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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華美喝農藥

2024-09-19 18:46:27 作者: 常山漸青

  鹿墟市有一座小眾矚目的新大樓已經基本建成並且很快就要投入使用了,這也意味著鹿墟市的某個中心很快就要轉移到青雲縣東部這片生機勃勃的土地上來了。這座大樓莊嚴肅穆,比例協調,挺拔地聳立在草莽山北邊大約4公里處偏西一點的貴山半山坡上,俯瞰著貴山和草莽山之間現在還長滿莊稼和少部分果樹的一個大盆地。

  伴隨著鹿墟市一乾重要人物和若干核心單位的陸續遷入,青雲縣的大變革時代也已經洶湧澎湃地到來了,敏銳地意識到到這個不可阻擋的潮流和趨勢的人有很多,櫻峪村的田福安也算是其中一個,如同河底的泥鰍也能感知到河水的巨大變化一樣。

  他的想法很大膽,也很超前,甚至和妻侄桂明的想法頗有些相似之處,那就是一方面在北櫻村的東部,也就大夥口裡的「爹莊」搞比較稀罕的石板房開發,玩方興未艾的鄉村旅遊,另一方面在他開飯店的那個位置往北的山坡上建設一片鄉間別墅,搞個鄉村房地產開發。這兩個在他看來意義非凡的大項目的名字他都已經琢磨好了,一個叫「石板房部落」,一個叫「櫻花山別墅」。「落鳳山」這三個字雖然很古老,也很有韻味,但是卻不能用,因為這個不吉利。

  越是大家普遍都看著搞不成,或者即使勉強搞成了也沒什麼意義的事,他這個人越是喜歡去操持和打拼,去證明一下自己的遠見和英明,比如在桂明卯足了勁弄果蔬大棚這件事上他就特別上勁。眼下,他和桂明這對奇葩爺倆竟然像瘋了一樣,兩股繩子擰成了一股,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這三件大事中,每天忙得和沒三十似的。前一陣子他還鼓弄著大夥去告陳向輝那個資深座山雕呢,結果一開始忙活起這些真正大事來,他也就顧不上去告那傢伙了。當然,事實上也有可能是他根本就告不倒人家,但是他是不會那樣說的,到死也不會,他就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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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說像他這種十足的山村爛人是根本干就不成什麼大事的,因為他平時既不講信用也不通人性,連一點最起碼的寬容心和慈悲心都沒有,對誰都刻薄得要命,對誰都吹鬍子瞪眼的,動不動就罵人或者挖苦人,是個人見人怕、人見人躲的有名的臭角,可是偏偏在一些大事上他就能把事辦成,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特殊的本事。其實說到底他之所以能混出一定的道道來,除了他那身死不要臉和睜著眼睛說瞎話的特殊本領之外,根本的原因還在於他在關鍵時刻捨得拿出東西來餵飽一些特定的關係人。比如,這邊櫻花山別墅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他那邊早就漫無邊際地許諾完了,給這個人一套,給那人一套,小嘴巴拉巴拉的就和蜜罐子一樣,說得天上都能下流星雨了。

  田福安和張桂明爺倆最近死命折騰的這番偉大事業,除了櫻峪水庫之外,可以說把北櫻村的戰略資源幾乎占用了接近一半。鎮上的人好說,畢竟用村裡的錢財和未來的許諾把一二三把手搞定就行了,可是村裡的老百姓未必就都那麼好對付了。這不,在涉及到拆除三老笨張道禹那兩間搭在村東半山坡上用來放羊躲雨的爛屋杈子時,就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和難題,這個傢伙說什麼也不同意拆。當然了,說不同意拆那都是不擱講的瞎話,他無非就是想多要幾個錢的意思。那麼他的要價到底是多少呢?5萬,沒錯,就是5萬,少一分也不行。這可是他的原話,一個字都沒改。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帶冒煙的高人給他指點的,存心就是要害他的節奏嘛,他哪有那個彎肚子能吃得下這樣大的鐮刀頭呀。

  「嗤,還5萬,他個熊黃子懂個屁!」這天下午,田福安在大隊部的屋子裡跳起來蹦著罵道,就怕對方聽不見,「※※※※※,就知道張嘴要錢。姐,不是我田福安說那個牙長話諷刺他個※※,要真給他5萬的票子,他個※※都不知道怎麼花,他一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錢,他夜裡根本就睡不著覺,他竟然還腆著個※臉要5萬……」

  「既然這個熊黃子給臉不要臉,」牛三在一旁像個缺腦子熊一樣跟著攪和道,「心裡連點熊數都沒有,乾脆我找人直接把他給辦了,多省事,咱和他囉嗦什麼呀?」

  「去,去,去,你先一邊歇著去!」田福安像個好人一樣裝模作樣地說道,臉上全是虛偽透頂的一分錢都不值的假仁義和假慈悲,他連裝都裝不像,卻還在那裡硬裝,旁人幾乎都看不下去了,「辦他,也不是不行,不過那都是沒法的法,屬於後手,現在還不能那樣干,眼下咱還是得和他再纏纏,等實在不行了再說。」

  「你放心吧,」他又發誓加吹牛道,「他敢這麼玩,到最後我也不會輕饒他的,你看他個小熊樣,我呸!」

  「行,三哥唻,我聽你的,」牛三迅速地擺出一副忠誠無比的狗奴才樣子回道,就像他曾經無數次在上一個主子陳向輝面前說話表忠心時一樣,又像是把手裡已經抽出來的一柄用來降妖除魔的寒光閃閃的利劍重新插回劍鞘里一樣,「你說什麼時候動手,咱就什麼時候動手,你說怎麼辦,咱就怎麼辦,我絕不會拖拖拉拉地給你留麻煩的。」

  「三哥你可是最清楚的,」他又趁勢吹噓和顯擺道,既然是表忠心嘛,那就得表到位才行,不然的話就半途而廢了,「我道上的那些夥計們,你不要問了,個個都不是瓤茬子,干起活來都和板似的……」

  「恁這些個※※※※※,恁這些個不吃人糧食的貨,恁這些個大刀賊剁的,恁這些個強人砍的,」兩人正罵罵唧唧地說話間,外邊就傳來了三老笨的媳婦華美的罵街聲,「恁想占俺的屋,恁不讓俺養羊了,恁還不想認那個價錢,恁想什麼好事的?」

  「恁※※※※※,」她這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接下來罵得更加歡暢了,她可算逮著個發揮特長的好機會了,「有本事恁上大街上拾房子去呀,恁別和俺這些鋪陳毛要飯的窮人爭呀……」

  「三哥,這個熊娘們又來了,怎麼辦?」牛三問道。

  「你咱怕什麼?」田福安硬著頭皮惡狠狠地說道,看來也是癩青蛙墊桌腿,硬撐罷了,因為他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對付華美,「她來叫她來就是的,反正早早晚晚咱得和她硬碰硬,我看她能怎麼著我,難道說她還能站著尿尿嗎?難道說她還能尿二尺遠嗎?」

  兩人說著就跨出了屋門,來到了院子裡。

  陽曆的5月底正是農村割麥子打豆子的三夏大忙季節,家家戶戶都不缺農藥,所以華美這次竟然提溜著個農藥瓶子來找事了。她嘴上不住聲地嗷哧嗷哧地罵著,兩條小短腿向兩邊肆意地撇著,上身的半截袖花褂子也半敞著,就那麼大大咧咧、蹦蹦噠噠地走進了大隊部的院子裡,和田福安和牛三兩人撞了個正著。她後邊稀稀拉拉地還跟著七八個看熱鬧不嫌事小的村民,就像是一群和頭羊偶然走散了的山羊一樣。因為華美這個娘們和三老笨兩人經常在大家面前進行各種各樣的精彩絕倫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表演,所以這回大家也都饒有興致地瞪著眼睛等著看一場不可預測結果的鄉村大戲。

  「噢,恁想三個瓜兩個棗地給幾個臭錢就把俺給打發了,」華美提溜著墨綠色的農藥瓶子跳起來高聲地罵道,儘管她個子不高,但是跳得卻十分有勁,和剛吃了大把的槍藥一樣,「我給恁說吧,連門都沒有,連一點小門都沒有!」

  「我給恁這些熊人說吧,」她一旦開腔罵人了,輕易那是收不住的,大夥都知道她的火爆脾氣,「我罵恁這些※※要味的壞種早著唻,我一天罵恁一百回,一萬回,我非把恁這些壞熊淌的,壞熊揍的罵飛鷹不行,我要讓恁都知道,俺家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你個熊娘們,你這裡嗷嗷叫罵誰的?」田福安忍了半天之後對著她高聲地吼道,同時用手指著她的頭,一副不甘示弱的樣子,一點也不明白好男不和女斗的道理,顯得他為了大夥的事有多敬業似的。

  「我罵你的,我罵你的,我就是罵你個※※的!」聽田福安一接茬,華美可算是找到對罵的頭了,連日來她心中一直積壓著的所有怨氣和冤氣統統都撒出來了。

  「你敢再罵一聲我聽聽!」田福安繼續吼道。

  「哎呦,我的個乖兒唻,罵一聲算什麼?」華美鬥志昂揚地叫囂道,「我不連著罵你三天三夜,我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不嫌累,你罵就是!」田福安道,氣勢上已經輸了幾分。

  「我罵,我當然要罵了,誰叫你當這個頭的?」華美終於直接說出了她之所以這樣罵他的原因,也算是師出有名了,「誰叫你硬充這個人熊的?誰叫你硬要拆俺家房子的?」

  「我就是罵你,就是罵你,」說完原因之後她又連聲叫罵道,「我連恁家老輩少輩、男的女的統統都罵過來,我就是要罵得你心驚肉跳,罵得你抬不起頭來,罵得你夾著尾巴滾遠遠的……」

  「我的個親娘唻,恁那兩間以前不知道是誰用破石頭壘起來的爛屋杈子也能叫房子?」田福安大聲地咋呼道,依然牙硬得很,一說到正經事上他的氣勢並不比對方差多少,「咱莊上的兄爺們讓恁家擱那裡邊放羊,那都是因為可憐恁家窮,不給恁一般見識罷了。」

  「實話給你說吧,要論正理,咱莊上哪塊地不是公家的?」他隨即質問道,越說態度越強硬,越說越覺得對方屬於無理取鬧,「哪塊地是恁自己家私人的?公家的地方,公家的房子,白白讓恁家霸占了這麼多年,我沒問恁要錢都是好事了,姐,你個熊娘們還在這裡不知好歹地獅子大開口,給我要那麼多錢,你想怎麼著啊?」

  「你還想翻天啊!」他諷刺道,「你看看你那個小熊樣!」

  「你個揍瞎的,你說什麼?」華美一下子就給氣糊塗了,她一邊使勁罵著,一邊往田福安身上就撞過來,簡直和瘋狗一般,「我※恁祖奶奶,我※恁白毛老奶奶,恁平白無故地拆俺的房子,難道說俺還要倒過頭來給恁錢嗎?」

  「我給你個血壞種拼了,」見田福安不準備搭理她,她接著又罵上了,這是她的殺手鐧和常備武器,「我讓你不得好死……」

  別看田福安這個貨平時嘴上挺厲害的,也是想罵誰就罵誰的主,其實在內心裡他還是害怕被華美給撓著的,所以他一看華美竟然來真的了,嚇得他趕緊就往後邊躲,畢竟他也不想和一個死不講理的農村老娘們撕扯起來,那樣既顯得他不光彩,最後他也占不到多少便宜。而他的狗腿子牛三才不管那一套呢,他眼見自己的主子被村里一個小女人欺負了,上前一把就將華美給攔住了,然後用左胳膊輕輕地一撥拉,就把瘦小單薄的華美給帶倒在地了。

  她的身子隨之一倒,摔得應該不輕。

  我的個老天哪,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華美一看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竟然被田福安的狗腿子給撥拉倒了,心裡的火氣和蠢氣一下子就堵滿她那容量極小的腦子了。她像個被激怒的母猴子一樣,迅速地從地上爬將起來,然後一下子就把手裡農藥瓶的蓋子擰開,對著自己的嘴就準備喝下去,連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

  「我※恁白毛祖奶奶,」她在喝農藥之前大聲地罵道,一副半半※※且霧霧症症的樣子,和平時撒潑的時候也沒什麼太大的差別,所以誰也沒料到她真的會把那瓶農藥喝下去,「我叫恁欺負我,我叫恁訛我,恁要是不給我那5萬,我就把這個瓶子裡的藥都喝下去,一滴不剩!」

  「嗤,我的個老天唻,你嚇唬誰的?」田福安表面上冷笑道,其實骨子裡已經有些害怕了,但是他現在還拉不下臉來去阻止她。

  「有種你就喝呀,別光拿著個瓶子嚇唬人!」牛三跟著刺激道,他才不管什麼三七二十一呢,反正誰死填誰的坑。

  「我喝恁娘個※!」華美痛快淋漓地罵道,這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接著她就像喝涼開水一樣把整瓶子的農藥都喝到肚子裡去了,就和平時鬧著玩似的。

  當田福安、牛三和那些閒著沒事看熱鬧的人都反應過來,發現華美真把一大瓶子氣味熏人的農藥喝下去的時候,一切都晚了。因為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認為,她這次也不過是拿個藥瓶子嚇唬嚇唬田福安罷了,她根本就不會真的喝下去,所以誰也沒做好去她手裡奪藥瓶子的思想準備。如果他們當中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預測到她今天是來拼老命的話,那麼任誰都會上去把這個要命的藥瓶子給搶下來的。

  命,一切都是命,半分不由人。

  華美,這個長得非常醜陋,見識非常淺薄,甚至表現得有點缺心眼子的女人,這個有著特別靚麗名字的農村半大婦女,就這樣在嘻嘻嘡嘡中結束了自己那本就不怎麼值錢的生命。她的死,最後果然為三老笨換來了整整5萬塊錢,只是這個代價未免高昂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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