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分崩離析
2024-09-19 18:45:39
作者: 常山漸青
世界上最容易做的事,除了所謂的在朝為官之外大概就是圍繞觀點尋找證據了,略微有點智商的人幾乎都會做,而且還能做得很好。桂芹既然已經疑心丈夫世林有外遇了,那麼剩下的事情相對來說就好辦了。她很輕易地就把他的手機密碼給猜出來了,因為他的密碼簡單得有些令人難以置信,就是「000000」。猜出不配稱之為密碼的密碼之後,她在通信公司當場就把通話詳情和簡訊詳單也給列印出來了。當她親眼看到那些赫然列印在長長窄窄的白色紙條上面的排列得密密麻麻的姜寧的電話號碼時,腦子裡突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和原來也不過如此的奇特感覺,就像是孫猴子剛被唐僧從五行山下解救出來一樣。證實了倒也好,省得整天是個大心事,該來的事情硬躲是躲不掉的。
按理說此時的她應該感到極其傷心和難過的,或者至少是非常震驚和氣憤的,但是這些論起來該有的感覺她統統沒有,一點都沒有,而且誰也不能替她作假,法力再強的角色也不行。這件事情的結果對她來講就像是一個學霸級別的初中生很隨意地就解出了一個難易程度很一般的數學方程一樣,可謂是水到渠成,波瀾不驚,毫無震動。這或許是她擔心多年而又盼望多年的事情,或許是她極度害怕而又特別喜歡的一幕。現在,她不知道該怎麼看待自己的丈夫,他在她心裡既無所謂愛,也無所謂恨,似乎一切都無所謂了。她始終都認為「君子交絕不出惡聲」這句話毫無爭議是對的,所以她既不打算去找他算帳,也不打算去和他爭吵什麼,她只想平平靜靜地離開他,去開始一段新的生活。至於所謂新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樣子,她能不能順利地適應,她目前並不怎麼清楚,同時她也不想弄清楚。新生活永遠都只是未來的生活,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聊以自慰的憧憬罷了。
而對於姜寧,她則十分痛恨自己又一次瞎了眼,竟然沒有看透這個來自老家的女孩子的本質,除了這一點之外她再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了。她曾經傻傻地以為既然她的外表長得那麼漂亮,那麼她的心靈也一定很漂亮,也曾經天真地以為既然她的身體和精神上都受到了嚴重的傷害,那麼她就應該特別珍惜別人對她的關愛和體貼,可是她不僅想錯了,而且還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她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失去了自己的家庭,或許同時也失去了自己的愛情。
她現在並不怎麼恨她,也不怎麼怨她,不僅如此,她甚至還有些同情她,可憐她,為她以黃花大閨女之尊而如此輕易地墮入地獄之門而頗感惋惜。她非常理解她的艱難處境,非常理解她的所思所想,非常理解她身上存在的某種貪婪、僥倖和無奈的性情。她很多次仔細地想過,若是換成自己處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下恐怕做得也未必就有多好。
此外她還覺得這件事情的起因細究起來還在於她自己,當初若不是她一廂情願地把這個貌似可憐而又可悲的小姑娘主動留在省城,若不是她默許和縱容這位看起來極其淳樸和善良的小老鄉和他這個道貌岸然的傢伙走得這麼近,這麼隨便,這一對不要臉的貨色怎麼會湊到一塊去,並干出眼下這種不尷不尬的臭不要臉的醜事來呢?雖然他和她都不是個東西,可是說到底對於這事她本人也是難辭其咎的,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把乾柴和烈火隨意堆放到一起的愚蠢之人一樣,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既然自己犯了錯,那麼受到相應的懲罰也是應該的,對此她毫無怨言,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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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待痛苦不堪地想了很久之後,她打算原諒她,正如她打算原諒他一樣。她覺得自己不配去恨任何人,包括對她造成嚴重傷害的人,因為她只恨她自己沒有做到防患於未然。她既是舉輕若重的人,更是舉重若輕的人,因此越是重大的事情對她的影響就越小,這是她保存和維護自己的一種手段,一種措施,一種技巧。或許連她自己也未曾意識到,她是多麼難以接受自己因為承受不起巨大的挫折和磨難而轟然倒下的可怕局面啊,她是多麼地要強和要臉啊,而且有時候這個臉面比性命還重要!她寧願讓自己一個人默默地承受無盡的傷痛和屈辱,也不願意讓家裡的人和其他所有認識她的人知道這齣不折不扣的鬧劇、悲劇和醜聞。她認為自己可以接受任何程度的卑鄙、醜惡和痛苦,但是卻不能也不應該將這種卑鄙、醜惡和痛苦再轉嫁給她的親人和朋友,那是極不道德的,也是她永生永世都做不出來的事情。
她找了一個非常合適的機會,在一個看起來風輕雲淡的日子裡,把這事和他直接挑明了。她的訴求和想法很簡單,也非常合情合理:第一,她已經知道他和她的事情了,並且已經掌握了確切的證據,她不想再聽他進行任何解釋了;第二,至於離婚與否,一切都隨他的便,他要離,她便離,絕不拖泥帶水,他要不離,想維持一個空架子,她就配合他維持一個空架子,一切自由都給他;第三,不管他是否提出離婚,從今以後她都不會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無論是精神方面還是肌體方面,亦或是經濟方面。
對待這個事她的態度是決絕的,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與此同時,她還將兩人之間存在的財產問題進行了認真的梳理和分析,並且極其準確地算出了她應該得到多少才能不卑不亢、有理有據、光明正大地離開這個家。她提出來的數字,他當然是無法反駁的,因此他不得不很快地就答應了。
此刻的他還能要求什麼呢?他已經沒有那個臉了。
他特別天真地以為只要他暫時答應了她在經濟方面的條件和要求,並且附帶著態度異常誠懇地承認自己犯下的錯誤,積極地檢討自己的可惡罪行,那麼就會有挽回這段婚姻的可能性,就有保存自己和整個家庭顏面的可能性,可實際上他根本就不了解她的內心,當然他從來也未曾深入地了解過她的內心,因為那壓根就不是他的強項,他也沒有那個持久力,儘管他在這方面的興趣也不比別的男人弱。
關於眼前的路到底怎麼走,事實上她早就已經決定好了,那就是把康橋英語培訓學校轉讓掉,和他講明條件並撇清一切現實關係,拿到本該屬於她的那筆錢之後,就出去租房子住。至於下一步該怎麼辦,對自己家裡的人該怎麼交待,她目前還不想考慮這些,或者說她還沒怎麼考慮好。既然《飄》里的女主角郝思嘉曾經說過,「還是留給明天去想吧,不管怎麼說,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那麼她覺得這樣做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因為她現在並沒有別的出路可走。
面對去意已決心灰意冷的她,他心存幻想地提出現在先不辦理離婚手續,等過一段時間讓他的父母慢慢地接受這事了再說。看到他竟然也會顧忌到面子,也會顧忌到他父母的切身感受,這確實讓她感到有點意外和可笑。她冷笑著同意了他的這個看起來並不怎麼過分的小小要求,因為她明白在沒有他的日子裡她會過得更好,而不是更差。厭惡一個人到了極點的最本能的反應和做法大概就是視其為不存在了,這就是她目前最真切最直觀的感受,也是她現在唯一能清楚地知曉和標記的感受。她所能使用的最高報復手段也無非就是這樣了,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她究竟還能怎樣他,畢竟他和她曾經同床共枕共同生活過。
「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步田地,還能再差到哪裡去呢?」桂芹對眼前的世林視而不見,滿腦子都在胡思亂想著,只能勉勉強強地理出個大概的頭緒來,「他原本就對我心存芥蒂,不甚滿意,只是為了某種面子,某種固執,某種說不出來的心理需要才找的我,何談一見傾心,何談情深義重,又何談一定會白頭偕老?」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覺得自己委屈,吃了大虧,」她又暗自分析道,思路也慢慢變得清晰了不少,從而跟著明白了更多的道理,「所以他早早晚晚都會把這個事找平補齊的,而姜寧只不過是一個外來的誘因罷了。他想找一個黃花大閨女以彌補一下他心中的遺憾,這是很簡單的想法,也是很直接的想法,當然也是很本能的想法,那麼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指責他,怪罪他,甚至是對他大發雷霆呢?」
「說到底他不過就是一個大孩子罷了,」她那無處不在的聖母心又一次泛濫成災了,她遇事總是喜歡原諒別人,譴責自己,「永遠都長不大的孩子而已。他一向都養尊處優、無憂無慮慣了,哪裡知道生活的艱辛和沉重,哪裡懂得平安寧靜的生活是多麼的珍貴和令人羨慕?」
「有思想的人才會存在迷失自己的問題,他一個連腦子都沒有的人又何來的迷失呢?」她進而又想道,且覺得有些事也不能完全怪罪於他這個思想領域裡的小白,就像一個人不小心被狗咬了之後不能蹲下來對狗講一番做人的大道理一樣,「他不過是犯了一個錯誤罷了,充其量也就是個普通的錯誤,還遠遠談不上精神上的迷失。這就像一條狗忍不住跑到桌子上叼了主人的一個煎餅下來大吃特吃一樣,真不是什麼大錯誤,因為狗不覺得這是錯誤……」
很久很久了,她一直都容忍不了他骨子裡的那份膚淺和粗俗,可是她從來都沒和他提過這事,也從來沒在他面前表現出來任何的不滿和厭惡,直到兩人分手的這一天也是如此,有些習慣她堅持得很好。她覺得,一個男人竟然不知道他老婆在內心深處究竟是怎麼看待他的,這實在是一種莫大的恥辱和悲哀。為此她十分可憐他,心疼他,同時也蔑視他,甚至感覺在這件事情中真正受傷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而對於姜寧,她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
她一步一步地想著,以為單單從世俗的角度來講,若把「恩將仇報、忘恩負義、白眼狼、下賤貨」等這些負面詞彙用在這個瘸腿小姑娘身上似乎是很恰當的,但同時又有點不是那麼回事。等她真正地靜下心來,能夠跳出這個威力巨大的旋渦以旁觀者的身份重新審視此事的時候,她覺得姜寧又何嘗不是其中的受害者呢?
「一個家庭經濟條件極其貧困的農村小姑娘,」她一旦啟動了較為高級的聖母模式,便會全身心地投入到其中,從而不覺得這個世界有多少她本人難以忍受的苦難和悲劇了,「家裡最有出息的哥哥已經撒手走了,妹妹又變成了那個可憐樣子,父母又是標準的吃鼻涕屙膿的人,窩窩囊囊的根本就不成樣子,什麼本事也沒有,而自己的腿又被醫院給毀了,在這種情況下她能怎麼辦呢?」
「既然我親手創建的培訓學校是一定要轉讓掉的,」她轉而又以為,繼而在不知不覺中又陷入了另一種更加可悲的泥潭,「那麼關於她今後的路究竟該怎麼走的問題,這就不是我所能過問得了的事情了,更何況我現在也沒心情再去搭理她了。」
「既然她願意去做劉鶯鶯那種人,」她似乎下定了一種能讓自己感覺舒服點的決心,並且不再糾結於自己是否已經仁至義盡了這個惱人的問題,「那就讓她去做好了,正所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全都是攔不住的事情,那就隨她去吧,反正一人一個命。
「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世上,」她又略帶心酸地想道,其實這已經和眼前具體的人和事關聯性不大了,因為她想得更遠更深了,「無可奈何兼自以為是地活著,然後又不知所以然地死去,這大概就是她這種人的人生吧,當然這也是大多數人的人生。」
她心裡清楚得很,這事一開始肯定不是姜寧主動的,即使小姑娘有那個心恐怕也沒有那個膽,更何況其很可能根本就沒有那個心,所以罪魁禍首隻能是他這貨了。當然,在他的威逼利誘或軟硬兼施之下,這個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小姑娘最後肯定是屈從了,這應該是沒什麼疑問的。她不用聽這一對爛人說任何一句解釋的話,也能輕鬆地分析出整個的過程來,就因為這樣她才更為自己的後知後覺而感到極度的氣憤和惱怒。不過她也明白,所有的這一切嚴格來講其實都是她一手引起的。如果不是她當初出於一貫的好心把姜寧留在北埠,留在培訓學校跟自己干,如果不是她將這個女孩子主動地融入到自己的家庭和朋友圈,讓其認識了他和劉鶯鶯那個賤貨,那麼怎麼會有後來這些煩人的爛事呢?
相比之下,她現在既不恨他花心偷情和背叛自己,也不恨姜寧自甘墮落和無恥下賤,而是恨自己為什麼竟然愚蠢到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的齷齪事都沒能事先預感到,沒能及時地發現哪怕是一點點的苗頭和傾向,更沒在他們兩個爛人發生實質性的關係之前就能及時地出手制止住這種苟且行為。就像眼下這個不自重的女孩子的經歷一樣,儘管她從小家庭生活條件就不好,而且這一路走來也遇到了很多外人難以想像的沉重打擊,但是她從來都非常堅定地以為自己就是一個精明強幹、秀外慧中、雍容大度、涵養頗佳的精緻女子,從來都不願向命運低頭和認輸,從來都是努力地微笑著前行。她從來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會在最關鍵的婚姻問題上栽倒,而且還摔得鼻青臉腫,粉身碎骨,痛徹心扉,毫無挽回的餘地和可能了。這種情況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難以消解,真恨不能一頭撞死在堅硬無比的石頭牆上,方能去掉些許的心頭之恨。
她在和他正式地決裂之後就從家裡搬了出去,一個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她需要一段時間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修整一下自己,然後再好好地打算一下今後的出路。她這次受的傷害太深了,也太重了,以至於一時半會她還弄不清楚自己究竟還能不能順利地活下去。在出租屋裡,每當她回想起以前他和她在一起的各種場景,回憶起他和姜寧在一起的種種行為細節,回憶起她曾經遭遇過的那一幕幕慘劇,回憶起那個氣量狹小而且做事總是讓人哭笑不得的唐星偉,就不禁恨由心頭起,怒從膽邊生,腦子裡呼啦一下就燃起一股無名之火,隨後她便會放聲大哭,而且會持續很久很久。而每當她異常痛苦地回憶起老家日漸年邁的父母,還有兩個可親可愛的弟弟時,就忍不住悲從中來,感到傷心欲絕,欲哭無淚,難掩胸中無盡的哀愁和絕望。
她似乎是瘋了,但是頭腦卻一直都很清醒;她老是想要睡覺,有時候甚至困得都睜不開眼了,可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精神狀態都非常糟糕,思想方面也仿佛陷入了暗無天日的萬丈深淵一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十分駭人。她不想見任何人,不想接任何電話,也不知道自己最後將走向何方,她的整個內心世界幾乎完全停頓了,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活力。若不是急需一個安靜的地方來撫慰自己心靈的創傷,她甚至連出面租房子的勁頭都沒有。如果按照她剛離開他家時的心情考慮的話,她當時就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的。儘管內心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和委屈,可是她依然知道,就算是哭也要找個可以哭的地方才行,而不能隨隨便便地跑到大街上就流眼淚。現在好了,她終於可以和自己的靈魂進行深層次對話了。她恍恍惚惚地覺得,眼下這種情景正是她多年以來求之不得的一種極其寶貴的狀況,而似乎只有在這種絕對寧靜安詳的狀況下她的思想才是完全自由的,她的精神甚至包括她的身體才是完全屬於她自己的……
姜寧在捲鋪蓋卷離開培訓學校之後,基本上就光明正大地和世林同居了,這對狗男女再也不用掖著藏著地偷歡了。不過有意思的事,從此之後姜寧和她的恩師兼好友劉鶯鶯的關係卻日漸疏遠了,以至於後來兩人連一點禮貌性的聯繫也沒有了。她們此後都曾無數次虔誠地祈禱上天,希望對方在世界上儘快消失掉,並且越快越好。
對於世林來說,他最高興的事情其實並不是老婆桂芹痛痛快快的離開和情人姜寧順順利利的上位,而是原來在培訓學校看大門的王老頭終於滾蛋了,這可是個普天同慶的大好事。
「這個老不死的狗東西真是活該!」他在確定王老頭滾蛋之後,曾經咬牙切齒地罵道,「一天到晚咸吃蘿蔔淡操心,一點眼色都沒有,白活了大半輩子,豬狗都不如!」
解決了愛讓人歡喜,但解決了恨更讓人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