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掉馬

  宋時璋眉目驟冷，發了今天以來唯一的火，「還嫌鬧得不夠難看？」

  宋時雨這才委屈地閉上了嘴。

  昌隆的所有人，都嚇得息聲屏氣，來時有多意氣風發，這會兒就有多灰頭土臉。

  這麼大的集團，輸給一個小公司，傳出去都丟人。

  更讓他們無地自容的是，想挖人家情報被反將一軍，這事肯定會被掛在業內論壇上讓人嘲笑好久。

  以後還怎麼混？

  等昌隆的所有人都離開後，程瑜接過崩雲的委託合同，簽了字。

  趙雍站在她身邊，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強行煽情一波，「外甥女，沒想到咱們也有今天。」

  

  程瑜把自己公司留存的那份合同塞到趙雍懷裡，「晚上抱著睡。」

  交接流程完成後，程瑜接到了營銷部經理李婧的電話。

  「程總，怎麼……怎麼樣啊？」

  她那邊同時聚集了好幾道呼吸聲，都在焦灼地等待著。

  因為今天只是來聽結果的，所以程瑜就帶了魏觀和趙雍過來。

  「結果就是——」

  「瑜姐你先別說，我吃口蘋果壓壓驚。」孟栗居然也跑到營銷部了。

  程瑜笑了笑，「今晚開慶功宴。」

  聽筒靜了幾秒後，傳來起此彼伏的喊叫，快要震破程瑜耳膜，她把手機拿遠了些。

  「啊啊啊！程總，漲工資的事提上日程嗎！」

  「年終獎翻倍不是騙我們的吧？」

  「揚眉吐氣啊！那群離職的，氣死他們！小王八！」

  ……

  直到下了樓，這些人還叫個不停，程瑜只得把電話掛了，在公司大群里發了消息。

  【@HR 漲工資下個月實施】

  【年終獎，不會食言】

  群里又是一陣花里胡哨的謝謝老闆的表情包。

  準備上車走的時候，趙雍忽然拍了下腦門，「哎喲我去，太興奮了，留存合同你塞給我，但我放在桌子上忘記拿了。」

  程瑜知道魏觀和趙雍從小摩托上摔下來後，腿腳都磕碰到了，走路有點不利索，便推開車門下去。

  「我去拿。」

  此時已臨近中午，陽光大面積灑進樓內，曬得人眼暈。

  程瑜拿完合同出來，聽到這層樓最里側的大型會議室里隱隱傳出一道人聲。

  「後期包括弘業在內的推廣效果檢測，由公關組全程跟進，及時反饋，有問題快速協商解決。」

  「上周測試出的bug，剛才我看了下進度，還差一個沒有修復，技術組留著這個漏洞幹什麼？準備鑽進去挖煤嗎？」

  「情侶作戰線第三段的劇情設計太浮誇，引起了我的生理不適，很懷疑你們到底有沒有談過戀愛。」

  「為什麼這麼說？噢，因為我正在愛河中，比較敏感。」

  會議室內立刻響起亂糟糟的起鬨聲，接著是劉煜氣到有些變形的聲音：「滾啊！怎麼沒淹死你！」

  ……

  程瑜站在競標廳門口，聽著那道欠了吧唧的聲音，越發覺得，應該是裴錚。

  又等了十多分鐘後，終於散會了。

  嬉笑聲混著一群人紛亂的腳步聲從前方傳來，程瑜把門關上，留出一道極窄的縫隙。

  狹窄的視野里，眾多員工散開，往自己的部門走。

  「老大居然談戀愛了啊！那老闆娘得長成什麼樣，才能把咱這拽得要死的老大給收服？」

  「甭打聽了，只能說一物降一物。」

  「不知道他那張毒嘴，會不會說甜言蜜語。」

  「嗚嗚嗚暗戀be了，算了，一會兒吃什麼飯？」

  「沒想好，到了三樓後看看。」

  ……

  等一眾員工散得差不多時，劉煜才從會議室里出來了。

  剛才離開的一名小女生又折回來，看著好像是劉煜的助理，在詢問劉煜午餐怎麼吃。

  「今天不訂餐了，我去三樓餐廳吃。」

  小女生對著會議室內又喊了聲，「老大，你呢？訂餐還是去三樓？」

  「問他幹什麼？」劉煜說著就來了氣，「愛河裡多的是魚蝦，還能餓著他？」

  裡面的人笑了聲，慢慢從門內走出，高挑的身形倚在玻璃門邊緣，一邊低頭拿手機發消息，一邊調侃著劉煜。

  「劉副總，喝了幾壇醋啊？好酸的口氣。」

  兜里的手機嗡嗡震動了一下，程瑜沒有管，依舊盯著不遠處那個身影，其實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但沒看到正臉前，還是不敢確信。

  跟劉煜拌了幾句嘴後，那人直起身，和劉煜並肩往電梯旁走。

  陽光透過落地玻璃溜進長廊，將他上半身的輪廓照得耀眼而清晰。

  含著笑的眉眼，乾淨利落的下頜，寬闊平直的肩背……

  每一處都是她熟悉的樣子。

  電梯門開了，人影消失。

  程瑜低頭看了眼手機。

  裴錚問：【晚上有安排嗎？】

  程瑜盯著屏幕冷笑了聲。

  很好，這下那些豪車、昂貴的手錶、純手工定製的襯衫以及虧本卻不在意的撞球廳，就都說得通了。

  甚至很久之前，在包廂與宋家爭奪競標機會的時候，他能坐在劉煜身側，已經是個很明顯的暗示了。

  要怪，只能怪她被裴昭所說的中彩票事件帶偏，忽略了太多細節。

  程瑜重新看向那條消息。

  安排？

  本來沒有，可現在，她倒是想好好安排下他了。

  ……

  回到公司後，程瑜從孟栗那裡得知，周靳去潞城出差了，為期一周，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她應該是從周靳助理徐州那裡得來的消息。

  程瑜沒什麼所謂，反正宋家失了標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他耳里，她的陽奉陰違一定會惹怒他。

  想起陳文友秘書送來的文件袋裡那第二份文件，程瑜仔細地將口紅塗好，然後對著鏡子露出一抹真心實意的笑。

  等他回來，就知道，弘業要變天了。

  晚上八點，慶功宴在公司二樓的活動廳舉辦，裴昭他們三個主播因為有晚課所以沒法過來，倒是跟著在群里慶祝了一番。

  程瑜一身幹練的職業套裝，於高台上站立。

  光束落下的那一刻，曾經被打壓到地底的自信也在一點點歸位。

  她握緊了話筒，看向底下圍坐在一起的眾多員工。

  「感謝各位這一個多月的堅持，當初魏經理的那聲質問，關於我為什麼能對你們指手畫腳這麼多年——」

  說起這件事，眾人紛紛笑起來，魏觀捂住了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一旁的趙雍卻又把他的手扒下來，「說你呢！躲什麼？好好聽我外甥女訓話。」

  程瑜也笑了，「我當時回答他的是我對你們多麼多麼好，所以我配。」

  「但經過這一遭，我才明白，能帶著你們走向更遠、更好的未來，才是給你們最好的交代。」

  「謝謝各位對從前的我有諸多包容，而我們的腳步，也將不止於此。」

  趙雍手捂成喇叭狀，高喊了一聲，「以後也還會繼續對你包容！要好好帶領我們，一往無前地衝下去啊！」

  這一聲，激起了千層浪。

  大家都跟著趙雍喊了起來。

  程瑜聽到那些發自內心的鼓勵，看到他們飽含熱忱的眼睛，覺得身體裡那些曾讓她徹夜難眠的傷疤，就像積凍多年的大地終於迎來了初春般，開始有了消融、剝落的跡象。

  她忍住眼中瞬間湧出的濕意，心想，趙雍真是個煩人精。

  可愛又可惱的煩人精。

  ……

  這場慶功宴持續到晚上十點多，程瑜安排了車輛把喝醉的員工送回家。

  鬧騰到這會兒，她才想起來，還沒回裴錚消息。

  打開手機，裴錚打了好多電話，最後可能是從裴昭那得知她今晚要和員工一起慶祝，就又發了條微信。

  【結束了告訴我，接你回去】

  程瑜還沒想好要怎麼戳穿他，乾脆就沒回。

  準備讓司機送自己回家的時候，接到了寧也的電話。

  「大忙人，聽說拿下標了？要不要來我這兒放鬆一下？」

  「怎麼放鬆？」程瑜靠在車邊，借著夜風醒酒。

  「派對公園，你懂的，來看看？」

  程瑜對她的意圖簡直不能再清楚，「韓江最近沒找你是吧？故意刺激他？」

  「這……算我求你，快過來，不然刺激過頭，我怕解釋不清。」

  「地址發來。」程瑜掛完電話又打開裴錚的對話框。

  反正都是刺激，那再加一個人也無妨。

  她慢慢敲下一行字，發送。

  【裴總，別暢遊愛河了，今晚先在岸上待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