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虧欠
2024-09-20 00:59:02
作者: 簡尾喵
程稚心真的是用逃命的速度在跑,她能感受到身後那人野獸一般暴起的力量,可惜她到底還是沒能從「野獸」口中逃脫,後頸驟痛之後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季宸寧接住軟軟倒下的人,眼中有什麼情緒閃過,但很快便重新恢復成寂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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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腦的劇痛讓程稚心的意識從混沌中猛然脫離出來,她不再胡亂動作,強忍著痛感睜開眼,率先看到的便是雪白的天花板。
用手護著後腦稍稍坐起來,熟悉的擺設漸漸闖入她的視野中,隨之醒來的還有她昏睡前的記憶。
看了眼時間,夜已經深了。
「嗒。」
門口傳來的輕微響動將她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果然對上了季宸寧的目光。
男人沒有絲毫意外,像是知道她已經醒過來了一般,只道:「出來吃點東西。」
一個多月的時間,她的身體已經形成了習慣性的動作記憶,聞言強撐著下了床,隨後大腦才反應過來——她先前已經跟人「決裂」了,按理說現在用不著再對人畢恭畢敬的。
見人坐在床邊沒了動作,季宸寧眉頭微皺:「快點。」
程稚心抬頭對上他的目光,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惱恨:「季先生把自己當保姆了?連我要不要吃飯都要包辦?」
雖說季宸寧看程稚心逆來順受的樣子不順眼,可這會兒對方開口就是頂撞,他更是不習慣。
而不習慣之後緊跟著起來的就是暴躁:「你非要餓死自己我也沒什麼意見。」
隨後便是「砰」的摔門聲。
程稚心緊繃的神經微微放鬆下來,但沒等她的思緒轉到別的地方,房門便又是一聲巨響——季宸寧一腳踢開了房門,沒等她反應過來便拉了她往外走。
「你干……幹什麼!」
被甩到椅子上的時候腕子上的痛感才傳到腦中,程稚心冷冷掃了一眼桌上兩碗清粥,看向季宸寧的目光中滿是譏諷:「怎麼,季先生的命令別人必須照辦是麼?」
季宸寧死死壓住蠢蠢欲動的暴躁情緒,將粥碗頓到她面前:「喝了它。」
「季先生是聽不懂人話?」程稚心毫不示弱的回瞪回去,「你可以管我能不能見璟然,難不成還要管我吃不吃飯?」
「你自己……」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不勞季先生費心。」
扔下這句話,程稚心起身就要走,卻不防被人按住了肩頭,步子都動不了一下。
季宸寧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好脾氣的人,他硬生生將自己的脾氣圈在安全範圍內,卻不代表沒有底線。
程稚心的挑釁將他的自制力打開了一個口子,季宸寧眸底是暴躁的怒氣,堪堪將之掩在一層麵皮之下,卻不防還是被聲音帶出來了一絲:「我說,你做,有這麼難嗎?」
「難不難你自己試試!」
到底不是沒脾氣的,這句看似平靜的話就像是一根針,將程稚心憋在心底的怨怒徹底引爆。
她猛地揮下肩頭的手,轉身死死盯著季宸寧:「還有,憑什麼你說什麼我就要做什麼?季先生,季宸寧,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人?」
像是被程稚心的目光懾住了,季宸寧一時竟沒有開口,程稚心卻不管他的反應,有些話但凡開了頭,就會將心底隱藏的一切盡數牽出來不可。
「你覺得璟然受傷是我的責任,好,我可以彌補;你覺得我犯了錯卻不承認,我也可以認罰;但是季宸寧,我也是個人,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欲求,憑什麼非要按照你所有的要求一絲不落的完成?」
她所有的容忍都是季璟然,這個信念垮塌時,其他一切都會跟著崩塌。
不知不覺間,她的淚水已經流了滿臉:「季宸寧你到底想要什麼?只要我能辦到我都會去辦,你放過我好不好?」
男人終於開口,聲音卻像是從遠處傳來,有些恍惚:「你就這麼急著離開麼?」
像是被方才的質問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程稚心緩緩搖著頭蹲坐在地上,聲音低沉下來,其中的恨意卻絲毫不減:「我不比你,沒有多少可以失去的,只剩下這一條命了。」
從這個男人與她牽扯到一起開始,她的生活便成了一團亂麻。她不確定自己在這樣的狀態下可以再活多長時間,是不是等不到璟然醒來就撐不住了……
「我只是虧欠璟然而已,只是虧欠他而已……為什麼你們都要來折磨我,為什麼……為什麼?!」
她只是虧欠璟然,除此之外並不欠季家人任何東西,為什麼季璟然還沒向她索償,其他人卻惡虎似的將她啃噬一空。
她的「贖罪」是針對於季璟然的,憑什麼季宸寧可以對她頤指氣使?
都這個時候了,這人還是忘不了季璟然。
季宸寧覺得自己應該生氣的,可看著滿臉淚水抱著膝蓋縮成一團的程稚心,心卻像是被這淚水泡了一般酸軟成一片,等他回過神來時,已經將哭到脫力的人抱進了懷中。
男人的身上帶著冷冽的雪松香氣,帶著極強的侵略性襲來,程稚心下意識的掙扎:「你放開我,放開……」
可惜她本來就不剩多少的力氣已經隨著眼淚流失了大半,男人的懷抱絲毫沒有因為她虛弱的拳頭鬆緩多少,充其量只是放鬆到她不會過分抗拒的距離而已。
季宸寧就這樣環抱著人,倏忽間有種錯覺,懷中成了一個小孩子,抬頭看向他時一雙眼中滿是信任。
可再回神,卻依舊是程稚心瘦弱的身軀。
她哭得太厲害,季宸寧有些不忍似的輕拍了下她的肩頭,程稚心的反應卻像是被毒針戳了似的,抬眼恨恨的盯了上來。
這一幕與記憶中的一幕驟然重合起來,只是這次懷中人的目光中不見信任,只有滿滿的防備與猜忌。
季宸寧曾以為過去的記憶已經被他完全丟棄,卻不想它們只是藏到了他的記憶深處而已,如今這防備的目光就像是一把鑰匙,在他還未反應過來時驟然將那份記憶藏身的匣子打開了。
程稚心眼睜睜看著男人的目光變得幽深可怖,對危險的敏銳的直覺讓她下意識的想逃開,可不想稍一動彈便碰到了季宸寧的手臂。
她整個人被男人圈在懷中,看著男人漸漸靠近,逐漸升騰起來的恐懼摻雜上先前的怨怒,過激的情緒引發了更激烈的反抗。
「閃開,不要過來,不要靠過來……放過我……你閃開!」
她毫無章法的攻擊靠過來的那男人,拳頭指甲牙齒所有能想到的有效的攻擊都用了一遍,可那男人卻仿佛毫無感覺般,將她死死的抱進了懷中。
可他也只是抱著她而已。
程稚心心中太亂了,亂到她根本沒有空隙去想這其中隱約的熟悉感從何而來,更沒有注意到,男人的眼眸深處仿若暴風雨之前的海面,晦暗不明,卻又動盪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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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星河將巡房之前剩的豆漿幾口喝了,然後匆匆趕去手術室。
醫院的工作比在外行人眼中更要辛苦百倍,尤其是孟星河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更是要比別人付出幾倍的努力。
按部就班的洗淨手擦消毒液,剛要由護士幫忙穿手術衣衣戴好無菌手套,就見自己帶的那個實習生拿著他的手機匆匆跑了過來:「孟醫生,有個急電。」
按理說進手術間之前是不應該再接電話的,實習生跟了他許久,知道這些規矩,可今天卻不顧這些沖了進來,孟星河心中微沉,看了眼來電顯示,果然見上面寫著「緊急」二字。
這是他給程稚心的備註。
剛進醫院那會兒他時常累到走著路都能睡著,手機更是常常不知道能隨手放去哪裡,還因此漏接了程稚心幾個電話。再以後他便將那人的備註改成了「緊急」,這樣無論手機扔在哪兒,只要有人看到,總會提醒他一聲。
程稚心與他算是相依為命一起長大,從福利院中走出來之後他便自覺背上了照顧這個「妹妹」的責任,是故才如此重視。
可程稚心自知道他忙碌之後鮮少在他上班時來電話,孟星河驟然看到這兩個字,也顧不得許多,讓實習生按了「接聽」,直接就著對方的手湊過去聽:「小心?」
「孟大哥!」
那邊程稚心幾乎與他一同出聲,孟星河隱約覺得她聲音有些急切,但手術在前也沒多想,只道:「有什麼事麼?我這兒馬上有台手術。」
那邊聽到這句後頓了下,但很快又道:「我在華光路龍馨佳苑一棟1201,你稍後下班可不可以過來接我一下?」
「龍馨佳苑?」
孟星河有個病人便住在這兒,到沒那麼陌生,不過那地方地皮金貴的很,程稚心怎麼會去哪兒?
可現在不是細問的時候,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便被孟星河壓了下去,他看了眼有些急切的護士,匆匆應了一聲便讓實習生收了線。
另一邊,程稚心稍稍出了口氣,從醒來後便一直沒著沒落的心總算是跟著落回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