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去女友家
2024-09-19 18:44:29
作者: 常山漸青
周六一早,桂卿便騎著自行車,帶著頭一天特意在縣城大超市買好的一些禮品,沿著北棠路往柳甸村尋柳家趕去。雖然周遭的大環境和離得最近的往日相比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山還是那座山,路還是那條路,水庫還是那片水庫,但是顯而易見今天肯定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好日子。
過了結著薄薄一層冰的櫻峪水庫最西邊的尖角處,北棠路變得越發蜿蜒曲折起來,而且高度也在不斷增加,因此顯得陡峭、顛簸了不少。待他好不容易繞過走馬嶺和南山嶺,來到一段相對較為平坦的路面時,便停下車子稍事休息了一會。等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之後才驚訝地發現,周圍的一切還都披著一層厚厚的冰霜呢。映照著微黃而略顯慘白的冬日晨光,那些無處不在的冰霜既像高粱煎餅上新長出來的短短白毛,又像剛剪完毛的兔子表皮,特別惹人愛憐,叫人不禁想伸出舌尖去夠舐一番方才覺得愜意舒暢。
美麗的冬晨,叫人難以忽視和忘記。
他心情愉快地抬起頭舉目前望,發現南面還有好長一段更高更陡的山路在等著他走過呢。他又大口地呼吸了一陣新鮮而寒冷的山區空氣,便又鼓起勁來推著車子繼續前行,就像一頭年輕的對未來生活充滿嚮往的駱駝穿過一片誘人的綠洲一樣,滿懷希望和憧憬地從幾座簇擁在一堆的蒼茫的青山中間慢慢地穿過。他很自然地以為大自然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此刻蠕動在它的懷抱里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啊。
從山路最高點順著山坡一路衝下來,然後又騎了大概有四五里路遠,便來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煙密集的原棠邑鄉政府駐地。從千篇一律的老鄉政府門前東西方向的大路往西走不遠,就是令他心馳神往的臆想過無數遍的柳甸村了。雖然他以前也曾經因為趕會多次來過這個地方,對這一片也算是比較熟悉了,但是這回的感覺明顯和往日不同,因為他清晰地意識到他已經對這裡頓生愛意了,而究其原因竟然僅僅是他喜歡的女孩子就住在這裡。他對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地就喜歡上一個女孩子,並且由喜歡這個女孩子又如此輕易地喜歡上她所居住的地方,感到非常不可思議和難以理解。他認為嚴格來講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專一而痴情的男人,說水性楊花吧確實有點言過其實了,但是說見異思遷或者喜新厭舊還是多少沾點邊的,為此他又一次感到特別的懊悔和氣憤。他覺得自己已經嚴重背離了他一貫遵循的做人的基本原則,徹底打破了他一直默默堅守的處事底線,他變得連自己都不喜歡自己了,更不用說旁人會喜歡自己了。這種不良情緒當然已經有些日子了,似乎已經在他心裡紮下根了。現在他越是喜歡對方,就越是討厭自己,就越是怕自己配不上對方,無論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前方,尋柳正笑意盈盈地站在村頭等著他呢。
他大老遠就看見她站在那裡恭迎自己,心裡不禁砰然一動,一種虛榮心得到最大程度滿足的極大幸福感很快就包圍了他,讓他仿佛置身於初春暖意融融的日子裡一樣。他不禁想起了「人面桃花相映紅」的美麗畫面,並且深深地陶醉在其中,儘管前面並沒有什麼鮮艷的桃花半擋著嬌羞的人面。
「我都等你老長時間了,」她一臉甜蜜地說著,什麼都不想,什麼也不看,只是簡單而又幸福地看著他,「現在可算等著你了。」
「天這麼冷,你不用親自過來的,」他望著她那嬌弱的不勝風寒的身形,披散著的烏黑的頭髮,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體貼而又激動地說道,就差拿手去撫摸她的頭髮了,「再說了,我又不是問不著路,就算找不到恁家,嘴不就是個路嗎?」
「你頭一回來,還得現問路,那樣忒麻煩了,」她微微一笑,歪著頭喜笑顏開地搶話道,就像一個剛揭開蓋子的上面全是熱氣騰騰的大菜包子的用最新鮮的青竹編制的蒸籠,「不如我直接過來接你好,這樣多省事啊,我也順便吹吹這個冬天的小涼風。」
「那好,咱走吧?」他邊說邊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她,並且覺得自己的言語越短越好,這樣才顯得更有男人味,做事果斷,行動有力。
「嗯,行。」她軟綿綿地同意了,羔羊一般。
「要不,我帶著你吧?」他隨即又建議道。
「也行,我這就上去。」她一邊羞羞答答地說著,怎麼著都行的意思,天下就沒有不好的事,前提是只要和他在一起,一邊趕緊伸出那雙柔若無骨的手去扶車鞍子的後部,然後將那清瘦可人的毫無重量感的屁股輕輕盈盈地一抬,便像只年幼的貓一樣端坐在了車子后座上。
她的動作顯得生澀而可愛,既靈動又可笑,搞得他既想伸手去扶她的腰肢一把,又想只是站在旁邊細細地欣賞一番。
她是可堪欣賞的,不如此便可惜了,更是不容冷落的。
從鄉駐地到柳甸村的大路兩旁全是高大挺拔的楊樹,從看得清的近處一直延伸到看不清的遠處,可以想像到了夏天會是怎樣的濃蔭蔽日、一片陰涼。寬寬的大路上,趕集上店的人三三兩兩,絡繹不絕,很是熱鬧。到了村口之後,轉過門口掛著一紅一黑兩種字體的白色木板牌子的大隊部,再往北走大約百把米的距離就到了大門朝東的尋柳家,一個非常神秘的有著極大吸引力的洞天福地。
看著厚重結實的暗紅色大鐵門,以及包裹著大鐵門的簡潔而又板正的配房,還有配房北邊那棟粉刷著米黃色塗料的二層樓的主房,他憑著在農村生活多年的經驗就知道,這家人的日子過得一定比較寬裕,而且還特別愛乾淨,應該是一家不錯的人家。他跟著她推門進院之後,抬眼所見之處果然井然有序,一片整潔。正對著大門的是一面貼著山水廊橋瓷畫的影壁牆,影壁牆西邊又是兩間和大門所在的配房相對應的西配房,南牆跟砌著一個長方形的有些歪斜的水泥花池子,裡面種了一些農村常見的花木,有一圈灰綠色的冬青、幾棵高壯的月季、一棵半大的桃樹、一棵粗粗的歪脖子石榴樹和一叢四散開來的翠竹等。
還未聽到大門的響動聲呢,她的父親尋善友和母親呂傳秀就已經走出堂屋來到院子當中了。桂卿推著車子剛一進大門,還沒來得及將院內的景致看個清楚呢,就一口一個「大叔、大嬸」地喊著,熱情主動地和兩位老人打招呼。嚴格來講把尋善友和呂傳秀這樣年紀的人說成是老人有點不太合適,但是在他心裡確實是這樣看待他們的,因為他覺得那是一種人情味極濃的心裡自安。兩位他心目中的老人則喜滋滋地接受著未來女婿的問候和寒暄,滿臉都是發自內心的笑意。等未來女婿支好車子,女兒將禮物悉數拿進堂屋,兩位老人便將其讓進了屋裡。在經過一番必不可少的讓煙讓水的客套程序之後,便開始了表面上看起來十分隨意散漫而實際上非常緊張激動的聊天,當然更是盤問和考驗。
桂卿和高高壯壯、頭髮短短、面色虛白的尋善友都吸著煙,分別在堂屋東西兩面的實木沙發上相對地坐著,像進行公考面試一樣不時地一問一答著。隔著一個暗紅色的長方形小茶几,又瘦又黑長相極為普通的呂傳秀就坐在尋善友下首的單人沙發上。她至始至終都並不怎麼言語,也看不出什麼性格脾氣來,只是拿眼不住地端詳著桂卿。尋柳則拿著個半新不舊的小馬扎子坐在了她媽媽南邊的空地上,依然低著頭羞澀地笑著,也跟著一言不發。她只是輕輕地搖頭,輕輕地笑,就像輕輕的鴻毛飄在輕輕的水面上,但卻輕輕地攫住了他的心,讓他從此無路可逃,並且只能無怨無悔地和她捆牢。
來日方長啊,真是。
「那個,聽說你在咱縣水利局上班,那具體都負責點什麼呢?」尋善友沉穩而又冷靜地問道,頗有岳父大人的威嚴,儘管他努力想表現得隨和一點,不給年輕人那麼大的壓力。
「對,大叔,我是前年夏天畢業的,接著就通過事業單位招考進了咱縣水利局,」桂卿一五一十地回答著,並且竭盡所能地使自己的態度顯得更誠懇更謙虛一些,儘管他很堅定地認為「負責」這兩個字對方用得並不怎麼合適,有點故意往高處說的意思,他明白這當然是一種農村的精明人常用的談話技巧,「現在就在局辦公室上班,主要干點寫寫抄抄和跑跑顛顛之類的小活,平時雖然不大累,但是也閒不著,反正忙忙碌碌一天就過去了……」
「噢——」尋善友慢慢地回應著,同時將他那顆碩大的頭顱一下一下地點著,漫不經心的樣子看著就挺讓人著急的,也不知道他心裡都想什麼呢,才會有這種不怎麼惹人喜歡的姿態。
「聽說俺莊子北邊的那個水庫要治理,有沒有這回事?」他在沉吟了半餉後又突然問道,發癔症一般的架勢嚇了桂卿一跳,可見他剛才的確是在認真地思考該怎麼問話才顯得有文化一些。
「哎呦,這個我還真不清楚呢,」桂卿尷尬地咧嘴一笑,心虛而又非常不好意思地回道,額頭上竟然要冒汗了,看來面試出現了點小問題,需要他儘快處理掉,「因為具體業務方面的活,實際上我接觸並不多,平時都是各個業務站所具體負責——」
「那你像咱農村養的那些魚塘了,包的那些魚池了,具體都歸誰管呢?」尋善友絲毫不覺得自己問得有些咄咄逼人了,依然執著地去問一些他自認為比較專業的問題,也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有什麼意思,雖然他是今天毫無爭議的面試官,「不是應該都歸恁水利局管嗎?」
「是不是歸水利局管,我還搞不很清楚,」桂卿怯怯懦懦地回道,他儘量不想說什麼過頭話,或者不懂裝懂地拽羊蛋,以免給對方留下華而不實和喜歡吹噓賣弄的不好印象,「反正局裡有個水產漁政站,可能和魚塘魚池有點關係吧,我猜測。」
「怎麼,你在水利局干,這個事都弄不清楚嗎?」尋善友雖然是笑著說的這句話,但是在桂卿聽來這句話里依然飽含著淡淡的輕視之意和若隱若現的「看來也不過如此」的諷刺味道,「看來恁單位的事情還怪多唻,那麼說,恁單位有不少人嘍?」
「人嘛,是確實不少,不過有的人到現在我還不認識呢。」桂卿有些委屈地解釋道,對這位未來的老丈人不免有些厭煩了起來,覺得他老人家大可不必把面試的架勢端到這種嚴肅而可笑的程度,一切皆隨意就好了,順其自然才是面試女婿的最高境界嘛。
「比如那幾個一直在水庫上班的人,」他一板一眼地解釋道,比平時在單位寫材料累多了,「還有幾個局屬事業單位的人,我基本上都還認不全呢。你別說我了,就是俺局長本人,我估計他也認不全單位里所有的人。在南邊大院裡的機關科室上班的人我大體上還了解一些,你像有不少局屬事業單位的人,因為平時接觸得就少,實際上我和他們很生,也弄不准他們平時到底都幹些什麼……」
聽了桂卿小心謹慎地解釋出來的話,臉色一直較為凝重和做作的尋善友用力地咳嗽了幾聲,震得他腮幫子和下巴上的贅肉一顫一顫的。很明顯,他的喉嚨里肯定有一大塊濃痰很不識趣地在那裡卡著,如果當場吐出來的話面子上不好看,如果直接咽下去的話又太噁心了,於是就只能那麼一直卡著了,其難受的滋味當然可想而知了。桂卿見狀,連忙起身說想去院子裡轉一下,好看看南牆跟花池子裡的花。呂傳秀急忙點頭,同時起身示意尋柳領著桂卿出去站站,調節一下尷尬的氣氛。等桂卿和尋柳剛一踏出屋門口,她就忍不住狠狠地低聲罵了尋善友幾句,而且還差點讓未來的閨女婿聽見。儘管尋柳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領著桂卿在潔淨的小院裡閒聊,不過他們兩人還是很清晰地聽見了尋善友用力吐痰的動靜,那種憋了很久才一吐為快的動靜。看來首次接見未來的閨女婿也不是個輕鬆的好活,不比首次覲見未來的岳父岳母好受多少。
等呂傳秀一再說著「外邊冷,還是屋裡暖和」之類的客氣話的時候,桂卿和尋柳馬上就又踱到屋裡來了,然後繼續進行未完的面試,只是氣氛沒有剛才那麼緊張和僵硬了。桂卿不禁暗暗感謝尋善友剛才含在嘴裡的那一口濃痰,正是那口及時出現的濃痰迅速化解了他因為初次覲見老丈人而產生的緊張和不安,從而拉近了他和對方的心理距離,儘管他十分討厭愛吐痰的人,並且也看出來對方是個愛煙嗜酒的人。
通過隨後的進一步交談,他大致了解了一些此前他所不知道的關於尋家的部分情況。比如,尋柳還有一個哥哥叫尋強,大她兩三歲的樣子,去年才剛結的婚。她嫂子叫艾文娟,其娘家是東邊易陽縣農村的。她哥嫂在縣城裡有一套很大的房子,平時他們就住在那裡,偶爾也會回老家這個二層小樓小住幾天。
這次聊天主要是在尋善友和桂卿之間進行,而且聊天的主要方式是尋善友不停地發問,桂卿疲於回答,呂傳秀和尋柳只是間或地跟著補充一兩句話,這就搞得桂卿很有些不耐煩了。桂卿最後等尋善友問足問夠了,把他祖宗十八代的情況都問完了,問得實在沒什麼可問的了,才慢悠悠地回問了一句:「大叔,你是幹什麼的呢?」
「哦,你問我幹什麼的,」尋善友先是很愕然地嘟囔著,然後又彈了彈已經燒了很長一大截的菸灰,裝模作樣地回道,「噢,我不幹什麼,就是領著幾個人搞搞咱農村的建築什麼的——」
與此同時,他那張已經老了百分之六七十的臉上在剎那間就掠過一絲令人厭惡的不快,儘管他現在不得不勉強表現出一點點待客應有的和善的笑容來。他根本不相信女兒此前沒給桂卿說過他到底是幹什麼的,而且他還強烈地認為,無論女兒說過還是沒說過這個事,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都不該這麼問,這麼問簡直是在大家面前將他的軍嘛。
「噢,我明白了,我以前也聽尋柳說過,大叔您主要是包包工程什麼的……」桂卿微微地笑道,同時努力表現出一副善解人意的特別謙卑的樣子來,以緩解對方那種看起來比較尷尬的狀態。
桂卿見尋善友並不願意就此事講得太深太細,大約是其中有什麼隱情或者忌諱,於是趕緊接過話題並無中生有地說了個謊話。因為他從來都不喜歡隨便打聽別人家裡的事,哪怕是女朋友家的事他也不怎麼多打聽,所以此前他確實不知道尋善友到底是幹什麼工作的。雖然這樣做顯得相當迂腐可笑,不利於自己全面細緻地了解她,但他卻一直默默地堅持著。他覺得,既然他愛的是尋柳這個人本身,而不是她後邊的家庭,因此他完全不應該過於關注她家裡的情況。
他深深地知道,這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見面活動雖然說只是一種禮節性的蜻蜓點水式的互相接觸,但是其重要性卻是絕對不可忽視的,因為它直接決定了他最後能不能入了尋柳父母的法眼,也就是尋柳會不會繼續和他交往下去的問題。當然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這也是他從正面來了解她的真實家庭狀況,從而決定是否繼續和她交往下去的一個極其重要的機會,儘管從實際上來講他本人並不在意她的家庭,而只是單純地喜歡她這個人。非常幸運的是,他現在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愛情至上主義者,不是那種太世俗的人。
「要是你的父母當時看不中我,」事後他曾經很認真地心中多少有點忐忑地問過尋柳這個問題,「那麼你還會和我繼續交往嗎?」
「說實話肯定不會的,」結果她的回答竟然是這樣的,這頗令他感慨萬千,外加有點難以接受,其中哭笑不得的意味又占了主流,一時間也不知道她的想法和態度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因為我一定會聽俺爸媽的意見的,這也是我早早地就帶你去見他們的主要原因,因為我不想沒經過他們同意,就自己決定私下裡和你接著交往下去。你想想看,天下的父母肯定都是為了兒女好,他們要是不同意的事,肯定有比較重要的原因,所以還是聽他們的意見比較好,省得將來吃了虧受了罪都沒地方掉淚,那樣的話可就慘了。」
「要是你的父母看不中我,」然後她也如此這般地問過他,並且已然覺察出他大體上還是非常肯定她的做法的,儘管她說的都是些虛擬的情況,「那麼你還會和我繼續交往嗎?」
「嗯,一定會的,」結果他的回答卻是這樣的,這或許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其光明磊落程度簡直可以感天動地了,雖然此話還不至於令她感覺特別汗顏,「其他的問題我都有可能聽俺爹娘的,唯獨在婚姻這件事上,我一定要聽我自己的,因為我確實喜歡你,而且我喜歡的是你本人,和你的家庭無關。我覺得女人一定得嫁給愛情,男人一定娶愛情才行,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是不牢固的,也是不道德和缺乏人性的……」
「那要是別管怎麼著,俺爸媽就是看不中你,但是我自己堅持要跟你,最後你會要我嗎?」她接著又如此問道,但是卻並未清晰地意識到她問的情況其實根本就不可能發生,因而難免被他弱弱地輕視一番,雖然他有意識地迴避了心裡這個其實比較強烈的想法。
「絕對不會的,」他的回答是這樣的,又一次顛覆了她的想像,讓她不得不重新審視他的價值所在,「因為我不喜歡強人所難,更不喜歡奪人所愛,不管這個人是誰,也不管我喜歡她到什麼程度……」
「你呀,真是太無情了!」她笑著抱怨道,心中的蜂蜜卻早已淌滿了大地,「不過,幸虧俺爸媽對你都很滿意,呵呵。」
「哦,那我得好好地感謝你爸媽!」他有些無奈地嘆道。
眼下,就在嚴肅緊張的翁婿互相面試(至少在桂卿看來這是一種絕對絕的互相面試)活動即將結束,從而馬上就要轉入真正輕鬆愜意的閒聊階段之時,桂卿無意中瞥了一眼堂屋東牆上掛著的一個灰褐色的老式相框,他竟然在上面發現了一個令他感覺震驚無比的人。那是一個非常年輕漂亮的女孩,不僅長得和尋柳幾乎一模一樣,而且看起來似乎比尋柳顯得更加成熟,更加理性,更加富有朝氣和靈氣。
「咦,這個女孩是誰呢?」他像是被某種很奇異也很意外的他從來也沒見過的瑰麗景象給震懾住了一樣,不禁呆頭呆腦地想道,「她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呢?難道她是尋柳的表姊妹或者姨姊妹嗎?就算是她的表姊妹或姨姊妹,也不會長得這麼像呀,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這個女孩莫非是她的親姊妹?可問題是,她雖然曾經提起過她有個哥哥,但是卻從來沒說過她還有個姐姐或妹妹呀——」
就在他疑惑不解而又震驚異常地盯著尋柳和那個神秘女孩的合影照的同時,他用眼睛的餘光快速地掃視了其他人一圈後驚訝地發現,尋柳一家三口人的臉上都不約而同出現了一種哀傷而又難看的神情。那種難以言表的不易描摹的神情足以讓他即刻就打消掉任何一絲想要進一步打聽一下那個女孩究竟是誰的念頭,也足以使他不得不立馬放棄再看一眼那張照片的點滴意圖。他趕緊知趣地選擇了另外一個比較輕鬆的話題,乾淨利索地結束了眼前的尷尬、沉默和哀怨,從而讓剛才波濤洶湧的萬分疑惑和不解深藏於胸,不再輕易流露半分……
在出村回家的路上,他從尋柳口中得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尋柳曾經有一個雙胞胎姐姐,名叫尋煙,前年夏天在縣城出車禍去世了。當聽到這個確切而又殘酷的消息時,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同時心頭猛然一酸,然後又一熱,一種極其悲涼、慘痛和怪異的情緒或者感覺迅速就侵占了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使得他就像一個酩酊大醉的酒鬼一樣,滿腦子想的都是趕緊找個床躺上去,好好地睡上一覺,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用干。不過,就算是他醉死了,他也明白了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即尋煙就是那個曾經的如煙,一點都沒有錯。
這是真實如鐵的事實,而不是什麼牽強附會的巧合。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尋柳提起這事時眼睛裡留下的點點淚珠,清清的淚珠,一點渾濁的東西都沒有,比最純淨的湖水還純淨,帶著深不可測的悲傷和壓抑,因而顯得冷冷的,沒有什麼溫度。他痴痴地猜測,在姐姐去世後,她是一個人當成兩個人活的,當然就比較壓抑了,儘管她表面上看著比較活潑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