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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傷心的情歌(3)(2)

2024-09-21 19:17:19 作者: 陳玉福

  路鳴把輪椅從駱子手中接了過來,附下身對章小鳳說:「大媽,我知道你閒不住,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

  「你看看,我說嘛,路書記一定會讓我出院的!」

  路鳴又繼續說道:「大媽,我不但不能讓您老人家出院,而且,我們還要讓您住進更高檔的地方去!」

  章小鳳一聽,眼睛立馬瞪得大大的,一時間不能理解路鳴這句話的意思:「路書記,你這是啥意思啊?」

  「市委市政府已經決定,市上要撥付資金建設工人新村和勞模之家呢。」

  章小鳳並不聽路鳴的解釋,使勁地搖著頭:「路書記,你可千萬別再讓我到什麼療養院去了!我已經給國家添了這麼大的麻煩了!再說,我的病已經好了。」

  「大媽,您說您的病已經好了可不能算數,得醫生說了才算。」

  章小鳳哼了一聲,鼓著腮幫子說道:「路書記,你放心吧,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那好,大媽我問您,您能站起來嗎?您的手能提起焊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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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

  「大媽,我可是您老人家親親的侄子啊!您說對不對?」

  「對呀!我和你爸媽那都是幾十年的交情了!」

  「對嘛,大媽,您老就支持一下我的工作。您那,就先在療養院再堅持一段時間,等市上在大海邊的勞模之家建起來了,您老人家和全家人都搬過去!」

  「路書記……」

  「大媽,您老人家什麼也不用說啦!過去我們之所以給你們的承諾對不了現,是因為我們的條件有限。現在好了,我們的經濟狀況好了,有條件了。我們不僅給我們遼海的功臣們建勞模之家,而且還要投資建設工人新村,讓全市所有無房住的產業工人,包括下崗工人,全都住進新房子裡去!」

  這時秘書敲門進來了:「路書記,上機場的時間到了。」

  「好的,我馬上出發。」

  章小鳳看到路鳴還有事,並且還很急的樣子,之前鼓起的那股勁也就消下去了,她有些猶豫地對路鳴說:「路書記,我還是想搬回家去住。」

  「大媽,您看,我這就要去機場趕飛機,我可是要去德國請黑一海老先生回國。您也希望一家人能夠儘快團圓吧?這樣好不好,等我回來後咱們再談你回家的事,怎麼樣?」

  聞聽這個天大的喜訊,章小鳳眼睛一亮:「敢情你這是要到德國去接黑一海大哥啊,為什麼不早說?太好了!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今天我就先聽你的,還回療養院!」

  「大媽,謝謝你支持我的工作,我安排車送你們回去。」

  「路書記,不用了,你趕緊忙你的。路又不遠,我們就自己回去吧。」

  路鳴推著章小鳳一起下了樓。後者看著路鳴上了車,就向他揮揮手:「路書記,一定把黑一海大哥帶回來啊,我先謝謝你了。」

  「大媽,你放心吧。」

  「祝你們一路平安!」

  目送路鳴的車走遠,章小鳳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回憶著過往的一幕幕,當年自己錯把一海大哥當成「日本鬼子」,差點把一海大哥打成殘疾,恐怕現在他的腿上還留著疤呢。但是他們不打不相識。後來章小鳳才知道黑一海不但是中國人,而且是有遠大抱負的中國人。那之後,章小鳳就特別的尊重那位有著大學問的大哥。如今,自己已經把大哥的兒子建華培養成人了,但是大哥卻黃鶴一去不復返。現在,是該讓大哥回來看看的時候了,現在國家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哥回來也可以一展身手了。

  駱子推著輪椅緩緩上路,走著走著,章小鳳又說起了出院的事情。駱子嘆了口氣說:「小鳳啊,你就聽話吧!」

  「駱子哥呀,我不能老是占國家的便宜啊!」

  「看你說的,你一個人幹完了三個人的活,你是國家的功臣,國家應該養著你啊!」

  「話是這麼說,可是,我總覺著這樣對不住國家呀!好像我當初拼命工作就是為了住療養院似的!」

  「小鳳,別說了,一湖還在等我們呢,回去遲了他會著急。」

  「好吧,我們回去,駱子哥……」

  黃昏,又大又圓的夕陽掛在了西山頭上,就像一個大紅燈籠一樣,它用儘自己最後的一點力氣,懶洋洋地照射著世間萬物。迎著夕陽,駱子推著章小鳳緩緩地往家走,橘紅色的陽光撒在了他們身上,然後再投射出去,好似是從童話世界走出來的一般。夕陽把駱子和章小鳳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正如同駱子現在的思緒。

  駱子又回想起了他和章小鳳、黑一海在遼海製造廠的日子,那時他們還年輕。章小鳳整天都是風風火火的,黑一海大哥是滿腹的抱負,自己也充滿著青春活力。眨眼之間,三個人都已經成了古稀老人,正如同此時此刻的夕陽,看上去雖然分外的紅艷,但卻已經沒有太多的能量了,馬上就要被西邊的大山吞噬了。駱子看著坐在輪椅上,正在打盹的章小鳳,心想,自己雖然沒有和小鳳走到一起,但這麼多年,自己也從未離開過她。看著她和郝一湖夫妻恩愛,看著她漸漸兒孫滿堂,他也在心裡替她高興。只要小鳳幸福,自己就是快樂的。雖然自己沒有子女,但是小鳳的子女也一直拿自己當長輩,各方面照顧的也都很周到,自己還能有什麼奢求呢?而且,自己也是有事業的,茶館的舞台雖小,但帶給他的快樂卻是無限的。每天,站在那個專屬於自己的舞台上,自己的心情就會無比的舒暢,渾身都充滿了力量,就好像年輕了十幾歲一樣。這麼想著,駱子的臉上露出了知足的微笑。

  29、他被愛情傷了

  歲月最無情,它會在光滑緊繃的皮膚上拉出一道道深深地的皺褶,也會讓原本看似堅不可摧的建築變得千瘡百孔。當年分給章小鳳那批勞模住的樓房,在當時是條件最好的,而今卻已經被風雨剝蝕得十分陳舊,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粉刷在窗上的油漆大多已經脫落,沒有脫落的也已經皸裂爆起了,張牙舞爪地咧著嘴……

  郝設華獨自一人在家中吹著薩克斯,低沉而悠揚的曲調從窗戶傳了出去……窗外是一排排紅磚舊樓斑駁滄桑的影像,這些建築物在薩克斯音樂聲中越發透出了濃濃的感傷。郝設華正如痴如醉地沉浸在這支薩克斯名曲《回家》的悵然情緒中,突然聽到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他嚇了一跳,急忙打開了門。看到來人時,郝設華愣住了:「吳廠長,怎麼是您啊?」

  遼海製造廠副廠長吳裕泰算是第一次登門拜訪郝設華的家,雖然郝設華是他的下屬,但他非常尊重郝設華。如果郝設華不歡迎他,他一定不會站在門口不動。但是,和副廠長一起來的焊接車間主任張連偉就不一樣了,他是郝設華的師兄,不管郝設華是否允許,他都會毫不客氣進門的。他推廠長進到了郝設華的屋裡不說,進門之後還到處轉悠,東瞅瞅西看看:「我說設子呀,又是你一個人在家啊?你爸一定是去陪你媽了,自從你爸退休以後,我看他好像也長住在療養院了吧?」

  「吳廠長,你請坐。」郝設華沒有理睬張連偉,只是把吳裕泰讓進了沙發里。

  吳裕泰見郝設華緊握著拳頭,明顯有些拘謹的樣子,微微搖了搖頭:「設子,就你一個人在嗎?」

  「是,我爸去看我媽了。」郝設華點點頭說。

  「設子,這人啊總得有個伴兒,你也不能總單著,你看你爸你媽的樣子就知道了。你也得快點找個媳婦呀,能有人陪你嘮嗑,還有人為你暖腳,一個人的日子可不好過啊。兒女不成家,做父母的心就總是懸著,你成了家,也好讓你爸媽省心不是?」吳裕泰嘆息著說道。

  「廠長,我……」郝設華囁嚅著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張連偉在旁邊插話說:「吳廠長,你可是不知道,追求我們設子的姑娘多著呢,可我們設子愣是不找!」

  吳裕泰問郝設華:「設子,這是為啥啊?」

  郝設華沒有回答,去倒了兩杯水,拿過來給吳裕泰和張連偉:「廠長,你喝水。」

  張連偉翻了翻白眼,撇著嘴角說:「還不是為了那個丁盈盈,她嫌我們設子是一個工作狂……自從那以後,設子受傷了,就再也沒有找過。」

  「張主任,設子是你的師弟,又是你們車間惟一的工人工程師,他的個人問題你們可得給我抓緊啊!」

  「廠長,那有啥問題呀!只要設子點頭,我明天就能給他找一個,不,找十個!」

  郝設華攔住了他們兩人的一唱一合:「主任,你別說了!廠長,你們來有什麼事兒吧?」

  吳裕泰有些尷尬,看了看張連偉,假咳了一聲,說道:「設子,我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廠里一台進口的離心壓縮機機殼被撞壞了,設子,你是知道的,『壓縮機一響,黃金萬兩;壓縮機一停,效益為零』。」

  張連偉也神色誇張地說道:「設子,廠里把外國專家請來了,可是,他們漫天要價,要我們廠里出150萬美金的修理費,真是獅子大開口啊!」

  「更為要命的是,他們的維修周期是半年!時間就是效益,半年我們根本就等不起!」

  不等吳裕泰再說什麼,郝設華二話沒說,起身拿起外套:「廠長,我跟你到廠里去看看情況!」

  郝設華和吳裕泰、張連偉一起回到廠里後,到壓縮機車間查看那台被撞壞機殼的壓縮機。郝設華仔細地查看過後,又是皺眉,又是搖頭,顯然維修的難度非常大。

  「設子,壓縮機製造的難點在於機殼,因其體積龐大、工藝複雜,過去一直採用鑄造法。你看看,能不能用焊接的形式修復它?」吳裕泰試探地問。

  「很有難度,你們不清楚,鑄造工藝先天存在著難以克服的弊端,僅工序就有20多道,生產周期長的將近一年,而且因為沒有統一規格,造價昂貴的模具用一次就得報廢。所以,人家提出半年內修復,已經是很快的速度了!為此,世界上同類產品的製造商,一直在尋求機殼製造技術的突破,但都因技術複雜而不能如願。由此,這個課題是世界級技術難題。」郝設華盯著壓縮機機殼上的一處裂痕,眼中閃動著光芒,滔滔不絕地說道。

  吳裕泰充滿期望地看著郝設華:「是啊,設子,你是我們廠的工人工程師,你得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啊,我知道你一定會有辦法的,對吧?」

  姚少軍不知什麼時候來的,突然從郝設華身後冒出聲音來:「設華同志,有瓷器活才特意找的你這個金剛鑽,就是因為難,廠里才讓你想辦法的。要是不難,早就解決了!」

  郝設華回頭一看是姚少軍,態度馬上變得異常冷漠,反唇相譏道:「要是不難的話,姚副廠長早就讓外國人修了,對不對?」

  「你!」姚少軍被郝設華的話噎住,想發火又礙於吳裕泰在場,只能狠狠地瞪了郝設華一眼。

  吳裕泰當然知道郝設華為何態度轉變得這麼明顯,看到場面有些尷尬,他便出面打圓場:「姚廠長,設子的意思是說,如果讓老外修復的話,需要半年時間,我們等不起啊!」

  「噢……是,是這樣。哎,吳廠長,你們看著,趕緊把這玩意兒修好,這一停產不知道又要造成國家多少損失啊……」說完,姚少軍晃著矮胖的身體,有些悻悻地走了。郝設華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嫌惡地皺起眉頭:「如果讓外人修的話,他們的腰包又要鼓了!」

  吳裕泰連忙勸道:「設子,你就別說了。」

  張連偉也看著姚少軍的背影,有些玩味地對郝設華說道:「設子,你知道你為什麼到現在了還是個工人嗎?」

  郝設華不屑地說道:「我知道啊!張主任,我不會拍馬屁,不會阿諛奉承……可是,我就想當這個工人,當工人有什麼不好嗎?」

  「設子你……」

  「張主任,你也少說幾句!設子,不說了,我們看我們的。怎麼樣?能修嗎?」

  「廠長,修復太麻煩,我們乾脆加工製造一個新的吧。」

  「加工製造?設子,你有這個把握?」

  「有,但是……」

  「但是什麼,設子你快說,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我一看到他們那些敗家子,心裡就窩火。」

  「設子,不管怎麼說,人家也是主管供銷的副廠長……」張連偉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郝設華憤怒的聲音截斷:「張主任,你要給我再提姚少軍,你就給我出去!」

  「張主任,你閉上嘴可以嗎?」吳裕泰很無奈地看著這兩個師兄弟,對張連偉說道。

  「好好好,吳廠長,我不說話了總可以吧?」張連偉悻悻地轉開頭去,裝作若無其事地吹起了口哨。

  「設子,他管不上咱們,大廠長已經說了,如果你設子能把廠里的這個難題解決了,他要升你的職。」

  「廠長,升職的事就免了,我這輩子就想當好工人,除此之外,我什麼也不感興趣!」郝設華淡淡地說道。

  「設子,你傻啊?廠長要提拔你!」一聽到要提拔,張連偉的口哨也不吹了,過來把住郝設華的肩膀,在他耳邊大聲說道,好像生怕郝設華沒聽清楚,或者給漏聽了。

  「廠長,你告訴大廠長,如果要提拔,就讓他提拔張連偉主任吧,我不需要提拔!」郝設華依然是淡淡的口吻,並把張連偉的手從肩頭上拿開,態度相當冷淡。

  「設子……唉……」張連偉再次碰了一鼻子灰,抬著胳膊,站在那裡好不尷尬。

  「張連偉,你的那些廢話能不能少說點!」吳裕泰一邊呵斥張連偉,一邊給他使著眼色。

  張連偉在自己的嘴上做了一個拉拉練的動作:「遵命!廠長,我馬上閉嘴。」

  張連偉對自己這位師弟是又愛又恨。

  為什麼愛呢?郝設華沒有半點的功利之心,他們的班組做出了成績,其中很大一部分明明是郝設華拼命做出來的,可他全部推給了別人。別的不說,自己的這個車間主任,就是郝設華讓的。當時,廠里要提拔工作業績突出的郝設華,郝設華卻說:「我只想當好工人,不想當主任,要提拔就提拔我的師兄張連偉吧。」郝設華堅決不接受任命,廠里實在沒有辦法,最後就按他說的,提拔了張連偉。張連偉糊裡糊塗地撿了一個主任,自然是喜出望外,他提出要請郝設華好好吃頓飯,但是郝設華卻拒絕赴宴,而且還說:「我就是不想當這個主任罷了,我也不是特意成全你,所以你根本就沒必要謝我。」請人吃飯還碰了一鼻子灰,張連偉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後來,張連偉仔細一想,你年齡也不小了,還沒對象,心裡肯定著急,那就給你介紹對象吧。張連偉給郝設華介紹對象,一個不行,兩個也不行。開始,張連偉以為郝設華眼光高,是嫌自己介紹的女孩不漂亮,於是就特意選漂亮的性格也溫柔的給郝設華介紹,但又介紹了五六個,還是不行。郝設華一般都是一看照片就搖頭否定,連見都懶得見,弄得張連偉好不氣惱。

  為什麼恨呢?其實也不是真恨,是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按照郝設華為廠里所作的貢獻,現在起碼也應該是個副廠長了,可他就是不要機會,只是悶著頭,一門心思地鑽研技術,還說什麼工人最光榮,自己要當一輩子工人,簡直就是不可理喻。張連偉知道自己這個師弟其實不是笨,只是有點死腦筋,可死腦筋就是個大問題啊,在現在這個人人講利益的社會,死腦筋是註定吃不開的。其實,張連偉的心還是護著郝設華的,雖然他恨師弟不成鋼,但卻不准別人侮辱這個師弟,當聽到有人在背後說郝設華「傻」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厲聲喝止。

  張連偉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所以他特別希望郝設華能過得好一點,看著郝設華在感情問題上浪費機會,他比誰都著急,他甚至都想把郝設華撥拉到一邊,自己替他應下來。

  吳裕泰轉而向郝設華陪著笑,好聲好氣地說道:「設子,我們知道你的心思,自從你被晉升為工人工程師後,廠里就有意讓你當車間主任,是你把機會讓給了你的師兄張連偉的。設子,我們在這個問題上尊重你的意見,絕不強人所難。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郝設華已經轉身往車間外走去:「廠長,沒問題了,我們這就去商量加工製造方案吧。」

  已經是深夜了,郝設華還在和工程師們在壓縮機車間臨時搭建起來的辦公場地。他一邊研究圖紙,一邊參照現場的壓縮機,和大家討論著各種加工製造方案。

  一位工程師疑惑地問郝設華:「郝工,你有把握嗎?我們的目標是這個150個零件拼裝成的數十噸重的機殼啊!而且,我們沒有資料、沒有經驗、沒有樣機,連高噸位的吊車都沒有,我們怎麼能在短短的90天時間裡攻破這個世界性的難題呢?」

  郝設華很篤定地說道:「請各位老師放心,我有充分的把握。現在,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吃』透圖紙,搞清楚機殼各部位的支撐、連接關係,然後,研究分析各應力之間相互作用的奧妙。」

  另一位工程師從圖紙上抬起頭來,看著郝設華說道:「郝工,你這樣一說,我心中似乎有點頭緒了。你放心,你是我們『郝設華班組』的組長,我們一定會按你的要求工作的。」

  郝設華指著壓縮機的一面,對眾工程師說道:「各位老師,你們看,我們現在的難題是在這裡,但我也想到了一個方案,你們看可行不可行。我舉一個簡單的例子說明,我們都見過很多危牆的支撐垛吧?」

  「見過啊。」

  郝設華又指著壓縮機的另一面繼續道:「我的思路是,給易變形的部位加上臨時支撐架,並通過『軸承體縱梁支撐』『橫向反變板』『直角剛性固定』等方法,解決我們現在面臨的技術難題。」

  一位工程師大為讚嘆:「郝工,你的思路非常清晰,完全可以實行,沒問題,就照你說的辦!」

  郝設華大膽的設想得到了大家的支持,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謝謝各位老師!」

  討論正熱烈進行著,副廠長吳裕泰推著餐車進來了,他揮舞著手中的大勺,大聲吆喝著:「設子,工程師同志們,開飯啦!開飯啦!」

  郝設華抬頭看看車間裡的掛鍾,整整午夜兩點:「吳廠長,現在吃的什麼飯啊?」

  「特別加餐!臨時宵夜,是我親自下廚房為大家做的。」

  「吳廠長,怎麼能讓你……」

  「設子!你們大家在這裡加班加點、廢寢忘食地為廠里解決大難題,我什麼忙也幫不上,也就只能當個後勤總管,負責你們的健康管理。設子,這不吃飽飯幹活可不行,要是你們中有誰累倒了,那我的責任可就大了!」

  「吳廠長說得也對,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各位老師來吧,咱們快把這頓飯吃了,抓緊時間睡一覺,明天還要早起繼續幹活呢!」

  聽了郝設華的話,大家高高興興地圍攏過來,吳裕泰親自給每位工程師乘上飯,等大家吃完飯,他又安排他們在職工宿舍里休息。也就睡了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凌晨5點不到,郝設華就又帶著工程師們回到了車間,繼續討論一些技術難題的解決方案。

  「郝工,我們還可以考慮自製筒體來解決你說的這個問題啊!」

  郝設華興奮地指著圖紙說道:「好極了!既然我們能自制筒體,那麼,我們也可以自制內環測量工具、自製進出口風管劃線板啊!」

  「郝工,你真是個天才啊!」

  「是啊,郝工,你真是了不起啊!」

  「這樣一來,我們可就破解了幾十個,甚至是上百個技術難關了啊!」

  眾工程師們一致對設華的設想表示讚嘆。

  郝設華充滿自信地敲著手中的鉛筆:「是的,我們還可以大膽地應用更多的原創新工藝。」

  30、都是姓名惹的禍

  同樣的清晨,伴隨著第一縷曙光照向大地,一架從中國北京飛來的航班在德國慕尼黑國際機場緩緩降落。路鳴、王立一行剛走到機場出口,就看見一男一女兩位中國青年,和一位身著深灰色西服,鶴髮童顏、精神矍鑠的中國老人熱情地迎了上來。

  「路叔叔,王叔叔,你們好!」最先迎上來的是女孩子,一身墨綠色連衣裙的她像一隻蝴蝶般輕盈又優雅,禮貌地和路鳴、王立一一握了手,然後先後撲入郝祖國和郝建華懷中:「爸爸!叔叔!我好想你們啊!」

  「大伯,爸爸,你們總算來德國啦,我還以為你們是在哄我們開心呢……」郝立京笑嘻嘻地擁抱了郝祖國和郝建華。然後他把站在一邊中國老人介紹給了大家:「路叔叔、爸爸,叔叔,這位就是黑一海爺爺。」

  路鳴迎上去握住了黑一海的手:「黑老先生,您好!」

  老人微微一笑,禮貌地問:「路先生,您是?」

  王立上前為路鳴做介紹:「黑老先生,這位是我們北方省委常委、遼海市委書記路鳴先生。」

  黑一海客氣地與路鳴握手問好:「噢,書記先生,我知道您。您好!歡迎您來德國!」

  「黑先生,這位是遼海市委副書記、遼海市人民政府市長王立先生。」路鳴繼續為黑一海介紹同行的其他人。

  「市長先生,您好!」

  「這位是遼海汽車製造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

  「是我的侄子祖國……祖國,你媽媽怎麼樣?」黑一海仔細地端詳著郝祖國的臉,嚴肅的神情鬆動了許多。

  郝祖國雙手握住黑一海的手:「大伯,我媽媽很好……大伯,我媽媽、爸爸,還有駱子叔叔,他們讓我代他們向你問好!」

  黑一海哈哈大笑:「謝謝!謝謝!……祖國,你跟你媽媽實在是像極了!」

  路鳴又指著站在郝祖國身旁的郝建華,正準備介紹:「這位是……」

  「書記先生,不用說,他一定是犬子郝建華了?」

  「是的。黑先生,令郎黑建華先生現在是元房子企業集團的董事長。」一聽到「黑建華」三個字,黑一海的臉色微微一變,好像忽然被刺痛了一下,但是路鳴並沒有覺察到。

  黑一海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郝建華,神情看上去既驚喜又遲疑。是啊,當年分別的時候,自己的兒子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孩,當再次相見的時候,自己的兒子已經人到中年,也已經做了父親,這可真是恍如隔世啊!在眾人的示意下,郝建華走上前,給了黑一海一個緊緊的擁抱:「爸爸,我是你的兒子黑建華。」

  突然,黑一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猛地把郝建華向外推開,怒氣沖沖地喊道:「我的兒子叫郝建華,不叫黑建華!」

  黑一海氣呼呼地轉身就走,留下了路鳴等人,不明所以地呆楞在了原地。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突然了,本來應該是一場分離幾十年後父子相認的催淚戲,結果一下子變成了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懸疑劇。

  這一突發事件,一下子打亂了大家本來的計劃,大家都愣愣地立在原地,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做。郝立京和郝慧思見狀,連忙相互使了個眼色,郝立京去追黑一海,郝慧思則接過大家的行李,一邊往前走,一邊給路鳴他們介紹預約的酒店及慕尼黑這個城市的大致概況。不一會兒,郝立京回來了,趴在郝慧思的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後由他和郝慧思分別送路鳴一行去酒店。

  路鳴和郝建華父女一組,王立則和郝立京父子一組,分別坐上了黑一海研究所的汽車,前往酒店。路上,郝慧思看到父親情緒不佳,回頭來對父親說道:「爸爸,立京剛才告訴我爺爺為什麼生氣的原因了。」

  郝建華和路鳴不約而同地同時問:「為什麼?」

  「你不該把姓改過來,他聽著黑建華彆扭,你還叫郝建華就沒問題了。」

  郝建華有些鬱悶地說:「我當是為什麼呢?原來是為這個啊!我本來也不想改的……」

  路鳴連忙解釋:「慧思小姐,對不起,這都是我的錯,其實這不是你爸爸的主意,是我的意思。都是我的錯誤思想,才造成了這樣的結果,我一定會向黑老先生解釋。」

  郝慧思沖路鳴調皮一笑:「路叔叔,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要讓我爸爸改回姓黑,這樣可以讓我爺爺高興,因為中國人都很重視家族的姓氏,尤其對父姓的傳承更是非常執著,一個姓氏就代表著包括尊嚴、榮耀、血脈等等很多層的含義。可惜我們想錯了,我爺爺雖然是中國人,可是他多年以來受到的文化薰陶是日本的拘禮與德國的固執,當然,我爺爺思想里還是保留著濃厚的中國儒家思想,他會為此生氣,肯定是認為這樣做有悖於他的道德理念。不過沒關係,我爺爺他不會為了這一點小事就拒絕和你們交流,他只是暫時在鬧情緒罷了。你們別忘了,儘管看上去他還很年輕,是位風度翩翩的紳士,但他的實際年齡已經75歲了,俗話說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變成喜怒無常的小孩了,現在的爺爺啊,也就是個既單純又可愛的小孩子,有時候喜歡鬧點小情緒,耍點小性子。」

  郝慧思的話入情入理,又風趣幽默,本來繃著臉的路鳴和郝建華都被逗笑了。路鳴很用心地看了一眼這位善解人意的女孩,她既年輕又漂亮,年紀應該只有二十歲出頭吧,但她卻有著超出同齡人的成熟與冷靜,而且思維敏捷,觀察細微,剛才那種尷尬場面,也是她立刻上前開始說笑,才將他們之間的僵局給打破,並輕鬆化解了他們的難堪。看來,有了章小鳳這位全國勞模的遺傳基因,無論郝家的哪一位後代,都是不可小覷的人物啊!

  「慧思小姐,你能不能先帶我們去找黑先生?我想當面向他解釋一下。」

  「路叔叔,你不用著急,坐了這麼久的飛機,你們肯定都很累了,先回酒店休息一下,我猜爺爺他一定是回研究所了,等一下我和立京聯繫看看,然後再安排你們重新見面。」

  「這樣好嗎?不能及時向黑先生解釋,老人家不會一直生悶氣吧,要是氣出個好歹來,我可擔當不起,老人家可是國寶級的人物,我們得重點保護啊!我看還是趕緊解釋清楚的好。」

  「你放心,沒關係的,我爺爺只要一回到研究所,就會把什麼都忘掉,腦子裡只剩下工作了。要和他見面一定得先預約才行,會談的時間也要由他的助手來安排,就這樣直接去找他不合適,會讓他更不愉快。而且他養成了德國人的生活習慣,嚴格遵守作息制度,不能讓自己的精神有懈怠的時候,所以你們要聽我的,等養足了精神再去和他見面吧,這樣能給他留下更好的印象。」

  「尊敬不如從命,那我們就遵照慧思小姐的吩咐了。」路鳴笑道。郝慧思嘻嘻一笑:「路叔叔,你就直接叫我慧思吧,我都沒有跟你客氣,你幹嗎跟我這麼客氣啊。」

  「慧思,不能這樣沒大沒小。」郝建華呵斥道,他被黑一海拒絕,心情到現在還很不好。對從未謀面的父親本來還在心裡抱著一份憧憬,懷著既緊張又激動的心情叫出了一聲爸爸,誰知道竟然換來的是那麼冷酷的回應,那是他做夢也不會想到的。雖然是所謂的親生父親,其實跟陌生人差不多,在感情上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害,但自己的一腔熱情被無情地潑了冷水,他實在有些不甘心。

  路鳴寬慰道:「沒關係,建華,我們之間還用得著拘禮嗎?慧思說得對,不需要客氣,尤其是在外國,我們要更加親密無間。」

  「對不起,爸爸,我知道你不開心。這樣好不好,為了幫你轉換心情,我帶你去德國皇帝的皇宮看看怎麼樣?」

  「去看那玩意兒幹嗎?」郝建華扭頭看向窗外。

  從章小鳳哪裡得知自己的身世後,郝建華就一直幻想自己的父親到底是什麼樣子,而且他也一直在幻想自己會在什麼樣的情形下見到自己的父親。在飛機上的時候,他還在幻想父子重逢的感人場面,然而事實卻和他想的一點都不一樣,父親竟然如此冷漠,以至於自己準備好的一番溫情話語都沒機會說出口,被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裡。如果兩個父親相比較而言的話,郝建華更喜歡另一個父親郝一湖。郝一湖雖然平時話不多,但卻是百分百地疼孩子愛孩子,從來不捨得打孩子一下,在郝一湖面前,自己可以無拘無束,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很顯然,現在這個父親和自己更有距離感,自己文化水平不高,而黑一海則是位學富五車的科學家,想一想就覺得拘束,就覺得渾身不自在。郝建華心想,早知如此,就不應該來德國。

  郝慧思早已經和黑一海這位親生爺爺混熟了,顯然她根本無法理解父親的這種心情,但還在極力遊說父親出去轉轉:「爸爸,我只是想讓你領略一下與我們中國古代皇城的代表——北京故宮所不同的建築風格而已。如果你不想進去,只看看外面的建築也可以。慕尼黑是德國最瑰麗的宮廷文化中心,也是世界著名的啤酒城,慕尼黑國際啤酒節世界聞名,是全世界名氣最響、規模最大的啤酒節。12世紀以來的將近800年中,這裡一直是拜恩王國維特爾斯巴赫家族的王城之地。作為擁有125萬居民的德國第三大城市,慕尼黑擁有很多典型的巴洛克式建築和哥德式建築,巴洛克建築大多是民居,外形自由,追求動態,點綴著富麗的裝飾和雕刻,而且還喜歡運用一些強烈的色彩,而哥德式建築則以教堂為主,高聳消瘦,有著高聳入雲的尖頂和色彩斑斕的玻璃畫,慕尼黑的新市政廳和聖母教堂是典型的哥德式建築。流連於這些古老而瑰麗的建築之間,會有瀏覽一幅歷史長卷或者是聽一首交響樂一樣的感受呢,是一種難得的享受。還有,慕尼黑市中心的瑪利亞廣場……」

  「慧思,你也在黑先生的研究所里實習嗎?」路鳴看郝建華一直在生悶氣,根本不回應女兒的話題,知道他對慕尼黑的建築根本就不感興趣,所以就趕緊轉移了郝慧思的話題。

  「是啊,路叔叔,我雖然和立京專攻方向不同,但都是屬於汽車製造專業一類的。」郝慧思是個聰明人,一下就明白了路鳴故意打岔的用意,所以也就趕緊借坡下驢了。

  「哦?你們都專攻的什麼方向?」

  「我是主攻動力機械與工程,理想是做一位像爺爺那樣優秀的汽車設計工程師。而立京的野心比我大,他從設計工程改方向到汽車應用工程了。」

  「哦?何以見得?」路鳴笑問。

  「因為他自己說,成功的汽車設計不光是好的工藝,更重要的是好的概念。他還吹牛說要在中國創立一個比大眾、通用還要響亮的汽車品牌呢。」

  「哈哈,真是龍生龍鳳生鳳,你們果然有不小的野心。立京和祖國很像啊,看來你們要組成父子搭檔了!」

  「嘻嘻,而且還有夫妻搭檔呢。」郝慧思沖路鳴眨眨眼,甜蜜地笑著。

  關於郝慧思所說的「夫妻檔」,是這麼一回事:

  郝建華的女兒郝慧思和郝祖國的兒子郝立京從小就混在一起,高中、大學、出國留學,一直都是在一起。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難免情愫暗生,果不其然,兩人相戀了。但因為是名義上的姐弟,開始兩人有些不好意思,一直瞞著父母和爺爺奶奶。但是出國之後,兩人如同出籠的小鳥一般,徹底解放了,陷入到了如痴如醉的熱戀狀態之中。到了德國之後,兩人更是如膠似漆、形影不離了。當爺爺的黑一海很快就發現了這個問題,在他的逼問下,兩人很快便繳械投降了。黑一海的大半生都是在海外度過的,受西方思想影響很深,所以在男女之事上很開明,他仔細一想,雖然兩人都姓郝,是名義上的姐弟,但兩人其實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相戀就相戀吧,如果最終能結為連理,也算是親上加親,把「黑」「郝」兩家人聯繫得更緊密了。

  去年夏天,兩人在黑一海的帶領下,一起到地中海度假,地中海的柔風令人陶醉,郝立京趁著醉意,決定向郝慧思求婚。

  這天清晨,伴隨著東方正冉冉升起的朝陽,郝立京陪著郝慧思在海邊漫步,他們十指緊扣,相互依偎,說不盡的甜蜜。突然,郝立京指著前方說:「慧思,你看那是什麼?」

  郝慧思順著郝立京手指的方向一看,原來是一個漂流瓶。漂流瓶她只是聽說過,還真沒親眼見過。郝慧思急忙奔跑過去,好奇地打開瓶塞,倒出了裡面的小紙條:慧思,我愛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愛你!嫁給我,好嗎?——立京。

  「慧思,嫁給我好嗎?」

  郝立京單腿跪在沙灘上,手捧著鑽石戒指,無限真誠地仰望著郝慧思。像很多女孩子一樣,郝慧思其實一直期盼這一天,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被求婚的情景,溫馨浪漫的、驚險刺激的,催人淚下的……還好,郝立京沒有讓她失望,這求婚儀式設計得還算浪漫。郝慧思臉上帶著嬌羞的笑,努力地點了點頭……

  突然,兩人的身邊冒出了一支樂隊,深情款款地唱起了一首經典情歌。真是驚喜連連,太浪漫了!郝慧思高興得手舞足蹈,猛地一躍而起,撲進了郝立京的懷裡……

  兩人趁熱打鐵,第二天,在黑一海的見證下,郝慧思和郝立京在就近的一家教堂內舉行了西式婚禮。當章小鳳、郝一湖、郝建華夫婦和郝祖國夫婦得到消息的時候,他們兩個早已將生米做成了熟飯,已經成了夫妻。長期以來,雖然郝慧思和郝立京自以為把兩人戀愛的事情封鎖得密不透風,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呢?在很早之前,郝建華夫婦和郝祖國夫婦就看出了兩個年輕人的「地下情」,只是懶得說破罷了,所以得知他們結婚的消息,也不是很吃驚,也都沒有提出反對意見,算是默認了。

  剛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章小鳳愣了愣說:「現在的年輕人,真不像話,這是先斬後奏啊!」

  郝一湖在旁邊說:「反正他們兩個只是名義上的姐弟,也沒有血緣關係,結了就結了吧,也挺好。」

  章小鳳捶了一拳郝一湖說:「好什麼,孫女孫子大婚,也沒好好熱鬧一番。」

  其實章小鳳也是早就看出了孫子孫女的戀情,她不是反對兩人結合,而是覺得自己這個做奶奶的錯過了孫子、孫女的婚禮,很是不甘心。

  「你急什麼啊,你放心,他們早晚得回國,等他們回來了,再讓他們補辦一場熱熱鬧鬧的中式婚禮不就行了嗎?」郝一湖不慌不忙地說道。

  「我說老郝,你這腦袋怎麼突然變靈光了呢!」章小鳳上下打量著郝一湖說道。

  郝一湖嘿嘿一笑,不作任何爭辯,也不作任何解釋。

  31、不歡而散

  路鳴等人在酒店休息了一個上午,快到中午時,郝立京打來了電話,通知他們可以過去了。黑一海的汽車研究所離路鳴他們住的酒店不遠,這也是郝慧思在安排酒店時的有意為之。郝慧思還特意開了研究所的車來接他們,一行人來到研究所,看到這裡的環境就像是一座精心修葺的花園一樣,有寬闊的草坪,綠水碧波的人工湖,還有成片的紅黃相間的鬱金香,古典風格的雕塑群中噴泉如瀑,外型像一隻菱形大風箏一樣的建築被包圍在蒼翠的松柏叢林之中,看上去就像是斷線了的風箏落在了樹梢上。走進這棟造型別致的辦公大樓,裡面寬敞而明亮,工作人員都穿著統一的藍色西裝,白襯衣黑領帶,一個個一絲不苟,各自埋頭於工作中。安靜無聲,秩序井然。當他們被帶領著穿過大廳時,人們也都只是抬頭瞟一眼,又繼續低頭工作。沒有人交頭接耳,更沒有人嘻哈打鬧。

  黑一海的辦公室是半開放式的,和外面只隔著一層玻璃,從裡面往外看,和從外面往裡看,都是一覽無餘。辦公桌前擺放著黑色的真皮沙發,碩大的玻璃茶几上沒有菸灰缸,只有一瓶插花,花全是紫色的鬱金香,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這瓶插花就如同畫龍點睛一般,使整間辦公室有了生氣。辦公桌上擺著兩個相框,裡面的照片都是黑一海和郝慧思、郝立京的合影。照片上,黑一海被兩個年輕人簇擁著,笑得特別開心。路鳴心想,歐洲企業的管理就是人性化,若是在中國的企業,你要把家人的照片放在辦公桌上,肯定會受到領導的批評。歐洲人的理念是愛家庭才能愛企業、愛國家,而中國人的理念是,要舍小家顧大家,總想著自己的小家庭怎麼能行呢?隨著人們思想意識的解放,相信中國企業也會變得越來越人性化。

  看到路鳴一行人到來,黑一海忙站起來一一和客人握手。到了郝建華這裡,他給父親深深地鞠了一躬:「父親,請讓我這樣稱呼你。對不起,兒子為改姓這件事向您道歉!」

  「你應該向養育你成長的爸爸媽媽道歉。」

  「父親,你批評的對,今天這事兒是兒子做錯了。」

  「你昨天以前難道是對的嗎?」

  「是的,我昨天以前還叫郝建華。」

  「這麼說,你是到德國來才改姓的?」

  「沒錯,我也只是想讓父親您高興。」

  「可是我一點兒也不高興。」

  「所以說,我已經為此事向您認錯了,請父親您就別再糾纏這件事了,好嗎?」

  「建華,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讓你記住一個道理,那就是一個人要知道感恩。你可以叫我父親,我也希望你這樣稱呼我,因為,你真正的爸爸是郝一湖,是他養育了你,把你撫養成人的。」

  「我知道了,父親。」

  路鳴看著這對比陌生人還要陌生的父子,心下感嘆萬分,為了幫郝建華化解尷尬,他連忙上前向黒一海解釋:「黑先生,實在對不起,讓令郎改姓其實是我的主意。真是沒有想到,黑先生的處事原則很讓人欽佩!」

  黑一海擺了擺手:「書記先生,到此為止,這事已經過去了,我們就不再提它了。」

  「謝謝黑先生的寬宏大量!」

  「大家請坐吧,我們這裡的咖啡很地道,慧思,請你給大家都衝上一杯。」

  「好的,爺爺。」郝慧思答應著出去了。

  大家在沙發上落座,又寒暄了幾句,王立說道:「黑先生,我們就言歸正傳吧。這次我和路書記,還有兩位企業家同志,是代表省政府、市政府以及遼海企業界前來拜訪黑先生的。如果我們有哪裡做得不周到的地方,還望黑先生諒解。」

  「書記、市長客氣了,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嘛,那也是郝建華的問題,跟書記先生市長先生沒有任何關係。」

  「那您就錯怪令郎了,這事兒確實跟他沒有一點關係。」

  黑一海輕微地皺起了眉頭,他很快掃了郝建華一眼,然後對路鳴說道:「好了,書記先生,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你們此行的目的。」

  「那好,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我們此行是為請黑先生回國,幫我們研發有我們中國人自己智慧財產權的小汽車,具體的合作方式,我們郝總經理會和你談。」

  郝祖國接到路鳴的示意後,將手中的資料交給身旁的郝立京,再由郝立京轉交給黑一海。然後郝祖國說道:「這是我們公司的開發項目,雖然在這之前我們公司一直都只是在生產大型貨車,但我們在4年前與國內一家公司合作,開始生產大型客車,以此儲備了一定的生產小汽車的技術力量與資金,並且我們在遼海工業園區內建立了一個小汽車生產基地,也正在積極地招商引資,為研發自主車型做好了一切準備,現在我們唯一缺少的就是強有力的技術支持,所以我們迫切地需要您的幫助,如果您能加盟到我們公司,那麼我們所搭建起來的這個平台就算有了用武之地,而我們生產中國完全自主智慧財產權的小汽車的夢想就可以實現了。」

  黑一海一邊點頭,一邊仔細地看著手中的資料,但卻始終未發一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家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黑一海身上,不知道老先生看完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氣氛平靜之中又蘊含著緊張,就連郝慧思都有些緊張地抿住了嘴唇,一雙清澈的眼睛緊盯著她的爺爺。

  不知過了多久,黑一海的助手輕輕走進來,在黑一海耳朵邊說了幾句什麼。然後黑一海將手中的資料放下,站起身來:「書記先生、市長先生,工作再忙也不能忘了吃飯,吃工作餐的時間到了,我們一起去用餐吧。」

  王立連忙站起來說:「黑先生,既然吃飯時間到了,就讓我們做東,請您和朋友們到外面去吃吧。」

  黑一海卻毫不客氣地說道:「市長先生,對不起,我們在工作時間裡是不能隨便到外邊去的,這是我們的工作制度,我作為領導,更應該帶頭遵守。如果你們吃不慣我們的工作餐,那就恕我照顧不周了,請便吧。」

  王立這才知道在中國那一套,在這裡根本行不通,有些尷尬地僵住了。路鳴連忙說:「黑先生,您誤會了,客隨主便,我們一定要吃您的工作餐。到您這裡來了,不吃白不吃!」

  路鳴後面的一句玩笑話,逗得大家都笑了,氣氛一下子活躍了起來,王立也擦了一把冷汗,偷偷沖路鳴撇嘴,路鳴拍拍他的背,讓他不要介意。

  一行人跟著黑一海來到餐廳,裡面已經有不少工作人員在用餐,他們吃飯也很安靜,只能聽聞到刀叉杯盤之間細微的碰撞聲。郝慧思和郝立京幫著黑一海的助手把大家的餐盤端到餐桌上,每個人的餐盤裡都只有一塊煎牛排、一個黑麵包、一碟蔬菜沙拉和一杯熱牛奶。

  路鳴忍不住問:「黑先生,這就是您這個世界級汽車工程師的午餐嗎?」

  黑一海迅速地用刀叉切好了牛肉:「是的,我和我的助手們天天在一起用餐。哦,如果你們誰覺得不夠,還可以加一片奶酪,有人需要嗎?」

  除了郝立京,其他人都搖頭說不需要了。王立頗為感嘆地說:「黑先生,你們這樣的工作氛圍,真讓人感動啊!」

  「王市長,我們要把黑先生這種精神帶回去!今後我們接待客人,也一律用工作餐。」路鳴感觸的對王立說。黑一海聽了不以為然地說道:「書記先生,各國的國情不同。我知道的情況是,在我們中國政府的很多官員,一餐飯要吃半天時間,不光吃還得喝,喝酒還得喝高價的茅台、五糧液,一頓飯吃下來,需要成千上萬元人民幣。而且,大多數工作都是在飯桌上談。與中國人恰恰相反,德國人的原則是吃飯時間不談工作。」

  被黑一海說中要害,路鳴深感慚愧,尤其對他用的是「我們中國」這樣的語氣,心裡更是激動不已,他連忙說道:「不瞞您說,黑先生說的這種情況在國內確實存在,但是,別的不敢說,在我們遼海市,我將扭轉這個陋習,我們不僅僅要學習德國的先進技術,而且還要學習德國這種簡潔而透明的工作生活方式。」

  說話間,黑一海已經用完餐,他優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對路鳴等人說:「書記先生、市長先生,你們慢用,我在會議室等你們。」

  路鳴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餐點才吃了一半,這才算真正領教了發達社會的快節奏,於是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黑先生,您先請!」

  大家陸續重新回到會議室,黑一海已經看完了郝祖國給他的資料,他又讓郝祖國將合作的期望複述了一遍,然後他開口說道:「書記先生、市長先生,恕我直言,你們遼海汽車製造有限公司一直是生產大型貨車的特大型國營企業,對於小型汽車的生產,到目前為止,你們才僅僅有一個小型汽車研發平台的硬體設施,在軟體方面,工程技術人員可以說少得可憐,之前郝總經理所說的你們儲備的技術力量我完全沒有看見。而所謂的自主發動機研發平台,別說是在你們遼海,就是在整個中國,也是一片空白,一切都必須從頭開始。是這個情況吧?」

  「是的,您說的一點沒錯。」路鳴點點頭:「所以,我們才請您老回國,共商振興中國汽車工業的大計。」

  「我剛才聽了郝先生的設想,你們設計的首款產品是採用1.8T發動機,而且還說你們已經進入了首批小型車的研發過程。請問,你們對1.8T發動機的耐久性測試進行了沒有?」

  「呃……暫時還沒有。」

  「還沒有,對嗎?那麼,再請問,剛才聽你們說,你們計劃兩年內進入批量生產,而且一期生產規模可達到每年5萬台,你們現在有這個技術力量嗎?」

  「黑先生,我們計劃先購買別人的1.8T發動機,用於生產小型轎車。」聽到這裡,黑一海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

  郝祖國注意到了這一不起眼的細節,趕緊補充道:「當然,購買別人的發動機,這只是我們的第一步,關鍵是下一步,第二步我們將建立我們自己的發動機研發平台。然後,逐步改進和淘汰1.8T的渦輪增壓技術,這樣我們就可以實現從1.4L,1.6L,1.8L,2.0L到2.2L的自然延伸。」

  「建立自己的發動機研發平台?你知道要建立這麼一個平台,得需要多少高級科研人員嗎?」

  郝祖國撓了撓頭:「這個我還真沒想過,在這方面您是專家,您說呢?」

  「至少需要500人的研發隊伍,這樣才能保證效率和正常運轉。」

  「什麼?500人!這麼多,不過就是研製一個發動機,這是不是太過龐大了啊,這500人可都得拿高薪,這也是一筆可觀的支出啊,恐怕在資金上,沒有經費養活這麼多人啊。」郝祖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隨後,雙方又談了一些合作的細節,郝祖國一邊講解,一邊觀察黑一海的表情,就見他時而微笑,時而皺眉。完全講完之後,郝祖國試探著問:「大伯,您看還有什麼需要補充嗎?」

  黑一海搖頭嘆息了一聲,說:「尊敬的郝先生,你的設想很宏偉啊!可是,我非常遺憾地告訴你們,我不能跟你們回去,也不可能和你們一起共商生產小型車的大計,實在抱歉了,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黑一海將手中的資料往桌上一放,往前一推,冷冷地對路鳴等人說著,語氣中沒有半點可以商量的餘地。

  路鳴和郝祖國都大吃了一驚:「黑先生,您這是……,凡事好商量嘛。」

  郝建華剛剛建立起的一點對親生父親的親近感,一下子就被擊得粉碎,眼前的這個老人,再次變得完全陌生。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黑一海:「父親,你太讓我失望了!很好,太好了!你就在德國呆到老死吧,永遠也別回去了!」

  說完,郝建華猛地起身,拂袖而去。這一突然變故,讓其他人更加無所適從,大家都緊張地面面相覷。郝祖國連忙去追郝建華:「大哥,你回來!」

  32、遊子情懷

  黑一海是一名科技工作者,養成了凡事講科學的習慣,就連作息時間也是如此。多年以來,他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生活習慣,因為這樣可以使自己精力更旺盛,思路更清晰。然而,這一天夜裡,他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無法入眠,輾轉反側折騰了半天。他打開檯燈,看了看表,已經接近午夜了,但自己還是沒有絲毫的睡意。他一翻身,索性起床,慢慢的踱到了窗前。

  寬大的落地玻璃窗隔開了外界微涼的空氣,但外界的景致卻依然能一覽無餘。遼闊而深沉的天空上懸掛著一輪半圓的月亮,如同一枚玉盤被人削去了一半。多年以來,每當夜幕降臨,他抬頭看到的都是異國他鄉的月亮,先是日本的,後又是德國的,故鄉月亮的影像早已變得模糊。他打開窗,想吹一吹風,讓自己清醒一下,夜風習習,拂起他額前銀白色的頭髮,他知道,這絲絲白髮不是因為做科研用腦過度,而是因為每每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思鄉心切造成的。黑夜悠遠而深沉,它吞噬了白日的喧囂,吞噬了藍天的純淨、綠樹的繁茂、白雲的悠遠、紅花的斑斕,吞噬了人們永不停歇的忙碌,但無論如何也吞噬不掉他深藏在心底的無限鄉愁。黑一海無法像往常一樣平靜入睡,失眠並不是痛苦的根源,在胸腔里翻滾著的是那份對故土的深深思念,但這份思念並不是純淨的,因為其間還摻雜著一股股始終無法平息的焦慮和彷徨。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懷著一絲對祖國的恐懼,畢竟在自己的祖國,像他這樣有著海外經歷的知識分子,曾經是重點批鬥的對象,血淋淋的教訓似乎就發生在昨天。

  誰說外國的月亮就比中國的圓,在這個古稀老人眼裡,家鄉那輪銀盤似的明月永遠都是最大、最亮、最圓的。只是,在曾經的滄桑歲月里,有豺狼的齒痕破壞了那份圓滿和完美,留下了永遠的傷。傳說中,最美的女子居住著的地方,有被侵略者的炮火踐踏出的恥辱的腳印。而在黑一海的記憶里,那是永遠抹不去的血跡,時間越久,就越是清晰可見。那一個在異國他鄉的晚上,那一塊被東洋刀狠狠砍下的地圖,還有那一顆被巨大的屈辱和悲憤生生撕裂了的心魂,至今依然沒有痊癒,依然在隱隱作痛。

  白天的情景在他腦海里反反覆覆地重播,與歷史的那一幕交替著衝擊著他的神經。其實,他並不是故意要說那番話的,也不是真的要拒絕回國的邀約,更不是擺派頭故意為難他們,而是,他真的很心痛,他心痛別人無法明了他的理想,那份他曾經不惜離開生養了自己的土地、甚至背上叛國重罪也要完成的宏願,在起初巨大的喜悅被漸漸熄滅後的痛楚,大概也沒人能夠理解吧。看到自己兒子憤然起身離開的背影,那句冷冰冰的「你太讓我失望了」的話如鐵錘般砸在他的心上,憤懣與愧疚夾雜在一起向他洶湧襲來。其實,最後大家不歡而散,感受最沉重,也最悲涼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他。他海外漂泊幾十年,忍辱負重,臥薪嘗膽,沒成想,到頭來,想要施展抱負,卻又得不到祖國官員和企業家的爽快答覆,而且,自己的兒子也不能理解自己,還跟自己賭氣。身為一個父親,沒有什麼比遭受兒子的白眼更痛苦了,那感覺就如同一把把尖刀插在了心窩上。

  發展工業,科技為先,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他們都不懂嗎?難道自己的心情,經營企業的兒子一點都不能理解嗎?白天,郝建華賭氣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神經,現在回想起來,疼痛的感覺依然是那麼的真切。

  黑一海長長地嘆了口氣後,情不自禁地輕輕吟唱起了家鄉的小曲:

  「……在那青山綠水旁,

  門前兩棵大白楊,

  齊整整的籬笆院,

  一間小草房啊,

  哎……」

  此時此刻,賓館房間裡,也有四個人無法入眠。路鳴勸說著依然怒氣沖沖的郝建華:「建華,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的郝建華,在半夜突然衝進路鳴他們的房間,說他要去找黑一海理論,問一問他究竟還是不是一個中國人,他難道離開故土後,就已經徹底忘記了他身上還流著中國人的血,忘記了自己的祖宗是誰……難道說,在國外生活了這麼些年,就已經被外國人異化了嗎?

  跟著進來的郝祖國拉住了自己的大哥,為他這種衝動的舉動感到頭痛,想一想他都已經是知天命的年齡了,竟然還像當年甩手就跑去插隊的那個愣頭青一樣,只圖自己一時的痛快,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大哥,這都啥時候了,我知道你時差還沒倒過來,睡不著,可你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去找大伯呀。衝動是魔鬼,先冷靜一晚上再說。」

  「不是時差的問題,我是給他氣的!」

  「大哥,你這話就不對了,大伯他不管怎麼說也是你的父親,哪有兒子氣老子的道理?」

  「祖國,你少跟我在這裡打官腔!」

  「好了,你們兄弟兩個也別吵了。建華,你冷靜一點,坐下來聽我跟你說。」

  「路書記,難道你有什麼好主意嗎?」郝建華見市領導發話了,收斂了一點他的怒火,望向路鳴。

  王立有些擔憂地問:「路書記,黑先生要是執意不肯回國的話,我們是不是就很被動了?」

  「是啊,我想還是走親情這條路,讓大哥去動搖我大伯,不管怎麼說,血濃於水,他們畢竟是父子啊!我想大伯至少會看這個面子重新考慮一下的。」郝祖國意味深長的說。

  原本站著要往外沖的郝建華一聽郝祖國的話,突然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憤憤地說道:「什麼父子!就他那樣的?他想認我我還不想認他呢!讓我去求他,沒門!一點民族大義都不懂,哼!」

  「大哥!怎麼說話呢!」郝祖國連忙阻止郝建華的口不擇言。

  「是他做得太過分了!我看路書記說的對,我還是不去為好。」郝建華也覺出自己說得有些過,悻悻地扭開了臉。

  路鳴皺著眉頭看著郝建華,若有所思地說:「我想黑先生是不是別有用意。從黑先生在建華改姓的問題上大動肝火這件事上可以看出,他是一位非常尊重中國傳統文化的人,也是一位很傳統的中國人。會不會是他對我們政府還抱有不信任態度,所以對回國還存有疑慮。畢竟這些年他的經歷太曲折複雜,大概讓他看透了世態炎涼,作為一個已經有如此成就的老人家來說,他應該不想再經受什麼波折了。」

  「不,路書記,我想我大伯不應該是那種安享晚年的普通老人。而且現在我國的現狀已經十分清晰明了,隨著政府改革開放政策的不斷深入,我們已經向世界打開了廣闊的窗口,我大伯他不會不了解這種情況。我認為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裡,如果是這樣,他一開始就會拒絕我們,為什麼是在我們交出意向書之後他才拒絕呢?所以,我想,是不是我們的合作意向讓他不滿意?」

  「你說得不錯。」路鳴點點頭:「黑先生並不是不願意回國,而是他需要一個好的契機,很可惜我們還沒有找到這個契機。」

  王立也表示同意:「書記,我們在這裡瞎猜也沒用,畢竟時間不等人,俗話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雖然老爺子那麼說,但他和兒子、孫女的親情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我們不如就按祖國說的,走親情路線?我認為這一定是一條捷徑。」

  「嗯,這麼做也未嘗不可。黑先生對故土有著很深厚的感情,尤其是對幫他養育了兒子的郝家,他充滿了感情。在建華改姓的問題上,他的反應那麼大,而且也說了要建華懂得感恩,我們不妨動用一下這一方面的力量,對他動之以情,我們也走一走曲線救國的道路,直接取勝不成,就拐個彎,反正我們這一趟無論如何都要把黑先生帶回去。」路鳴似乎已經胸有成竹了。

  「那要怎麼做?」王立及郝祖國都充滿期待地看著路鳴,路鳴笑了笑,對王立說:「王市長,給黑先生的秘書打電話,說我們三天後回國。」

  王立還是有些憂慮:「書記,要是他壓根兒就不在乎呢?」

  路鳴很篤定地說:「不會的!我在建華改姓的問題上犯了一個大錯誤,是因為我不了解黑先生的為人。現在不同了,我已經充分了解了黑先生的為人,已經做到了知己知彼。你們放心吧,同樣的錯誤我是不可能犯第二次的!」

  33、欲擒故縱

  在秘書那裡聽報告之前,黑一海就從郝立京和郝慧思那裡得到了路鳴一行要回國的消息。

  早餐時間,郝立京一邊觀察著黑一海的表情,一邊試探著說:「爺爺,大伯他們要走了。」

  一如既往神情飽滿的黑一海聽到這話,大吃了一驚後,放下了手中刀叉,看著郝立京:「你說什麼?他們要走?這是真的嗎?」

  「是啊,千真萬確,我爸爸說王市長已經交待他訂三天後的機票了。」

  黑一海怔了怔,轉頭問靜靜地喝著咖啡的孫女:「慧思,你爸爸也說要回去嗎?」

  郝慧思放下杯子,顯得沒什麼精神地點點頭:「爺爺,我爸爸還在生氣呢。他說,他不可能再原諒你了。」

  黑一海又是一愣:「慧思,這是真的嗎?」

  郝慧思看著黑一海,用很重的語氣說道:「是真的!」

  黑一海站起了身,背著手在餐桌旁焦急地打著轉:「哎呀!這可怎麼辦啊?其實,我並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一個立志要振興汽車工業的人,一定要有特別遠大的志向和無與倫比的視野!並且一定要把科研工作放在第一位,然而當我提出建設科研隊伍的計劃時,他們居然說,我提出的500人的研發隊伍太龐大了!沒有經費養這麼多的人!你聽聽,這是什麼話嗎?還有立京你那個爸爸,竟然提出要購買人家的發動機來生產自己的汽車!最核心的發動機是別人的,還好意思說是自己的汽車嗎?在他身上,還有一個企業家的尊嚴嗎?他還跟我提什麼夢想啊、抱負啊什麼的,難道這就是他的夢想嗎?啊?」

  郝慧思過來抱住了越說越激動的黑一海,將他按回座位上,從後面環抱住他的脖子,撒嬌般地在他耳邊柔聲說道:「爺爺,你別這麼生氣,沒那麼嚴重啦,你也要替他們想想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是嗎?畢竟,他們不是還沒有搞過小汽車嗎?對於完全是從零點出發的人,你這麼要求他們,是不是有點太過急於求成了?而且,也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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