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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櫻花凋零

2024-09-19 18:48:31 作者: 常山漸青

  桂卿恍恍惚惚地剛到辦公室沒多久,還沒來得及坐下喘口氣呢,就接到了白郡的一個電話,這讓身心都較為疲勞的他頗感意外。前邊的事他還沒處理利索呢,後邊不知道又有什麼事要發生,他怎能不覺得心驚呢?她這個點打電話,估計也沒什麼好事,他心說。

  「喂,桂卿,你最近都忙什麼了啊?」她柔聲細語地問道,同時還帶有一點公事公辦的意思,讓他心裡不禁起了淡淡的陌生感。

  他依然還是那麼喜歡她,但這畢竟只是他單方面的想法,他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對方的頭上,更不能影響和改變對方的任何想法。每個人其實都是相對獨立的個體,同時也是絕對獨立的個體,因為說到底誰也不能替代誰,誰也不能完全理解別人的切身感受。

  「也沒忙什麼呀,」他忙微笑著答道,依然難掩心中小小的激動,雖然在此之前他過得並不安生,但是能接到她的電話他還是感覺比較舒服的,無論她打算和他說什麼事情,「剛到辦公室就接到你的電話了,你怎麼這麼早就打電話啊?」

  「早嗎?」她笑著疑問道,「不早啊,都已經到上班的點了。」

  「你有什麼事情要安排嗎?」他更加委婉地問道。

  「噢,那就好,」她隨口嘟囔道,然後又說了句無關緊要的瞎話來應付他,「其實也沒什麼事情要安排。」

  「那你現在說話方便嗎?」她接著很意外地又問了一句,便把他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孤單地懸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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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值得他高度重視。

  「方便啊,」他忐忑不安地回道,並且還想著儘量照顧到對方的情緒,讓她感覺隨意和輕鬆些,「有什麼事你就直接說吧。」

  雖然多年以來對於各種可能發生的意外和不幸,他已經形成了隨時隨地準備默默接受的習慣,可是每當真的要面對某些他不能承受的重大變故時,他依然感覺痛苦不堪,呼吸困難。他雖然能夠承受各種苦難,但是卻並不願意承受各種苦難,他覺得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於是便不得不原諒了自己,因為他不能把自己綁得太緊了,那樣會讓自己死於非命的。

  「你應該還不知道,曉櫻,她——」她隨之而來的哽咽和抽泣的聲音一下子就表明她剛才的客氣語氣全是刻意裝出來的,只是怕他不方便接聽電話才故意要掩人耳目的,其實她一開始就想哭著告訴他的。

  「她怎麼了?」他這樣問著,其實心裡已經猜到了最標準的答案,那就是她死了,確切無疑地死了,也就是說,她再也不能呼吸了,再不能說話了,再也不能感受和親近這個無聊的世界了。

  在靜靜地沉默了一小會之後,他終於知道了一個其實非常顯而易見的事實,原來電影電視裡慣常演的某人在聽到某人去世的消息後所表現出來的動靜竟然都是真的,並沒有一點虛假,哪怕是經過了藝術加工。

  「昨天晚上,她走了——」她咬住牙輕輕地說道。

  她終於哭出聲來了,悲傷得無以復加且難以安慰。

  他明白,她也是壓抑了很久,難受了很久,而且在告訴他確切的消息之前一直是這樣的。她就是那樣的人,他了解。

  「據李阿姨講,」她又泣不成聲了,都不忍心再敘述什麼了,「她走的時候眼裡全都是淚,很大很大的淚珠,一個一個的——」

  「唉!」她又長嘆了一聲。

  「你當時沒在跟前嗎?」他輕輕地問了一句,仿佛這個聲音不是他發出來的,而是旁的毫不相干的人發出來的,不過是和他想說的話碰巧一致罷了,他要永遠感謝那個替他說話的陌生人。

  「李阿姨當時還問她呢,」她再一次泣不成聲地回道,「要不要給我打個電話,她搖了搖頭,她那是不好意思打擾我啊——」

  「是在家裡,還是在醫院裡?」他又急著問道。

  此情此景之下,他唯有如此方能抵禦無處不在的悲傷。

  「是在醫院裡,」她的頭腦到底是比他清醒一些,所以回答得還算是及時和清楚,讓他能夠聽進耳朵里去並且記下來,「不過在哪裡都無所謂了,反正都是救不活她了,她已然那樣了。」

  「她應該是想到了我吧?」他事後也不能確定,當時他究竟有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因為那時的他早已淚流滿面、兩耳無聲了,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何方了,「畢竟我一直把她看得很重——」

  其實在整個通話的過程中,他很本能地悄悄地躲了出去,躲到了大樓東邊一大排柏樹的後邊,那是平時沒有人去的地方,看起來很隱蔽,他基本上不用擔心通話會被閒人聽去。

  「其實她當時最想見的人應該就是你,」從她的話音里聽起來她的情緒似乎好了那麼一點點,這大約是和他已經走出了大樓,躲過了陸續到來的其他閒雜人等有關,「我一直都知道這個情況,我能確定。」

  他聽後略感欣慰了一些,覺得往日的感情沒有白費。

  「不過她就是死了,」她又補充道,把情況說得更清楚了,「也不會輕易地告訴別人她想見你的,哪怕是她媽媽,她最親的人,因為她從來都不會給別人添麻煩。」

  「嗯,對,她確實是這樣的人。」他哽咽著回應道,眼裡的淚水已經沒有了,只是還覺得臉上痒痒的,好像一直都沒洗臉的樣子。

  對於她的善解人意,他其實是充滿無限感激的。

  「你們之間曾經互相發過一些信息,」白郡終於提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她即以為的關鍵所在,當然也是真的關鍵所在,她說話的語氣里已經確切無疑地表露出了這一點,「主要就是你寫的,還有她寫的那些詩詞什麼的,雖然內容不是太多,但是肯定很全面,應該沒有什麼遺漏。大概兩三個月頭裡她就已經整理好了,工工整整地謄寫在了一個筆記本上,然後交給我了,讓我替她好好地保管著。」

  「嗯。」桂卿似有似無地點頭回道。

  他一開始還搞不明白她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或者是弄不懂曉櫻這麼做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很快他就明白這其中所蘊含的意義了,一個人就要離開人世了,總要給活著的人留下點念想,這個是很自然的事情,況且她又是那麼年輕,當然不甘心不進行任何安排就撒手而去。

  「如果你想看的話,我抽空給你送過去。」她沉沉地嘆了口氣之後輕輕地說道,當然也是在徵求他的意見。

  她覺得這個時候她應該充分地尊重他的感受,因為他在曉櫻不幸離世前的這段時間裡其實是和曉櫻完全隔絕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關於她的任何信息,而且他應該也不方便打聽這些事情,畢竟他也結婚生子了,而且好像媳婦管得還挺厲害,小日子又過得很一般。

  「我覺得還是算了吧,」他的心情比剛才強多了,已經能夠進行一些簡單的理性思考了,所以說話也就顯得正常了點,「我怕我看了之後會更難過,更何況我也沒地方放這些東西。」

  「我明白了,我理解你的意思,」她好像也慢慢地恢復了平日裡的果斷和聰明,所以話也說得比較合情合理了,雖然這種轉變顯得有些殘忍無情,有些令他猝不及防,不好接受,「所以我就是問你一下,以盡到我的心,所以我才這樣說,如果你想看的話——」

  他淡然地笑了,覺得那本筆記並不重要。

  「因為她當時也沒說一定要我把這本筆記交給你本人,」她又多此一舉地解釋道,剛才堆砌起來的那種悲傷的感情似乎在一瞬間就消散了,就好像根本就沒存在過一樣,「所以我也不能確定她的真實意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平時是知道的,她就是那種人,絕不肯給任何人添任何的麻煩,她就是那樣的性格,一直都沒改變過。」

  「其實你也是那種人,」她直言不諱地指出,這應該是她早就逐漸形成並一直都暗暗持有的想法,只是今天才藉機說出口而已,「甚至有時候表現得比她還厲害呢,你可能不知道,我都有點怕你!」

  「哦,是嗎?」他輕輕地問,多少有點小小的意外。

  「你們都太能壓抑自己了,」她感慨頗深地回道,他估計她說這話時應該搖著頭的,「真的,太能壓抑自己。」

  「哦,是嗎?」他慢慢地問著。

  隨後他竟然漠漠地笑了,連自己都發覺此舉有些怪異,因為他並沒有忘記曉櫻的老公是高峰,他明面上的好夥計。他不知道那個怪異的人,那個心理肯定有些變態的人,在面對曉櫻的離去時會有怎樣的表現。對此,他不僅不能想像,也不願意去想像,更不願意去深入地了解。

  從內心來講他是非常討厭那個娶了曉櫻的男人的,可是這個事又擺不到檯面上來,因此他只好強忍著心中隱隱的不快,長期地忍著,正如白郡所說的那樣,他太能壓抑自己了。而更為要命的是,那個男人和曉櫻竟然還有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兒高笑影,被悽慘慘地留在了這個沒有親媽的世界上,這真是太恐怖,也太殘酷了。

  「就是的,」她異常果敢地回道,這個聲音的力度剛好能夠讓他清醒過來,好認真地聽她說話,並仔細理解她的意思,「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有什麼疑問了,你們都是一種人。」

  她好像也笑了,是泣急而笑,似乎覺得唯有如此方能對得起剛剛離開這個世界的曉櫻,她曾經最好的閨密,也是他曾經最好的異性朋友。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只有他們三個人知曉,這一點很重要。

  「我這輩子能夠遇到她,能夠遇到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他說了一句異常天真的謊話,並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騙你的人比愛你的人更會說」這句話,還覺得騙子有時候也蠻可愛的。

  他總是這樣,越是在干係重大的危急關頭,越是容易想起一些不咸不淡的芝麻小事,猶如一個每逢遇見大事就要尿急的慫人一樣。

  這一天究竟是怎麼過去的,他一點也不知道。

  在大家都下班之後,他有意在打字室里磨蹭了一會,好把鳳賢發給他的那封郵件打開來看看,以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曉櫻的事情他暫時不願意去想,因為他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去想,況且現在死的人又不是他,他還有足夠多的機會去慢慢地想她。

  為了不被出去吃晚飯的值班人員看見自己在幹什麼,他在打開郵件之後接著便列印了一份。幸運的是,一直到他離開打字室都沒有人再進來,所以他才得以完整地把那份用筆記的形式寫就的關於黎鳳良資料看全。

  大致地看完整個事情的全部經過之後,他心裡似乎有話想說,但轉眼間又覺得沒有說的必要,而更為關鍵的是,他如果說了不光屁用沒有,反而還會惹來各種不可想像的麻煩。無能或者無用的人想要表達點自己的觀點,基本上就等同於無端地給自己找事,這是毫無疑問的,相當於不需要證明的公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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