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無比的悲傷重現愛

  他踏上了天橋，天橋下面的高速公路兩側滿是亮眼的燈，映照著天橋和另一側的荒地，高速公路上仍不時穿梭著車輛。他在天橋上走動著，試著尋找宛茹曾經站過的地方。他確信那根欄杆柱子缺了一大塊的地方是宛茹曾經站過的。

  他站在了那裡，又微微挪動著腳步，一面望向通往大都會的高速公路。他清晰地記起那時宛茹站在這裡，望著高速公路，望著車輛，望著通往大都會的方向，宛茹是看得那麼出神。宛茹為什麼會看得那麼出神呢？她一定是在憧憬著未來的生活，憧憬著將來在大都會裡擁有幸福的生活？那時，她想著未來一定會美好的嗎？一定很美好的嗎？

  可是。

  巨大的悲痛瞬間灌鉛般灌入他的身體，他難受得要命地痛哭起來，跪在天橋上，淚水模糊了眼睛，但宛茹的模樣越來越清晰。是啊，宛茹是微笑著的，淡定微笑著的，她本來就是個簡單純樸的女孩，她也相信憑自己的努力將來一定會幸福的，她不是世俗功利的，才會為自己的憧憬而著迷而自我陶醉。一個真正勢利的女孩，是不會有情調在這裡靜靜憧憬的。

  他哭了很長時間，哭幹了淚水。

  他想從天橋上跳下去，但未必摔得死。

  他仍跪在天橋上，頭抵著欄杆。

  忽地，他感到有什麼軟軟的東西靠在他身邊，他抬起頭側身看過去，竟然是女孩的腿，女孩的腿被鵝黃色的裙子遮蓋了一部分。他感到蹊蹺，他繼續往上抬頭看，是個女孩站在他身邊，穿著鵝黃色的連衣裙，她是被他的哭泣聲吸引過來了嗎，一個女孩子怎麼這麼晚了還敢跑來這裡？

  他發現女孩身子站立得筆直，兩眼直視著前方。他站起身來，站在女孩身旁，仔細看女孩的模樣和神情。

  「唉，你幹嘛站在這裡？」他溫和地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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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毫無反應，但眼睛又是睜著的，身體也在微微晃動著。

  難道是夢遊？

  這個女孩每晚都會這樣夢遊嗎？

  他忽然想起來了，宛茹曾穿過跟她一樣的鵝黃色連衣裙，女孩的身高和外形也頗和宛茹相似。難道？

  宛茹，是你來了嗎？宛茹，真的是你嗎？你是不是聽到了我的哭聲就來的？你也想著回學校了啊？你是跟著我一起回來的嗎？

  他並不糊塗，他知道眼前的女孩當然不是宛茹，但她和宛茹神似，還穿著宛茹曾穿過的衣服，那一定是宛茹的靈魂顯靈了？

  宛茹，你可以原諒我嗎？你不要難過好嗎？一切都過去了，美好的東西會永遠存在的，我們的那些美好記憶，我們真心相待的感情，都會永遠存在的，不是嗎？

  他試著小心翼翼握住女孩的手，他怕太用力就會驚醒這個女孩。他握住女孩的手了，和女孩一起眺望遠方。是和宛茹一起眺望遠方。

  宛茹，太好了，這個結局太好了，我很快就來陪你的。

  他閉上了眼睛。

  突然，女孩緊緊握住他的手了，女孩的另一隻手也緊緊抓住他的胳膊，他驚奇地睜開眼睛，此刻女孩竟然睜大眼睛望著他，淚水汪汪，女孩的臉越來越像宛茹，像表情枯澀的宛茹。

  「宛茹，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你不要難過，你現在就殺了我吧，我會覺得很幸福的。」他喃喃地說。

  「我們談談？」女孩竟喃喃地說。

  他立即淚流滿面，他使勁地點頭，嘴上趕緊地說：「好啊，好啊，宛茹，沒關係的，我不怪你，我們好好談談。」

  「我們談談？」女孩仍枯澀著表情，含著淚水喃喃地說。

  「好的，宛茹，是我對不起你，你不要難過。」

  「我們談談？」女孩哭泣著說，不，是宛茹哭泣著說。

  竟然每隔十幾秒，她都要哭著說一句「我們談談？」

  他呆住了，很快又回過神來。

  「好的，宛茹，我馬上就來跟你好好談談的。」

  「我們談談？」

  他想起了荒地上有口廢棄的井，不知道現在被堵起來沒有，不知道裡面有沒有足夠的水。

  他牽著女孩走向荒地，但女孩走得很緩慢。

  「我們談談？」

  他索性把女孩抱起來，走過天橋，走到那片常和宛茹出沒的荒地。他抱著女孩朝記憶中的廢棄井口走去。沒走幾分鐘就到了。

  「我們談談？」女孩的聲音緩和些了，眼睛又直直的了。

  很好，這口廢棄井還沒有被堵起來，而且裡面滿是渾色的水。

  他把女孩放下來，放在離井口有五六米遠的地方。他稍微用力掙脫了女孩的雙手，女孩這時的雙手也不是很用力。

  「我們談談？」

  「好的。」他對女孩再說一邊，然後走到井口前，望著渾濁的水。他想到了什麼，他朝四周看了下，剛好不遠處有塊二三十斤重的石頭，他走過去搬起石頭，然後走回井口邊。

  「我們談談？」女孩的聲音很微弱了，但他聽得很清楚。他對著女孩點了點頭，嘴上說：「宛茹，我來了。」

  楊堅跪在井口，雙手抱起石頭，先把抱著石頭的雙手挪到井口中，然後一頭向井裡栽進去，很快他的整個身子也栽入了井中，沒入到井水裡，沉向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