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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白郡嫁人了

2024-09-19 18:45:28 作者: 常山漸青

  三毛曾經說過,「歲月極美,在於它必然的流逝,春花、秋月、夏日、冬雪」。按理說,青春的日子應該是無比美好的,儘管它過得飛快,讓著急的人怎麼也抓不住,可是桂卿最近卻並不這麼認為,因為白郡近期就要光明正大地結婚了,就要身披婚紗風風光光地嫁給邊雪山了,這成了盤旋在他心頭一片揮之不去的極為厚重的陰雲。這事當然還是曉櫻親口告訴他的,因為他不和白郡來往已經很久了,所以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知曉她的婚事,僅此一點就讓難過了好久。

  他在電話里實在是聽不出來曉櫻最真實的心情和想法,而只是很機械地感覺到,她似乎很為閨密的婚事感到新鮮和興奮,感到歡欣鼓舞。這種彼此隔膜的異樣感覺讓他感覺十分難受,搞得他恨不能立刻就把手機給摔了,如果能通過這種方式把她從手機里摔出來的話。

  萬分鬱悶之餘,他驀然想起來「從此山水永不相逢」這句話,覺得此話意境很好,同時也很悽美,但就是不太適合眼下的情況,所以就更加鬱悶不堪了。他一時間想不起其他更合適的句子來形容自己糟糕至極的心情,便不再多想什麼了,反正以後他有的是時間可以用來暢想,他愛想什麼就有什麼,也不用花錢買。

  「那是絕對必須的,當然也是程序性的,」他在和她通話的同時卻又不禁如此想道,其實心裡已經湧起無盡的淚水了,縱然是把杭州西湖的水全部拿過來恐怕也不夠他用的,雖然他不是什麼多情的人,「她理當如此,否則就不是人人皆知的青雲好閨密了。」

  「世上豈有不為閨密結婚而感到驕傲和自豪的女人呢?」他又徒勞地想道,連一點實際意義都沒有,比張雨生傾情演唱著名的《大海》時還要可憐數倍,「或者是冰清玉潔的好女孩。」

  「她現在是※※局長的兒媳婦了,」她在電話中略微提高了一下聲音,不痛不癢而又莫名其妙地說道,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一樣,著實異樣得很,讓他不禁體會到一股濃烈得根本就化不開的酸意,「而且還是※※所副所長的正牌子夫人,或許下一步極有可能是所長夫人。」

  說到「所長」這兩個奇怪的字眼,他又想到了廁所也是所,不禁開心地笑了,覺得廁所真不該叫廁所的,哪怕叫廁屋也行。

  「不錯,多少人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她現在全都得到了,」他含糊其辭地回了句,話語中透露著一絲明顯的嫉妒和厭惡,而這種嫉妒和厭惡又是他以前從未認真體驗過的,就像一個外形怪誕而又腥臊逼人的新物種一樣,「或者說很久以前她早就得到了,並且她的頭上還戴著市※副院長女兒的巨大光環,儘管這個光環現在已經掉色了不少,但畢竟餘光還在,有時候一樣好使。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人家就是站那裡一動不動,像我這種小人物脫了褲子也追不上人家。」

  

  「可是白大大的身體已經垮了呀,這你是知道的。」她的良心也許受到了一絲譴責,所以轉口又道,連她自己也未必清楚這麼說又是什麼意思,又能表達出什麼意思,不過好在他一直都是個很寬容的人,也不會和她過於計較什麼,這讓她減去了不少不必要的顧慮。

  「所以,她才要急於嫁給邊雪山啊,是吧?」他自以為是地冷笑了一聲,又略帶鄙夷地說道,同時還覺得自己已經夠客氣的了,要不是念在同學一場的份上,他還有更難聽的話要說呢。

  「不知道。」她小小地報復了他一下。

  「不然的話,她慌什麼呀?」他大聲地問道,很有些氣急敗壞的意味,但是又不是衝著她來的,也不是衝著天和地來的。

  「可是她心裡的那份痛,或許只有你才能懂吧。」此刻她確實有些故作深沉和自以為是,她本該說的不是這句,而是另外一句「人家也沒慌呀」,但她真的不想再刺激他了,尤其在是這個可怕的時候。

  「哦,是嗎?」他快速地反問了一下,已經隱約有點神經質的苗頭了,而且她也大致地聽出來了,並且已經開始擔心了。

  「我說的是,或許。」她小心翼翼地回道。

  「哼,你這可是高抬我了呀,我又能懂什麼呢?」他馬上反唇相譏道,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邪氣,早就忘記了他曾自詡最是個憐香惜玉和善解人意的普通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有意平淡地回道。

  「我知道,」他比較粗魯地堵了她一句,然後又道,不再溫文爾雅地給她留什麼說話的機會,「不過要我說,她最好的朋友應該是你,你才是最懂她的人,對吧?」

  「不,她最好的朋友應該是你。」她賭氣回道,看起比他還要頑固幾分,還要難以馴服,真是一對來自不同世界的犟筋頭。

  「請問我有何德何能啊,竟能擔此重任?」他直接諷刺道,他就是這樣令人討厭,關鍵時刻還迂腐得要命。

  「你不要再這樣了,好不好?」她似乎有些生氣了,其實也是有些生氣了,只是拿他沒辦法而已,於是便加快了語速責備道,希望能憑著較好的關係把他給責備醒,「實話告訴你吧,你就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這話是她親口告訴我的,並不是我憑空捏造出來的,或者是我隨便推測出來的,你明白了嗎?」

  「哦,天下竟有此事?」他的心裡猛然一激靈,仿佛被冰冷的鋼針完全扎透了,扎完之後那個可惡的針瞬間卻又化掉了,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找不到出氣的地方,於是便硬硬地反駁道,「我真不能相信。」

  「你又何必不相信呢?」她苦苦勸道。

  「你是知道的,她這個人認識的人很多、很雜,什麼樣稀奇古怪的高人她不認識?」他單刀直入地說了一下自己不相信的原因,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說法,並隨之體會到自己的心情,「你說她犯得著把我當成她最好的朋友嗎?我感覺根本沒那個必要啊。」

  「可事實上就是,你能有什麼辦法?」她回擊道。

  「也許她只是在某個特殊的場合隨口說說罷了,」他牽強附會地說道,連一點真憑實據都沒有,要是白郡知道了肯定會寒心的,「然後你就當真了,現在還傻傻地學給我聽,真是的。」

  「哼,懶得理你了。」她道,也只好使出這一招了。

  「有時候,你確實不如她聰明,不如她看問題透徹。」他隨即回敬道,就知道她會沉不住氣再次反擊自己的。

  「或許是吧,」她無奈而又疲憊地嘆了一口氣,真不打算再爭論下去了,既然她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確實不需要再進一步驗證下去了,「不過你也不用過於看輕自己,那樣不好,那叫妄自菲薄。」

  「我只是懂得做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這個道理罷了,豈敢隨便看輕包括我自己在內的任何人啊?」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裡突然有些賭氣的意思,而且賭注還很大,似乎包含了他的整個人生,一個卑賤而又懦弱的人生,一個任何時候或許都不值一提的苟且的人生。

  她聽後只好保持沉默不語了,這也是一個應對他的屢試不爽的好辦法,她心裡清楚得很,此刻正該拿出來。

  「不僅如此,」他繼續自顧自地強調著,那意思根本就不在意她聽與不聽,懂與不懂,最後的結果有用還是無用,反正他就是要把心裡話說出來,管什麼三七二十一呢,橫豎都是※朝上罷了,「我還特別看重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這裡邊既包括白郡,當然也包括你,我是把你們都當成神一樣來看待的,真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她接受了他臨時捏造出來的謊言。

  想想這又有何不可呢?

  只要他是善意的,是真誠的,這就足夠了。

  「哦,對了,你說她心裡有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究竟是什麼樣的痛呢?」他又提到了這事,他一直都沒忘的事,「竟然值得你再親自告訴我,讓我心裡從此再也放不下。」

  「不明白最好,」她似乎笑了一下,但這笑容一閃而逝,從此再也找尋不到,然後又淡然地回道,「或許是我猜測的也未必。」

  「況且你也是知道的,」她又冷笑道,心中似乎蘊藏著無盡的冷氣,一旦不小心給釋放出來,定能把整個地球給牢牢地凍住,「我向來都有些多心,無論對什麼事,無論對什麼人。」

  「聽你的話,我好像什麼都應該知道啊,」他不禁嘲笑道,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難道我真能未卜先知,成了神人嗎?」

  「你呀,叫我說,屬於不是神人勝似神人的情況,或者說在很多方面連所謂的神人都不如你厲害。」她藉機狠狠地揶揄了他一下,就像親眼看見了他這一生中全部的窘迫萬分的尷尬樣子一樣,這確實足夠她笑話一輩子的了,如果她願意這樣,如果她想這樣的話。

  「那麼,你是伴娘嗎?」桂卿裝出非常好奇的語氣問道,適當地轉移了一下話題,同時滿腦子裡想的都是曉櫻那美麗而又優雅的身影和甜蜜而又迷人的笑容,不再繼續追問白郡因何心痛這個已經變得十分無聊的事情,儘管他心裡也十分關心這個問題。

  「如果你不當伴娘的話,」他緊接著又提高聲音搶話道,因為他覺得這個問題不僅非常好玩,也非常值得他好好地調侃一下她,好改善一下心中的陰霾和悶氣,「恐怕就沒有其他的人更適合去當她的伴娘了,所謂的伴娘其實就是伴著新娘的半個新娘嘛,當然也是新娘的臉面,絕對要漂亮而優雅,和新娘能夠相得益彰,同時大放光彩。」

  「什麼,我,那怎麼可能呢?」她很驚奇地叫了一下,然後突然笑道,覺得他腦袋裡構不成局勢的奇思妙想真是太多了,而且都已經泛濫成災了,「我太瘦了啊,肯定是不行的,絕對不行。」

  「真的,我不是謙虛。」她還補充道。

  「你那是苗條,怎麼能是單純的瘦呢?」他嘴上是這樣說的,心裡想的卻是他歷來最喜歡苗條的女人了,美女從來都沒有很胖的,只有楊貴妃這位古典美人例外,那還不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

  「實話告訴你吧,我可不喜歡被人家鬧來鬧去的,」她終於肯說出來心裡話了,或者算是一種不無道理的隱憂,仿佛那是一件天大的難事,她怎麼也不能坦然地去面對,或者去順利地解決,「天生就是不喜歡,嗯,也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而且,我也猜不出什麼特殊的理由。」他故意重她道。

  「我知道,」她這樣解釋說,臉上淡淡的兩抹紅暈早就開始擴散開了,因為從內心來講她其實還是願意去當這個伴娘的,「按理說我應該去給她當伴娘的,因為畢竟我是她最好的女朋友嘛,這個面子還是應該給的,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那個「女」字,她似乎說得很重,而且別有深意,與此相對應的「男」字呢,是不是她專門留給他的呢?既然邊雪山已然升任白郡的丈夫,而不是她的男朋友了。有那麼一瞬間她悄悄地以為,或許伴郎的位置應該有他一席的,只是因為他和邊雪山合不來,所以沒那個機會罷了,而不是因為他不適合去演這個其實和她非常相稱的美好角色。

  猜謎的感覺既好玩又太累,對此她是愛恨交加。

  「你是不喜歡當綠葉去襯托鮮花呢,還是怕風頭太過喧賓奪主了呢?」他隨後又小小地刺激了她一下,希望能對她有所觸動,從而讓她說出更多更動人的話來,因為他一直都暗暗地祈禱著這場談話能永遠繼續下去,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既然他幹不了別的事情。

  「為什麼就不能是花開兩朵或者是雙星閃耀呢?」她如此詰問,這種清新明快的語調真是前所未有的,讓他感覺特別愜意。

  「可以,完全可以呀,」他趕緊賠笑道,是心甘情願地認輸了的意思,「而且我剛才都說了,相得益彰,你該不會沒聽懂吧?」

  「我當然聽懂了,」她回道,「這還要你再說嗎?」

  「嗯,聽懂就好,」他斂起笑容來說道,一如在山間灌滿了一罈子清泉,看起來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姣好模樣了,「其實這麼想確實是我的不對,我老想著在你們之間分出個高下來。」

  「什麼,你竟然還有這種想法?」她嘲笑道。

  「是呀,」他索性大方地承認道,也管不了這其中有沒有漏洞的事了,就算一會被她抓住把柄使勁回擊一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他喜歡她做出的每一個行動,說出的「雖然你們兩個人都很好,但是在這個好中還是要再分個遠近的。」

  「你覺得有必要嗎?」她問。

  「你既然這麼問,肯定就是認為沒必要嘍,」他看似很輕鬆地自嘲道,實則考慮的問題可不少,「不過,我並不這麼看。」

  「你看看,說到底我還是個大大的俗人不是?」他緊接著便如此回道,試圖給自己的偏執行為找個合適的藉口。

  「不,我覺得這和你是不是俗人沒有任何關係,」她嚴肅而又認真地說道,就像電視機突然換了個風格完全相反的頻道一樣,但是其中又有些有意調皮和逗他開心的意思,「正像你想的那樣,我和白郡之間確實有高下之分,只不過呢,實際的情況是,高的是她,下的是我,雅的是她,俗的是我,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可無意於這麼區分啊,」他緊張異常、結結巴巴地說道,如同犯了天大的錯誤而急著要改正一樣,這就看出來他的心理素質遠不如她了,「我剛才不過是說得著急了點,可能沒表達清楚,所以還請你原諒,請你理解才好。」

  「嗨,你又何必這麼緊張呢?」她非常爽朗地笑道,是為了讓他釋懷,也是為了讓他放下重負,更是為了讓他展現出最真實的自我,從而大刀闊斧地砍掉那些完全沒用的橫亘在他們之間的枝枝節節,「我知道你沒那個意思,是我自己說的,行了吧?」

  「你說能不行嗎?」他開心地笑道。

  「我知道的,」她也非常愉快地說道,瞬間就明白兩個雖然有些相近但又明顯不同的人終於又走到一塊去了,「這不是說我和白郡之間在人品或者修養等方面有什麼高下之爭,而是說在你的心裡,或者在你看來,我們兩人之間有著很大的不同,而這個不同正是你評判我們的重要依據和出發點,對我們形成某種印象的基礎所在。」

  「哎呦,你要是這麼說的話,我可就更擔待不起了,」他趕忙解釋道,心裡變得似乎更慌了,但在她看來又大可不必如此,他因而就顯得有些過於正經了,不是她所期待的那樣真實了,「你們都是我最欣賞、最欽佩和最崇拜的人,我怎麼能隨隨便便地去評判你們呢?」

  「偶爾評判一下也沒有關係啊。」她非常大度地笑道。

  「我說,求求你饒了我吧,」他猴急猴急地懇求道,就知道再說下去也沒他什麼便宜好占,「前邊的話就當我沒說,好不好?」

  「哎呦,看把你給緊張的,真有那麼嚴重嗎?」她終於笑得比較輕鬆了,輕鬆得真能讓他稍稍地放心了,「我們之間說話什麼時候變得需要這麼拘謹,這么小心,這麼見外了?搞得我都有些不適應了。」

  「那好吧,還是讓我們重新回到推心置腹、無話不談的狀態吧,那也是一種我比較嚮往和追求的境界。」他厚著臉皮回應道。

  「我是隨時可以和你推心置腹、無話不談的啊,」她仍然帶著調皮的口氣略顯委屈地說道,眼神是幽幽的深深的,帶著亮晶晶光澤的,只是他現在看不見而已,但是應該能深切地體會得到,「只是你慢慢地和我疏遠了、淡漠了而已,對於這一點,你大概不會否認吧?」

  「嗯?」他發出了一個不恰當的聲音。

  「當然了,也許是我感受錯了,因此不能怪你。」她多此一舉地解釋道,說了還不如不說呢。

  「那麼,我為什麼要否認呢?」他先是順著她的話說著,然後又突然轉折了一下,「儘管我心裡十分委屈。」

  「其實有些事情,」他自言自語道,連時間老人似乎都凝固住了,在聽他認真地說些什麼,「它究竟怎樣發展下去,在很大程度上講我是真的當不了家。」

  「我明白,我明白……」曉櫻的聲音開始顫抖了,話語也有些遲滯了,喉嚨里好像被什麼粘粘的東西堵住了。

  即使不在桂卿跟前的時候她也經常出現這種狀態,無端地就有些哽咽的意思了,心裡也隨著變得酸酸的,很不是個滋味,她說不清楚因為什麼這樣,這樣又有什麼意義,也就只好默默地接受了。對於軀體上產生的各種不舒服的症狀,她總是選擇逆來順受,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然的話她會變得更加難受。對於心理上的各種不好的體驗她也是如此對待,否則的話她都不知道怎麼活下去了。

  「那麼,白郡最後是怎麼決定要結婚的呢?」他不想讓她過久地沉浸在一種突如其來的哀怨和極為自責的負面情感里,那樣似乎對她的身心都不好,於是便直直地問道,「雖然她最後終歸是要結婚的。」

  「你是不是想說,她怎麼就能下得了那個決心,和邊雪山這個人結婚的吧?」她隨即又笑了,當然和前邊笑得都不一樣,他一下子就感覺出來了,其實這也是他的感覺。

  「對。」他愉快地承認了,臉上全是自豪的神色。

  「任何一個人從想殺人到最終真的殺人,這中間一定有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她非常罕見地打了個比喻來說明問題,對她而言這也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讓她不禁有點欣喜若狂的意思,「正如從可以結婚到最後真正結婚一樣,特別是對於白郡來說更是如此。」

  「嗯,好像有幾分道理。」他淡淡地贊同道。

  「而對於我們每個人來講,」她又一改平日謙虛低調的風格,直接把這種情況上升到了理論的高度,「當失去最重要最難以割捨的東西時,都會有一種痛不欲生和根本就無法接受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還會久久地揮之不去,讓人覺得失去的東西永遠都難以挽回了,因為即便是機緣巧合更夠挽回,那也不是當初的東西了——」

  「嗯,確實有幾分道理。」他重重地讚許道。

  「也就是說,她一定得表現得特別愛他,」他口齒異常清晰地跟著闡發道,幫著她從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理論之巔重又回歸到了複雜多味的現實當中,「就像真的一樣,就像所有情真意切、海誓山盟、相約白頭的情侶一樣,才有可能既瞞得住對方,又欺騙和麻醉得了自己。」

  「應該是吧,也許是吧,不過誰又能說得清呢?」她小聲地嘟囔道,算是認可了他的說法,「我們覺得是一出難言的悲劇,或許人家覺得是一出皆大歡喜的喜劇呢。這可能是事實本身的問題,也有可能是觀察者自身的問題,總之就是各種可能性都有,但是又無法排除什麼。」

  「你是指邊雪山吧?」他一針見血地指出。

  「除了他,還能有誰?」她冷笑著回道,坐實了他的看法。

  「艷福不淺,我估計所有的人都會這麼說吧?」他極為不屑地揣測道,好像連提起邊雪山都覺得沒意思。

  「哼,的確是艷福不淺,」她再次冷笑了一下,然後又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過同時也成了眾矢之的。」

  「他把自己置於了一種特別尷尬而又極其危險的境地,而自己卻渾然不覺,」他面無表情地說道,而心裡想的卻是武大郎和潘金蓮的經典故事,且把其中最精彩的幾處細節反覆回放了好幾遍,「不僅如此,他還在那裡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就像撿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是找到了天大的寶貝。」她糾正道。

  「但願他能把她永遠當成寶貝,」他故作深沉地說道,真是替古人擔憂,「而不是始亂終棄。」

  「所謂福禍自有天定,他們兩人一個願娶一個願嫁,我們又何必多操那個閒心呢?」她稍微梳理了一下起伏難平的心緒轉而又嘆道,比剛才的樣子好多了,「不管怎麼說,這終歸這是一樁大好事,我們應該好好地祝福白郡一下,也不枉是她最好的朋友,你說對吧?」

  「這是自然的了,」他故作坦然地笑道,心中依然有著趕不走的無奈和心酸,只是向她不能明言而已,「比如說你吧,你雖然不是伴娘,但是在婚禮上你比伴娘要重要多了,是吧?」

  「或許是吧。」她輕輕地回應著,嘴裡好像含著葡萄或話梅之類的東西,手裡好像拿著一根長在深秋里的狗尾巴草。

  「所以你不僅得親自參加她的婚禮,而且還要干很多別人幹不了的活,」他頗為自負地猜測道,在談到白郡的時候總是有一種戰戰兢兢的優越感不請自來,一旦來了還總喜歡耀武揚威一番,「而我呢,儘管承蒙白郡一貫錯愛,把我也當成她的好朋友,但是我覺得我還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作為一個普通朋友去喝個喜酒,簡單地划過那道就行了,別的事情暫且就不要多想了。」

  「嗨,瞧你說的,不然你還能怎麼著啊?」她詭笑著揭省他道,差點把平坦如足球場草地的小肚子都給笑掉,「難道說,在外人面前你不是她的普通朋友嗎?」

  「我沒說我要怎麼著啊?」他強詞奪理地辯解道,連臉都羞紅了,顯然這個舉動一點力度都沒有,純屬欲蓋彌彰,掩耳盜鈴。

  「可你心裡不是這樣想的,」她非常執拗地說道,一旦逮住他的把柄就不願意撒手了,「或者說你心裡就是這樣想的,反正都是一回事,只是在表述上有點微不足道的區別,所以你就不要再耍賴了。」

  「你還管得了我心裡怎麼想的啊?」他用較為強硬的口氣笑道,妄圖在語氣語調上壓倒她,既然在道理上說不過她。

  「算了,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她心情愉快地取笑道,像個剛剛懂點人事的小姑娘,「我也懶得再說什麼了。」

  這一回合算是正式結束了。

  「不過說正經的,你知道白郡為什麼這麼快就結婚嗎?」接著她又提出了一個很深刻的問題,這是他回答不了的。

  「他們不是早就談妥了嗎?」他覺得她提出的這個問題確實有些匪夷所思,裡邊肯定有點曲里拐彎的道道,於是便老老實實地接招道,也不搞什麼花招了,「反正早晚都是要結的,全青雲誰不知道這個事啊,他邊雪山就差拿個農村的大喇叭頭子滿縣城喊了。」

  「有個情況你恐怕還不知道吧?」她賣關子道。

  「什麼情況?」他非常嚴肅地問道。

  「她提副科了。」她非常輕快地回道。

  「噢,這事呀,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呢。」他故意不以為然地回道,其實心裡也不大好受,因為畢竟不是他得到提拔。

  「怎麼,這還算是小事嗎?」她針鋒相對地笑道。

  「是,這事對我這種小人物來說可能真是一件光宗耀祖和反覆求之而始終都不能得的大事,」桂卿說話又開始不惹人喜歡了,尤其是用了那個討厭的腔調,八輩子也改不了的臭毛病,「因為畢竟咱是農村出身的苦孩子嘛,在縣城既沒人又沒錢,但是對於像白郡這種家庭背景比較顯赫的人來說,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小事嗎?」

  「以前或許是這樣的,」曉櫻非常平靜而又堅定地回道,其實和一字一頓地說話那種情況也差不多,她就是想要在氣勢和細節上身體力行地教育好他,好讓他也見識見識什麼叫沉穩,什麼叫大度,什麼叫吃過見過,「但現在肯定不是了,因為現在的情況徹底變了。」

  「嗤,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要知道。」他非常硬皮地說道,心裡頗為不服氣她那一廂情願的言傳身教之舉,同時又冷不丁地想起了一個他早先前聽到過的笑話,覺得和眼前的情況在某些方面極為類似。說是有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給一家大眾汽車4S店的老闆打電話說,不好意思,我老婆想和你們談談展廳里那輛白色奧迪A4的事情。老闆頗為不解地回覆說,對不起先生,我們店裡沒有奧迪A4。然後那個男人又淡淡地說道,以前或許是這樣的,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們有了。

  「人一走茶就涼,你也要知道。」她仍然針鋒相對地回道,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使勁猜也猜不到,恍如隔世一般。

  「眼下還不至於這麼露骨吧?」他猶豫著回道,到底還是心善,對於人間俗事了解得不夠深刻。

  「你呀,有時候真是太天真了,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一樣,」她無限憐惜而又極為同情地說道,雖然也想適當地給他留點面子,可是又實在不忍心見他就這樣當一個無辜的小白,那樣的話在以後的日子裡他肯定要吃不少虧的,「現在人的眼皮子都活著呢,別說你已經倒台了,就是你稍微有那麼點將要倒台的趨勢,別人對你的態度就和你在台上時完全不一樣。所謂的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就是這個意思。」

  「趨炎附勢,見風使舵!」他又冷又硬地評論道。

  「行了,你別在這邊賣酸了,」她一邊善意地譏諷著他,一邊嘿嘿地笑道,希望不要激怒他,「這事擱誰身上都一樣,因為這是人的本性使然,說那話,關鍵時刻你也免不了俗的。」

  「好,你說什麼我都認了,行不行?」他賭氣道。

  「這還差不多!」她得理便饒人,也不想和他過於較真。

  「你沒覺得她提副科這事,與她和邊雪山結婚這事之間有什麼聯繫嗎?」稍微停頓片刻之後她又問道,總也忘不了老師的身份。

  「聯繫?」他愣了。

  「對。」她肯定道。

  「噢,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經她一點他才恍然大悟道,腦袋瓜子總算是開點竅了,其腦迴路之長可見一斑,「她嫁給邊雪山,一定是推動了她提副科這事,對吧?」

  「雖不完全是,但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她非常輕柔地調笑道,好像在賞賜什麼寶貝給他一樣。

  「你還記得你們村里那個唐建華嗎?」她循循善誘道。

  「啊,當然記得了,他不是替白郡她爸往那裡邊投錢,然後給白郡弄了個那什麼嗎?」他立馬非常快活地接話道,終於和縣城裡所謂的厲害人物之一沾點小邊了,當然值得高興了,「而且你曾經還說過,他後來不是多情願掏這個錢,所以磨磨蹭蹭的,弄得很不爽快。」

  「對,白大大出了那個事之後,他就有點後悔了。」她頗為惋惜地點出了事情的關鍵所在,這回他終於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其實這個也很正常嘛,」他有些自作聰明地說道,仿佛把天下的生意人都給看透了,「生意人嘛,都是有空就鑽、見杆就爬的主,什麼事都講究個回報,沒好處的事他們才不干呢。」

  「這是生意人的本性不假,但是唐建華這個臉變得未免有點太快了些,」她替白郡一家打抱不平道,看來對唐建華的所作所為非常不滿和看不起,雖然這事說起來和她無甚關係,「白大大這邊剛一出事,醫生還沒下最終結論說怎麼著呢,他那邊就死活鬧著要把已經投進去的錢立馬提出來,搞得人家那邊都很煩,白大大也跟著不好做人,畢竟他也是檯面上的人嘛,這個你也能理解的。」

  「那後來呢?」他心中隱隱有些不悅。

  「至於後來嘛,」她非常簡明扼要地如實說道,也不管他是怎麼想的了,反正就是要一吐為快,就是要他知道一些秘密,「後來還不是邊雪山的爸爸親自出面,硬是想辦法讓唐建華把剩下的錢掏夠了,而且保證存夠一年再取,這才把這事給擺平的。」

  「那這麼說,唐建華果然拿了那麼多錢出來?」他驚訝道,並且默默地想像著那麼多錢該占多大一塊地方。

  「沒有,他這種人哪有那麼爽快呀?」她有些氣憤地說道,看來對這個事比較上心,「所以說,這個唐建華就是不會做人,邊曉民軟硬兼施,最後他也沒拿夠數,而是最多拿了九成。」

  「他九十九個頭都磕了,就差最後一哆嗦嗎?」他道,心中很有些不解,覺得一貫呼風喚雨的唐建華也不至於傻到這種地步呀。

  「他給邊曉民說了,」她努力地想要把這個特別重大的事簡簡單單、平平靜靜地說出來,但是語氣和情緒卻把控得並不怎麼好,「就是把他殺了,他也拿不出最後那100萬了,邊曉民一看這架勢,也怕把他弄急了會出別的事,所以也就只能這樣了。」

  「於是,便有了一個副的,而不是正的?」他道。

  「對,就差那麼一點了。」她道,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樣子。

  「我的老天哪,我的親娘唻,那不是一點兩點,一萬兩萬,那是整整一大堆錢啊!」他忽然非常大聲地叫道,仿佛剛剛知道這個事一樣,持續不斷的貧窮生活再一次異常殘酷地限制了他的想像力,「說難聽話就是把我賣了,恐怕也賣不到那個數——」

  「啊,等會,讓我好好地想想,那該是多大的一堆錢,該拿什麼來比喻一下呢?」他故意弄那個小樣道。

  「哪裡,哪裡,」她半真半假地開玩笑道,當然也知道他故作誇張的意思,說到底還是沒見識的原因,「把你賣了肯定比這個數高,你不要把自己估計得太低了,人當然比錢值錢。」

  「那要這麼說的話,我還真想把自己給賣了呢,」他興致頗高地跟著趁道,而且覺得這個主意確實不錯,「可惜一是找不到願意當冤大頭的買家,二是不知道把賣身的錢交給誰用,總之就是有價無市。」

  「當然是交給你父母用啊,這個還用想嗎?」她無拘無束地笑了,心裡卻盪開了層層的清清的漣漪,似乎忘卻了所有的煩惱和憂愁,重又回到了光輝耀眼的童年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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