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渴望死亡的小丑

  「千鳥同學，你這樣逃避，將過錯包攬在自己的身上，也不會有任何輕鬆的。」

  我看著千鳥同學，十分認真的說著。

  「在你眼裡，我是追求輕鬆麼？」

  千鳥同學的話語仍然很平靜，但我還是從中感受到了一種類似於荒謬的情緒，應該是完全無法認同我的話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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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千鳥同學你將所有的沉重累積到自己的身上，借著這種痛苦感折磨自己，就是一種不敢去面對的輕鬆。」

  千鳥同學抬起了頭，眼中似乎難得有了一絲憤怒，這絲憤怒似乎也壓抑了很久，毫無保留的灼燒到了我的身體上。

  「那你就是最追求輕鬆的一個。受到欺凌的你，每天被誤解，承受著不應該承受的痛苦，對此卻一言不發，是不是也在追求輕鬆。」

  千鳥同學無比連貫的說出了這句話，我第一次有種千鳥同學真實存在的感覺。

  只是從中傳來的話語卻貫穿了我的肺腑，讓我的胸腔感像是缺少了很重要的一塊，困難的呼吸著。

  「我....」

  我很想說些什麼否定，但言語怎麼都無法說出口，有些事情，我怎麼都無法向千鳥同學說出口。

  那只會讓我的世界更加黑暗。

  「抱歉.....」

  內心的嘶吼和難過逐漸沉澱了下去。道歉後的我走出了醫務室，千鳥同學沒有抬頭看我一眼，這讓我內心的貫穿感變得更加強烈。

  哪怕冰冷，哪怕沒有任何情感，我也渴望著千鳥同學的目光，能停留在我身上。

  .......

  走在熟悉的校園走廊，我的腳步越發沉重，直到走到自己的教室前，那天的記憶也開始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我知道的，自己根本不是什麼受害者，關於我受到欺凌這件事也沒有什麼誤解，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罪有應得，我才是最卑劣的那個人。

  我重新邁步上階梯，推開了緊閉的天台大門。

  風雨沒有絲毫的消退，刻畫著紅色英雄的雨傘也被吹到了不知何處。

  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從以前的人際交往中，我就渴望從中獲取更多，而不是想著奉獻和平等。

  不管是別人買的零食，玩具，遊戲機，我都想要據為己有。

  因為我的家庭情況也很一般，不，或許沒那麼糟，只是比起其他小孩子，我父母只會給我買必要的東西，除此之外，只有少到可憐的零用錢。

  我也渴望和別人一樣擁有那些玩具，那些零食，那些有趣的遊戲機。

  但我並沒有那些，就算向父母哭鬧，他們也會說他們自己的工作也很辛苦，每天很晚回家，就是為了給家裡存錢，家裡沒有多餘的錢。

  這樣的我，生活在城市中的我，看到形形色色事物卻無法擁有的我，就越發難以接受。也越發的自卑。

  所以我無法和其他人並排行走，很容易讓別人感到無聊，除了部分書籍和電視上的節目以外，我根本無法跟上其他同齡人的話題。總是會被嘲笑『很土，很呆』之類的。

  這樣的自卑和自私的心理，一直紮根在了我的身上。

  直到上初三時，父母答應我考上先縣內有名的升學高中就給我買一個手機。

  我為此拼了命的努力，拿出全部的心力，總算考上了這所升學高中。

  但父母給我買的，只是一個很古早的二手老人手機，連智能機都不是。

  這種跟不上時代的東西根本沒有任何用處，連和別人加好友加群組聊天都做不到，我對此無比生氣和憤怒。

  但父母卻因為我的憤怒而比我更加憤怒，反而堅定了不能給我買的心態，只是作為妥協似的稍微給我漲了一些零花錢。

  在其他同學談論最新的數碼產品時，我只能傻乎乎的聽著。

  在交換聯繫方式時，看著我拿出的老舊手機，都無比開心的笑話著我。

  我對此雖然難以忍受，但這就是我的生活，我什麼都無法改變。

  能做的，就是拒絕使用這個落後的手機。

  卻還因此被父母覺得不可理喻，互相爭吵了很久，最後也沒有任何改善。

  本來我的生活也可以就這樣持續下去，我逐漸也平復了內心的渴望。

  但在某一天，我因為身體有些不適，從體育館回到了醫務室，簡單休息了一會沒什麼大礙後就打算先回到教室中。

  而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某個角落裡，我看到了皺巴巴，捲起來一厚沓的一萬日元。

  我沒有見過這麼多錢，雖然我撿起來第一時間想的是尋找失主。

  但我實際上所做的卻並不是這樣的事情，自私感和對新型手機的渴望重新燃燒了起來，像是熔爐般席捲了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也摧毀了我的道德心。

  我做了絕對不被允許，也絕對不被原諒的選擇。那就是私吞這些錢。

  我將這些錢藏到抽屜深處，我以為這樣一來就沒什麼事情，而且丟掉這些錢的人多半也不是自己班裡的人。

  但事情根本沒有朝我內心預想的方向發展，丟掉錢的人是同班的一名女生。

  她哭泣的向周圍人求助，那些錢好像對她十分重要。

  我對此十分恐慌，當時想要將錢拿出，隨便丟到哪裡。

  但在此之前，我就已經受到了懷疑。

  「月島，上節課你沒有上完，提前回教室了吧。嘛，也不是懷疑你，就是證明一下自己，對吧....」

  有人在我面前這樣說著，但我頭腦已經嗡嗡作響，根本無法做出正常的回應。

  過於緊張和恐懼的我，最終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

  表現異常的我很快就引起了更多人的懷疑。

  他們翻著我的衣服，打開我的書包，最後將手深入我的抽屜。

  當那捲皺巴巴的一萬日元從中被拿出的時候，我知道自己的生活就已經完全被撕裂。

  『人總是充滿惡意的。』

  我時不時這樣思考，但帶有惡意的人並非是他人，從一開始，就是我自己。

  哪怕我已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我依然祈求微光，並且向千鳥同學隱瞞這件事，展現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

  怨恨著那些欺負我的人，想讓他們後悔和付出代價。

  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傢伙，比起我，班裡那些同學要正義的多。

  如果惡人無法得到懲治，那任何人都無法安全的生活。

  他們應該都很厭惡我，但實際上，我要更加厭惡我自己。

  我已經，無可救藥了。

  .....

  回到天台，我走到了圍欄的邊緣，據說人在冷到極致的時候會覺得炎熱，我以前並不相信，但冰冷的風雨現在莫名讓我覺得有幾分熾熱。

  我越過了圍欄，仰望著下方朦朧的風景，看上去似乎也沒有那麼高遠。

  其實我早就已經無法支撐下去了，上次也是，要不是千鳥同學攔住我，我已經結束了自己糟糕的生命。

  但千鳥同學也已經徹底厭惡我，我最後的微光也已經消散，變得空蕩蕩和漆黑一片。

  我所犯下的罪孽，內心所承受的痛苦，明明自己做了錯事卻還想要復仇的扭曲心愿，都將在這一刻獲得解脫。

  人終究是自私的，這就是唯一幸福的方法，反正千鳥同學也已經安全了，剩下的所有事情，都和我無關。

  我閉上了眼眸，逐漸放開了抓著圍欄的手，讓身體準備從上方墜落，幻想著屬於自己的場景。

  紅色的液體將會在雨水和地面上蔓延，無法辨別的器官掙扎在外。

  我大概會變成一本夾在地球這本書中的押花。

  雖然會流出血液和弄髒書本上的文字，但終究烙印下了某些東西。

  一邊這樣暢想著，我的手也完全放開。

  我感覺自己像是飛翔了一瞬，但卻沒能從空中落下。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死死的扯住。

  睜開眼眸，在朦朧的雨水中，那是千鳥同學竭盡全力抓著我的身影。

  「為什麼...」

  發問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千鳥同學。

  「你也怨恨我麼？你也覺得我什麼都沒做麼？為什麼要對我抱有這樣錯誤的期待。為什麼要讓我背負這些。」

  清晰的詞彙從她口中說出，透明的水滴從她眼角滑落，讓我難以分清到底是雨水還是某種帶有溫暖的液體。

  我的身體雖然已經下傾，但雙腳還站在台階的邊緣，這也是千鳥同學能拉住我的最大原因。

  在我回答她的問題之前，面前的破損的圍欄就先一步無法再支撐下去，開始向下傾倒。

  我自私的本性在此刻再度彰顯，明明已經決定要接受死亡，但身體上的失重感還是傳遞了過來。

  我死死抓著千鳥同學的手臂，連帶著脫落的圍欄，一起開始向下倒去。

  這份本能的自私讓清醒過來的我變得更加厭惡。

  我想要鬆開手，只要千鳥同學這時候抓著圍欄沒有脫落的部分，還是能夠得救的。

  我鼓起勇氣放開了手，但千鳥同學卻依然緊緊的抓著我。

  她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放手的打算。

  時間已經來不及我多加思考，再這樣下去，我和千鳥同學會一起甩落下去。

  我可以死亡，但千鳥同學絕對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