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懷了雙胞胎
2024-09-19 18:46:32
作者: 常山漸青
一樓髒二樓亂,三樓四樓住高幹,五樓六樓窮光蛋,桂卿受這首小時候他就已經耳熟能詳的順口溜的影響,買房子的時候他理所當然地選擇了頂層六樓。因為買六樓這個事是尋柳心中永遠都難以去掉的痛,所以她每次和他一塊爬樓的時候,都需要在他的拼命鼓勵和認真檢討下才能有力量完成腳下的壯舉。
有錢誰買頂層呀?這自然也是沒法的事。
這天晚上閒來無事,懷孕四個月左右的尋柳破天荒地非要自己到樓下的超市買點東西不可,桂卿索性就由著她下樓去了,他樂得獨自一人在家稍微清靜一會。因為這種非常難以預測的快樂來得太過突然,所以一時半會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打發這段極其寶貴的時間了。眼下的他雖然不知道究竟該干點什麼才好,但是有一點是很非常明確的,那就是絕對不能幹她平時反對的事情,也就是必須得保證等一會她回家的時候不會因為他正在幹著的某件他自己喜歡的事情而大發雷霆。可惜的是,能夠讓她大發雷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得比傳說中舊社會窮人身上的虱子還要多。最後,思來想去的他還是覺得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好好地躺一會是最合適他幹的事情,同時也是他所能做的最為明智的舉動。
「無為乃是大為。」他自我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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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出門,他就解放了。」她幾乎每回獨自出門都會這樣酸酸地想著,也不知是因為什麼。
是對他沒有信心嗎?她一直都不知道。
「她一出門,她就會認為我會認為自己解放了。」他經常在她獨自出門的瞬間這樣想著,以使她的想法不至無故落空而失去了相應的對手。
他太了解她了,就像她太不了解他了一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殺回來了,猶如神兵天降。
「快開門,快開門,快點,快點呀,你磨蹭什麼的?」她緊張而用力地敲打著自家的房門,就像身後有一百個壞人在拼命地追她一樣,同時嘴裡慌慌張張地喊著,「快嚇死我了,快開門……」
正在仰面閉目地神遊四方的他忽然間一聽她這樣沒好歹地敲門和叫喊,心裡跟著「咯噔」一下子,瞬間嚇得就有些受不了了。他知道,對於她這種嬌嬌弱弱的從小就沒吃過什麼大虧的女孩子來說,即便是沒有身孕,平時遇到一點小事她也會被嚇破膽子的,那就更別提現在的她可能遇到的各種可怕的情況了。此刻,他一邊趕緊去開門,好放驚慌失措的她進來避險,一邊在腦子裡就沒往好地方想,準備迎接某種十分不好的局面。他也是被嚇得不輕,只因為她被嚇得不輕。
「嗚——嗚——」她的聲音先鑽進了他的耳朵里。
房門在樓梯的燈剛一亮起後立馬就被打開了,她直接就把整個身子撲進了他寬大而溫暖的懷裡,也顧不得這個舉動是否會碰到她肚子裡的孩子了,同時又放聲地大哭起來,可算是找到親人了的樣子。
「長蟲,大長蟲,那麼粗的一條大長蟲。」她趕緊將剛才遇到的驚恐情況報告給他,好尋求他的幫助和慰藉。
「擱哪了,擱哪了?」儘管心裡同樣感到害怕,但是他仍然壯著膽子將懷中緊抱的她輕輕地向屋裡轉了一下,然後就向門外探出頭去,同時高聲地問道,「你擱哪看見的長蟲?」
「沒事,不要怕!」他終於想起了這句話。
「就在樓下邊的花池子裡,」她一邊劇烈地顫抖著頭和身子,一邊極不情願地哭著向他描述著當時恐怖異常的情景,以至於淚水很快就打濕了他的肩膀,「那麼大的一條長蟲,黑乎乎的,我覺得得有將近2米多長,看著可粗了,就和電視上演的那種大蟒蛇一樣,我下去的時候它正從花池子往外爬呢,可把我給嚇死了,我的個親娘唻——」
「我覺得不可能吧?」他有些疑惑地說道,同時也想再次寬慰一下已經被嚇破膽子的她,她這回的表現可不是裝的,「小區里住了這麼多人,怎麼會有那麼大一條長蟲出來呢?」
「這黑天半夜的,你會不會是看錯了,把繩子當成長蟲了?」他猜測道,也知道這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想法罷了。
「我絕對沒看錯,那就是一條長蟲,」她語氣特別堅定地說道,同時心裡還暗暗地恨他居然不相信她,真是夠瞎賤的,「當時它還亂動呢,差點就爬到我跟前了,可嚇死我了——」
「哎呀,我不能提這個事,」她又異常驚恐地說道,「一提起來我還嚇得要死呢,不說了,不說了。」
「哎,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這是個好事呀,」他突然自我解嘲道,心中殘存的那點可憐而又卑微的樂觀主義情緒在不經意間又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這是典型的天降異象的節奏呀,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這可不是一般人想碰就能碰見的稀罕事。」
「我給你說啊,」他煞有其事地解釋道,「凡是那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那些歷史上偉大的英雄人物,他們在降生的時候往往都會發生很特別的事,比如漢高祖劉邦出生之前,他的母親就曾經看見一條金光閃閃的巨龍。你看你現在懷孕了,然後又突然在一個住戶這麼密集的小區里見到了那麼大一條長蟲,這肯定是很不尋常的事,對吧?」
聽他這麼一通胡說,她不禁想笑了。
「這說明你肚子裡懷的孩子不是一般人物,」他接著胡扯道,反正準不準的也沒人來和他較真,「將來肯定能成就一番偉大事業的。」
「當然了,」他又補充道,也知道不能把牛皮給吹破了,「就算是這孩子將來幹不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最起碼也不會是那種日日囊囊或者窩窩生生的普通人……」
「嗤,你以為你是誰啊,」她故意冷著臉嘲笑道,似乎已經把害怕大長蟲這回事給忘記了,「你也不拿個鏡子照照你自己!」
「照什麼照,我不是很好嗎?」他懟道。
「你覺得你有那個命嗎?」她開門見山地譏諷道,既然是一家人,也就不說客氣話了,「恁家老林上有那棵蒿嗎?」
他本來想像小時候那樣,開個玩笑說「俺家老林上雖說沒有那棵蒿,但是我可以上別人家的老林上偷一棵啊」,但是一想到她肯定會藉機狠狠地褒貶他一頓的,便直接罷了這個念頭,就如同一根燒得正旺的蠟燭突然被一股歪風吹滅了一樣。打從認識她之後,他心中有多少如火的熱情就是這樣硬生生地被掐死在了弱不禁風的萌芽狀態,他心裡是最清楚的,可惜就是不能當著她的面細說。
「俺老林上現在可能沒有那棵蒿,」桂卿想了一會之後才慢悠悠地說道,已然知道她會怎麼想和怎麼說了,「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將來會長出那棵蒿的可能性,你說對吧?」
「李寧,一切皆有可能嘛。」他又調侃道。
「嗤,我勸你還是死了這個心吧,」尋柳冷酷無情地說道,顯然是話裡有話的意思,比剛才她看見的那條大長蟲還可惡十倍,這回她是徹底忘掉了被大長蟲嚇傻的可憐情景,「別妄想財水窮三年了。」
「好吧,那我從現在開始就不再隨便痴心妄想了,」他用異乎尋常的平靜語氣回道,算是徹底地投降了,認輸了,繳槍了,「我就老老實實地接受命運的安排,好好地和你過一輩子平頭百姓的日子吧。」
她聽著聽著竟然有點不好意思了。
「以後就是有蟒蛇出來嚇你,」他突然改口說起了這個,立馬將她心中的不好意思給粉碎了,「我也不異想天開說什麼天降祥瑞了。」
「啊,你個大壞熊,居然拿蟒蛇來嚇唬我,」他猝不及防地被她打了一拳,同時又被結結實實地罵了一頓,「你明明知道我最怕長蟲了,你還這麼說,你這不是故意的嗎?」
自從晚上被那條若有若無的吉凶叵測的邪魔鬼道的大長蟲無端地嚇了一大跳之後,她就開始毫無規律地肚子疼了,而且每次疼得還都比較厲害,頻率也比較高,搞得他心裡都不住地害怕了。
次日一早,明知道她很可能是由於心理因素造成的肚子疼,他還是不得不領著她到縣醫院婦產科去仔細地檢查一下。結果這一檢查不要緊,B超顯示她懷的竟然是雙胞胎,而肚子疼反倒沒什麼大問題,大夫說只要注意休息一下就會好的。至於她肚子疼是不是兩人晚上同房造成的,他自然也會這樣猜疑,但是又覺得他和她已經很小心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的,便擅自放心了,況且大夫也沒說什麼別的。
至於夫妻感情嘛,該加深還是要加深的。
「啊,我真不想活了,」出了醫院婦產科門診屋,又一次確認完檢查結果之後她又哭又笑地抱怨道,好像剛被一個極度甜蜜的響雷擊倒了之後又立即被一場不期而至的瓢潑大雨給澆醒了,「一下子要生兩個孩子,你叫我怎麼養啊?」
「慢慢養唄,有苗不愁長。」他嘿嘿笑道。
「啊,我不要了,」她哭喪著個小紅臉,拖著個可憐的長腔向老天叫苦道,「我想流掉,我害怕——」
「怕什麼?」他笑道,「人能生,咱不能生嗎?」
「這都是你個壞熊的事,」她趁機又打了他一拳,然後幽怨無比地罵道,「你毀了我原本幸福的一生,你趕緊賠償——」
「天意,這都是天意呀,你不覺得是這樣嗎?」他裝作欣喜若狂的樣子說道,就如同剛剛被一個從天而降的特別巨大的響屁劈頭蓋臉地給噴了一番一樣,「既然老天要給你兩個孩子,那就不會是一個,就好比要給你一個,那就不會是兩個,對吧?」
「胡說八道!」她懟道。
「我覺得兩個挺好的啊,雙胞胎,你不覺得這太稀奇了嗎?」他貧嘴呱嗒舌地說道,「你看看啊,恁家是雙胞胎姐妹,俺家是雙胞胎兄弟,現在你又懷了個雙胞胎,這樣的稀奇事,多少年才能遇到一回呀?說那話,這個事上鹿墟電視台新聞頻道都沒問題。」
一時間,他竟然忘記尋煙的事了。
「我的個老天唻,好個屁呀!」她沒好氣地堵他道,現在是看見他就覺得煩得慌,根本沒心情和他嘻嘡著玩,「你就知道瞎說,回頭生下來你養活啊?」
「肯定是我養活啊,」他故意諞能道,反正這個時候說說大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為她就是孩子的媽媽,以後生孩子、餵奶、帶孩子自然都是她的事,「難道這個事還能交給別人嗎?」
「我不嘛,」她撒嬌道,其實說的也是實情,畢竟她的年齡也不大,「一想到要抱兩個孩子,我的頭都炸了。」
「自從結完婚,」她又提起了這檔子事,說的同樣也是實情,讓他不能不感覺對不起她,「我還沒真正享受幾天好日子呢,這就開始要給恁老張家傳宗接代了,我真是虧死了。」
「我不想這樣,一點都不想,」她繼續愁眉苦臉地說道,弄得他都於心不忍了,「老天爺呀,你快來救救可憐的我吧……」
「哎呀,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生孩子是早晚的事,早生晚生不都是生嗎?」他激動而又興奮地勸慰她道,現在她讓他幹什麼都行,只要她說句話就行,「反正你又逃不了這一關,對吧?」
她的思路一時沒跟上。
「所以呢,早生孩子早得濟,就是早生貴子的意思,懂嗎?」他接著諞嘴道,一看就是忽悠她的意思,「趁年輕,也好抬伺孩子,養大就養大了,你愁什麼呀?」
「我愁的事多了。」她極為無奈地嘆道。
「單等年紀大了再生,那就不好生了,」他像個見多識廣的農村老娘們一樣軟語溫言地勸道,「況且就是勉強生了,到時候恐怕你也沒勁養了,畢竟是年齡不饒人啊……」
「就你理多,反正又不要你養!」她白了他一眼後責怪道,「站在一邊說那個小輕巧話,誰不會呀?」
「我養,我養,我真養,行了吧?」他拱手笑道,心裡真是樂開了花,「我向天老爺保證,只要我在家,抱孩子的活就全交給我了,除了餵奶之外,因為那個活我確實幹不了。」
「那是當然的了,這還用你說嗎?」她隨即刺撓他道,心情開始好點了,「你就是想餵奶,你也沒那個功能呀!」
「反正你有就行了,我有沒有的還不是無所謂是事嗎?」他嬉皮笑臉地回道,一臉變著法地想要巴結她這位老張家大功臣的意思。
「光我一個人有,那管個屁用呀!」稍微見點陽光之後她又開始恃寵而驕地抱怨了,但是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她煩,「你以為生孩子就那麼簡單嗎?你看看恁家裡,也不問我吃,也不問喝,肚子裡的孩子指望什麼長大呀?」
一提起這些爛事,他又開始頭疼了。
「恁娘就來咱家做了兩天的飯,」她又順手撿起方才丟下的拿手好戲認認真真地唱了起來,「就開始不把我當回事了,動不動就是好幾天不問我的事,平時連個電話都不給我打。」
「她那是不敢給你打呀。」他趕緊苦笑道。
「行了,你別在那裡橫攔豎擋的了,你覺得有意思嗎?」她冷冰冰地懟弄他道,「我給你說吧,她根本就是心坎里沒有這一塊,她要是心心娘娘地想著我,還要我多說什麼嗎?」
他支起耳朵聽著就行了,這都是老規矩了。
「再說了,她伺候我也不單是為了我,還有我肚子裡的孩子呢,那總歸是她的孫子孫女吧?」她這個問題提得比較刁鑽,也比較到位,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結果怎麼樣,她想到這一點了嗎?她連她自己的孫男娣女都沒有,你說她心裡還有誰?」
「嗯,其實,話也不能這麼說——」他不知趣地嘟囔道。
「那我該怎麼說呀?」她口呲牙硬地追問道,終於擺正了自己未來大功臣的位置,「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難道還能不是事實嗎?」他反唇相譏道。
「我冤枉她一點了嗎?」她不顧他的揮戈反擊,繼續用自己的長矛攻擊他道,「說句難聽話,她還不如恁爹呢。恁爹有時候還知道問問我怎麼樣了,能吃點了吧,還想著給我送點小雞蛋呢……」
「唉,行,行,恁老婆婆天生就是那個樣,你說說我這個當兒子的能怎麼辦呢?」桂卿還是無可奈何地嘆道,還是低三下四地給尋柳賠釋著,「我能直接讓她這樣這樣,那樣那樣嗎?」
「這恐怕也不現實吧?」他又難為著臉道。
「我也不是說非得讓她怎麼怎麼樣,至少她得有那個心吧?」說著說著,她似乎變得更加生氣了,好像她嫁的是個外星人,「你看看她平時說話時的那個樣子,想想我就來氣,一副陰死陽不活的樣子,真難為你怎麼從這樣的家庭里成長出來的。」
「行了,你別取笑我了?」他求饒道。
「不容易啊,我的乖孩子唻。」她趁機取笑道。
「唉!」他只好嘆道,算是癟氣了。
「你唉聲嘆氣給誰看的?」她板著臉問道,總是不饒他。
「我沒唉聲嘆氣呀!」他竟然還敢嘴硬。
「行了,我又不是眼瞎,看不見,我又不是耳聾,聽不見!」她直溜溜地反駁道,「我知道,我一說恁家裡的事,你就不高興。」
「我高興,我怎麼會不高興?」他想急而又不敢急,實際上卻很急地說道,真如籠中困獸一般,「你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我又沒怎麼阻攔你,對吧?」
「再說了,你說說怎麼了?」他又非常大度地站在她的角度說道,「反正我身上又不少塊肉。」
「你明白就好。」她道,也是宇宙無敵了。
「我當然明白了,」他非常違心地說道,心裡當然很不是個滋味,但目前也沒什麼好辦法可使,「你受了那麼多委屈,吃了那麼虧,只不過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和恁老婆婆一般見識才好。」
「嗤,我要是真和她一般見識,」她咬牙切齒而又寬宏大量地說道,「那這個日子早就沒法過了。」
「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你明白嗎?」她又道。
「我懂,我懂,」他一邊貌似無比誠懇地說著,一邊想起了「真作假時假亦真」那句經典的話,「所以我一直都很感激你,發自內心地感激你,感激你從上到下祖宗八輩,外帶七姑子八大姨!」
一場迫在眉睫的衝突總算和解了。
「你說你這回考試不行,」回家的路上,她坐在摩托車後面不懷好意地問道,「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什麼原因,一泡尿給憋的唄。」他不好意思地回道。
「不對,我覺得另有原因。」她故作高深地說道。
「什麼原因,你倒是說說看,」他笑著激她道,就知道她後邊還有話要說,「難道你還能說出花來嗎?」
「我覺得是恁家的原因。」根本不用回頭看,他都能猜出她說這話時的那種壞壞的揶揄表情。
「俺家的原因?」他重複道,腦子裡有些糊塗了。
「對,就是恁家的原因!」她非常肯定地說道,一看就是有備而談的意思,「你不和恁家從精神上脫離乾淨,你是別想好的。」
「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呢?」他問,終於開始好奇了。
「嘿嘿,實話告訴你吧,」她終於忍不住了,於是咧開大嘴嘿嘿地笑道,就如同在考場上憋不住的一泡尿要順著褲腿尿出來了一樣,「前幾天俺媽有事去神老媽媽那裡看看,我也跟著去了,順便就替你看了看,看看你的運勢到底怎麼樣。」
「噢,你們背著我還幹這個事啊。」他調笑道。
「神老媽媽說啊,」她趕緊給他說正經事,而絕口不提背著他的事,因為她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他應該能理解和接受,「你這個人絕對是個聰明人,而且天分還很高,可就是被恁家裡人給拖累壞了。」
「那解決之道呢?」他冷笑著問。
「你只要能離開恁那個家,」她直接給出了答案,絲毫也不避諱什麼,「很快就能出人頭地,干出一番大事業來的。」
「你要是離不開恁那個家,」她說完正面又說反面,「你這輩子都別想出頭了,就只能一直陷在那個拔不動腿的爛汁泥窩裡爬不出來,老老實實地當一輩子的窩囊貨……」
「我不是已經離開俺家了嗎?」他有些氣憤地反駁道,同時覺得她的話非常不可理喻,「你看看,咱在城裡都已經買房子,咱也已經結完婚了,對吧?而且現在咱也快有自己的孩子了,更重要的是,你懷的還是雙胞胎,多稀罕的事呀。」
「你咋呼什麼的呀?」她一臉不悅地說道,怪他會錯了她的意思,「你看你那個動靜!神老媽媽當時就說了,是精神上脫離,懂嗎?」
「我的個乖乖唻,一個熊農村的神老媽媽還懂得什麼從精神方面脫離原生家庭?」他不禁苦笑著鄙夷道,心情前所未有地好,且覺得這事著實值得玩味,「她既然這麼能,這麼勝人蛋,那她怎麼不去三甲醫院當心理分析師的呢?」
「人家就是心理分析師呀,要不然能幹這一行嗎?」她隨即硬硬地反駁道,覺得他真是太喜歡抬槓了。
「對,你說得也對,」他點頭嘲諷道,「能幹這一行的,都得有幾把刷子,這世上要是沒有傻子,又哪來的騙子呀?」
「你說誰是傻子?」她問道,簡直惡得要命。
「恁媽呀,還能有誰?」他直言不諱地說道,也不怕得罪老婆大人了,因為他覺得這都是顯而易見的事,「明明是伸著頭叫人去砍的,末了還說人家的刀好厲害,砍得好,哼。」
「你才是傻子呢!」她針鋒相對地回敬了他一句,接著又一板一眼地教訓他道,「我告訴你,你別硬充擰筋頭不信那個邪,那個神媽媽可靈了,多少有頭有臉的人都找她看,別說你這樣的小貓小狗了。」
「有一回,俺媽和俺爸一塊去看那個神媽媽,」她又開始舉例子並現身說法了,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倖存者偏差,「這事說起來得有七八年的時間了。那一陣子俺爸的建築隊老是出事,不是有人從架子上掉下來,就是有人被小推車給碰著了,再不就是幹活的時候砸著手了,雖然都沒出什麼大事,但是怎麼著都不順當。」
「俺媽一看,老是這樣也不行呀,」她非常認真地講道,看樣子並沒有添油加醋,「哪天萬一要是出個人命,俺這一家人可就全完了,所以她就和俺爸一塊去找那個神媽媽看了。」
「到那之後呢,」她繼續心悅誠服地講道,看來是被神媽媽的威力徹底降服了,「俺爸俺媽什麼都沒說,人家神媽媽上上香之後,直接就說了,恁哥唻,你乾的活是不是天天都爬高上低的,看著可嚇人了?俺爸一聽神媽媽這樣說,當時直接就愣住了。一下子叫人家說准了,他只能點頭說是的是的。你要知道,俺爸那個人可是從來都不信神信鬼的,他平時也最煩那一套了。然後神媽媽又說了:這個年月什麼事都緊,別管幹什麼都得小心,千萬不能馬馬虎虎的,對什麼都不在意……」
「就從那次之後,俺爸就徹底相信這些事了,」她最後總結道,還是認為她娘倆背地裡的做法是十分英明的,「你不能不承認,那個神媽媽確實厲害,說的話一點都不假。」
「唉,我給你說,」桂卿擺正身子後說道,努力拿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來,好增強自己說話的效果,「這些神媽媽都是『唬』字牌的,就會故意拿話試探你的底細。她們要是說對了呢,你會覺得她們可神奇了,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要是說錯了呢,你也覺得無所謂,誰能給她們去較那個勁?最後大不了花兩個香火錢買個心理安慰唄,反正去的人誰也沒指望著能從她們那裡真的得到什麼東西。」
「再說了,這些所謂的神媽媽其實個個都是人精,她們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他又從另一個方面解釋道,「你這邊還沒進屋呢,她們基本上就能猜出來你是幹什麼的了。」
「另外啊,」他繼續分析道,說得條條是理,「天下的事雖然千奇百怪,林林總總,其實說到底翻來覆去也就是那幾個方面,不是有災就是有難的,再不就是有病有秧的,或者是什麼婚姻不順、子女不孝、婆媳不和的,或者是孩子考不上學找不到工作的,或者想當官當不成的,想掙錢掙不著的,你說說是不是這些爛事?」
「嗯,基本上也差不多。」尋柳非常罕見地承認道。
「反正沒有一個人去找神媽媽看看,什麼時候能打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對吧?」他開玩笑道。
「熊樣,就你的小嘴會說!」她道,突然開心地笑了。
「我給你說這個事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你,」她充滿柔情地接著解釋道,在心裡還是把他當成優質潛力股來看待的,「你的將來還是很有希望的,你的前途還是充滿光明的,只要你能從精神上和恁那個家脫離。我再強調一遍啊,是精神上脫離,不是物質上脫離,明白嗎?」
「明白!」他響亮地答道,像個剛入伍的新兵一樣。
「另外啊,」她高聲強調道,給他打了一劑預防針,「我可沒叫你去打爹罵娘地不孝順他們啊,你記住了。」
「我非常明白。」他嗷嗷叫地保證道。
「你不是一直都在反反覆覆地做一個夢嗎?」她隨後又問道,看來對這個事也是上心了的,「就是夢見你在恁奶奶家的院子上飛來飛去的,還總是飛不遠,而且最後每次掉下去,你都還嚇得要命,對吧?」
「對,這個事你也給神媽媽說了?」他好奇地問道。
「我當然說了呀,要不然我去幹什麼的?」她笑得比剛才更加開心了,好像有意在逗他玩一樣,「這事又不需要保密,我就是想弄清楚你為什麼老是做同一個夢的,因為我也很好奇。」
「當然了,還有你為什麼考試不順利的事我也說了,」她又嘿嘿笑道,為自己背著她辦了這麼多的好事而感覺有點不好意思,「結果呢,人家就是這樣給我解釋的,你說人家說得對不對呢?」
「我的個天神唻,就這點屁事還要去看神媽媽嗎?」他奚落道,故意把瞧不起她的表情給誇大了整整一圈,「對於這種夢,我自己也能解釋得出來呀,這肯定就是我想脫離某種境地,而又始終脫離不開的意思啊,還要花那個冤枉錢請她來說嗎?」
他本來還想著順便給她講講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那本書的,但是想想還是算了吧,因為即使他費盡口舌講了,她也未必能理解,而且說不定她還會諷刺他故意賣弄被。另外,他還想告訴她的是,他一心想脫離的境地難道就一定是代表他的老家嗎?難道就不能是現在的這個新家嗎?難道就不能是她本人嗎?一想到如果這樣說的話,一定會引起一場不必要的巨麻煩,他就只能選擇閉嘴了。
「哎呀呀,你看看把你給能的,你既然這麼管,這麼厲害,那你怎麼不去當神媽媽的?」她嘻嘻哈哈地諷刺道,說話一點也不嚴肅,「你要是去當神媽媽,好歹我也能跟你沾點光呀。你知道人家神媽媽一天掙多少錢嗎?人家一天掙的比你一個月掙的都多!」
「嗤,我能給人家比嗎?」他非常不屑地褒貶自己道,算是遂了她的心愿,「我哪有人家那個本事呀!」
「嗯,知道自己沒本事就行,」她直接堵他道,也算是遂了他的一番心愿,既然他願意貶低自己,「別整天嘴嘴的,好像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我就看不慣你這一點。」
「我什麼時候覺得自己了不起了?」他很不服氣地問。
「行了,行了,我不想和你吵架,」她很不耐煩地說道,樣子很是討人厭,「好好地騎你的車吧,有話回家再說。」
「哎,對了,我想知道恁媽好模是樣的,這回怎麼想起來去看神媽媽的呀?」他又冷不丁地問道,也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她不會單單為了我考試的事和做夢的事去的吧?」
「不是,」她雖然嘴上否定得很利索,但實際上回答得卻並不怎麼輕鬆,他多少也看出來這一點了,「她說她這兩天身體有點不大得勁,去村裡的衛生室和鎮上的衛生院也沒看出來什麼道道,就想著讓神媽媽看看唄,準不準的先不說,反正去看看也沒什麼壞處。」
「抽空我領她上人民醫院看看吧?」他高姿態地說道,表情里有真也有假,她當然不知道他心裡究竟想的是啥。
他深深地以為,孝順丈母娘也是應該的,就算是裝樣子給媳婦看,也得裝得像一點才好,畢竟人生如戲,旁人只看演技。
「沒事,你忙你的吧,又沒什麼大事,」她平生第一次像個大人一樣平靜而又深沉地在他面前說道,「她平時就有點邪魔鬼道的,就喜歡上神媽媽那裡看看,我說過她幾回了,她也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