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劉幼誠說了半天，最後用請求的語氣對他母親說：「就相信您兒子的眼光吧。這姑娘絕對純真，也很有靈氣，不會的一看準能會。」

  老夫人被他說得意動，說：「那就留下她？」

  劉幼誠趕緊說：「當然是留下了，這是您兒子女兒兒媳的一片孝心嘛。」

  

  「行，你去給你爸說一下。」

  孔玉愛見劉幼誠和他母親從那個房間裡出來後，又進了另一個房間。

  老夫人沏了杯茶，送到孔玉愛面前說：「怎麼不坐呢？快坐下喝茶。」

  孔玉愛一下慌了神，結結巴巴地說：「不不不，老師不能這樣……」她說著，趕快接住了茶。

  「不必客氣，你是客人，應該的，坐。」

  孔玉愛理解老夫人這話的意思是，不會要她。她忐忑不安地依著老夫人的話，在沙發的邊兒上慢慢地坐了下來。

  老夫人看看孔玉愛，猜出了她在想什麼，心說，這姑娘還真敏感，從自己一句話里就意識到，她可能不被接納。老夫人因此反倒來了興致，就問孔玉愛說：「你樂不樂意來這個家裡呢？」

  孔玉愛趕緊站起來說：「樂意，樂意。若能在老師身邊做事，那是我家前世修行的結果。只是我的差距太大，我只有初中文化，就怕說話做事不入耳，不入眼，辜負了老師們。不過，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努力提高自己的。」

  老夫人心說，還真讓她兒子說對了，這個孔玉愛是很靈透的。

  這時，老先生從書房裡出來了。他笑盈盈地看著孔玉愛說：「歡迎歡迎啊。快坐下，不必客氣。」

  劉幼誠也跟著出來了，他知趣地對父母說：「我去公司了。」然後對孔玉愛點點走，走了。

  孔玉愛見狀，哪能不明白知道自己被接納了，趕緊把劉幼誠送到門外，關上門後回來對老先生和老夫人說：「太感謝老師們了，給了我這個機會。老師一家人肯定是我到北京遇上的第一個大恩人。我一定認真學習，好好努力。這裡的活兒，我肯定都不知道該怎麼做。還得麻煩老師們教我。現在該幹什麼活兒，就請老師們給我指點吧。」

  老先生擺擺手說：「不急不急。坐下，我們說說話。」他隨即問，你是叫孔玉愛嗎？孔玉愛站起來回答說是，她叫孔玉愛。老先生又擺擺手，叫不必緊張，待她坐下後說：「好，這個名字好。你家裡都有什麼人？」

  孔玉愛又站起來回答說：「家裡有公公婆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老夫人和老先生聽說她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十分驚訝。

  老先生說：「真沒有看出來呀，你已經有兩個孩子了。又有兒子又有女兒，好啊！」

  老夫人看看老先生，似要說他什麼，但沒有說。她對孔玉愛說：「我們以為你是個姑娘呢，想不到都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你是怎麼捨得扔下孩子出來的？」

  孔玉愛嘆了口氣，回答說：「不出來不行啊，家裡太窮了。十年前就想出來，沒有出來成。今年兒子就要上三年級了，女兒就要上二年級了，我都二十八歲了，我男人都三十歲了。我對孩子和孩子的爺爺奶奶說，再不讓我們出去，這輩子就出不去了，家裡的貧窮面貌也就沒法改變了。我們出去既是為了實現我們自己的理想，也是為了改變全家人的命運。就這樣，家裡的老人和孩子都支持我們出來了。」

  老先生聽了，贊同地說：「是這麼個理兒。農村還是很窮啊。這是中國最根本的一個問題。縱觀歷史，從古到今，每朝每代，莫不是農村農民的問題占首位。」

  老夫人一聽，趕緊打斷他說：「不會又要講你的歷史吧？」

  老先生說：「你莫要打岔，我要說的是，現在中國最根本的問題，還是農村和農民的問題。不解決這個問題，談不上國家的富強。該怎麼辦呢？就是玉愛他們走的這條路，走出大山，走出農村，向城市靠攏，實現城鄉融合，城鄉一體化。惟有如此，才能解決農村和農民這個大問題。這既需要城市裡的人努力，更需要農村裡的人狠下心來，做出一定的犧牲，方能實現。」他說著，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當意識到自己又進入了講課的狀態，自嘲地沖老夫人笑笑，又坐下來，接著說：

  「行了，我是講得有點遠了。玉愛你到這個家裡來，是緣分。不必拘束，進了這個家，就是這個家裡的人，要快快樂樂的。我們之間不存在誰侍候誰的問題，大家各有其責，做到相互關心，互相照顧就行了。以後我們會有很多時間慢慢地聊，今天就說這幾句吧。」

  他隨即對老夫人說：「夫人啊，家裡添了新成員，中午是否得有所表示呢？」

  「那是當然了，還用得著你說嘛。」

  這時，成躍山正從一家商場裡出來，在街上急切地走著。他還沒有找到工作，還在繼續往前尋找。

  他感到肚子餓了，隨即便聞到了誘人的香氣。原來旁邊是五洲大酒店。他想進去碰碰運氣，被門童擋住了。

  門童打量著成躍山問：「您是要在這裡就餐嗎？」

  成躍山心想，他要說找工作，肯定不會讓他進去，所以就說是。門童把他放進去，但並不放心，跟在了他後邊。成躍山發現門童跟著自己，就加快腳步往裡走，想甩開門童。門童緊跟不舍。成躍山一躲兩躲，到了二樓，發現門童追上來了，一著急，撞進了餐飲部經理辦公室。

  餐飲部經理王德正忙著，一抬頭看到一個土裡土氣的鄉下人撞了進來，不由生氣地問道：「你誰啊？要幹什麼？」

  成躍山趕快陪笑臉道歉說：「對不起經理，我太冒失了。我剛從農村來，想找份工作干，但沒有認識的人，也不知道該怎麼找，就冒冒失失闖進了您的辦公室。也許您就是幫助我的大恩人。」他隨即就給王德深深地鞠躬。

  王德見成躍山很壯實，也很可憐，發了惻隱之心。他問成躍山有沒有身份證件。成躍山把身份證和畢業證遞了上去。王德看了說：「這裡有個後廚打雜的活兒，你可願意干？」

  成躍山說他願意干。

  王德說：「願意就先試干一個星期。一星期後，店裡願意留，你也願意干，再給薪水。試用期沒有薪水，只管飯。」

  成躍山說他願意。

  王德便把成躍山領到後廚，交代給了大師傅班長。

  大師傅班長叫張師傅，在王德走後問了成躍山的情況以後說：「王德也太過分了。一個後廚的雜工，還要試用一個星期不給工資。這不是欺負從農村來的人嗎？」

  其他師傅也紛紛對王德表示不滿。

  成躍山這才明白怎麼回事，但他並不在意，而是勸大家說：「沒事，王經理能收留下我，就是我的大恩人。請師傅快告訴我，後廚都有什麼雜活，我現在就干。」他說著，就挽起了袖子。

  張師傅介紹說：「打掃衛生，搬運食材，殺魚殺雞，擇菜洗菜，等等，等等，都是後廚的活兒。你干吧。」

  成躍山馬上甩開膀子幹了起來。

  有個大師傅給成躍山盛了一碗肉菜，拿了兩個饅頭，要他先吃飯，吃飽了再干。

  成躍山已經很餓了，看了那碗肉菜和饅頭，真想一飽口福。但他強忍住飢餓，咽下滿嘴的口水，接過那碗肉菜和饅頭放到一旁說：「謝謝師傅，幹完了活我再吃。」他接著繼續幹活兒。

  新潮服裝公司。大門旁掛著新潮服裝公司的新牌子，換下來的國營服裝廠的舊牌子被扔在牆角處。

  公司院子裡正在招工，排著兩行長隊，一隊在審查證件，一隊在通過面審。楊桂淑排在審查證件的隊伍里。負責審查證件的，是縫紉車間的經理張濤。公司總經理任俊傑進行面審。

  楊桂淑終於排到了跟前。但張濤看了她的證件說，她是小學文憑，他們的最低要求是初中畢業，不行。楊桂淑被刷下來後，在旁邊等機會，想爭取爭取。

  張濤審查完了證件。楊桂淑看著沒有通過的其他人都走了，就到張濤跟前央求說：「張經理，我是從農村深山裡出來的。我們那地方很窮，上學很困難，我上到小學畢業就很不容易了。雖然我沒有中學文憑，但我有做縫紉活兒的基礎。我從小就學會了縫紉機。我用縫紉機做的衣服，比商店裡賣的衣服還好。張經理要不信，可以讓我上縫紉機做活兒給您看。」

  張濤讓楊桂淑等等，等任總經理那邊忙活完了，再給任總經理說說看。

  楊桂淑十分感激地說：「謝謝張經理！」

  任俊傑那邊面審結束了。張濤跟他說了楊桂淑的情況。任俊傑就叫楊桂淑上機子做活看看。

  張濤領楊桂淑來到車間，把一件未做的衣服交給了她，讓她上縫紉機做做看。

  這時，任俊傑也來了。楊桂淑上到機子上，熟練地做了起來。任俊傑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情況，對張濤說：「要上她吧。」

  大街上。胡東把一摞小GG交給白文俠說：「你要能在兩個小時之內將這些GG散發出去，就通過了加入我們公司的考試，不但會立馬成為我公司的正式成員，還能得到100元的獎金。」

  白文俠把這摞小GG接到手裡，有些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麼難的？我肯定能在一個小時之內完成任務。」她說完，抱著小GG向人多的地方跑去。

  胡東盯著白文俠跑去的背影看著。他自言自語地說：「農村妞兒有農村妞兒的味道，很好。」

  白文俠一路瘋跑著，在街上散發完了小GG。

  胡東見狀，拉起白文俠的手，將一張百元人民幣拍到她手上說：「這是給你的獎金。你已被我們公司正式錄用了。」

  白文俠看看百元鈔票問：「還真給我一百塊錢啊？」

  胡東說：「當然是真給一百元了，仔細看看，是真幣，不是假幣。只要好好在我公司干，你很快就會發財的。」

  王虎馴正在一個名叫百度汽修鋪的前邊，遛達著。他想在這裡學修車。但那個修車的師傅一直爬在車底下修車不出來。

  汽修鋪的老闆黎百度看見王虎馴，從裡邊出來問他有什麼事。王虎馴高興地跑過去問黎百度說：「我能在這裡學修車嗎？我從小手巧，一定能學會的。學習期間只要管我飯就行了。我可以給鋪子裡干其他的一切活兒。」

  黎百度看著王虎馴，笑笑說：「是剛從農村出來的吧？這裡是修車鋪，不是培訓修車師傅的地方。想學習修車的技術，得去找專門培訓修車師傅的地方。」

  王虎馴還要給黎百度說什麼，可黎百度已經轉身走了。王虎馴不甘心，在周圍轉悠著，看到旁邊有個洗車的鋪子，就走了過去。

  他在想，能在這裡洗車也行。先有口飯吃，離修車鋪很近，還能抽空兒學習修車。

  洗車鋪的地方不大，同時只能洗兩輛車。這時正有兩個師傅在洗車，外邊還有幾輛車在等著。王虎馴走過去，蹲在那裡就看。他覺得洗車這活兒好干。就問其中一個大個子師傅說：「師傅，我想在這裡乾洗車，行嗎？」

  大個子師傅停下手裡的活兒，看看王虎馴說：「行不行不是我說了算。這裡就能用兩個人，所以不行了。你是從農村來的吧？要是想掙頓飯吃，就替我干會兒，幹過兩輛車，我給你買份盒飯。」

  王虎馴心想，自己還沒有找上工作，有頓飯吃也好，就接過水槍幹了起來。替那師傅洗擦完兩輛車後，得到了一份盒飯。

  在王虎馴洗車擦車的過程中，洗車鋪的老闆一直在旁邊看著。老闆見王虎馴幹活兒不但特賣力氣，而且很仔細。所以，在王虎馴吃飯的時候，那老闆對他說：「幹活不錯，明天可以再來。」

  聽了那老闆的話，王虎馴感到很高興。可他發現那個給他買盒飯的師傅不高興了，有點莫名其妙。

  成家山村。王郵差送信到這邊來了。他到成躍山家門前喊：「成躍山家！家裡有人嗎？」

  改庭、杏花聞聲跑了出來。王郵差等兩個孩子跑到跟前以後，告訴他們說：「你們的娘叫我給你們家裡帶來個口信，說他們在昨天已經平安到達北京了，讓家裡放心。」

  成躍山的父母緊跟著孫子孫女走過來感謝王郵差說：「太感謝王郵差了，請到屋裡坐吧。」

  王郵差說：「不了，我還要去別處送信呢。」

  杏花問王郵差說：「郵差伯伯，我娘還說什麼來？」

  王郵差見可愛的杏花很期待，隨口說：「你娘還說，叫你們好好學習，好好聽爺爺奶奶的話。記住了？」

  杏花高興地回答說：「記住了伯伯，謝謝伯伯！」

  成躍山的父母和孫子孫女送了王郵差一程。

  在王郵差走遠以後，成躍山的父親對改庭、杏花說：「快去告訴麥霞和立業家，就說王郵差捎回話來了，他爸他娘昨天已經平安到達北京了，讓他們放心。」

  改庭、杏花向兩家跑去。

  晚上。白文俠最先回到了西客站。她在北廣場上買了六個肉包子。到了他們歇腳的地方，又接了一缸子開水，隨後便坐下來，邊吃邊喝邊回想這一天的收穫和快樂，心裡感到從來沒有過的滿足。當她把第六個肉包子拿起來要吃的時候，忽然想起了兒子立業，眼睛濕了，有點吃不下去了。

  這時王虎馴回來了。他走到白文俠跟前，見她一臉苦相，趕緊安慰她說：「頭一天找不上工作很正常。」

  白文俠一聽他這麼說，也不想兒子了，立刻駁斥王虎馴道：「狗才找不上工作呢。」

  王虎馴有點弄不明白。當他看到白文俠身邊的塑膠袋裡剩有一個肉包子時，便明白了，高興地說：「這麼說，你找上工作了，是有意裝可憐哄人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要伸手去拿那個肉包子，被白文俠把他的手打開了。王虎馴沒有拿到肉包子，反挨了打，叫道：「噯喲！又瘋了嗎你？」

  白文俠伸出手去說：「狗才瘋了呢。拿來！」

  王虎馴問：「拿什麼？」

  「裝糊塗呢？拿來掙的錢。」

  「出去找工作才一天，就能掙到錢嗎？我就掙了個盒飯吃。那老闆叫我明天去，看樣子是要錄用我了。」

  「找了個什麼高級單位？」

  「找了個洗車鋪。」

  「啊哈！我還以為是什麼高級單位，一個洗車的地方都搞不定，還要等到明天，不害臊嗎你？」

  她正說著，見楊桂淑來了，就有意拿起那個肉包子在王虎馴眼前晃了一下，轉手送給了楊桂淑，隨即說：「這肉包子是留給我兒子的。」

  楊桂淑剛高興地接住肉包子，一聽白文俠這話，不由生氣地說：「啊！是給我包子吃，還是存心要罵我呢？」

  白文俠趕緊賠笑說：「對不起二嫂。包子是給您吃的，那話是罵王虎馴的。我是說，王虎馴不配吃那個肉包子。」

  楊桂淑聽了說：「好啊文俠，我還以為是吃不了剩下給我的。」她隨即把包子塞給王虎馴，叫王虎馴快吃了。

  王虎馴要把肉包子推給楊桂淑吃，楊桂淑不肯要。王虎馴看著推不過去了，只好接住包子，吃起來。

  楊桂淑問王虎馴，是不是沒有找上工作？王虎馴點頭。楊桂淑問白文俠，找上什麼好工作了，買肉包子吃，還損王虎馴。

  白文俠開心地說：「我今天不但成了益民生物科技公司的正式成員，還得了一百塊錢的獎金呢。」

  成躍山回來了。白文俠他們問成躍山是否找上了工作。成躍山點頭說：「找上了。找了一個酒店後廚的工作。就是給後廚打雜，搬東西，收拾東西，打掃衛生，等等。經理說，干一個星期以後再給工資。這一天雖沒掙到錢，但吃了兩頓好飯。一天吃的肉比過去一年吃的肉還多。」

  白文俠問他：「大哥在吃肉的時候，沒有想到家裡的娃嗎？」

  成躍山點點頭說：「不但想到了家裡的娃，還想到了我爹我娘，連我爺我婆都想到了。想到了也好，明白出來是對的。知道必須好好地干。」

  這時，孔玉愛也回到了西客站。她特意來到昨天晚上求劉幼誠打電話的地方。站在那裡回想著當時的情景。她在心裡說，她真是好福氣啊！一定是天在幫她。她忍不住地又跑到站外，仰頭看著那高遠神秘的天空。

  蒼穹之上，星空之上，再往上往上……是看不見邊際的浩瀚宇宙。孔玉愛看著想，那看不見的地方一定是至尊的天神啊！是天神幫了她，她絕不能辜負了天神的。

  西客站那個孔玉愛他們歇腳的角落。幾個人聽完了孔玉愛的講述，白文俠忍不住地振臂高呼萬歲萬萬歲，連說大嫂真是太神了，一步登天了！楊桂淑接上說，是太神了，怎麼會那麼巧，昨天晚上求人打電話遇上的恩人，今天早晨又在家政服務公司找工作遇上了，簡直就像電視上演的戲那樣，太巧了，真讓人不敢相信。

  孔玉愛也極有感觸地說：「是啊，我剛才回來，先去了一下昨天晚上求劉先生打電話的那個地方。我在那裡站了很久，想了很久。我想一定是天意。我在想，如果昨天晚上我不去求劉先生打電話，我就不會認識他。如果今天我不是早早到了金牌家政服務公司，我也不會再碰到他，他會在我去之前，就請上保姆走了。正因為我昨天晚上求他打過電話，今天又去得早，才有了這樣好的一個結果啊！」

  白文俠忽然發現了情況，對大家說：「快看！」

  幾個人朝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警察沖他們快步走來了。

  白文俠悄悄地說：「那警察一定是來趕我們離開火車站的，不讓他們在這裡過夜了。怎麼辦？快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