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季太太

  他並沒有阻止愛人，因為他知道就算季璟然打了她一巴掌，吼著讓她離開他，她心裡積攢下的那份情感以及愧疚也不會讓她真的放棄他。

  

  程稚心微微點頭，還沒等她再說些什麼，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及至看到來顯上的備註，她臉色登時微微一變，立刻按下接聽鍵：「您好，我是程稚心。」

  季宸寧在一旁沒有說話，他眼神微動，很明顯看見了方才來顯上的字樣。

  這個時候，醫院怎麼會突然打電話過來？

  就在他還疑惑不解的時候，程稚心面色卻是突然一變：「您說璟然把自己鎖在病房裡，誰也不見也不肯配合治療？」

  她慌裡慌張地起身，走到玄關處鞋架邊穿鞋子：「好的，我現在馬上就過去。」

  掛電話的功夫程稚心已經將鞋子穿好，拿過衣帽架上的風衣就要往外走，卻被人給一下抓住了胳膊。

  「我跟你一起去。」季宸寧拉著她胳膊的手下移，最終牽住了她的手，大步朝外面走去。

  程稚心愣了一下：「你……不用去公司嗎？」

  季宸寧在前方走得沉穩：「無妨，只是耽誤一個上午而已，公司的事情，父親也有在幫忙。」

  事出緊急，程稚心沒有再提什麼疑問，兩個人急匆匆地趕往了醫院。

  看見他們兩個過來時護士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立刻站出來跟著程稚心他們往病房走去，邊還不忘辯解：「程小姐我們已經盡力了，可不管怎麼勸季先生都不肯回應我們，就連醫生來了也沒什麼用。」

  這點辯解之詞並未被程稚心放在心上，她只點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瞧見前面的病房時立刻快走了幾步，將護士甩在了後面。

  她待人一貫有禮的，這次顯然是急火攻心了，竟然沒注意到方才的失態，抬手便先試著用手擰了擰門把手。

  但不出所料，門從裡面反鎖住了。

  她有些焦急地朝裡面張望了一下，果然看見了背對著他們坐在輪椅上的季璟然。

  看見他暫時沒什麼事，程稚心鬆了口氣，便拍了拍門，朝裡面喊了一聲：「璟然！」

  熟悉的聲音穿透厚重的門和牆壁，雖然音量不大，卻似乎比方才醫生震耳欲聾的「雞湯式」勸說更有效，讓輪椅上青年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神中瞬間起了一絲波瀾。

  他操控著輪椅緩緩地轉過身去，一眼便看見了那張有些焦急的面孔，以及——

  她身後的那個男人。

  門外護士又驚又喜：「哎，方才醫生怎麼說他都不動，沒想到程小姐一喊，便有效果，這下好解決了。」

  程稚心也鬆了口氣，她望著男人，好脾氣地勸說道：「璟然，把門打開可以嗎？」

  青年停在原地，幽幽地望著她，儘管轉過了身來，卻再也沒了任何下文。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程稚心，直盯得人心裡發毛。

  「璟然，先把門打開可以嗎？我有話想跟你說。」程稚心看著他，語氣軟和了許多，眼神中也像是帶了懇求。

  但他這樣一個廢人，有什麼值得她可以說的？

  季璟然一陣嗤笑，他慢慢地操控著輪椅向前滑去，病房外面的人都統一鬆了口氣。

  但青年在病房裡間門口停下了，他就站在這個過渡地段，離外面那群人很近，只隔了一點點距離，但彼此之間卻又相隔很遠，遠到他再也沒辦法接近她。

  季璟然目光在程稚心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瞧見她臉上的印子似乎已經消得差不多後，平靜地開口道：「你回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待會兒，不要再來找我了。」

  他看著她，眼神陌生而冷清，一字一句地道：「季太太。」

  程稚心的面色瞬間蒼白，她眼眸微微睜大，扶著門的手指蜷縮起來，顯得虛弱無力。

  季璟然沒有再去看任何人，甚至不等外面人反應，便再次往後稍退了一步，把病房裡間的門也關上了。

  隔著兩扇門，眾人的視線都模糊起來，程稚心瞬間清醒，看著漸行漸遠的黑影，她心裡有些慌張，用力地拍了拍門：「璟然，璟然！」

  但裡面的人這次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季宸寧皺了皺眉，神情冷峻：「請開鎖公司來，強行把門打開。」

  在他的思想中，任何抵抗手段都是有對策的。眼前的門雖然緊閉著看似令人一籌莫展，但他可以用蠻力將眼前的門給生生破開

  「不要！」程稚心制止了他，咬唇道，「他這會兒大概心裡有些不好受，想自己靜靜，我們就給他一點空間吧。」

  她怕強行闖入的話會讓季璟然反抗激烈，從而產生什麼不好的後果，寧可多給他一點時間讓他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

  季宸寧沒有再說話，他瞥了一眼病房內，眉頭微蹙，但卻沒有像方才那樣激進。

  程稚心也同樣望了一眼裡面，眉眼間儘是憂愁，好一會兒才轉身對護士道：「如果他肯從裡面出來了，請您一定要打電話通知我。」

  護士點點頭，繼而有些為難：「就怕他一直這樣下去，今天的治療已經耽誤了，醫生說耽誤一時不要緊，就怕他一直不肯配合治療。」

  程稚心仔細想了想，咬咬牙：「如果明天他還是不肯從病房裡出來的話，我會強制把門打開。」

  護士點點頭：「好，反正我們晚上也有值班護士，會一直注意他的情況的。」

  「麻煩你們了。」

  她最後看了一眼病房裡那個模糊的人影，沒有再多待下去，轉身便跟著季宸寧離開了醫院。

  住院部距離停車場還有段距離，程稚心一直低著頭，滿面愁容。這樣的表情在醫院太常見了，到處都是為了病情和醫藥費發愁的人，因此她倒也沒有顯得太稀奇。

  程稚心腦海中一直迴蕩著季璟然那句「季太太」，以及他當時望著她心如死灰的眼神。

  如果在別處別人稱呼她一句季太太，她也許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或是害羞，但這個稱呼從季璟然口中說出來，卻讓她的心都揪了起來。

  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他求她回到他身邊的時候，她左右為難，整個人像是被什麼力量狠命拉扯著一般，卻又難以逃脫。

  早年青澀時光，她和他也曾經也幻想過未來，說過「以我之姓，冠你之名」的情話，如今她得願以償被冠以「季」姓，但身邊的人卻早已不是他。

  程稚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只呆呆地任由手被愛人牽著朝前方走去，不防前面人突然停住步子，她慣性不減，猛地撞在了男人寬厚的背上，鼻子都被撞得酸疼，幾乎要被逼出淚來。

  她下意識地揉了揉鼻子，這才抬起頭向前望去，季宸寧停下腳步站在她身前，再往前是那輛熟悉的邁巴赫。

  原來到停車場了。

  程稚心默默鬆開了季宸寧的手，以為男人要去開車，卻不曾想他根本沒有要鬆開她手了的意思。

  季宸寧在女孩有些迷惑的眼神中轉過身來，他嘆了口氣，低頭望著程稚心明顯有些憔悴的臉色，安慰性地抱住了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簡單的一句話，卻仿佛擁有能讓人信服的無窮力量，程稚心用力地回抱住他，頭埋在男人的懷抱里，眼淚不自覺地掉了下來。

  她這些日子承受的心裡壓力太大了，一方面是救了自己並因此而毀了雙腿的季璟然，另一方面是為她付出眾多互相愛慕的季宸寧，這兩個男人無論狠心拋棄哪一個，都如剜心之痛。

  季宸寧臉頰輕輕地蹭著她的髮絲，安撫地拍了拍女孩的後背：「璟然已經是個大人了，他自己會想清楚的，等到明天我們一早便來看他。」

  男人語氣溫柔，程稚心悶悶地點了點頭，發泄一通又被人抱著輕聲哄了會兒，心裡這才算好受了一些。

  兩個人從擁抱中分開，相攜著一起上了車，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高層有一雙眼睛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看完了整個過程。

  季璟然病房窗戶的位置正對醫院門診大樓，車今天就停在那個方位，因此他很輕易便看見了立於車旁擁抱的兩個人。

  儘管口口聲聲喊著她季太太，清楚了她現在的身份是自己大嫂，但季璟然望見這伉儷情深的一幕時還是用力地攥緊了輪椅扶手。

  他到底沒辦法做到古井無波，也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她轉投他人懷抱。

  季璟然伸出手，似乎想要將女孩從那個男人懷裡拉扯出來，但他指頭動了動，便生生忍住了這股衝動。

  她已經不再屬於他了，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被所有人祝福著，而他只配在低矮的角落裡仰望他們的愛情，被所有人指責著成了他們幸福路上的絆腳石。

  他是個廢物，失去了一切，還成為的所有人的累贅。

  男人目光幽幽，原本泛起了波瀾的眼眸重新安靜下來，只是裡面的充斥的灰暗與絕望越發地濃厚，只等一個時機徹底地將他整個人都吞噬。

  黑色的邁巴赫漸漸地遠去，駛出了醫院。青年收回目光，望了望天空已經有些傾斜的太陽——再過幾個小時，便要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