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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後記

2024-09-19 20:27:08 作者: 寶雞人需

  薄禮送故鄉

  劉儒

  故鄉就像我的魂魄一樣,無論我走到哪裡,走多遠,她都不會離開我,我都不會忘了她。忘不了秦嶺和秦川。忘不了西安城、大䧹塔和兵馬俑。忘不了鳳翔城、鳳翔中學和東湖。忘不了三秦父老兄弟的頑強和執著。忘不了三秦先人那許多感人淚下催人奮進的故事。忘不了海一般的麥浪、火紅的高糧和金燦燦的油菜花。忘不了吼秦腔。忘不了羊肉泡饃、臊子麵。也忘不了那曾經的黑暗年月。

  我記事時正是那黑暗的年月,家裡吃了上頓沒下頓,一家人每天早早地起來,各奔東西,為的全是一口吃的。記得我總穿著件打補丁的舊衣服,胸前戴個一個護襟,有時穿鞋有時光腳跑出窯洞,看著秦嶺,跑過王家溝,跑下棉花坡,跑到陳村鎮糧食交易市場外邊等候。那裡在進行糧食交易的過程中,會有一些糧食撒落在地上,我瞅准機會跑進去,抓起撒落在地上的糧食就往嘴裡填。有機會抓起第二把時,會把第二把掖到兜口裡。聽到有人喊趕,趕快跑開,有機會再跑進來。

  離開糧食交易市場,我又跑到柴火交易市場,撿拾柴火交易市場上散落的柴火,抱一抱子撿拾的柴火回到家。

  那時我是家裡弄柴火的主要力量。春天時,我背上背斗,拿上鐮刀,到野地里揮鐮割各種青草,一背斗一背斗地背回家,曬到窯院裡,曬乾了作柴燒。到了夏天收麥時節,我先跟著母親拾麥。等人家的麥子割完了,開始拔麥茬,一背斗一背斗地背回家。到了秋末,高糧和玉米收了,我又拔高糧的根和玉米的根,一背斗一背斗地背回家。冬天沒有弄柴火的地方,我就自製一把很硬的掃帚,使勁打掃只剩下草根的野地,弄一堆又一堆草根加地皮的維劑,背回家,晚上燒炕時放些進去,坑到晚上能多溫和一會兒。冬天很冷,我沒有襪子穿,鞋又很單薄,有時還露著腳指頭,常把腳凍得裂口子。在裂口越來越大,疼得難以走路時,母親就拿個引火用的燈取,放些燈油在上邊,然後點著燈取,在油被燒開後,將滾燙的油倒進裂口處,疼得我一聲慘叫,那裂口處被燒死後就不再往大里裂了,走路會好一點。

  記得有一天,我看到村裡的老槐樹上有個很大的烏鴉窩,就想把它拆下來,作柴燒。看著烏鴉飛走後,我爬到樹上,見窩裡還有蛋,拿起蛋裝進兜里,拆了窩,抱回家。想不到一會兒烏鴉找來了,在我家上空盤旋,尖叫,怒叫。開始是兩隻烏鴉,後來越來越多,有的還衝下來,要咬我。我躲進了窯里。母親怨我不該拆了烏鴉窩,要我快拿回去,給烏鴉重新搭好窩。我爸我哥那天都不在家,有烏鴉在頭頂上鬧,我一個人沒法辦。後來在鄰居的幫助下,我給烏鴉重新搭好了窩,並把蛋放回去,才得到了烏鴉的饒恕。這事留給我很多人生的思考。

  是黨救了我,救了我們全家。在黨的領導下,我家有了地,有了飯吃,有了衣穿,我還有了上學的機會。我上小學的時候,村里跟我同齡富人家的孩子,已經初中畢業了。能有學上,我高興極了。我決心上學不誤家裡的活,抽空兒拾糞攢糞,決心把家裡的地種好。自吃飯有了保證,家裡開始了掛麵的營生,我決定早起為掛麵推磨,使家裡做好這營生,好有錢給我買書買文具。從此,我每天半夜裡起來推磨,常在磨道里睡著,被拉磨的驢子推醒。為了防止羅面時打盹睡著,我吼著秦腔羅面。那幾年,我天天早晨顧不上拍打身上的麵粉,抱起書本就往學校里跑。

  本章節來源於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

  我哥劉釗入了黨,當了村幹部後,常有報紙帶回家裡。我從報上看到,給報社投稿,不用貼郵票,只要把稿子裝到信封里,剪去信封的一角,報社就能收到。我問了鎮上郵政所證實後,開始給各個報社寫稿投稿。每個星期至少要投一次稿子,有的星期投好幾次。不記得投過多少稿子,只記得登上的是三個豆腐塊,即僅有幾百字,我的名字在後邊帶有括號的那種。

  1957年,陝西青年報發起暑期徵文,我寫了篇《在外婆家裡》寄了去,想不到得了一等獎,給我寄來三十元稿費,五本書,十沓稿紙。這事轟動了鳳翔全縣。我由此蒙生了當作家的夢。從此我轉寫大的,長的。但大的長的一個也沒有成功。我不灰心,不鬆勁,屢敗屢戰。記得只有一篇幾十行的長詩,在紫荊中學上初中時給全校師生朗誦過。那長詩是讚頌大煉鋼鐵的,說大煉鋼鐵好,人人都應關心支持、做貢獻,使我們國家的鋼鐵越來越多,趕上和超過英美,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當時學校里舉行說普通話比賽,我報名參加了,朗誦的便是那篇長詩,獲得了最熱烈的掌聲,被評為第二名。第一名是家在縣城的一個同學。很多同學為我鳴不平,說第一名應該是我,我用的稿子是自己寫的,內容特別好,不是看著稿子念,是不拿稿子背誦,有充滿激情的表演,很打動人。那個評為第一名的同學,是站在那裡念報紙,根本比不上我。我說老師們評得沒有錯,比的是說普通話的水平,那個同學普通話的水平比我高。

  迎來了1963年高考,我決心要考到北京,去看天安門,去看毛主席。報的志願是北京大學和北京政法學院。北京政法學院錄取了。

  離開家的前兩天,我把過去寫的那些短的長的底稿,每一篇的寫作提綱,寫廢了的稿子,以及從報紙雜誌書籍上抄下來的好段落、好詞句等等,收拾到一起,放到一個大提包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放到窯的旮旯處,給我母親說,不要把提包里的東西扔了。多年後,有次我回到老家,想起了它,找,沒有找到,問母親。母親說,那些我寫過字的爛紙,早給我侄子侄女擦屁股用了。

  去北京那天,我哥送我到寶雞。臨上火車,吃了碗岐山鍘面臊子麵。到了火車上,我就把學校寄給我的北京政法學院的校徽拿出來,佩戴在胸前,看著秦嶺離開了陝西。一路上豪情滿懷,心比天高。

  大學畢業後,我被分配到張家口。到張家口後,我很快就發現,張家口有許多跟陝西相似,人純樸善良,精神高尚,幹事執著,愛國尚武,是個英雄輩出的地方。我決心在這裡干出好成績做出大貢獻。幾十年眨眼間過去了,我因沒有干出好成績做出大貢獻,心存不安,覺得辜負了黨的培養和三秦父老的厚望。唯一欣慰的是,我沒有忘本,沒有變質,沒有貪腐。退休後我多次問自己,能為故鄉做點什麼嗎?能做的大事有很多,但無論做哪一件,我都沒有條件。後來就想,我可以給故鄉寫本書。我離開故鄉幹得不好,可有許多在外幹得很好的陝西人。我想到了改革開放,使農民獲得了第二次解放,大批農民進城是改革開放最亮麗的風景。農民進城所做出的貢獻,是改革開放輝煌成就的組成部分。城鄉融合發展,也是民族復興的必由之路。我決定寫陝西農民進城的故事。

  工作期間,我到北京的機會比較多。每次去省會石家莊開會,都會路過北京。每次到北京,我都要多停留一會兒。而且每次都要繞到政法學院門前的那條路上經過,能在車上看到學院裡的教學樓和大門口的校牌。我女兒劉愛平在北京上完大學在北京工作後,我在北京停留得多了。退休後每年都要在她家住些日子。這使我有機會更多地了解北京。我了解到,陝西來北京的人特別多,各條戰線各個行業里都有陝西人,其中有不少成功人士和拔尖的人才。人數最多的是務工行業。了解到陝西農民在北京務工的許多感人的故事之後,我便有了《情融北京》這本書的構思。

  孔玉愛、成躍山等三家六個人,離開陝西農村,到了首都北京,跟東北的、南方的和內蒙的幾個人相遇,一起進入到務工行業。他們把服務對象看成是給了他們工作和立足之地的恩人,像給自家幹活一樣地為服務對象幹活。他們用農民特有的純樸、善良、智慧和隱忍,化解、克服和戰勝了一個個艱難險阻,站穩了腳跟,堅持了下來。他們在忠心為城市人服務的同時,學習城市人的現代文明,也抵制城市裡的歪風和邪氣,不斷地提高了自己。他們成就了自己,改變了全家人的命運。他們的故事,是全國億萬農民進入城市,融入城市的一個縮影。

  為寫好這本書,我下了很大功夫,反覆思考,多次修改,想把它打磨得十分理想,但到面世也沒有達到理想的程度。我知道不是我的功夫下得不夠,是我的才情達不到。所以只能把這本不理想的書,作為薄禮送給故鄉了。

  寫這書寫到和每次修改到孔玉愛,突然離世的地方,我都潸然淚下,心如刀割,傷心難過得失去自控。我不願意讓她死啊!可像她那樣超常的體力和心力的付出,突然而去是很難避免的。她的死,換得了另一個人的重生,使劉成兩家融為一體,成為了一家人。相信他們的後人劉成全會是個優秀的接班人。

  每每到這裡,我都想吼秦腔——

  玉愛啊玉愛,

  無法割捨的玉愛!

  似刀割去了心頭的肉,

  血淚流成了海。

  千呼萬喚無回應啊,

  望眼欲穿昏花飛。

  玉愛啊玉愛,

  做人做到了極致的玉愛!

  你是罕有的英雄豪傑,

  你是萬眾的頂禮膜拜,

  你是民族的脊樑啊,

  你是天使,是神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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