身，把程樂叫到了自己身邊。

  程瑜看在眼裡，知道程禹方此時並沒有想護著趙瑩茹的意思，便語氣刻薄地回擊，「發了霉的葡萄，一肚子壞水。你裝什麼？」

  趙瑩茹氣得險些拉下臉跟程瑜對嗆回去，程禹方這才適時出聲提醒，「今天是樂樂生日。」

  是了，今天孩子生日，跟這個小賤人計較些什麼。再怎麼囂張，還不是任勞任怨地替程家賣命又賣身。

  一想到自己在家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靠著那些股份在年底拿到一筆豐厚的分紅，趙瑩茹收起怒氣，藏下心裡的得意，假笑著招呼程瑜落座。

  「張媽，上菜吧。」

  程瑜沒理會，走到程樂身邊，將準備好的生日禮物放到他手裡。

  她想伸手摸摸他的頭，又忍住了，說：「我有事要和你爸媽談談，讓阿姨陪你出去玩會兒好嗎？」

  程樂抱著禮物笑著答應了，「謝謝姐姐！那談完你可以陪我打遊戲嗎？」

  程瑜沒有直接答應，「晚會兒再說。」

  程樂被阿姨帶到了院子裡。

  飯菜已經端上來了，趙瑩茹看著程樂被帶出去，嗔怪道：「有什麼事不能等吃完飯再說？」

  程禹方在桌邊坐下，聽到趙瑩茹的話，看向程瑜，「是啊，把樂樂叫回來，先吃飯。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程瑜笑了一聲，聲音很冷，「吃什麼？等著被毒死嗎？」

  趙瑩茹的臉色終於垮了下來，「今天這樣好的日子，你怎麼說這種晦氣的話？」

  程禹方也皺了眉，「這飯你到底吃不吃？不吃就走。」

  程瑜慢慢走到桌邊，手掌覆在一瓶紅酒的瓶口處。

  「我今天過來，是要討回點東西。」

  程禹方有些不耐煩了，「討什麼？這裡早就沒有你的東西了。」

  看到他這副嘴臉，程瑜再開口時，語氣是失望透頂的平靜：「股份。」

  這話一落，坐著的兩人神情都有些愣怔。

  趙瑩茹眼珠骨碌碌轉了一圈，落到程禹方身上。

  程禹方則是直接裝傻，「你的股份，不是在你自己的帳戶里？上我這兒找什麼？」

  趙瑩茹陰陽怪氣地附和著，「腦子糊塗了吧。」

  程瑜直接挑明：「演什麼？之前給我看的那份遺囑是假的吧？」

  程禹方能幹出偽造遺囑這種事，自然是篤定程瑜沒見過原件，因為僅有的兩份原件早已被他燒了。

  雖說做這件事極為冒險，是在挑戰法律的底線，可這世上又有幾個人在看到父親的全部股份都讓孫女繼承後還能保持冷靜的？

  他承認自己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與其讓眾人知道自己是個被父親放棄的廢物，不如劍走偏鋒，將自己應得的那份爭取回來。

  於是，他抬頭看著程瑜，有恃無恐，「什麼假不假的？你在質疑你爺爺的決定？」

  「是啊小瑜，你不能因為自己分的少，就在這胡言亂語吧？」趙瑩茹擺弄著手腕上的玉鐲，幫腔作勢。

  程瑜來之前還有一點幻想，想著能心平氣和解決這件事最好，但現在看來，這倆人的無恥程度超乎她的想像。

  她目光冷，心也冷，「你們兩個蠢貨，以為我手裡沒有原件？」

  程瑜說著，把包里複印過來的原件甩到了程禹方臉上。

  程禹方半信半疑地拿起來，在看到上面的公證人後，心吧唧一下涼了。

  偽造的那份，公證人也是假的，只是當時程瑜忙著處理公司的爛攤子，沒有仔細追究，這才得以瞞了這麼久。

  轉移股份的時候，也是走了點關係。

  在確認了是原件無疑後，程禹方咬著牙硬撐著，「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就明確告訴你，股份我不會交出去的！」

  程瑜惱火極了，抄起手邊的那瓶紅酒，狠狠砸向桌子。

  紫紅色的液體混著碎片濺了出來，在桌子上和地面留下大片的痕跡。

  程瑜握著碎了一半的瓶身，迅速抵上程禹方的喉嚨，「我是在通知你，聽得明白嗎！」

  程禹方嚇得不敢動，趙瑩茹更是臉都白了。

  「你……」程禹方艱難地咽了下口水。

  他人到中年，才得了程樂這麼個兒子，在喜悅的同時也深知，等兒子長大自己就已經七老八十了，根本沒有餘力再幫到他。

  可程瑜不一樣，她有能力，餓不死。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不覺得自己為程樂做打算有什麼錯，能搶下來一點是一點。

  交出去？不可能！

  深思熟慮一番後，程禹方死豬不怕開水燙地回道：「你動手啊！」

  「大不了打官司，把家裡這點兒醜事宣揚出去。弘業現在不是正在上升期嗎？來啊！魚死網破！」

  程瑜被氣到太陽穴快要爆炸，真的想用力扎破他的喉管。

  這個虛偽自私的人，親手將她送地獄，又堂而皇之地霸占著屬於她的資產，現在還敢恬不知恥地拿家業威脅她。

  程瑜努力調整著情緒，幾分鐘後將手中的半個酒瓶放回了桌面。

  「想魚死網破？好啊！那就法庭上見，我這邊兒證據充分，從你那拿回股份是遲早的事。」

  「可是，」程瑜冷冷地笑著，將程禹方的心思拿到檯面上來說，「弘業出了事，往後你們一家人，別想從我這兒拿到一分錢。」

  「那程樂的貴族學校，昂貴的才藝班，趙瑩茹動輒上百萬的美容花銷，還有你那些高級會所的會費……這些從我身上吸來的奢華生活，就別過了！」

  趙瑩茹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綠，眼神不安，卻不敢再說一個字。

  程禹方明顯也被這番話震住了，在腦子裡反覆衡量著利與弊，一時也沒再回應程瑜。

  就在程瑜等到焦灼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帶著怯意的哭喊。

  「爸爸，你是不是拿了姐姐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