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彌留之際的單薄

  我身體向後倒去，下意識就用手肘向後支撐，但強烈痛意瀰漫，讓我感覺十分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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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條手臂昨天就摔過一次，不算太嚴重，我下意識都已經忘記，但現在痛覺卻變得更加強烈。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她哆嗦著，寒冷著，恐懼著，我的行為似乎嚇到了千鳥同學。

  「千鳥同學！」

  我坐在地上叫著她的名字，她眼中的厭惡感再次出現，但在我身上沒有停留太久，又快速的消失。

  「抱歉...」

  千鳥同學冷靜下來向我道歉著，但卻沒有看著我，像是平常不停說著抱歉的我一樣。

  這種道歉與其說是期望對方原諒，更像是為了安慰自我的話語。

  而我也清楚這個時候應該如何回應。

  我站起身子，將疼痛的手臂自然垂下，不讓自己受傷的樣子展現出來。

  「沒關係，千鳥同學，我沒事，你不用在意，喝杯水吧。」

  我在最需要溫暖的時候墜入了無人的深淵，沒有任何人幫助到我，只有千鳥同學的存在帶給我一絲微光。

  所以哪怕千鳥同學內心中厭惡著我，我也不會在意，讓一切正常，儘量淡化和遺忘剛剛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千鳥同學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接過了水杯，感受著其中的溫暖，攝取著其中的熱量。

  在等千鳥同學將這杯水喝完後，我想將杯子接過重新給千鳥同學倒一杯。

  她卻搖了搖頭，主動站起來去添了一杯水，並將落在床邊的被子蓋在了懷中，很快保持著自我。

  「陽菜的死都是因為我。」

  千鳥同學喝著熱水，將話語平靜的說出。

  「千鳥同學你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

  她將手伸向了校服上衣的小兜，從中拿出一個摺疊整齊，但已經濕潤的粉色紙張。

  很明顯，這是日向同學的遺書，也是我想要看的東西。

  我將紙小心翼翼的打開，粗略的看過去，上面的字跡還算整齊，但下面的字跡就已經無比的混亂，並且寫了很多的『千鳥真月』。

  我先不去看下面，先從上面正常的部分開始閱讀。

  「既然這樣，那我終於決定去死了（拍手，拍手）」

  這是遺書的第一句話，看上去十分的輕鬆，但卻有種莫名的絕望感。

  後面一大段話語也是類似的表達，說了一些自己死後想要的東西，但都是一些好吃的零食，好像沒有任何的沉重，反而充滿了少女感的幻想。

  但平穩的言語和幻想突然從某一段崩壞，變成了充滿怨恨的話語，字跡也變得潦草。

  她狠自己的母親只會享樂和使用暴力，狠自己的姐姐織雪開始不怎麼理會她，狠陰瑾學姐對她的霸凌。

  但最為怨恨的，是千鳥同學對她的無視。

  「為什麼不幫助我。為什麼對我視而不見，為什麼不救救我。」

  絕望的言語連著千鳥同學的名字，像是詛咒一般，將千鳥同學的名字在紙張的後半段寫滿。

  而最後一句則是十分整齊的一句「我最後再找你一次吧。」

  這大概就是最後將千鳥同學帶去那顆櫻花樹下的那次吧。

  我將紙張重新疊上，深深呼了口氣平復心情。

  木櫂先生和由香女士早就看過這封遺書，但他們心中也都各自有愧，也知道這種事情並不能怪到千鳥同學的身上，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找千鳥同學，或許由香女士會找，但應該被木櫂先生提前攔住了。

  而渴望逃避的陰瑾學姐在看到遺書後，自然就要將錯誤都怪罪到千鳥同學的身上才能讓她自己輕鬆，所以才有了後面的襲擊事件。

  這倒是和陰瑾學姐在日向同學屍體附近怒吼時的一樣。

  我當時也聽到了這些，猜到日向同學可能對千鳥同學有著很強的怨念。

  同樣受到欺凌的我，雖然原因完全不同，但也多多少少能理解一些日向同學的想法。

  所以昨晚才拼命的掩飾著，不讓千鳥同學感受到這一點。

  「千鳥同學，你只是沒有幫助她，沒必要因此太傷心和自責。」

  我勸慰著千鳥同學，但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作用。

  反過來思考的話，要是我被人如此怨恨，可能比千鳥同學的接受能力要更差一些。

  「不光是這樣，如果我只是視而不見的話，那也....」

  說出的言語暫時中斷，但千鳥同學的指尖用力抓在了懷中的床被上，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繼續說了下去。

  「其實，陽菜她向我求助過。聲嘶力竭的在天台哭喊。

  但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做什麼。

  直到她帶我去櫻花樹下的那天，她很開心的玩了一天，但最後卻依然那樣。」

  千鳥同學張開口腔，似乎有更多的話語想要傾訴，但最後又沉默了下來，平淡的表情夾雜著某種厭惡情緒，最後變成了如同自我否定一般的話語。

  「月島，我不是你和陽菜想像中的那種人。我幫助你，也只是因為我自己對陽菜的愧疚感，所以你根本不需要這樣。」

  我不知道千鳥同學在剛剛的猶豫中思考些什麼事情，但我知道，自己可能一直都有些誤解千鳥同學，千鳥同學也一定誤解了我。

  「千鳥同學，不管你是如何思考的，但事實就是你拯救了我。理由什麼的，根本無所謂。

  所以千鳥同學你也一定不要害怕給我添麻煩，有任何事情，任何煩惱，我都願意幫助你。

  請你相信我。」

  我有些激動的說完了這句話，心臟快速的跳個不停。

  千鳥同學也將視線匯聚到我身上，像是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語。

  「但即使如此，陽菜她依然怨恨著我，什麼都沒有做的我。」

  千鳥同學的情緒依然十分消沉，無法簡單的因為我一句話就好起來。

  我對此也有些頭疼和焦急，搜索著腦海中的信息，感覺上還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我將手中的粉紅色紙張重新打開，看著上面的話語和下面那些紛亂的字跡。

  腦海中思考著千鳥同學一開始讓我調查時所說的話語。

  一直以來，我都是圍繞千鳥同學口中的『陽菜』來了解日向同學的。

  實際上我並沒有見過她，也沒有和她聊過天，根本不清楚她實際上是一個怎樣的人。

  就算通過木櫂先生他們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但依然有些模糊。

  我和日向同學都受到了欺凌，雖然被欺凌的原因有很大差點別，但心理在某種程度上肯定也有類似的地方。

  我試著帶入對方，想像在她所在的生活。

  她絕望之前的吶喊，在紙上寫下的怨恨和詛咒，又何嘗不是一種發泄。

  但在絕望的極致，明知道千鳥同學不會幫助她了，為何還要讓千鳥同學陪她走完人生最後的道路。

  是期望千鳥同學能在最後一刻拯救她麼？

  我覺得不是這樣，如果是帶有怨念的在千鳥同學面前死亡，那根本沒有任何必要向千鳥同學說抱歉。

  我也想過死亡，我也怨恨過那些欺凌我的同學。

  如果可以的話，我只想將自己內心的想法朝他們吼出，然後再死亡在他們面前，給他們留下永遠的心理陰影。

  但日向同學並沒有這樣做。我和她除了被欺凌的理由以外，到底還有什麼地方不一樣。

  或者，有什麼地方是相同的。

  在散亂最後又平穩的字跡上，我想我已經明白了一些答案。

  「千鳥同學，我覺得日向同學她其實已經原諒你了。」

  「.....」

  千鳥同學並沒有理會我，不過這也是理所應當的，因為從她的角度去看，永遠也只有一個答案。

  「千鳥同學，你有沒有思考過，日向同學明知道你沒有拯救她，為什麼還是要和你接觸。

  雖然我沒有什麼好朋友，但如果有的話，對方在我最困難的時候選擇視而不見，那我怎麼都無法原諒對方，最好的關係也最容易變成最糟糕的關係。」

  「陽菜確實也這樣做了，也對我進行了某種程度的復仇。」

  千鳥同學看著遺書上自己的那些名字，低聲的說著。

  「看起來似乎是這樣，但如果是我的話，我最後絕對無法抱著快樂的心情和千鳥同學你在一起開心的玩一次。

  更不可能向你說一聲『抱歉』，並且期望你將我的遺體埋葬，這絕對不是一個對充滿恨意的人的祈求。」

  千鳥同學的眼眸中亮起了一絲微光，但仍舊暗沉了下去。

  「你並不是陽菜。而且恨意就在這裡。」

  遺書上的充滿宣洩和恨意的字跡，這也是絕對無法反駁的事實。

  「我確實不是日向同學，但是我們有類似的遭遇，我大概也能明白千鳥同學的恨意從何而來。」

  「夠了...我不想聽下去了....」

  垂下頭的千鳥同學已經不想再傾聽我的話語，她內心的難過和身體的疲倦也已經到達了極限，無法再傾聽我的話語。

  但我仍然打算做最後的嘗試，如果千鳥同學就此不理我的話，那就先讓她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