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家不和萬事難興
2024-09-19 18:47:49
作者: 常山漸青
倒霉的事總是喜歡接二連三地到來,書面語叫禍不單行,這話一點都不假。因為精神受到了突如其來的強烈刺激和打擊,初三這一整天桂卿都迷迷瞪瞪、暈暈乎乎的,他兜里的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他也不知道究竟丟了多少錢。據說過年那幾天要是不怎麼順利,通常一年都不會太順利,迷信或不迷信的人大約都是這樣想的,所以他也隱隱地擔心著,既為眼前的事擔心,又為今後的事擔心,他和他這個小家庭是絕對經不起任何折騰的,他很清楚這一點……
元宵節前後,家裡養的兔子果然接二連三地死去,有著多年飼養經驗的道武和春英兩口子都找不到任何原因和防治辦法,就只能那麼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可愛的曾經貢獻了無數兔毛的兔子硬生生地死去。隨著籠子裡兔子數量的逐漸減少,包括幾隻品相比較好的種兔,春英心理上慢慢表現出來的自殺傾向就越來越明顯,其做出的具體行為也越來越誇張和離譜了。起先她的異常症狀還不是太明顯,言行舉止上也沒有什麼別人能夠總結出來的規律和特點,但是後來她的所作所為就讓家裡人感覺到絕對不可忽視和等閒視之了,因為她已經在事實上企圖去嘗試各種各樣的自殺方法了。她絕過食,用頭撞過牆,拿剪子划過自己的手腕,最危險的一次居然跑到了村外水庫大壩上的小亭子上,正準備一頭扎進去呢,不過幸好被村裡的人及時地拽住了。
她也給別人說了,她活不下去的主要原因是感覺自己的胃快不行了,好像是得了嚴重的胃癌,所以家裡人趕緊把她送到鹿礦集團醫院,去給她治胃病了。醫院倒是如願住上了,各種針藥也用上了,但是醫生向家屬一再強調的是,病人的胃根本就沒什麼大問題,最多就是一個小小的食管返流,住幾天院就完全可以解決了。
「我覺得吧,你們還是把她送到專門的精神病醫院去看看,」主治醫生在一次例行查房之後,非常嚴肅地悄悄告訴桂卿,「看情況她不單純是胃病的事,她的主要問題還在於大腦,就是這裡。」
說著,醫生就把他的右手食指向著自己的腦袋比劃了兩下,意在強調病人全部問題的癥結就在精神方面。
「好的,大夫,我明白了。」桂卿懂事地回道。
隨後,他在和家裡人認真商量了一番之後,就給母親辦理了出院手續,並準備按照醫生的建議,找個合適的機會送她到湖東區的鹿墟市精神病院去看看。醫生的話其實也進一步驗證了大家此前的猜測。
在鹿礦集團醫院的住院治療雖然沒能從根本上解決春英精神方面的問題,但是畢竟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她的主要病情,即她以為的胃癌晚期,並且非常明顯地減輕了她的自殺欲望,這就為進行下一步更有針對性的治療提供了一個緩衝期,贏得了一些時間和主動。
相對來講比較了解真實情況的張道全也悄悄地給侄子桂卿建議,讓他趕緊把春英送到市裡的精神病醫院去進行系統性的專業治療,不然的話後果不堪預料,鬧不好要出老殯的。
桂卿當然也是這樣打算的,但是這個事他必須得經過尋柳的同意才能做,這是絕對跑不了的一個重要程序。但比較棘手和難纏的問題恰恰就在於,她從一開始到現在都堅持認為桂卿一家人都在小題大做和虛張聲勢,她老婆婆身上那點小小不然的病情根本就沒嚴重到需要送市裡的精神病院進行住院治療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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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病也給她看了,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嗎?」她頗有些憤憤不平地告訴他,一副想破腦袋也理解不了他這一家人所作所為的架勢,「鹿礦集團那麼好的醫院都沒給她查出什麼毛病來,她還想怎麼著啊?」
「噢,她還非得弄出點病來才好受嗎?」她嘲弄道。
「有些事她也不能當家。」他替母親辯護道。
「我看她就是沒事找事,純粹是吃飽撐的。」她非常厭惡地說道,且覺得這就是最後的最客觀公正的結論了。
「她不好受,那都是沒幹好事作的,」她又十分尖刻地說道,幸災樂禍的意味已經比較濃厚了,「她要是平時對誰都和和氣氣的,別有那麼多拐咕心眼子,你說說她能得這樣的病嗎?」
「生理方面的病和精神方面的病從本質上來說是不一樣的,」他稍顯著急的說道,他當然是加倍努力地想要勸服她,以便獲取她充分的理解和支持,否則的話在及時幫助母親進行住院治療方面他真的是寸步難行,不能有任何積極有效的作為,「我覺得還是得讓專業的大夫看一下比較好,人家鹿礦集團的大夫都說了,她的病不在胃,在腦子。」
「對,一點沒錯,她的腦子是有病,不然的話她能大年初三跑咱家裡來嗷天嚼地地罵你嗎?」她不失時機地諷刺道,嘴巴頓時變得厲害起來,猶如溫吞吞的化學反應里猛然加了強效催化劑一般,「你說說,滿世界有她這樣當娘的嗎?」
他也覺得應該沒有,但是卻不能說出來。
「不錯,你是恁莊上有名的大孝子,恁娘有病你肯定得給她看呀,對吧?」她直抒胸臆地繼續褒貶道,一點餘地也不給他留,「要不然的話你能對得起你那個大孝子的好名聲嗎?你能對得起恁爹恁娘從小含辛茹苦地把你養育大的恩情嗎?」
他覺得對不起,但是好像又對得起。
「從你生下來,到你上小學、中學、大學,一直到你參加工作,能掙錢了,恁爹恁娘在你身上花了多大的心血呀?」她接著譏諷道,那個樣子要多討厭有多討厭,雖然她說的大部分內容都是實情,但是他聽著就不是那個味,「他們一輩子辛辛苦苦,掙命勞力,又是借又是磨,東拼西湊的,那得掏了多少錢,犯了多少難為呀?你現在有能力掙錢了,翅膀根也硬了,對他們你怎麼能不有所回報呢?你怎麼能對恁娘的病不管不問呢?」
「去吧,好孩子,啊,好好地給恁娘治病去吧,」她越說越不像話了,氣得他都要翻白眼死過去了,對他而言這個悲催至極的世界鐵定是生無可戀了,「鹿墟不行咱就去北埠,北埠不行咱就去北京,北京不行咱就去國外,反正不管千難萬難你都要當一個孝順的好兒子,不然的話恁娘大年初三一早上豈不是把你給罵虧了?」
他徹底沉默了,他在靜靜地等著她發泄完畢。
雖然等了之後他也不能怎麼著她。
但是,他很久都沒等到他想要的結果。
他不敢貿然行動。
作為家中的長子,當他下定決心準備把母親送往精神病院,但是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用合適的方式勸服她配合著去進行診治的時候,他小姑夫田福安家恰好又發生了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那就是田亮在一次演習中被戰車的煙霧給熏死了。
桂卿家裡的人究竟是怎麼陪著小姑夫去部隊處理這個事的,部隊為這個事究竟賠了多少錢,小姑夫和小姑究竟又悲痛到了什麼程度,這都是他從來都不敢去想的事情。他唯一記得清清楚楚的一件事就是,表弟的墳子是安在里哪裡的,還有從那之後小姑就開始信神了。
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笑看人間一切悲喜的彌勒佛,包括後來追加進來的財神爺,這三尊大神的陶瓷塑像都被秀珍恭恭敬敬地安放在了堂屋大桌子上面暗紅色竹條的正中間。每逢初一十五或者一些農曆的重要節點,她必然要萬分虔誠地焚香跪拜,唯有如此方能將她那顆已然死去的心稍微溫暖一絲。
未知苦處,不信神佛,此言從來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