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洗冤（一）

  「皇上，杏華宮華嬪娘娘求見！」沈培舒抱著手自門外走進來，將自通傳太監處得到的消息說出。

  此時，倦勤台上剛剛下朝不久的駱槿正在審理政事，批閱奏章。

  聽聞顏舜華來了，他一直緊皺的眉頭不由得舒展開來，一直壓著的唇角也有些勾起：「快宣！」

  「嬪妾見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顏舜華一進來，便伏地行了個大禮。

  駱槿放下手中硃砂筆，起身走到她跟兒前伸手想要親自將她扶起，語氣輕柔溫潤：「愛妃免禮平身！」

  然而顏舜華卻抗拒著駱槿的力道，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她的頭垂的低低的，額頭置於攤開的手掌中間，幾乎與地面相貼，「皇上日理萬機，政務繁忙，按理說，嬪妾並不應該前來叨擾，可是此事事關後宮安寧，所以嬪妾，又不得不來！」

  聞言駱槿的手一頓，繼而收了回去。

  

  他站起身，以手背向後背一手環於腰間，臉上的溫潤之色有些消減，口吻也變得有些淡漠：「後宮裡的事兒，不是由皇后全權負責？」

  顏舜華這時抬起了頭，她仰望著身前的男人，眸子裡帶了懇切，「皇上，嬪妾此次前來的確冒昧！可是嬪妾所要稟報之事，卻與宣若宮中的櫻貴嬪姐姐有關！皇后娘娘掌管後宮，這件事本來的確應該先去與她進報，可是嬪妾的發現，甚是複雜，就連皇后娘娘本身，也牽連其中！所以嬪妾只能逾越。」

  話落，又是一個大禮。

  顏舜華白嫩的額頭上，滲起絲絲淡紅。

  駱槿看她片刻，突地偏轉了身子走到一旁的透雕螭龍戲珠小葉紫檀木羅漢床旁坐下，這時候他的臉色已經完全的沉了。

  端起桌上的黃釉蘭華茶盞沾了杯餵到唇口，他一揮袖子，恩赦了顏舜華：「行了，起來說說你發現了什麼吧！」

  跪在地上的顏舜華聞言，悄悄地舒展了心頭。

  她站起身的同時偏了腦袋對著隔斷的方向揚聲：「你們進來。」

  等在外邊兒的翠竹和綠竹聞聲而入，兩人一人手裡端著個大大的托盤，而托盤上的物什則被兩塊紅綢給擋了個嚴實。

  「皇上，此事事關多人，還請您能將櫻貴嬪、皇后娘娘、梅婷夫人以及這三位姐姐宮中的庫房總管和內務府司設的房掌珍一併叫來。」

  「沈培舒。」

  御書房內外一陣忙亂，上官蘭華與劉婷等人來的極快。

  她兩幾乎是同時到的。

  之後到的便是被兩個嬤嬤壓著，一身簡素遮不住艷的何幼魚。

  待所有人各自行了禮落座，一直安靜的站在一邊的顏舜華走上前來，畢恭畢敬的對著駱槿開口:「皇上，說出一切之前，嬪妾想先向皇后娘娘與梅婷夫人確定一些事情！」

  駱槿看著她凝了片刻，最終袖子一揚：「你問。」

  看了眼那捂著肚子強打起精神的人影，顏舜華緊了隱在袖中的手，走到上官蘭華與劉婷身前，「嬪妾斗膽請問二位娘娘，是否宮中庫房出入皆有記載？」

  被詢問的二人一個淡漠一個清冷，給出的答案卻是一致的肯定。

  東西十二宮正偏各殿一共百餘，只要有妃嬪入住，必設庫房管事，以記備殿中物什之進出，不論巨細。

  顏舜華勾了唇，看向站在一邊的三個庫房嬤嬤，十分客氣的開口：「三位嬤嬤可是自三位姐姐入住三宮起，便一直跟著？」

  三宮管事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可看她眉眼平和，沒有半分為難的意思，便也恭恭敬敬的回了禮。

  「是。」

  「宮中帳簿也一直由三位掌管？」

  「事必躬親。」

  到這裡，顏舜華停了對三宮管事的問話，她一揚手帶了綠竹走近兩步，在駱槿身前站定。

  「皇上您看，這是當日自罪妃趙氏宮中搜出的不祥之物，而這，是後來在櫻貴嬪姐姐床下找出來的那個。」將綠竹手中托盤上的紅綢子掀開，她將安置在上邊兒的兩個娃娃暴露在眾人眼中，「這兩個，乍一看似乎除了大小有異之外，再沒有其他的不同，可是若是細看這布料上的暗紋，卻還是能找出一處端倪。」

  羅漢床上端著茶盞的駱槿沉著的臉上長眉一挑，目光卻是落了過去，「端倪在哪？為何？」

  顏舜華沒有直接回答，她叫了一邊的內務府司設房的掌珍秦月，姿態擺得十分的低：「嬪妾口中的端倪是什麼，秦姑姑應當看得出來。」

  秦月被點了名並沒有太多的吃驚，她抬了眉眼，看向那托盤上的兩個娃娃，只是一眼，便收了回去。

  「回皇上，華嬪娘娘所說的端倪，指的是這兩個傀儡上的暗紋——稍大些的上面織的是芍藥，稍小些的上面織的，是牡丹，兩者九成九的相似，只可通過花朵下面的葉片大小來區分。」

  殿內眾人一時之間神色各異。

  駱槿看向顏舜華，面兒上的風輕雲淡掩蓋不住眼中的困惑：「這可以說明什麼？」

  掀起翠竹手上的托盤上覆蓋的紅綢，顏舜華的臉上浮現出了絲絲笑意，她伸手拿起放在上面的那一團殘料與何幼魚縫製了一半的小衣，一併高高舉起，揚了聲線：「稟皇上，適才秦姑姑已經證明，自櫻貴嬪宮中搜出來的傀儡所用的布料上，所織暗紋為芍藥。可是，這當日在宣若宮中一同被發現的，趕製了一半的小衣與殘存的料子上紋繪的，卻是牡丹。」

  「牡丹為本朝國花，除非天家恩賜，否則只有皇后娘娘有資格擁有、使用一切帶牡丹、與牡丹相關的物什。」

  「而根據宣若宮庫房帳簿記載，在櫻貴嬪姐姐的孕事傳出之後，各宮慶賀送禮表示慰問，皇后姐姐便在那時賞賜了四匹牡丹暗紋的布料給了櫻貴嬪姐姐與她肚子裡的孩子。」

  「至於印了芍藥暗紋的布匹，嬪妾翻遍宣若宮所有的帳簿記載，都沒有找到。」

  「所以，嬪妾十分好奇，要有怎樣巧奪天工的女工之術，才可以在縫紉的過程中，把布料上原本的暗紋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