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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醜事敗露

2024-09-19 18:48:28 作者: 常山漸青

  再悽美迷人的夢境也會被打破並撕碎,就像再漫長的黑夜也會迎來嶄新的黎明一樣。大約睡到凌晨二三點鐘的時候,桂卿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驚擾了他的這番好夢,也惹惱了好不容易才迷瞪著的尋柳,她原本是很容易入睡的。那是鳳賢的手機號碼,來電急促而又匆忙,不給人一點思考的時間,像是瘋了一樣,瘋狗的瘋。

  「桂卿你快過來,馬上過來,恁哥我這邊出事了——」電話剛一接通,鳳賢便扯著嗓子吼了起來,像條因為偷了人家沿街店鋪里的香腸而被痛打了一頓的癩皮狗,人人都討厭的那種狗。

  「哪裡,是你家裡嗎?」桂卿慌忙問道,他已經強烈地感受到了對方心裡的十萬火急和其所面臨事情的兇險程度。

  「對對,你快來,我這邊快要撐不住了——」鳳賢說話的語氣變得更急了,聲音也更高了,喉嚨像是被什麼壞人給掐住了,他再不搶著說話以後就沒機會說話了一樣。

  「我得趕快過去,上鳳賢家裡去!」桂卿急急慌慌地對尋柳交待道,同時又怕把小孩子給吵醒了,忙得他半天都穿不好本來十分簡單的衣服,越急越找不到個頭緒。

  「他家肯定出大事了,」他隨口嘟囔道,嚇得她一愣一愣的,「不然他不會這個點打電話叫我去的,看樣怪嚴重——」

  「他家會是什麼事呢?」她壓低聲音問道,並借著床頭不太明亮的檯燈的光定定地注視著他,「你去,不會把你也給牽扯進去吧?」

  「你想什麼呢?」他皺眉道。

  

  「我害怕,三更半夜的往往沒好事,你要是出點什麼事怎麼辦?」她直截了當地表露道,心裡怎麼想的嘴上就怎麼說,「有事他怎麼不報警,讓你一個人跑去能解決什麼問題呢?」

  她竟然再次拿眼看他了,這很不簡單。

  「現在別說這個了,我反正必須得去。」他急道。

  「那你千萬小心點啊,」她急得都快要哭了,好像他這一去便永遠不再回來了一樣,生離死別的意味馬上就湧上了她的心頭,讓她提前體會了一番當小寡婦的滋味,「你看著情況不對趕緊跑,一定要多長個心眼子,不好處理的事千萬別跟著亂參與。」

  「黎鳳賢那個熊傢伙,他剛才怎麼也不說到底是什麼事,就一個勁地讓你去,你就那麼好支使嗎?」回過味來之後她又本能地抱怨道,當然也是嫌鳳賢事多的意思,「他的臉就那麼大,也不知道替別人想想,這都什麼時候了,就知道亂打電話……」

  「你也不要過分擔心,」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一板一眼而又心不在焉地安慰她道,「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天大的事都會了結的,放心吧,他肯定不是喊我去殺人放火的,沒事的。」

  「嗯,那你去吧,」她異常難過地說道,眼裡全是他不忍看見的擔憂和焦灼,「別忘了我和孩子還在家裡等著你呢,有什麼事趕緊給我打電話,我的手機沒關機,一直都沒關——」

  從發動摩托車到心急火燎地趕到鳳賢家所在的田莊小區,他只用了十分鐘左右。一路上他除了猜測鳳賢那裡可能出了什麼事之外,便是在腦子裡把半夜裡辛苦琢磨的一封信,一封寫給媳婦的信,又粗粗地加工和修飾了一番。這封信,他原打算上班以後抽空用電腦打出來並保存在自己的電子郵箱裡的,現在看來今天就不一定能幹成了。這封腹擬中的信,他只想留給自己看,並不想真給她看,儘管那就是寫給她的,因為他覺得她目前還理解不了這封信的內容和實質。

  這封信儘管還沒落實在紙面上,但是他卻可以完整地默念出來,尤其是在這無人的夜裡,無人的街道:

  親愛的老婆:

  你好!

  兩年半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時間過得真快啊,我們都有兩個孩子了,我們都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感謝你選擇了我,讓我有了堅實的存在感,誰否定我都不要緊,只要你能肯定我就行。儘管你平時也沒少否定我,但我認為你總體上還是肯定我的。我知道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和分量,這也是我的價值所在。

  小時候的你很幸福,因為你是爸爸媽媽的乖乖女,還有哥哥姐姐疼你愛你。結婚了,我儘量讓你感到和從前一樣幸福,因為我是你的丈夫,既然你把一切都交給了我,我就要對你負責,至少要對得起你對我的信任和喜好,至少要證明你的選擇是正確的。當時我之所以堅持一結婚就要孩子,就是希望孩子儘快長大,就算我不在了,相信那時候孩子也足夠大了,能接替我照顧你了,而不是我已經老了,孩子還不懂事,不能夠照顧自己並照顧你。不敢想像,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你該怎麼辦啊?不過讓我倍感欣慰的是,兩個女兒雖小,但看起來很不錯啊,將來一定很有擔當的,希望孩子不辜負我們的希望。

  雖然你經常說,我們兩人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太少太少,一結婚就懷孕,生完孩子後你又把絕大部分精力花在孩子身上了,但是我感覺還是很值得的,父母親自帶大的孩子聰明嘛。今後孩子大了,時間多了,我們會有足夠的時間在一起的,一起去逛逛街,隨便走走,買點你喜歡的東西。

  你向來都是一個很脆弱的人,脆弱得我從來都不忍心去傷害你;你是一個很純潔的人,我希望你能永遠保持住這種純潔。你的笑容,那年的※月※日吸引了我。我感覺,那是一種純真無暇的笑,我的心瞬間就被徹底淨化了。我希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你在一起我會感覺自己也很單純。你的笑容在我心裡從來就沒有改變過,你的年齡在我眼裡也從來沒有變化過。我對你的心,還停留在剛開始的階段,一如當初,認識你之後的一切都沒走遠,全都歷歷在目,清晰而深刻。

  我不是什麼高富帥,更不是官二代,屬於典型的鳥絲之流,這些你都看到了。你很清楚,我肯定給不了一些你想要的物質的東西,因此你可能感覺很痛苦。我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但是不該壓抑你的渴望。有時候你就是有一個小小的渴望,我也限於經濟條件而無法幫你實現。關於這一點,請你原諒我,否則我會更加譴責我自己。有時候我真想把心掏出來給你看,希望你不要嫌腥。

  我走過的路是艱難的,並不想讓你去知曉,你或許也感覺到這一點了,我從來不喜歡回憶過去。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再說什麼從前了,我只想過好現在,甚至以後的事情我都不去多想。至於未來的東西那也不是我所能掌控的,我只想說,盡力而為吧。我從來都不指望你能徹底理解我,也從來不奢求任何人能給我溫情,只要看著你幸福,我就感到很知足了。別的人,我也很關愛,但是請原諒我和他們不熟悉,我的心沒有那麼廣大,放下了你就放不下別人了。

  我從來都是把你當女兒一樣看待的。做父母的無論付出什麼都無怨無悔而且不圖任何回報,僅僅是因為愛你而已。而愛一個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有的就是放不下、捨不得、牽腸掛肚那種感覺。有了這些就足夠了。如果硬要找一些原因的話,我想還有一點,那就是我曾經答應過你,就是在登記的時候,民政的人讓我們說的,我願意。是的,我願意,不論禍福貴賤,疾病還是健康,我都永遠地愛你和珍視你,直至死亡。當時,我猶豫了一下,這並不是我不情願,我只是想把話說得更莊重一些,讓你聽得更清楚一些。我不是隨便說說的人,既然說了,就算死了我都不會忘掉我許下的諾言,我要讓你充分地相信,我說的話是算數的。愛情,持久的愛情,能照亮我們一生的愛情,不光是電影電視上演的,還是生活中我們所擁有的,那些點點滴滴,那些瑣碎平常。

  婚禮上,我們是曾經對拜過的,拜完天地拜完父母,就是夫妻對拜啊。這讓我想起了《三國演義》裡面的桃園三結義一幕。這一拜,應該是生死之拜,患難相隨,誓不分開。這一拜,永遠都不會再有,也不該再有,因為我的膝蓋不會再跪第二次。和你在一起,讓我體驗到了從生到死的感覺,這個過程是真實的,是你陪著的,謝謝你。兩個孩子的降生讓我對你更加心存敬意,多了一份感慨和責任。在產房的時候我曾認真地想過,就算一個女人是個人盡可夫的蕩婦,只要她為一個男人生過孩子,那她就是偉大的,就是值得永遠尊敬的,更不要說像你這樣心靈異常純淨的女人了。你是在用你的生命去創造、去換取另兩個生命。那一刻我暗暗發誓,今後一定要好好地對你,因為你既是我的老婆,也是我的女兒,更是一個年輕的母親,兩個孩子的母親。

  有時候,你無休止的指責和抱怨,真的讓我無所適從,焦躁不安。我不能憤怒,不能反抗,甚至不能沉默。我必須一直緊隨著你,無論走快或走慢了都不行,否則你會說我只顧自己。在任何時候我都必須像一個優秀的導購員那樣,在你不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存在,在你心頭想起我的時候,我及時地出現。對我來講這很難很難,但是我確實做到了。一年365天,一天24小時,我都是完全屬於你的,這也很難很難,我也確實做到了。是的,我真的做到了心無旁騖和一心為你。關於這一點我是問心無愧的。從來我都可以默不作聲和無怨無悔,像一團沒有任何自己想法的棉花一樣。其實,不是我不生氣,不是我不憤怒,不是我不悲傷,不是我不哀怨,而只是因為我愛你啊,你明白嗎?你說說,我又能拿你怎樣啊?我可以恨我自己,但是我不能恨你啊。我知道,我比你堅強,寧可我受傷,不要你流淚。你的心太小太小,裝不下很多東西,裡面只有孩子、我和你的父母,或許還有我的父母。

  我不僅有一個強大的胃,還有一顆強大的心,世上大概沒有我不能吃的東西,也沒有我接受不了的事情。其實,我吃的未必是我想吃的,我接受的未必是我喜歡接受的。有時候我似乎無所不能,或者說在你面前我表現得無所不受,我就是那個上帝派來的,讓你愛、讓你恨、讓你疼、讓你罵,讓你永遠感到心裡踏實、安全、溫暖,不管你做了什麼,都對你永不言棄的人啊。有人說婚姻怎麼選都是錯的。其實,選擇永遠沒有什麼對和錯之分,更何況我們在一起嚴格來講並不是選擇,而是唯一可能的結果,因為我是你的,你是我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直到永遠,我就相信我的感覺。即使你變了,我也不會變,何況你也不會變,更何況我相信你也不會變。

  對於你,無論什麼情況下我都不會再有別人了,因為那種對你的揪心、掛念和憐愛,我根本就承受不了,我不能把對你的愛再給予另一個女人,哪怕她也是我喜歡的,我也做不到了,至少做不到一模一樣,再來一次。

  上帝只給了我一次生命,也應該只給我一個愛人。

  愛你的桂卿

  ※年※月※日

  強迫症患者就是這樣,總喜歡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更完美無缺,更無可挑剔,所以直到進了鳳賢的家,他也沒把這封信完全修改好,或許他這一輩子都修改不好了。

  雖然鳳賢家裡發生的事情看起來亂得不像樣子,而且整個劇情也狗血得要命,甚至可以說是驚世駭俗、無比恐怖,但其實說起來其脈絡卻比較清晰,事實也很清楚,那就是盛聞景這個瞎賤熊趁著鳳賢醉得不省人事、爛醉如泥的空擋,竟然色膽包天地在鐵哥們家裡,就把人家的老婆硬挺挺地給睡了,真是奇葩和令人作嘔到了極點。

  朋友妻不可欺,現在看來這句話本身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當時的情況是,桂卿硬撐著走了之後聞景也跟著走了,但是這傢伙並沒有真走,而是在小區里又裝模作樣地轉悠了那麼幾圈,他在等蔣愛梅的電話召喚。沒多久,這個女人就膽大包天地給他發了個超具誘惑力的簡訊,即讓他折返上去,兩個人偷偷地再搞一把。她滿以為就是天上打雷,地里起火,走廊里刮陣風,整個青雲鬧十級大地震,估計也鬧不醒已經爛醉如泥和鼾聲如雷的鳳賢了。對此,她是有著豐富經驗的,因為鳳賢確實就是那樣的人,稍微沾點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而且酒後還特別喜歡睡覺,並且還是睡得死死的那種。

  極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盛聞景和蔣愛梅在另外一個房間吏努力壓低聲音狠狠地搞完之後,兩人居然又不知死活地睡著了,也不知道誰借給他們的膽子。當時不僅他這個姦夫意猶未盡地睡著了,她這個淫婦也跟著香甜無比地睡著了,這就比較危險了,而且是相當的危險。他因為喝酒了,頭腦有些不清醒,所以才幹出這等荒唐事來,但是她沒喝酒呀,怎麼也跟著犯暈病了呢?這真是不怎麼好解釋。

  當時也該著出事,恰好半夜裡鳳賢被一泡尿給硬生生地憋醒了,他在例行上完廁所打算回頭再神遊夢鄉的時候,竟然意外地聽到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的呼嚕聲,於是一切便不可避免地悲劇了……

  這話雖然說起來很簡單,也沒什麼太大的波折,但當時那個動靜鬧得可不小,因為奸出人命賭出賊嘛,這玩意可不是鬧著玩的。不過另外讓人感覺特別詭異和費解的是,鳳賢在發了一陣該發的瘋,動手打了一頓聞景這個賤貨之後,竟然沒採取什麼更進一步的過激行動,而只是給桂卿打了個電話,讓另一個鐵哥們趕緊過來幫忙處理。他事後既沒給丈母娘那邊打電話知會一聲,也沒給派出所打電話報警,儘管這兩個舉動似乎都是他最應該做的事情,也是他這個不知道已經戴了多長時間綠帽子的可憐的人所具備的天然權力。

  「鳳賢這傢伙個子雖小,而且長得就和個鬼似的,但其實他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了不起的人物,」桂卿在幫著處理事情的整個過程中都非常強烈地這樣認為,且覺得無論在個人品質還是在為人處事的能力方面,鳳賢都完全碾壓了聞景,雖然他的頭上戴著一頂油光閃閃的綠帽子,「他現在越是不採取什麼過激的行動,越是看起來很冷靜沉著的樣子,就越說明事後他一定會幹出來一番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來。」

  「如此看來,」他當時還暗暗地分析道,並不停地調整著自己解決眼前問題的思路和主旨,「聞景這廝的前景不妙啊,說不定以後還會有性命之憂。難以預料和防範的危險,才是最讓人感覺恐懼的危險。鳳賢肯定會玩這一手的,這傢伙的頭腦可不像聞景的頭腦那麼簡單和直接,見了動心的女人就知道勾搭,也不管人家的丈夫是誰……」

  他十分清楚,眼下他最大的任務就是保護聞景安全地離開鳳賢家,並且還不能讓聞景的老婆柴沐榮知道這個事。另外一點就是,他要給鳳賢一個體面的台階下,同時也給蔣愛梅一個初步的安慰。他必須得讓聞景和蔣愛梅這對姦夫淫婦知道,至少眼下他們是沒有什麼迫在眉睫的生命危險的。至於以後當事人怎麼解決這個事,那自然是以後的事情了,暫時還涉及不到這個異常複雜和難堪的問題。這些看似異常艱巨的任務他當然是很好地完成了,因為那就是鳳賢的本意,他只不過是非常默契地配合了對方一下而已。他壓根就沒想到,如此一件天大的怪事竟然就這樣平平靜靜地結束了,就這樣被他這個外人輕輕鬆鬆地擺平了,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也太荒唐了,任誰也不敢這樣想。

  上半夜不知天高地厚地喝酒喝到半死,回家的路上還暈暈乎乎地跑路邊的草坪上美美地睡了一覺,中間在床上又打腹稿給老婆寫了一封舔※眼子拉風箱的情書,下半夜又忙著幫鳳賢處理狗血至極的姦情,中間就稍微迷瞪了那麼一小下,而且還做了兩個恐龍一般龐大笨拙的夢,所以對他來講這一夜過得可真是空前絕後,永世難忘啊。

  在永遠都能帶給人間溫暖和希望的天光微明之前,他雖然也象徵性地在床上躺著睡了個囫圇覺,但是滿腦子卻像跑火車一樣一刻也沒能閒著。他不是想這事就是想那事,而且哪個事都不是什麼好事,都不是他一時半會就能想好的,就能妥善解決的。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徹底完了,好像受了嚴重的外力撞擊似的,已經不能很好地感受這個世界上的人和事了,無論美好的還是醜惡的,複雜的還是簡單的,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家裡的還是單位的,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把把冷氣逼人的利劍一樣,不停地刺殺著他的腦子,還有他的心。

  直到上班的路上,他才斷續而又清晰地回憶起當時在鳳賢家喝酒時的一些具體場景。經過一番努力之後他還記得,聞景曾經專門問過鳳賢兒子的學習情況,當時鳳賢是這樣說的:「以前人家都說什么小孩在叛逆期不聽話,幹什麼事都能氣死大人的,我還以為俺兒這麼聰明伶俐的一個小孩,智商這麼高,又有我這麼一個開明儒雅的老爹,肯定沒這些爛事呢,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不是俺兒不叛逆,而是時候還沒到。」

  「唉,這不是嘛,」鳳賢乾笑著訴苦道,「時候到了,結果這傢伙比哪個孩子都叛逆,都不聽話,真是憋死老夫了。」

  「其實人人都有僥倖心理,」聞景當時用鼻子哼了一聲後便自覺清高地說道,仿佛三個男人裡頭只有他可以當頭領、舉大事,「總覺得那些傳說中的壞事不至於一定要落在自己頭上,結果呢,等事情真的來了才猛然發現,原來上帝誰也沒繞過,該有的壞事一樣也沒躲過——」

  蔣愛梅當時很自然地看了他一眼,並不是煩他的意思。

  「哎呀,這個小妻侄羔子,」鳳賢顯然是醉得不成體統了,所以提起他的親兒來也是罵罵咧咧的,恨不能現在就痛打那個不爭氣的傢伙一頓,好讓其長長記性,明白明白做人的道理,「提起來這孩子來我就恨得我牙根痒痒,憋得我心口窩難受啊,他要不是我的兒子就好了。」

  「你說說,他以前是多聰明多懂事的一個好孩子呀,現在怎麼就變成這個熊樣子了呢?」他極為不解地絮叨著,純粹是為了借著點酒勁發泄心中積鬱已久的火氣,因為他這個老爹當得太窩囊了,「為了他,我和恁嫂子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機,花盡了錢,我覺得我們當父母的該做到的我們都做到了,可偏偏他是這個熊樣子。」

  「人家說家長要陪著孩子一起成長,」他繼續像個娘們一樣叨叨著,反正酒喝多了之後話也不值錢了,說什麼也就無所謂了,喝酒要的就是一個全身放鬆,「我們就儘量多地陪著孩子玩。人家說家長要以身作則、言傳身教,我們就帶頭多讀書多鍛鍊,好給他樹立個正確的榜樣。人家說對孩子不能打不能罵,有事要和孩子多商量勤溝通,我們就從來都是和風細雨地和他交流,無論勸他什麼事都堅持動之以情和曉之以理,該說的我們都說到位,該教育的我們都教育到位……」

  「當然了,說句實在話,」說了半天之後他又轉口道,「他小時候吧,我氣急了也打過他幾回,但是後來我確實改了,再也沒打過他。」

  「另外就是,」他發癔症般地掃視了一眼溫柔可親的老婆之後又迂迂沫沫地表白道,「他只要是對什麼特長感興趣,說一聲他想學,我立馬就掏錢讓他去學,學費再貴我也沒打過愣,沒猶豫過,結果每次都是他浮皮蹭癢地學兩天之後就不想再學下去了,對於他幹的這些半途而廢的事,我也從來沒生過氣,沒強迫過他硬學,都是隨他的便,讓他自己當家做主,只要我這個當爹的盡到我的心就行了。」

  「這不是嘛,」他說起自己的煩心事來簡直沒完沒了了,連桂卿都有點後悔讓他喝那麼多了,他本來就沒什麼酒量,屬於沾著酒就會暈乎的那種人,雖然他的酒品完全沒得說,「他最近該上初中了,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孩子竟然性情大變,變得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我說什麼他也不聽了,他媽說什麼他也不耐煩了,總覺得我們兩口子是多餘的,惹人煩,幹什麼事都是粗暴地干涉他,都是有心要害他。」

  「有一回我嫌他看電視的時間太長了,」他終於說到比較具體的事情了,言語也就不那麼枯燥無聊了,「就讓他歇會,出去玩玩或者看會書,要不然等以後視力不行了,考學或者參加工作都受影響。結果呢,這傢伙對我的話充耳不聞,連眼皮都不帶翻一下的,直接視我為空氣。當時我直接就火了,實在是忍不住了,對他咋呼了一嗓子,表達一下我的憤怒,強調一下我的看法,讓他知道還有我這個老爹存在。誰知道他一下子就站起來了,狠狠地白瞪了我一眼,然後直接跑屋裡拿被子蒙上頭就睡了。那個情況下我一生氣,腦子裡一亂,然後就跑到他房間裡,質問他為什麼不理我。沒想到這孩子猛地從被窩裡跳起來,逮著我上來就是一頓打,那是真下手打啊,一點都不留情。」

  「我一看他那個死樣子,」見桂卿聽得認真了,他便講得更加認真了,唯恐漏掉某些至關重要的細節,「無情無義的,我也是氣暈了,然後直接就還手了,照著他的臉就是一個大耳刮子。好傢夥,這下子可惹著他了,他面目猙獰地嗷嗷喊著,我弄死你,我弄死你,然後就從茶几子的抽屜里摸出一把剪子來,非要捅死我不可啊。」

  桂卿覺得自己身上起了一層重重的寒意。

  「你說他個熊孩子才多大呀,」鳳賢極為無奈地嘆道,「還沒上初一,竟然摸起剪子就要捅死我,唉。」

  「那把剪子那麼尖,一旦捅到我身上,還能有個好嗎?」他心有餘悸地給兩位好友講道,真的慶幸自己還活著,「說實話,當時我也想了,我死了倒不要緊,關鍵是所有的親戚朋友要是知道我是被自己的親兒子拿剪子捅死的,那我這一輩子活得什麼勁呀?」

  桂卿的心跟著涼了一陣子,他不能想像那個場景。

  「你們說我窩囊不窩囊呀?」鳳賢又壓抑著說道,要不是媳婦在場,估計他都能流下眼淚來,「我憋屈不憋屈呀?」

  「所以啊,」他閉著眼稍微停了一會後又講道,「我趕緊上去使勁地掐住他的兩個手,不讓他發瘋,他媽媽也跟著上去奪那把剪子。」

  「你想想,就他那個老個子,比我高多了,他也比我壯多了,就和個牛犢子似的,我能弄了他的嗎?」他隨後冷笑道,看也不看媳婦一眼,因為她和他共同經歷了這件事情,「他媽媽就更別提了,說難聽話俺兩個人加一塊都不是他的對手啊。當時有那麼一陣子,我的手一點勁都沒有了,他幾乎就要掙脫了,我的心裡一涼,覺得這輩子恐怕要完了——」

  「唉,我差一點就死在他手裡啊!」他悲咽著嘆道。

  「後來我才發現,」他沉默了片刻之後又道,他現在需要的不是同情和安慰,而是對方能夠認真地傾聽,仔細地理解,「他媽媽的臉都被剪子給戳破了皮,雖然戳得不是很厲害,但那個情況也夠嚇人的。後來我見實在不行了,我就掐著他的手給他下跪了,我當時就是痛哭著向他求饒的,我說我可知道改了,我可知道錯了,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看在你媽媽的份上,你就高抬貴手饒了我吧?」

  「後來怎樣?」桂卿問,心裡緊張得要命。

  「然後我跪著求了老半天,」他無限悲哀地講道,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有多難受了,「他好不容易才撒手,才很不情願地放過了我。看當時他那個表情,憤憤的,要不是他心善,他才不會原諒我呢。」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說過他一個字,」他略顯平靜地說道,畢竟最兇險的環節他已經講完了,剩下的情節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了,「一個字都沒有,無論他幹什麼,或者說什麼,他徹底自由了。」

  「而且,」他隨後又補充道,淡漠之意從頭貫穿到腳,流過全身每一個細胞,「他從來沒有任何的悔恨之意,也從來沒覺得他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更沒給我道過歉,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兩位老弟,」他又發自內心地感慨道,「這事到現在想起來我還傷心不已呢,這個心就像是真被刀子插了一樣。」

  「唉,恁說說,這個養兒養女都有什麼用啊?」他發出了靈魂之問,這個問題古往今來都不好回答,「要都是養出這種豬狗不如的畜生來,我覺得還真不如不生呢。」

  「不生出來,又如何知道是畜生呢?」桂卿暗想。

  「實話給恁說吧,我的心是徹底涼透了,什麼事我也看透了,我是死裡逃生撿了一條命回來,怎麼能不心有餘悸呢?」他又如此自言自語道,搞得桂卿也不好再勸他什麼了,「他才多大呀,就能生出要殺爹的心來,而且還實打實地付諸行動了,而且還是我這個當爹的硬掐著他的手不讓他殺,同時又痛哭流涕地跪下一再求他,才燒高香倖免於難的,你說說我的心裡是什麼滋味呀?」

  「事後,」他又深深地嘆道,也不怕丟人現眼了,「我躲在被子裡哭了半天,眼淚流了一洗臉盆子,想想也覺得,人活著沒點意思……」

  「老黎,你是不是有一種娶了個祖宗生了個爹的感覺啊?」聞景趁著蔣愛梅到廚房拿什麼東西的空,居然擠眉弄眼地對鳳賢如此說道,這讓桂卿心裡感覺很不舒服,覺得他缺乏足夠的同情心,「男人嘛,婚後大概都是這個悲慘樣,我剛才也說了,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只不過你的情況可能更嚴重一點,你過得也太悲催了一些。」

  「養個兒子居然會出現這種可怕的情況,」桂卿隨後嘆道,他希望這樣說能讓鳳賢覺得好受些,畢竟對方已經夠可憐的了,「確實有點讓人心寒啊。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哪個老的不希望小的好呢?可是現實中總有事與願違的情況出現,既讓人感覺很無奈,也讓人感覺很心酸。」

  「唉,真是人到中年不如狗啊,」鳳賢用他那個短小的手爪子使勁摩嘍了一把臉,將清清的眼淚和清清的鼻涕一起扒拉了一遍,然後又努力裝作豪情萬丈和雄心不倒的樣子嘆道,「雖然我天生就是那種要殺殺皇上要日日娘娘的人,滿腦子裡整天想乾的都是水泊梁山里那樣的暢快事,但是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我真是一點鳥辦法都沒有啊!」

  「你說我總不能再把他給送回去吧?」他又胡唚道。

  「養大了,自然是送不回去了。」聞景賤賤地笑道。

  桂卿趁機也意淫了一番,聞景的光,他不沾白不沾。

  「那是啊,中年狗上有老下有小的,」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感受和經驗並不怎麼深刻和全面,說出來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權威性,但是卻依然裝腔作勢地插言道,「中間還得和媳婦搞好關係,當然是很不容易了,更不要說單位里一般還都有一大攤子爛事等著呢,是吧?」

  「幸虧俺這個傢伙是個男孩,」鳳賢聽後又訴苦道,像極了魯迅筆下的祥林嫂,永遠不知道聽的人有多煩,「要是生個女孩子,背著家裡再和人家談個對象什麼的,那,嗤,唉,更是要血命了。」

  「你想想,」他進一步延伸道,腦子裡想的確實有點多,「情況要是再極端一點,兩邊四個老的誰的身體再不好,急等著錢治病或者需要人伺候,媳婦再跟著不入路,三天兩頭地給你找個事,給你鬧個彆扭或者生個氣什麼的,你說男人還活個什麼勁啊?」

  「活個鳥勁啊,哈哈!」聞景晃著個鳥頭又笑開了,都把桂卿給彆扭和噁心死了,同時覺得這廝今天的表現真是有點欠考慮,連一點最基本的人情味都沒有,「不然的話你還能怎麼著啊?」

  「人嘛,大部分都得經過這個恐怖的階段,」他又大模大樣地侃侃而談道,真沒拿自己當外人,「你就慢慢地熬吧,熬過去就好了,萬事看開點就是了,別什麼事都往心裡拾掇,自己給自己找氣生,生活本來就夠亂的了,咱真沒必要再自己難為自己。」

  「人,哪怕是你有一千種毛病一萬種毛病那都沒事,」鳳賢一旦絮叨起來就沒完沒了了,不僅樣子惹人煩,說出來的話也惹人煩,只是他自己不以為然而已,他的話剛才還讓人很是心疼和憐憫呢,現在轉眼就成這個樣了,真是讓聽的人感覺無語了,「就是一樣毛病千萬不能有,那就是你不能不聽別人的勸啊,是不是?」

  「俺兒就是這點很不好,」扯來扯去他竟然又說到了自己的兒子,讓桂卿感覺好不可笑,「他就是不聽別人的勸,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玩自己的,誰的話都聽不進去,這樣下去怎麼能行呢?」

  「也許過了這個階段就好了。」桂卿微笑著勸道。

  「你像我小時候吧,」儘管蔣愛梅對鳳賢的迂沫表現一再表示鄙視和嫌棄,但是她的丈夫依然不肯輕易地丟下這個話題,看來他平時太缺乏這種宣洩感情的機會了,「那是想看書沒有那個條件,現在俺兒是有那個條件但是他卻不愛看,我真是服了他了。沒事的時候我總是說他,思想別那麼膚淺,多看看書也沒什麼壞處,你現在遇到的事前人都曾經遇見過,其實你可以好好地吸收一下前人的經驗。」

  「結果呢,」他毫無意外的自嘲道,「我把嘴皮子磨破也白搭,人家連眼皮都不帶翻一下的。」

  「這孩子還有一個大毛病,」他繼續揭露著孩子的種種罪行,有些話他其實早就想說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傾訴對象和機會,「就是星期六星期天的時候,他白天死磨爛磨就是不寫作業,單等著黑天半夜了,再在那裡點燈熬油地寫到半夜,我怎麼說也沒用,你說氣人不氣人?」

  「還有每年的寒暑假,他也是那個熊樣,不磨到最後就是不知道寫作業,你說說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托生的呀?」他半是無奈半是幽默地說道,連桂卿都搞不懂他現在是什麼心情了,「還有啊,我以前讓他每天堅持記日記,這樣既能留住美好的記憶,又能趁機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一天的經歷,好總結提高一下,這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而且我也堅持天天記日記,」他又頗為自豪地講到了這一點,倒像是有點炫耀的意思了,「好給他做個榜樣,我不是光說不練的。結果呢,他在勉勉強強記了一陣子之後直接就撂挑子不幹了。我就問他為什麼不幹了,他直接給我把話撂下了,我不想寫,嫌累。」

  「後來我看他那個熊樣,」他繼續機械地講道,桂卿都有點懶得聽了,雖然他的耳朵還是禮貌地支著的,「無論我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我也就懶得再理他了。反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我這個當爹的能做到這一步也算是問心無愧了。以後他當大官發大財也好,他殺人放火進監獄也好,總之都和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了,我只當沒養這個兒子。」

  「沒事的時候我也想了,」他繼續絮叨著,終於非常成功地把屋裡的人全都惹煩了,「別管他以後混好混孬的,回頭我給他弄套房子,再給他娶個媳婦,盡到當爹的義務,我也算是交差了,划過那道了。通過這個事我算是把這個親情啊什麼的都給看清了,看透了,人的命就是老天註定的,誰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一點也不由咱自己當家呀。」

  「你說父子之間又怎樣?」他抬頭問道,看來是真醉了,「夫妻之間又怎樣?兄弟姐妹之間又怎樣?人光有一顆想好的心能行嗎?」

  此時,蔣愛梅氣得都不想再說什麼話了。

  「行,有些事你也不用想太多,」時間長了桂卿也不好意思光聽不說,那樣倒顯得他純粹是來吃閒飯的人了,於是便出言相勸道,「因為想多了也沒用,還累得腦子疼,沒意思。」

  「唉,人啊,也就是那麼回事罷了。」鳳賢搖頭嘆道。

  「你就說俺哥和我吧,」見眼前兩個酒友不再說話,他又敘談道,看來這個酒他真是喝大了,縱然是神仙來了也沒好招治他了,「都是一個娘生的,成長的條件和基礎也都差不多,結果性格脾氣什麼的居然會差別這麼大,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桂卿率性答道。

  「你說可悲不可悲?」鳳賢又問。

  「可悲!」聞景懶洋洋地答道,他終於不再無動於衷了。

  「都說龍生九子各不相同,」鳳賢道,「看來真是如此啊。」

  「行了,行了,你就別在這裡胡扯八連了,」蔣愛梅耐著性子聽了半天之後再也忍不住了,無論她有多賢良,更何況她還未必就賢良,終於直接說到她老公的臉上了,「一喝點熊酒就把不住門,真是的!」

  「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咱家裡就這點醜事,還都叫你喝點酒之後抖摟出去了,你就不嫌丟人現眼嗎?」她又具體數落道,兩隻眼裡全是不耐煩的意思,要不是外人在場,她也許早就動手打他了,「就是再好的朋友,再熟的夥計,你也不該給人家絮叨你家裡這些爛事吧?噢,光恁家有孩子,人家東西兩院樓上樓下的就沒有孩子嗎?我看你的意思,這些事說出來好像還覺得有多光榮似的,真不知道你的腦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怎麼了,我在自己家裡和自己最要好的夥計喝點小酒,然後說說心裡話,難道也不行嗎?」鳳賢將他那兩隻小老鼠眼使勁一瞪,同時大聲地吼道,他的小倔脾氣上來了當然也是誰都攔不住的,所謂的酒壯慫人膽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叫你自己說,桂卿和聞景他們是外人嗎?」

  桂卿聽後瞬間就覺得自己是外人了。

  「我有必要在他們面前遮遮掩掩的嗎?」鳳賢又咋呼道,就像一粒就要被炒爆的豆子,「多大的事啊,也值得你當面這樣說我?」

  「實話告訴你吧,你越不讓我說,今天我還偏要說!」他竟然牛氣沖天地繼續吼道,真是讓兩個外人開了眼了。

  「聞景,我剛才說到哪裡了?」他鑽頭不顧腚地說道,那個樣子越發惹他媳婦不高興了,「噢,對,俺哥的事,嗯,是這個事。」

  「哎,桂卿,這個事你不是一直都很關心的嗎?」他又將小臉轉向桂卿,同時故意大聲地說道,「那行啊,一會我就把關於俺哥那個事的詳細資料通過郵箱發給你,你沒事的時候也可以看看,你看看現在到底是什麼社會,社會上都是些什麼人……」

  「我說,你今天真是把恁姥娘家的人都丟盡了,」蔣愛梅恨鐵不成鋼地抱怨道,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同時也更像個英俊瀟灑的男人了,「你一個勁地胡扯這些爛事幹什麼的?你覺得有意思嗎?」

  「那你覺得什麼有意思?」鳳賢歪著頭反駁道。

  「哎,嫂子,還是讓老黎說說他最得意的事情吧,」聞景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半惱半喜的鳳賢的媳婦,即他眼裡溫柔可親的好嫂子,接著便假惺惺地勸解道,「我覺得現在老黎最得意的事情大概就是,整個鹿墟日報的頭版頭條幾乎都讓他一個人給承包了吧?」

  「嗨,那絕對是小意思了,不然我指什麼在青雲混啊?」鳳賢醉醺醺地答道,這個死不要臉的,「青雲藏龍臥虎的,從來不可小覷啊。」

  「我的鳳賢老哥唻,你天天寫那些吹吹捧捧、虛頭巴腦、連自己都不怎麼相信的文章,你不覺得累嗎?」桂卿不知趣地問道,他之所以會這麼說當然也是出於一片想好的心。

  「我喝完酒說的話,包括我內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和我在那上面公開發表的東西怎麼能是一個層次的呢?」鳳賢非常冷靜地回道,同時兩眼射出了兩根深邃的光芒,他這回顯然是認真的了,因為他平時說話很少這麼認真,所以這回給人的印象也比較深刻,「我寫稿子發稿子那是為了混碗飯吃,為了工作,而我和你們喝完酒說的,才是我最真實的心聲。」

  「你比如說城南那條朱江路,」他舉例子道,又開始長篇大論了,因為他的興奮點不小心又被桂卿戳到了,「原來是標準的雙向十車道,多寬多好啊,結果讓馬開江這傢伙硬生生地給改造成了雙向六車道,而且還美其名曰要建什麼景觀大道。」

  「六車道就六車道吧,」他咽了口唾沫接著抱怨道,「隨便他,反正他的嘴大,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結果這傢伙在中間兩個車道和外邊那個公交車道的中間又加上個寬寬的綠化帶,真是腦子進水了。」

  對於縣裡老一的這個做法,桂卿和聞景也是頗有微詞的,但是這個時候他們並不打算附和鳳賢,而是想讓他把話說利索。

  「你說公交車道的兩邊都是綠化帶,而且還種滿了昂貴的香樟樹,你讓寬大的公交車怎麼開?」鳳賢像個充滿正義感的資深交通專家在面對一幫子蠢豬打造的項目時所表現出來的神情一樣憤憤不平地說道,「綠化帶礙事和影響視線咱先不說,公交車又不是火車,必須得在軌道上開,前邊要是有個什麼意外情況,難道還能退回去嗎?」

  「而且就是中間那兩個車道,」他又嘟囔著分析道,「要是有個什麼情況,也很難掉開腚錯開車,連一點基本的容錯能力都沒有。」

  「你說像這種胡※改的情況,」他階段性地總結道,旁人就知道他後邊肯定還有下文,「我們心裡明明知道他就是個標準的傻※,結果還得使個愣勁地誇他幹得好,幹得漂亮,有遠見、有頭腦,難道說我們這些人的心裡就不惱火嗎?就一點怨言都沒有嗎?」

  桂卿的心動了一下,因為這也是他的看法。

  「你再比如說炮樓街的改造問題吧,」鳳賢扯得越來越沒邊沒沿了,和滿嘴跑火車的騙子也沒什麼區別了,氣得蔣愛梅都坐不住了,那個腚老是在凳子上挪來挪去的,「我私下裡一直都主張應該完全保留炮樓老街的,或者至少應該保留那麼幾棟最典型的最有代表性的建築,也好給青雲人留個念想,因為那都是不可再生的清末民初的經典建築群啊,你不能一下子全給剷平了啊,對不對?」

  「可現實情況是,有誰拿我的話當人話?」他又自怨自艾道,也知道自己連人微言輕都算不上,「說到底我還不是個屁!」

  「所以說,」他最後又帶著很大的不滿情緒評著力判道,不過天下已經沒有誰在乎他說什麼了,尤其是被他否定的人更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姓甚名誰,又是何方神聖,「馬開江這個人就是沒文化,沒水平,他老是想著推倒舊的,然後再在別的地方建個新的,就算是保留以前的文化和傳統了,其實他才是懂個屁啊!說難聽話,他就是個標準的垃圾,鐵定的歷史罪人,現在提起來他我就覺得噁心,一個低級而又拙劣的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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