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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傷心的情歌(3)(3)(2)

2024-09-21 19:17:26 作者: 陳玉福

  郝立京雖然看上去像個白面書生,但遺傳自父親的堅實身板還是有的,況且他一直都堅持鍛鍊,興趣愛好還是中國武術,平時沒事就喜歡練個一招半式的。所以,他根本就沒把這些人看在眼裡。他突然一個閃身,抓住了那人的胳膊,順勢一扭,那人就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了他面前。郝立京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正想說還有誰敢來挑戰時,一直站在他身後的人突然向他衝過去,他的手中拿著一把足有一尺長的匕首,鋒利的刀口在燈光下閃著陰森森的光。與此同時,在郝立京左側的一人也撲了上來。

  郝立京應付著左側的那個人,根本就不知道還有後面的偷襲,眼看就要血濺當場。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駱子突然奔了過來,他大叫一聲「立京!」然後就從後面抱住了郝立京,就這樣,本該扎進郝立京身體的刀子被駱子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

  匕首深深地刺進了駱子的後背,那名歹徒見已經刺中了人,就將手猛地一抽,匕首帶著鮮紅的血,回到了他的手中,而駱子的身體也因為這股力量跟著倒下,隨著一聲悶響,駱子的腦袋重重地砸在了道路隔離欄的鑄鐵底座上,一下就昏厥了過去。

  殷紅的鮮血從駱子的身下不斷溢出,郝立京沒經歷過多少事,哪見過這種場面,一下子就驚呆了,等他回過神來時,知道闖了禍的那幾名歹徒已經翻過欄杆沖入了車流,轉眼就不見了蹤影。大概也被這陣仗嚇住了,被郝立京打倒的人一動都不敢動,直到警察趕來。

  拉駱子的計程車司機,找到電話後,就趕緊撥打了110和120,警車很快就趕到了案發現場,但是救護車卻遲遲沒有趕到,郝立京急得心都快跳出來了,他手足無措地緊緊按住駱子的傷口,想讓鮮血止住,然而,一點也不管用,鮮紅的血還是汩汩地往外流。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想用外套裹住傷口,雪白的外套隨即被鮮血浸紅。郝立京帶著哭腔無助地呼喊著:駱子爺爺,駱子爺爺,你一定要挺住啊,救護車馬上就到,馬上就到,你再堅持一會兒,你千萬別睡著,千萬別睡著啊!」駱子緊咬著牙關,臉已經疼得扭曲成了一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救護車終於趕到了,郝立京和救護人員一起把駱子抬了上去。駱子被送往就近的醫院搶救。郝立京一隻手緊握著駱子的手,另一隻手顫抖著給父親打電話,但是他的手抖得實在厲害,好幾次都按錯了數字。

  酒店裡,等得有些焦慮的章小鳳忍不住喃喃自語起來:「不對啊,立京和他駱子爺爺該來了呀?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黑一海聽了,笑著安慰她:「一定是茶館那邊有事絆住了,小鳳,你別著急,我們繼續聊著等他們。祖國,你的笑話呢,再說一個,好逗你媽開心。」

  「那我繼續說了。」郝祖國笑道,在家人面前他就像換了個人,又好像變回了十七八歲時那個有些頑劣的毛頭小子,正應了那句話,子女在父母面前永遠都是孩子。

  章小鳳揮著手,有些無奈地說:「說吧,你是咱們家繼你駱子叔之後的又一個活寶了……」

  突然,黑一海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餵?你好!你是……什麼?立京,你別著急,慢慢說……」

  看到黑一海站起來,大家也都吃驚地站了起來,無法從輪椅上站起來的章小鳳,急得慌張失措,連聲問:「大哥,出啥事了?到底出啥事了,電話是立京打來的嗎?駱子哥怎麼樣了……」

  「立京,你先別哭,大聲點說話,我聽不清!」黑一海厲聲說道。郝立京因為太過恐懼,嗓音有點發顫,再加上不斷地抽泣,黑一海根本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

  郝立京壓抑著痛苦,大聲說:「爺爺,不好了,駱子爺爺被人刺傷了!」

  「啊?這是怎麼回事?送醫院了嗎?你現在在哪?」

  「已經送到醫院了,就在附近的市人民醫院。我也在這裡,現在駱子爺爺正在急救室里搶救,我……都怪我……」

  「好了,先不要追究責任,你等著,我們馬上就過來。」

  黑一海放下電話,簡單轉述了郝立京的電話內容,大家都慌得不行,連忙下樓趕往醫院,誰也沒想到,一場等待了半個世紀的合家宴就這樣被迫中斷了。

  章小鳳一聽說駱子受傷了,臉色立馬變得蒼白如紙,不見了半點血色。他不住地向身邊的兒子兒媳埋怨:「哎呀,你看看,你們這個駱子叔,人老都老了,一定是又多管閒事了不是?」

  「媽,你別著急,我駱子叔好人有好報,他一定會沒事的。」羅綺一邊柔聲安慰著婆婆,一邊也為兒子的安危揪著心,不住地向丈夫投去尋求安慰的視線。可是,在旁邊扶著郝一湖的郝祖國,根本就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樣。

  在醫院裡,郝立京一見到趕來的親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抱住他爸郝祖國放聲大哭。滿手的鮮血蹭了郝祖國一脊背,羅綺見了,趕緊在一旁上下檢查兒子的身體,看自己的寶貝兒子到底傷著沒有,傷著哪兒了,傷的重不重。

  「兒子,你到底傷到哪兒了,怎麼全身是血啊?兒子,你也得趕緊看醫生啊!」

  郝祖國見郝立京哭得中氣十足,就知道郝立京肯定沒有大礙,於是就使勁把他往外推。羅綺見了,有點不樂意了,說:「你這個當爹的怎麼這麼心狠呢!這可是你的親生兒子!」郝祖國沒好氣地說:「放心吧,聽他哭得這麼大聲,就知道他一定沒事啊!」郝慧思見了,連忙把郝立京拉到一邊,細語安慰。

  「小鳳,小鳳,你怎麼了?」突然,郝一湖驚聲喊道,人們齊齊地看向章小鳳。一是為駱子哥擔心,二是經郝祖國一家三口這麼一鬧騰,現場實在太雜亂,章小鳳一口氣沒喘勻,暈了過去。人們趕緊找來醫生進行搶救,經過醫生的一番緊急救治,章小鳳這才漸漸緩過勁來。

  聽過警察的敘述,大家大致了解了情況,沒有人去責怪郝立京的鹵莽行事,十餘雙眼睛只是齊齊盯著急救室門外的那盞紅燈,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章小鳳已經哭過好幾次了,後來怕大家擔心,就忍住不哭出聲了,只是讓淚水順其自然地流淌。乘著沒人注意,她偷偷地抬起手臂,抹掉了眼角再次溢出的淚水。突然間,一雙寬厚的大手按在了她的肩上,給了她瑟瑟發抖的身體些許安慰和力量。她沒有回頭,因為她不用回頭也知道,始終站在自己身後,給予了自己這份無言的支持的人是誰。

  43、好人沒好報

  終於等到紅燈變成了綠燈,一位大夫滿身疲憊地走出了手術室,當他看到突然圍上來的一大群人時,不由得愣住了:「你們這是……」。

  「大夫,請問,搶救情況……怎麼樣?」郝祖國上前握住大夫的手,急切地問。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病人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壞消息是……」大夫抬起有些疲憊的雙眼,看了郝祖國一眼,抽出了自己的手。

  「壞消息是什麼?」

  「歹徒用尖刀刺傷了他的脊椎骨,這個問題不是太大。嚴重的是,他的後腦撞在了道路防護欄的鑄鐵底座上……他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也就是說,他有成為植物人的可能。」

  「不會吧……」

  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周圍的空氣一時間凝固住了……

  「你們這些醫生就喜歡說瞎話嚇唬人,當年我昏倒時也說恐怕再也起不來了,結果呢?我不幾天就醒來了嘛,嚇得我閨女哭天抹淚的,真是,你們就不能說點實在的?嚇唬我們這些病人家屬有啥意思啊?」章小鳳的聲音突然響起,她那機關槍一樣蹦出的嗆人話語倒沒有引起大夫的怒氣,反而因此讓其他人緊繃的神經緩和了下來。首先是郝祖國鬆了口氣,他連忙向大夫道歉:「對不起大夫,我媽說話就這樣,請您別介意。您剛才說,是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那就還有一張可能,他還有可能醒過來,對吧?」

  「實不相瞞,目前就看病人的意志了,我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大夫淡淡地說道。見慣了生命來去,這種場面對他們來說大概早已經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

  「什麼時候可以探視病人?」

  「二十四小時後,病人現在就可以離開特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一位護士走過來,接過大夫的話。然後她對郝祖國點點頭:「你是病人家屬吧?請跟我來做一下登記。」

  「好。大哥,你先送大家回去吧,擔驚受怕到這會兒,都趕緊去休息一下。接下來怎麼輪換人來值班,我會安排。」

  郝祖國離開後,章小鳳卻執意不走:「我要留下來。駱子哥還沒醒,我不能走。」

  「媽,你不能這樣,哪能把你留在這兒,這裡是醫院又不是賓館,沒地兒讓你休息。再說了,你的年歲這麼大了,自個的身體還沒好呢,還瞎折騰什麼呀,你能不能讓我們省點心啊?」勸得急了,郝建華有些上火,雖然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怎麼也收不回來了。

  章小鳳看了郝建華一會兒,嘆了口氣:「建華,你都到這個歲數了,還是啥也不懂啊……算了,為了讓你們省心,我回去總行了吧。」

  「媽……我不是那個意思……」

  「啥意思都沒關係,我知道你們關心我,我也知道我是在無理取鬧,可是呢,建華,連你爸都從來沒這麼對我說過話呢。」

  郝建華聽了母親的埋怨,心裡很不是滋味,恨不得用頭撞牆,他也知道自己脾氣太急,總是愛著急,並且一著急就會說一些讓自己後悔不迭的話,但天性使然,他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郝一湖上前勸住章小鳳:「你啊,還是這個脾氣,跟孩子治啥氣呀。回去吧,明兒一早我們再過來好不?駱子哥這裡有人照顧著呢,你就放心吧。」

  「好,我聽你的。」章小鳳說完低下了頭。

  郝設華負責送父母走了,黑一海拍拍郝建華的肩:「孩子啊,有時候說話也要講究藝術,而且,你永遠別忘了,父母就是父母,孩子就是孩子。這個規矩不能亂。」

  「是,父親你教育得是。」郝建華低下頭,喃喃地應道。郝建華脾氣急,認識錯誤也快。魏軼力陪在丈夫身邊,連忙替郝建華向公公道歉:「爸,對不起,建華就這脾氣,他其實是好心,一著急,話就說得沖了點。」

  「嗯,我知道。」黑一海點點頭。

  「爸,我們送你回去吧。」

  「行,你們兩個今晚就住我那兒吧。」

  郝慧思和羅綺陪著郝立京去派出所做完筆錄,回到家後,郝慧思一半安慰一半嗔怪地對郝立京說:「駱子爺爺沒事兒的。你要是非要感到內疚的話,就把自己的行為深刻檢討一下吧。如果當時不是駱子爺爺出現,你想一想後果會是怎麼樣的?當你逞英雄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我啊?」

  「慧……」郝立京委屈地拉住郝慧思的手,但被郝慧思狠勁地甩開了。

  「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只是你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一個有家有……的大人了,做什麼事請你多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好嗎?你見義勇為的舉動是值得讚揚的,但你過於鹵莽的行為會造成不良後果的!」

  「老婆,我錯了……」

  「知道錯了嗎?知道錯了就去醫院好好陪著駱子爺爺!竟然讓一個老人家替你擋刀子,要是他萬一……你記著,駱子爺爺一天沒醒,你就一天別回來。」

  郝慧思扭開臉,不再說話,看到她輕輕抽動的肩膀,郝立京心裡難過萬分,也為自己今天的行為懊悔不已。如果自己不多管閒事,駱子爺爺就不用替自己挨這一刀了。他過去抱住郝慧思:「我以後再也不犯這樣的錯誤了,原諒我……慧思……」這次郝慧思沒有拒絕,而是順勢倒進了他的懷裡。

  愛和恨,其實就是一念之間的事,所以有人說,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女人大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看,她好像恨不得打你兩巴掌,甚至是踢你兩腳,咬你兩口,其實心裡卻心疼得不得了。有些時候,女人對你越凶,就證明她越愛你,這就叫:愛之深,責之切。

  44、剩男剩女

  中國龍汽車集團公司工人新村的工地上,幾棟大樓的鋼筋混凝土框架已經完工了,住宅樓的雛形已經形成了。郝祖國陪同黑一海視察了一遍工程進度後,一起往停車場走去。

  「黑總,這裡你就放心吧,咱們的銀行貸款已經到帳了。建築公司的老總已經表態,在今冬封凍以前,32棟大樓的主體全部能起來。」

  「那好,我今天就提前下班了,上醫院看看你駱子叔去。」

  「我還得回公司一趟,工會吳主席說有事找我,不然我也和你一起去看駱子叔。」

  「沒關係,要是你駱子叔醒了,我會通知你。你去忙你的……祖國,有一件事,我後悔極了。」黑一海說完,長長地嘆了口氣,一雙深邃的眼睛看著遠方怔怔出神。

  「大伯,你後悔什麼?」郝祖國一邊問,一邊招呼黑一海的司機把車開過來,然後,又有些擔憂地看著黑一海。

  黑一海又嘆了口氣:「我回國這麼長時間了,居然一直沒有抽時間去看看他,我應該擠出時間去聽他說一場書的。這次家庭聚會,我以為終於可以見到他了,我們老哥倆終於可以敘敘舊了,結果他卻出了意外,昏迷不醒了。他要是永遠醒不過來,這可是我天大的遺憾啊!」

  「您放心,我駱子叔吉人自有天相,他會醒過來的。」郝祖國安慰他道。

  「但願如此吧。」黑一海坐上車,向郝祖國揮了揮手:「你去辦事吧,祖國,我願意相信你說的話。」

  目送黑一海遠去,郝祖國心情沉重地開車回到公司,敲開了工會主席辦公室的門:「吳主席,你找我什麼事啊?」

  吳文化一見郝祖國,急忙起身迎接:「郝總,你回來了,打聲招呼,讓我到你的辦公室去呀,怎麼能勞您大駕,讓您親自到我這來來呢!」

  「吳主席,這是什麼話?我來你去,這很正常啊!」

  「請坐!請坐……郝總啊,我是感覺您太忙,所以……」

  「吳主席,你就直說吧,到底什麼事?」

  吳文化有些吞吐地說:「那個……是為你二哥設華的事。」

  郝祖國略有些吃驚:「我二哥?他有什麼事啊?」

  吳文化搓著手,白胖的臉上竟然有了一絲紅暈:「其實也沒啥大事,就是啊……那個……事情是這樣的,我聽別人說,你二哥設華不是沒有對象嗎?我就想啊……哎,這麼跟你說吧,郝總,你知道我們家颯颯吧?她到現在還是單身呢。」

  郝祖國大概猜出了吳文化的意思,所以就淡淡一笑說:「我當然知道啊?她不是7232工廠技術科的工程師嗎?我們遼海的『十大技術專家』之一,她可是我們遼海市的名人,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吳文化一聽,馬上就興奮了起來,兩眼放光地盯住郝祖國:「那,郝總你覺得我這個女兒怎麼樣?」

  郝祖國順著他的意思說道:「挺好啊!為人熱情、莊重大方……對了,她年紀應該也不小了吧?」

  吳文化連連點頭:「是啊,都三十六歲了!老姑娘了,到現在都沒心思找對象,這都急死我們老兩口了!」

  郝祖國笑道:「是啊,家裡要是攤上這麼一個老大難,真是讓人著急。我二哥也一直是單身,我爸媽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沒用,最後都懶得管他了。」

  「呵呵,可不是嗎,所以說啊,郝總,你看……」

  「吳主席,你是說,要把你們家颯颯和我們家設華配成一對?」

  「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吳文化忙不迭地答應著。

  「可是,我二哥要比你女兒大將近十歲呀,她能同意嗎?」

  「郝總啊,你可是不知道。其實我那閨女她早就對設華有這個意思了。可是她從來沒提起過,我們哪能知道啊?為了幫她找對象,我們把所有的親戚朋友全發動起來了,今年就給她扒拉了不下十個,結果呢,她連看都不願意看人家一眼!害我們白忙活了半天。最後,我的老伴兒急了,就鬧絕食逼颯颯,說是你再不找對象,我就不活了!」

  郝祖國哈哈大笑:「遇到這種情況,該誰誰都會急。你們家颯颯都三十六歲了,以後會越來越難找對象,不過這種終身大事也是急不得的,不是還得靠緣分嘛,如果隨便找一個不喜歡的,你女兒不是也不會幸福嗎?」

  「說得也是啊,我也勸過老伴,不要逼得太過火。可是她們母女倆成天的就為這事兒鬧,鬧得我也心煩,想管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吳文化閉上眼睛,搖著頭嘆息。

  郝祖國笑道:「那最後怎麼解決了?」

  吳文化的眼睛一下睜開了,又放著興奮的光芒盯住郝祖國:「哈哈,沒想到我老伴這一招還真靈,颯颯最後真的被逼急了,就跪在她娘面前說,媽,你別再絕食了,我馬上嫁人!她媽媽就問了,你要嫁給誰啊?」

  郝祖國好奇地問:「她怎麼說?」

  「她說,她五年前就已經有心上人了,只是一直不敢說出來,怕人家看不上她。不過,現在她總算承認了,她的那個心上人就是你們家的設華。唉!郝總,你說說,颯颯她一個知識分子,念的書不老少,咋就那麼死腦筋呢?她在技術上可以說是7232工廠的大拿,工作中從來沒出過差錯,可是在個人問題上就一根筋到底了,沒見過她這麼不開竅的。愛上了一個人,居然就那樣一聲不吭地默默藏在心底,整整五年了竟然給誰都沒說!你說說,你不說別人怎麼知道呢?不知道又怎麼牽線搭橋呢?你說她是不是有點缺心眼啊?所以,我就說了,你這個孩子,你又不是愛上了有婦之夫,你說這一個未娶,一個沒嫁,正正噹噹地談戀愛不就是了,你咋能悶起頭來不吱聲?這不是自找苦吃嘛?你說這孩子也真是的……讓人都不知道該說她啥好了,嘿!」

  郝祖國聽完吳文化一半牢騷一半埋怨的講述,有些發怔,直到吳文化湊近有些討好地問他:「郝總,你看這事……」

  郝祖國回過神來,笑了笑:「吳主席,我二哥大概和颯颯是一個毛病,整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他最大的缺點就是在個人問題上缺乏主動性,他和颯颯一樣,要麼總把事情往肚子裡裝不說出來,要麼就徹底放棄乾脆不想!我想這與他曾經受到過感情方面的創傷有關。還有,他的第二個缺點就是不求『上進』。」

  吳文化很詫異:「什麼?不求上進?郝總你說錯了吧,你們家設華要是不求上進的話,他能當上勞動模範?能當上工人工程師?能製造出連外國專家都犯難的『爭氣殼』?」

  「吳主席你說的那些都沒錯,他在自己的專業方面還真是不斷進取,屢創新高,讓人不得不佩服。可我說的是他在另一方面的不求上進。讓他當車間主任他不當,調他到技術中心當副主任他也不去,你說這是多好一個位置啊,不僅可以繼續升遷,還能獨立領導技術小組搞研發,結果他說他現在幹得挺好,不想調動。我一直覺得遼海製造廠不升我二哥的職很過分,於是我就找了個機會問他們廠長,說我二哥郝設華為廠里作了那麼多貢獻,咋還是一個普通工人呢?你們可不能因為我二哥老實,所以就欺負他。結果他們廠長在我面前大吐苦水,說別提這個了,不管是誰,只要跟設華一提升遷職務的事他就跟人急。我真的不太能理解他的想法,問他這是為什麼,他只說他不會官場那套,也討厭對別人指手畫腳。他不明白這樣的道理,不對別人指手畫腳,就得被別人指手畫腳。說起來,我二哥在這一點上還真是蠻有種的,挺讓我佩服,雖然沒有一官半職,卻從來不吃當官的那一套,在廠里基本沒人敢在他面前耍官威,就連廠長都要給他三分薄面哩。」

  吳文化砸著舌頭連連稱是:「可不就是嘛!有句話說得好,性格決定命運。郝總你們兄弟兩個性格完全不一樣,走的路也就不一樣。郝總天生就是當領導的,不甘屈於人下,有遠大的志向和抱負,而設華大概真的是只喜歡自己的工作吧,也不能說他不上進,只是你們上進的方向不一樣,不管是哪方面,都是在為社會做貢獻,都活得很有價值,這就足夠了。說來,我們家颯颯也和設華一樣啊,廠里早就要提拔她當技術科長,可她就是不當。為這個事兒吧,我也沒少給她上思想課。可是,無論我怎麼跟她分析利弊,她還是我行我素,說不當就不當,根本就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最後我實在沒辦法,也就放著她不想管了,隨她愛咋咋的。我對我這個寶貝女兒吧,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們兩個既然都這麼喜歡鑽研技術,都這麼淡泊名利,還真是挺合適,兩人湊到一塊兒,肯定有共同語言,沒準啊,他們還真能談得來。你看看,這不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嗎?郝總啊,我這個口是開對了……」

  郝祖國一直以為自己的這位二哥性格另類,在這個世界上應該絕無僅有,誰知道,原來他還有同類。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既然他們有著相似的性格,就應該能合得來。有人說,在這個世界上,肯定有一個最適合你的異性存在,他(她)在某個角落裡,靜靜地等待你的出現,但你不一定能遇上,即便遇上,也不一定有機會認識,即便認識了,也不一定能及時地擦出火花,即便擦出火花了,也不一定能終成眷屬。所以說,人活一世,能與自己情投意合的伴侶相守到老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啊!但願這個吳颯颯就是那個最適合二哥的異性,但願他們能順利地擦出火花,並終成眷屬。想到這裡,郝祖國的內心深處突然痛了一下,自己也曾找到過那個最適合自己的人,也擦出了火花,但最終自己卻選擇了放棄……

  45、限量版愛情

  怎麼又想她了呢?現在想她還有意思嗎?大家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家庭,雖然都生活在沒有愛的世界裡,但是,都走到今天了……現在,還是先把二哥的事確定一下吧。郝祖國終於下定了決心:「嗨,別只顧著我們兩個在這裡說得熱鬧啊,要是颯颯有這個意思,我去給二哥說。不管他同不同意,先見個面。要是把他的問題解決了,說不定還能沖個喜什麼的,你不知道,我們家最近可是亂的很,好了,事不宜遲,說干就干,我馬上去找我二哥,老吳你去通知你女兒,就約今天晚上見吧。」

  「好,就按你說的辦。哈哈,我說郝總啊,你果然做什麼都是快刀斬亂麻啊,雷厲風行,當機立斷。」

  「吳主席你言過了,還不因為我們大家都為這事兒著急嘛,你說是不是,吳主席?」

  「啊……哈哈!也對,也對!」

  郝祖國給郝設華打了個電話,大致把情況告訴了他。

  郝設華聽完郝祖國的話後,沉吟了一下,說道:「吳颯颯是個好姑娘,我認識她。」

  郝祖國沒想到郝設華的反應這麼令人滿意:「哎,你認識吳颯颯?」

  「我們早就認識。」

  「啥時候的事?」

  「大概是五年前吧,我到省里參加人代會,當時她也去了。」

  聽郝設華這麼一說,郝祖國心裡已經有了八成的把握,原來兩人早就知道對方,而且兩人還都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這就是談情說愛的基礎啊!

  「哦,還有這麼一回事啊,那就更好辦了,二哥,聽你的意思你是願意見面了?」

  郝設華在電話里大致沉默了三秒種,最後輕聲道:「嗯,見見吧。」

  「好!太好了!二哥,我現在就給你們約時間和地方,你一定要把今天晚上空出來。」

  「沒問題。」

  「那我就把這個喜訊告訴爸媽嘍!」

  「你先不要說,還得看對方的意思吧。」郝設華的聲音很小,但郝祖國聽得出郝設華話里的情素,所以他更加開心了:「沒問題,二哥,你就等著當新郎官吧!對了,你現在能不能出來一趟?」

  「出來幹嗎?」

  「買禮物去啊,第一次見面總得有個表示吧?這樣才顯得咱們有誠意嘛。」

  「不行,我還在上班,不能隨便出去。至於禮物,我下班後會去買,你把時間稍微約遲一點。」

  「好,這事兒就交給我吧,我這次一定要把你這個老大難問題給解決了!」

  「然後就可以跟媽討功勞了是吧?」

  「哈哈,二哥你還真是了解我!咱家這個大功臣啊,我可是當定了!」

  郝祖國和郝設華先後到了約定的地方,看到二哥雖然並沒有刻意修飾,但卻收拾得非常乾淨整潔,就知道他很在意這次約會了,郝祖國相信這事已經八九不離十了:「二哥,吳主席和吳颯颯馬上就要來了,你給人家準備了啥禮物,能不能先讓我看看?」

  郝設華猶豫了一下,從隨身的皮質工具包里取出一個大禮盒,遞給了郝祖國。

  「喲,這麼大啊,裡面包的是什麼?」郝祖國接過盒子,掂了掂:「我還以為你會買首飾之類的東西呢。」

  「我想吳……颯颯她不會喜歡那種華而不實的東西,就買了最新款的手機。」

  「哦,是手機呀,好貴重的禮物啊!」

  「也不算多貴重。」郝設華有些靦腆地說道。

  「多少錢呢?最新款的話,少說也得好幾千吧?」

  「嗯,七千多。」

  「七千多還不貴啊,頂你幾個月工資了吧。」郝祖國把禮盒還給了設華,笑道:「那個收到禮物的人,一定能夠充分地感受到你這份貴重的心意。」

  結果,雙方竟然不謀而合地想到一塊兒去了。郝設華也收到了同樣「貴重」的禮物——一部新上市限量版的手機。

  拿到這份禮物時,郝設華相當驚訝:「這款機型我從雜誌上見過,但是商場的人告訴我只進了一部,我去買的時候,剛被人買走了,原來買的人是你啊!」

  「難道說你也想買這一部手機送給颯颯,是嗎?」郝祖國問道。

  「是,這是一個款有定位功能的手機,價格大概在一萬元左右,應該是目前最貴的一款手機了。」郝設華說完,抬頭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吳颯颯,四目相對,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意,所以兩人的臉都立刻紅了。

  「我說,你們都送對方這麼貴重的禮物,難道說是想在今天就把事情定下來?這手機就可以算是定親禮了?」郝祖國看著同樣羞澀的兩人,心想這事已經是木板定釘子,穩拿穩了。於是,就開起了他們的玩笑。果然他們都沒有反駁,且還相視一笑,似乎已經心有靈犀。郝祖國感覺自己這個電燈泡實在是瓦數太大了,就沖吳文化招了招手:「二哥,我和吳主席還有點事兒,先走一步了。」

  郝設華點頭微笑道:「吳伯伯,祖國,你們忙去吧,不用管我們。」

  事情發展的異常順利,吳文化這時候倒有些猶豫了,磨蹭了半天才走到門口,回頭看著自己的女兒說:「那個,颯颯,待會兒,你就讓設華送你回家。」

  「你放心吧。」郝祖國拉著吳文化就要走。吳文化掙扎了一下,也只好跟著走了,半個身子已經出了門,還在給女兒招手:「颯颯,那我們先走了,咹?」

  吳颯颯似乎看出了父親的不舍,站起身來:「設華,我們也一起走吧。」

  雖然大家是一起下的樓,但在路邊,卻依然分成了兩路。

  「你們要走著回去啊?」吳文化有些不能理解,問女兒。

  「爸爸,你就別管我們了。」吳颯颯有些發窘地踢著腳尖。

  郝祖國在心底里嘆息了一聲,忍不住想,天下父母真是辛苦,一面怕女兒大了嫁不出去,這一但要嫁出去了,卻又開始捨不得。他拉了拉吳文化的衣袖,給他丟了個眼色,低聲說道:「吳主席,你放心把女兒交出去吧。我二哥可是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正人君子了,他不會欺負你女兒的。」

  吳文化有些赧然,連忙給女兒揮揮手:「你們快走吧,不用那麼急著回家,多玩一會兒,多對彼此了解一點。」

  「爸,知道了。我們走啦。」

  看著簡直就是天生一對的郝設華和吳颯颯走遠了,郝祖國站在原地苦笑了一下,然後才和吳文化上了車。

  坐到車裡,吳文化長吁了一口氣說:「郝總,今天這事兒圓滿啊!」

  郝祖國看著他既愁苦又快樂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吳主席,你就準備著嫁女兒吧,別捨不得了。還有,我代表我們全家感謝你啊,你養了這麼好的一個女兒,還專門留給了我二哥。我媽要是知道了這事兒,一定會高興得合不攏嘴!」

  吳文化一聽也樂了,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郝總,看你這話說得,咱們這不是替兩家都解決了難題嘛,況且,他們兩個一下子就對上眼了,這不就是天註定的緣分麼,真要謝誰的話,就謝南無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吧。」

  「吳主席啊,你可是一名無神論的共產黨員哦,怎麼也這樣說話呢?」郝祖國故意逗著這個平易近人的搭檔。

  「哈哈,圖一時痛快啦,郝總你就當沒聽見吧。」

  「沒問題,怎麼說咱們馬上就要成親戚了啊。」

  「郝總,你爸媽身體都還好吧?你媽還住療養院?」

  「我爸身體倒還結實,我媽就是老樣子了。這不,我正準備去看我媽呢。」

  「那我和你一塊去吧,也順便認一下親家。」

  「要認親家還是訂個日子正式見面比較好。吳主席,我還得先去一趟醫院,改天我再帶你去看我媽吧。」

  「對哦,我就這樣突然去拜訪的確不合適。都是我太高興了,把這茬給忘了。」

  「吳主席,我讓司機先把我送到醫院,然後再送你回家,這樣可以嗎?」

  「不用麻煩郝總啦,我可以打車回去。」

  「沒關係,反正很順路。」

  「那實在是不好意思。」

  「都快成一家人了,吳主席你就用不著跟我太客氣了。」

  今天這事兒,郝祖國越想越覺得開心,甚至有一種獲得了解脫的感覺。郝祖國雖然是弟弟,但是在心智上卻要強於郝設華,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忙著施展自己的宏大抱負,哥哥的終身大事他也幫不上什麼幫,偶爾冷靜下來的時候,心裡就會感覺很愧疚。郝祖國心想,這下可好了,新嫂子自己送上門來了,自己終於可以放鬆了!讓郝祖國開心的還不止這一點,他還知道,要是媽知道了這個好消息,一定會樂得合不攏嘴。自從駱子叔受傷陷入深度昏迷之後,媽就從來沒有笑過,經常是拉著駱子叔的手回憶往昔,憶著憶著就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了。

  就這麼想著想著,郝祖國忽然就走神了,車窗上隱約映出了一個人的影子,這個影子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汽車路過一個很深的坑,劇烈地顛了一下,郝祖國猛地打了一個激靈,重新回到了現實中。他深深地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雖然自己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她,但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她始終占據著一個隱秘的角落,無論如何也驅不走……

  46、永遠的痛

  在醫院門口下了車後,郝祖國並沒有馬上進去,他走到路邊比較陰暗的地方,點著一支煙,然後慢慢地吸,思緒開始變得凌亂。按說今天促成了一樁美事,他的心情應該很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目送二哥和吳颯颯雙雙離開時,他的心卻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敲擊了一下,緊接著就鬱悶而焦躁起來了。從那一刻開始,那個人的影子就已經開始在自己的眼前晃來晃去了,如夏花般燦爛的笑聲也開始在自己的耳畔迴響。

  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就連兒子都有了自己幸福的家庭……他不明白,為什麼還會有這種感覺,是後悔自己當年的選擇了嗎?如果現在還對自己過去的行為表示後悔,未免太過諷刺了,何況自己也不是那種多愁善感的人,曾經的選擇哪怕重來一次還會是同樣的結果,大概真應了吳文化的那句話吧,性格決定命運,價值觀的不同也就決定了人生方向的不同。二哥他應該會比自己幸福,這是無庸質疑的,因為他終於找到了自己喜歡的女人,他未來的家一定是溫馨甜蜜的,像一個幸福的港灣,不像自己的家,名義上是個家,其實卻只是個歇腳的驛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來的時候,沒有太多的期盼,去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留戀。

  像母親和父親,他們倆究竟是誰更幸福一些呢?其實郝祖國心裡非常清楚,母親表面上看起來很樂觀很幸福,實際上她內心的傷痛比父親大得多。

  從小郝祖國就知道,駱子對於他們家來說是一個很特殊的人。隨著年紀的逐漸增長,郝祖國越來越了解到,駱子在母親心目中的重要性,也因此,在自己的感情里,對這位特殊的家庭成員多了一份親昵。他更知道,在駱子有病的時候,儘管每天瘋瘋癲癲地到處亂跑,害怕人,除了章小鳳,誰也不認識,誰的話也不聽,但駱子卻認識他,會聽他的話,因為他跟章小鳳長得很像,所以駱子常常把他誤認為是章小鳳,痴痴地望著他。在工廠當清潔工的那會兒,他把駱子帶在身邊,不去管別人會怎麼說怎麼看,義無反顧地照看著駱子,不讓他被人欺負,兩個人每天在一起,就像是真正的父子,不,或者說更像是朋友,那段時光,回憶起來就會覺得很充實,很快樂。

  母親不但把相貌和性格遺傳給了自己,甚至連她那份遺憾的感情都傳遞給了他,郝祖國自嘲地笑了笑,掐滅已經燃到過濾嘴處的煙,重新再點著一根。和母親的感情有所不同的是各自選擇的出發點不同而已。母親和駱子沒有走在一起是因為一場意外,而自己沒和小明走在一起則是因為自己的「野心」。想到這一點,郝祖國的口中泛起了一股淡淡的苦澀,活該,誰讓自己是個「野心家」呢。他曾經把自己的煩惱告訴過駱子,駱子聽了以後,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平靜地對他說:「祖國,只要你自己覺得是對的就好。」

  關於這件事,竟然沒有任何人譴責過自己,特別是那個最該恨自己的人。她依然會對自己笑,笑靨依舊溫柔而美麗,只是,那就如夢裡的影子一樣,很快就從眼前消失了。兩年後她就從廠里調走,大概是被她那位慣弄權術的父親安排去了更適合的地方。對於自己來說,這是個好消息,反而鬆了口氣。或者,這也是她對自己的一種成全。她退讓出去,成全了他,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並且繼續自欺欺人地麻木下去。到如今甚至都不知道她在過著怎樣的生活,話又說回來了,即便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兩個人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而且無論知道哪種結果,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好結果。她幸福了,他大概會嫉妒,因為她是和別人一起幸福;她不幸福,他又會感到內疚,因為她是因為自己而不幸福。當初,她那麼毅然決然地離開,從此遠離他的身邊,銷聲匿跡,就像從來沒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一樣,她這樣做也是為了顧及自己的感受嗎?回想那不能忘記的十年,恍若南柯一夢,抑或,又只是少年的輕狂而已。

  郝祖國把最後一根燃盡的菸頭扔到腳下,踩滅。不知不覺,地上已經扔滿了過濾嘴菸頭,如同在戰場上機槍怒射後留下的一地彈殼。若在白天,大概會被掃大街的大媽罵吧。郝祖國深深吸了一口夜的空氣,胸腔里滿滿的都是尼古丁的味道和由尼古丁所導致的酥麻,這條並非主幹道的路上,路燈都很暗,而且有茂密的法桐排成庇蔭,已經開始有枯黃的落葉飄飛,只是在不經意間落下一兩片來,掉在方格石磚鋪就的人行道上,偶而被匆忙行走的路人踩到,被碾為塵泥,然後,在清晨和菸蒂一起收入垃圾車裡,運往城外的某處。會被燒掉吧?又或者會被填進地里?無論哪一種結果,都是落葉的歸宿,也是落葉的命運吧,最終都將化成灰化為土,無論曾經多麼的光華燦爛。正是知道了這樣的命運,所以每一樣生命都是盡最大努力地在活著,努力地展示著自己最輝煌燦爛的一面,因為他們知道,來世上走一遭是多麼的不容易。

  多久不曾這樣浮想聯翩甚至悲秋憫月、感嘆人生了,郝祖國再次從心底把自己譏笑了一番。這還是那個有著遠大抱負,心懷天下的郝祖國嗎?想這麼多根本就不適合自己的過去,是不是因為自己年紀大了,才會追憶過去,多了感懷。記得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人老不是從身體開始的,而是從心理開始的,一個人一旦開始喜歡懷念過去,就說明他已經老了。昨天得知駱子和立京出事的消息,他最擔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兒子,反而是駱子那個看似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外人」,其實,他自己知道,那只是一種依賴。由於他們彼此間有著相同的境遇,產生了共同的秘密,因而就有了那種同病相憐的「階級情感」。這種情感雖然無法言傳,但卻異常地深厚,輕易地就能引起內心深處的共鳴。

  駱子應該算是他的「第二父親」吧,至少感情上是這樣的,郝祖國想。

  郝祖國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手搓了搓臉,讓自己變得精神一點之後,走進了醫院大門。

  駱子已經轉進了值班室吧,他迫切的想上去看看,只是看一眼而已,有一點寄託某種思緒的意思。郝祖國向值班台詢問了駱子的病房號,然後乘電梯來到三樓。雖然護士說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但因為「特殊情況」,就允許他在門外看。

  大概是考慮到了家屬這邊的需求,又或者本身就是醫院方面的考慮,觀察室門上有一面很大的玻璃,可以透過玻璃將裡面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郝祖國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明亮寬敞的病房裡,除了一些醫療儀器外,就是一張雪白的病床,病床上躺著的是插滿膠管的駱子,旁邊,母親章小鳳坐在輪椅上,將整個身子趴在枕邊,可以看出,她是在暗自垂淚。

  一位護士走過來,問郝祖國要不要進去,他搖了搖頭。護士進去查看了一下儀器上的數據,出來時,似乎是故意的,將門留了一點縫。郝祖國很感謝她的好意,但是,他沒辦法進去,也根本不想進去。他靠在門邊,傾聽著從裡面傳來的聲音。

  有悠揚而細微的笛聲從裡面傳來,伴隨著輕聲的嗚咽。郝祖國從門縫裡瞄了一眼,他看到了床邊的錄音機。笛聲是從那裡面放出來的,只是音量被調到了最小。郝祖國非常清楚,錄音機里的磁帶並不是那種從音像商店買來的,而是章小鳳親自為駱子錄製的絕版磁帶。裡面全都是駱子吹的笛樂,其中郝祖國最為熟悉的就是那首《明月幾時有》,而現在播放的也正是這首曲子。

  章小鳳一邊輕輕地嗚咽,一邊喃喃地訴說。在駱子清醒的時候,有些話說不出口,但現在她沒什麼可顧忌的了。

  「駱子哥呀,你怎麼就這樣睡著不醒過來了呢?你知道嗎?你這樣等於在我的心上插了一把刀啊……幾十年來,你的心裡有我,這個我知道,可是……駱子哥,那一年,你為了保護我,被日本鬼子打傷……老實說,我那時候非常的矛盾。要不是……路大哥和吳大姐他們反覆給我做工作,我……我真的就打算要跟你過一輩子了。可是……路大哥說,這樣不可以,他們說你那麼愛我,你一定希望我過得更好。我一想,他們說的有道理啊……要是我換成了你,我也會希望你和別人結婚的。就這樣,我心一橫,跟……老郝結婚了。可是,我結婚後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我的腦子裡想的全都是你……我欠你的太多了,可能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駱子哥,你還記得咱們在日本人工廠幹活的那會兒嗎?你起先並不知道我是女的對吧……可是你始終都對我很好,從那時候我就……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你那麼有才華,將來一定有出息,那陣子我不知道有多煩啊,想告訴你,又不敢……結果,我到最後都沒告訴你,我的心裡……一直都只有你啊……駱子哥……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還有老郝……駱子哥……如果你不醒來,我該怎麼辦……你一定要醒來,不能這樣把我一個人丟下,沒有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麼活下去,你不能這麼狠心呀!駱子哥,你是不是很恨我……沒關係,你恨吧,只要能天天看見你,和你說說話,我就心滿意足了……駱子哥……雖然當時沒有意識,但是,當年我累倒了昏迷不醒的時候,你也應該是這樣地陪著我,要是沒有你,我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駱子哥……你醒過來好嗎?

  「我後悔啊……為什麼當初要聽別人的……我應該什麼都不管……就跟你過……那樣,你就不會受那麼多罪,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淚流滿面的郝祖國悄悄將門掩上,然後慢慢地離開了醫院,他沒有驚動母親,他心想,也許只有當其中一個失去了知覺的時候,另一個人才有機會這麼長時間地默默守候,才會有機會把自己的心裡話盡情地傾訴,何不讓母親把憋在心底的話全倒出來呢?

  郝祖國剛走沒一會兒,郝一湖就提著飯盒走進了醫院大門。白天拗不過章小鳳,只好把她留在這裡,想到她一天都沒正經吃什麼東西了,就回家特地熬了雞湯送來。他走到觀察室外,正想進去,卻從玻璃窗里看到了章小鳳趴在駱子身上哭泣的情景。他連忙退後兩步,似乎怕被裡面的人看見。他刻意躲在門邊看不見窗里情況的地方。就在他左右為難,進退猶豫的時候,巡視病房的護士長從他身邊經過,她很詫異地看了看郝一湖,然後壓低了聲音道:「哎?大伯,你怎麼不進去啊?」

  她知道觀察室里趟著的是一位特殊的病人,所以醫院准許他的家人,也就是章小鳳和黑一湖隨便探視。

  郝一湖連忙小聲說:「不急,我等一會兒。」

  護士長有些猶疑地看了一眼郝一湖,然後看向玻璃窗里:「噢,大媽正傷心呢。大伯,你要不到值班台去坐會兒,老這麼站著對身體不好。」

  護士長明白了郝一湖為什麼不進去的原因,溫和地對郝一湖笑了笑:「你勸勸大媽,讓她別太傷心了,病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如果病人意志堅強,相信醒過來的機會還是很大的。要是大媽反而把自己的身體熬跨了,大家心裡就更不好受了,您說是吧,大伯?大媽年紀那麼大了,身體又不好,不能太傷神,儘量勸著點她吧。」

  郝一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知道了,謝謝你護士長。我這就去勸她。」

  郝一湖輕輕地推開門,進了病房。章小鳳太過投入了,並沒有察覺到他已經進來,依然痴痴地望著駱子,伸手去摸著駱子蒼白的臉,淚水一滴滴地掉在被單上:「駱子哥,你可一定要醒過來呀……現在,政策好了,生活也好了,什麼都好了,你不能這麼一睡不起,你還得好好享受好日子呢……想,過去,那麼難的日子你都挺過來了……今天,這麼個小小的災難,你難道就挺不過去嗎?啊……駱子哥呀,我真的……特別特別的後悔啊……啊……駱子哥,你……你……可一定要……醒過來呀……」

  郝一湖再次僵直了身體,不知道該進好還是退好,提著飯盒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47、情暖病房

  第二天一早,黑一海連忙趕來醫院探望,一進病房卻看見章小鳳和郝一湖已經在這裡了,章小鳳坐著輪椅,就那麼在駱子的病床邊,歪斜著身子睡著了,身上蓋著一條毯子。

  「一湖,怎麼樣?小鳳,小鳳她怎麼睡著了?」黑一海有些吃驚地看著章小鳳。她睡著的樣子依然顯得非常疲憊,似乎是一整夜沒有睡過,只是剛剛才合上眼的樣子,臉色枯黃,暗淡無光,看上去她的臉色還不如躺在病床上的駱子呢。

  「她這是怎麼了?」黑一海輕聲問郝一湖。

  「她不吃不喝,哭了整整一天了,累了。」

  「那也不能在輪椅上睡啊!」黑一海走過去,把章小鳳搖醒:「小鳳,快醒來!」

  章小鳳睜開眼,結果眼眶已經腫了,眼睛裡也全是血絲,她有些茫然地看著黑一海:「大哥?」

  黑一海心痛地看著章小鳳,因為擔心不免加重了自己說話的語氣:「小鳳,駱子這樣,我們大家心裡都很難受。但是,該幹啥還是得幹啥。聽說你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這怎麼行啊?你的身體本來也很虛弱,你這麼折磨自己,萬一要是累倒了可怎麼辦啊?別駱子沒有好起來,你又病倒了,這不是給駱子的心裡填堵嗎?難道你不知道,駱子兄弟他……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你糟踐自己的身體!看到你這樣子,他會心疼啊。」

  「大哥……」

  「你啥也別說了,我是大哥,聽我的。趕快吃飯,吃完飯回去好好睡一覺,這裡由我來看著,你就放心吧。」

  章小鳳似乎才回過神來,臉色一凜:「大哥,你是聽誰說的?我怎麼一天沒有吃飯?我這不是睡著了嗎?老郝,是不是你說的?你可別冤枉人啊,我昨天是吃了早飯過來的吧?」

  「你只吃了早飯……」郝一湖看了看黑一海,猶猶豫豫地說:「之後就什麼都沒吃……」

  「誰說的!我現在不就要吃了嗎?來,把飯拿來,我馬上就吃給你看!」

  「好,好,我這就給你弄。」郝一湖就像得到了赦令一樣,高興地從窗台上拿過了從家裡帶來的飯盒。

  黑一海看著強勢如昔的章小鳳,無奈地搖搖頭:「你呀,看你把我兄弟欺負成啥樣了。」

  「我什麼時候欺負他啦?他本來就是那樣!」章小鳳說著也笑了:「大哥你吃過了沒有?不如也一起吃點吧?」

  「我吃過了,你好好吃吧。小鳳,你這右手還是不能拿筷子嗎?」看著郝一湖手腳麻利地給章小鳳張羅著,把輪椅上自帶的小桌打開,擺上飯菜,又盛了一小碗湯放在旁邊,幫著往碗裡夾好菜,塞了一雙筷子在章小鳳左手裡。

  沒等章小鳳開口,郝一湖先嘆了口氣:「是啊……還是拿不了東西。」

  章小鳳倒無所謂地甩了甩右手:「沒事兒,右手拿不了還有左手,這點小事難不倒我。我現在這左手已經沒有問題了,右手用不了沒關係,我都學著用左手了,寫字拿筷子都沒問題。我有一個願望,什麼時候我能用左手拿焊槍就好了。」

  「小鳳,你都多大歲數了,還想著上崗啊?」

  「那當然。大哥你不也還在工作嗎?我當不了你那個副總裁,只要能讓我重返崗位也好啊。」

  「我真是服了你了!」黑一海感嘆道。

  章小鳳吃完飯,郝一湖剛收拾好,郝祖國就來了。

  「我說什麼來著,我們家祖國和他駱子叔感情最好,我說他一定會來的吧。這不,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章小鳳一見郝祖國就飛快地說道,還伴著哈哈大笑,一點也看不出昨夜裡那個哀哀哭泣的樣子。那雙被淚水浸泡得紅腫的眼睛,出賣了她。大家都知道章小鳳在極力的隱瞞著什麼……

  「哎喲,你們都在?黑總,媽,你們來得可真早啊。」明知道章小鳳是一直呆在醫院的,郝祖國卻故意這麼說。

  「祖國,在外面你還叫你大伯黑總啊。」章小鳳的口氣里充滿了埋怨。

  「哦,我忘了。應該改口,對不起,大伯。哎,媽,你的臉色不太好,快回去休息吧,我來看著駱子叔。」

  「說什麼呢,你大伯剛來,我怎麼能走。想舊社會那陣,我,駱子哥,還有你大伯,是在一個廠里工作的同事。今天幾個老傢伙好不容易聚齊了,我們要多說一會兒話呢。」

  「駱子叔他醒了嗎?」郝祖國望著母親的眼睛問。

  「還沒……雖然他沒醒,可他能聽到我們說話。」章小鳳低頭看著緊閉著雙眼的駱子,把他額上的一縷白髮輕輕撥開。自言自語似的輕聲說:「駱子哥,對不對,你能聽見我們說話對嗎?你看,你黑大哥也來看你了,你們有多久沒見過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見大哥嗎?現在他就在你面前,你睜開眼看看他好嗎?」

  一時間,屋裡的人都靜默了。

  感傷的氣氛沒有保持多久,不一會兒,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郝立京和郝慧思出現在了門口。

  「哇,爺爺奶奶你們都在啊?」郝慧思輕快地撲到了章小鳳身邊:「奶奶,對不起,都是立京不好,我帶他來請罪來了。」

  「傻孩子,你們誰都沒錯。再說了,立京又不是幹了什麼壞事,我都聽民警同志說了,他是見義勇為,而且,因為他還抓獲了一名重罪犯,破了三年前的案子,立下了大功勞呢。聽說還要給他發獎呢,這事也上了報,我們立京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那算什麼功勞啊,就是給他撞上了唄。」郝慧思說著瞪了郝立京一眼,郝立京連忙過來,在章小鳳面前低下頭:「奶奶,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莽撞行事,就不會害駱子爺爺受傷,更不會害奶奶這麼難過,對不起。」

  「嚇!你是誰啊,你是姓郝吧?你是我章小鳳的孫子吧?立京?」章小鳳大聲問。

  「是,我是你的孫子。奶奶。」

  「那不就得了!我們郝家人啊,天生就愛管閒事,而且是天不怕地不怕。看你爺爺,就他那樣,也還做了不少好事呢。」章小鳳說著,看了一眼郝一湖。大家順著章小鳳的視線,一起看向郝一湖,郝一湖不太習慣被眾人注目的感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衝著章小鳳嘿嘿的笑了。

  「我爺爺他做了什麼?」郝立京問。

  「我記得我爹說過,他是在街上把一湖撿回來的,當時一湖就因為多管閒事被地痞打得很慘,是我爹把他給救下來的。」黑一海摸著下巴回憶著說。

  「真的嗎?」郝立京連忙問自己的爺爺。郝一湖靦腆一笑:「我是看他們偷了人家的錢包,還冤枉別人才那樣做的。」

  「類似的事還有很多吧。」黑一海笑著拍了拍郝一湖的肩膀:「果然是遺傳啊,原來立京多管閒事的毛病是從你這裡傳下來的啊。」

  「所以啊,慧思你就別怪立京了。」章小鳳笑著對郝慧思說。郝慧思的臉一下紅了:「奶奶,我知道……」

  「奶奶,其實慧思她沒錯,她是替我擔心,怕我因為管閒事出了意外。而且,這一次因為我害駱子爺爺受傷,慧思才會那麼生氣的。」郝立京連忙幫郝慧思說話。

  「你自己知道錯了就好。」郝祖國也不滿地瞪了兒子一眼,然後走到章小鳳面前,蹲下身:「媽,今天咱們不提過去的事兒,咱說點高興的事兒,我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你聽了以後一定會非常高興,而且,駱子叔說不定就會醒了。」

  一旁的黑一海非常好奇,連忙催促:「祖國你快說說,什麼樣的好消息?如果能讓你媽媽不再紅著眼睛,這才是天大的好消息呢。」

  「這個好消息你們一定都想不到,媽,我二哥談對象了,而且還很順利,第一次見面兩人便一見如故。我覺得,這次肯定有戲。」

  幾乎所有人都驚呼出聲:「真的?」

  「千真萬確,要是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天二哥就會帶她來見你們了。」

  「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也算是了了你媽的一件心事啊!」黑一海撫掌笑道:「這個設子終於也開竅了。」

  章小鳳果然心情大好,連珠炮似的追問郝祖國:「快告訴我,是誰家的姑娘?人怎麼樣?是做什麼的?今年多大了?」

  「我們公司工會吳主席的獨生女,是7232廠技術科的工程師,論長相,論人品都沒的說。」

  章小鳳一拍手:「祖國啊,她是不是叫吳颯颯?」

  郝祖國大奇:「她是叫吳颯颯。媽,難道你認識她?」

  章小鳳嘿嘿一笑,「她是我們遼海市的名人,是勞模,是技術能手,我在電視裡、報紙上多次見過她。我算是認識她,可她不認識我這個老太婆!」

  「媽,這麼說來,她一定也認識你。因為你更是我們遼海的名人啊。」郝祖國笑道。

  郝慧思湊過來問:「奶奶,她一定很漂亮吧?」

  章小鳳捏了一把郝慧思吹彈可破的小臉蛋:「沒你漂亮,可是啊,人家比你穩重多了。」

  郝慧思捂著臉吃吃地笑著說:「奶奶,你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你偏心!當心我二嬸不高興。」

  「傻丫頭,我一點沒偏心,你那張臉啊,像極了你的親奶奶,可惜她沒留下張照片,惠子嫂子那才是真的漂亮呢。」章小鳳說著看了一眼黑一海,黑一海的視線也停留在了郝慧思那張酷似亡妻的臉上。他對多年未見的兒子淡然相對,卻相當疼愛這個孫女,大概正是這個原因吧。

  「祖國,告訴你二哥,好好跟人家處著,他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個家了。」郝一湖叮囑郝祖國。

  「爸,你放心,他們兩個都對上眼了,用不著我們旁人操心。」

  章小鳳靠近病床,摸著駱子放在被子外輸著藥液的手:「他駱子叔,你聽,設子有對象了,還是個萬里挑一的好姑娘,他們可是相親相愛呢,這就是天定的姻緣啊,設子他一直沒找,就是為著等這麼一個人,現在終於給他等到了。設子的命很好是不是啊,你看,吳颯颯和設子都是遼海的名人,我看過她的事跡,跟設子一樣,也是一根筋到底,工作和技術上呱呱叫,可就是在談情說愛上像木頭,別人說人家不開竅,其實是沒遇到可心的人吶!」

  郝祖國忍不住在一旁說道:「媽,你可真行,吳颯颯的情況你知道的比我這個媒人還要多。」

  「要不怎麼說這就叫緣分啊,她註定要當我們家的媳婦,所以我才會對她的事那麼上心啊。你還別說,我在電視上看她,怎麼看都入眼,心底里還想過要把她和設子配上對呢,哎,還夢想成真了,你說這是不是觀世音菩薩安排的嗎?」

  「的確如此。就像媽你說的,二哥和颯颯是天定的姻緣。」郝祖國笑道。

  章小鳳聽了哈哈大笑:「好,祖國,媽要謝謝你,媽現在真的高興得不得了。」

  高興完了,章小鳳又對郝祖國說:「祖國,晚上你們弟兄幾個輪流換班陪著你駱子叔,白天我和你爸陪他。」

  「媽,我已經和遼海製造廠那邊說好了,從明天開始,他們廠里派人來看護駱子叔……」

  章小鳳打斷了郝祖國的話:「他們晚上來看著可以,白天就由我和你爸陪護吧。」

  「媽……」

  黑一海制止了郝祖國:「祖國,聽你媽的!」

  已經兩天過去了,駱子依然沒有醒來,章小鳳心情又漸漸陰沉了下去,她雖然不再堅持留在醫院繼續守在駱子旁邊,但回到療養院後,臉色就一直沒好起來。

  看天色已經晚了,郝一湖想讓章小鳳早點休息,這些天她的精神狀態明顯不佳,憂慮加上疲憊,很擔心她會累倒。於是就打來了熱水,試好水溫,端到了床邊:「小鳳,洗洗腳吧,這樣睡起來舒服些。」

  章小鳳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說:「要洗你自己洗,我不洗!」

  「小鳳,你這是……」

  章小鳳突然就大發雷霆起來,聲音扯得很大:「你耳朵聾了還是怎麼的?我的話你聽不懂嗎?」

  郝一湖能體會章小鳳現在的心境,所以也不作任何爭辯,乖乖地把洗腳水端了出去。倒完水,從水房出來,郝一湖迎面碰上了療養院的服務員,服務員問郝一湖:「郝師傅,章師傅以前從來都不發脾氣的,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啊?」

  「咋的了?」郝一湖一臉的疑問。

  「我剛才去病房裡倒垃圾,順便想把地也拖一下,多一點潮氣會舒服點,結果她二話沒說就把我趕了出來,以前她可不這樣,到底是怎麼了?」

  郝一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那個……我也不知道。實在不好意思,你把拖把給我,我來拖吧。」

  「那怎麼行,再說她跟你也一樣發脾氣吧,今天就算了。」

  「還……還好。」郝一湖喃喃地應著。

  服務員轉過身時還在一個勁小聲嘀咕:「在我的印象里,章師傅的脾氣可好了,從來不給我們這些服務員臉色看,不知道是誰惹到她了……」

  郝一湖低下了頭,自言自語說道:「我當然知道她為什麼要發脾氣了,她的駱子哥比我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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