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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聽高峰胡扯

2024-09-19 18:43:54 作者: 常山漸青

  無論到什麼地方去,只要是和人家提前約好的,桂卿都喜歡早去一會,這是他多年雷打不動的舊習慣了,參加彭雲啟和徐榮的婚宴他也是如此,因為他一直都想成為一個誠信、優雅、健康、深刻而且富有較好審美能力的人,而不是與此相反的另外一種人。在剛到酒店的時候,他在大廳里居然意外地碰見了光彩照人的秦娜和一個小伙子在一起,想來應該是她的男朋友了。這讓他在欣喜之餘又感到十分驚奇和難以理解,於是,他匆匆忙忙地和她打了個招呼就往裡趕去了,好像非常怕羞一樣,也不知他怕的什麼羞。

  當喜宴散場的時候,他竟然在一樓的洗手間碰到了讓他哭笑不得的傢伙,那就是他的好哥們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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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呦吼,你怎麼也來了?」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同時,正在小便池前撒尿的高峰差點尿旁邊的人一鞋尿,好像他的傢伙料有多長似的,轉起來都有點礙事了。

  「我來喝喜酒啊,你呢?」桂卿道,同時想起了那個和葛優有關的笑話,葛優因為是名人就經常這樣被旁人尿一褲子尿。

  「屁話!」高峰醉醺醺地叫道,語氣上卻顯得親昵得要命,「今天中午上這來的人,誰不是喝喜酒的?」

  「我的老天哪,人家結婚的喜酒你都能喝成這個熊樣,就和八輩子沒喝過酒一樣,你還真是個人才啊。」桂卿一邊解褲腰帶一邊不失時機地挖苦道,希望能和對方打個平手。

  「怎麼樣,黑天咱再接著練攤,你還能撐嗎?」他又刺激道。

  「哼,還刺激我,我閉著眼也能喝你兩個,」高峰一邊大大咧咧地提著褲子,一邊肆意地打著酒嗝,同時很不服氣地說道,「走,廢話少說,選日子不如撞日子,咱哥倆既然在茅房碰見了,那就再去弄兩杯貓尿喝喝,好漱漱口清醒清醒。」

  「什麼茅房,你看你粗魯的,」桂卿繼續取笑道,心中自是喜不自禁,「人家這叫洗手間,簡稱WC,又叫Toilet,或者lavatory,外邊牌子上都寫著呢,你難道看不見嗎?」

  「你,小樣,別在這裡給我拽羊蛋了,」高峰有些含混不清地說道,看來確實醉得夠可以的了,不然不會這麼大方地請客的,「走,咱到旁邊的美麗園茶社去喝杯茶,我請客,咱哥倆好好地聊聊。」

  「只要你掏錢,幹什麼都行。」桂卿道。

  「那個,」高峰嘟囔道,「上次咱奶奶出殯的時候,我和光洲兩人看你心情很難過,也就沒和你多聊,這回補上……」

  「上回俺奶奶那事,你和光洲能過來,我心裡就很感動了,」桂卿連忙用熱切地目光看著近在咫尺的高峰,聲音略顯壓抑地說道,心頭當然是免不了一熱的,「你那邊生意一直都很忙,平時也不得閒,能拿出一天的時間來,確實夠味。還有光洲,他還是專門從學校請假回來的,唉,真是太夠意思了……」

  「行了,哥唻,客氣話就不要多說了,咱弟兄們誰和誰呀?」高峰繼續大大咧咧地說道,已然忘了這是在各種稀奇古怪的臭味不時刺鼻的茅房裡,「像這樣的事,我和光洲就是再沒空,再忙,那也得過去,對吧?那個,咱這就走吧?別老是和一對二傻子似的站在這裡說話,咱到美麗園裡再接著聊。」

  「那行,我看你喝得也差不多了,」桂卿關切地答應道,「去找個地方歇歇也行,好醒醒酒。」

  「開車啊。」高峰驕傲地回道。

  「噢,開車啊,那就對了,你既然喝了這麼多,那就別動車了,咱直接走著去喝茶吧。」桂卿如此說著,就提好褲子走到了廁所門口,扶著已經有些站不穩當的高峰,去了旁邊沒多遠的美麗園茶社。

  在去茶社的路上,甚至直到在房間裡鬆軟的沙發上一屁股坐下,他的腦海里一直都在回想著去年夏天發生在永平路和崇禮街交叉路口的那起車禍,回想著當時死去的那個漂亮女孩,如煙,當然也是迷人的女孩,勾魂攝魄的。這種恍如隔世的影影綽綽的令他在苦澀中又能體會到些許甜蜜的回憶在他身上已經發生過多次了,而且每次都能給他帶來全新的思索和體驗,一直讓他難以捨棄,幾乎成了癮。

  他看到高峰很熟練地要了一盤香酥誘人的麵包圈,一盤乾淨飽滿的開心果,一盤熟得正好的西瓜,兩小塊甜美可口的慕斯蛋糕以及一壺上好的普洱茶。這些精緻可愛的有型有味的美食以及房間裡富麗堂皇而又清新優雅的特色裝修,甚至包括高峰要東西的這個瀟灑陣勢,都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按理說他應該因為第一次享受這些比較高檔的東西而感到十分侷促和恐慌,可是因為有鐵桿好友高峰陪著,所以他也就不怎麼覺得拘謹和難受了。同性好朋友之間也有很多讓人誠惶誠恐的第一次,比如這次不尋常的偶遇和接下來的高級待遇。

  「這次咱不談白郡,」高峰讓給桂卿一根好煙之後,非常難受而又極不耐煩地說道,真是罕見至極的開門見山,看來剛才的喜酒果然沒白喝,「就說說李曉櫻吧——」

  「怎麼,你把我當免費的心理諮詢師了嗎?」桂卿嘴裡入鄉隨俗地叼著煙,稍顯誇張地向前探出半個身子,好讓高峰幫他點著煙,同時佯裝不在意地問道,「有什麼感情方面的事,就喜歡向我敞開心扉?說吧,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就直接說吧,我聽著呢。」

  「※※心理諮詢師,」高峰隨即褒貶道,同時非常精準地給桂卿點完煙之後又給自己慢慢地也點上,等自己非常愜意地吐了一大口煙氣之後才緩慢而又鄭重地把下面那句說完,「我只是覺得你這個人看起來比較能沉得住氣,比較善於聆聽罷了,你可千萬不要想太多了,沒好歹地抬高自己的身價,到頭來恐怕會跌得很慘啊。」

  「哎,高峰,我且問你,」桂卿決心戲弄一下高峰,於是點亮眼睛主動談了起來,哪壺不開偏要提哪壺的心思昭然若揭、暴露無遺,「你來喝徐榮的喜酒,心裡有什麼別的想法嗎?」

  「卑鄙,你簡直太卑鄙了,」高峰剛想端起茶杯喝一口,卻被滾熱的細瓷茶杯燙了一下手,於是就勢放下茶杯笑罵道,「哪壺不開提哪壺,存心拿我逗樂是吧?」

  「哎呦,這壺居然不開,」桂卿嘿嘿笑道,倒也不覺得自己占了什麼便宜,純粹就是覺得好玩,「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是我說的又怎樣?」高峰很大氣地咽了一口唾沫,將身子往沙發上使勁一仰,豪氣沖天地說道,「我既然敢說,我就敢承認!不像有的人,有什麼事只能在心裡瞎琢磨,悶騷得要命!」

  「我不會像你一樣,說什麼卑鄙不卑鄙的話,」桂卿仍舊漫不經心而又興致勃勃地調戲道,反正今天喝醉的人又不是他,「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我就是不上當。你願意說風就說風,你願意說雨就說雨,反正我是不心驚。」

  「你這傢伙百毒不侵,我都懶得再說你了,」高峰佯作噁心的樣子道,「我是說徐榮,唉,我真有點受不了啊。」

  「噢,何出此言啊?」桂卿問,一副很好奇的樣子。

  「你小子真壞,明知故問。」高峰道。

  「那行,我現在明白了,你也不要多說了,」桂卿將手隨意地一擺,順勢拿起一塊慕斯蛋糕開始吃起來,邊吃邊有意無意地嘟囔道,「這些玩意做得是真好,剛才我明明已經吃飽了,現在看見還是想吃,飽肚子餓嘴,看來食慾和性慾一樣,都是不好控制的。」

  「想吃就吃唄,幹嘛難為自己啊?」高峰很不以為然地笑道,存心看笑話一樣,「根本就犯不著嘛,你說是吧,我的好哥哥唻?」

  「這不是正吃著嘛!」桂卿騰出嘴來,道。

  「吃著就對了,客氣什麼呀?」高峰又冷笑著責備道,「我最煩虛情假意的人了,別管幹什麼,還是真誠一點好。」

  「噢,要不這樣吧,我吃,你說,行不行?」桂卿善解人意地建議道,「這煙我也不抽了,省得耽誤事。」

  「好,我欣賞,反正再好的煙到了你的嘴裡也是浪費。」

  「你個熊東西,太損了!」桂卿罵道。

  「哪裡,哪裡,損得還很不專業,不夠水平,」高峰瞪著一雙渾濁不堪的大眼睛情緒高漲而又嬉皮笑臉地說道。

  「徐榮這個小娘們結婚,」他又道,接著便擺出了一副氣憤難平的憤世嫉俗的可笑樣子,「總起來說,我還是很替她高興的,我高興的是,她能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好對象,是不是?」

  「可是,」他又神鬼莫測地說道,「說句良心話,也是我的心裡話,我今天又很煩,因為我怎麼也沒想到她最後找的對象居然是彭雲啟那種羽人。你說說啊,我的大哥唻,我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啊?那真是比吃了鐵末子和螺絲釘都難受啊!」

  「你上回還想揍人家呢,幸虧讓我給制止了吧?」儘管桂卿覺得高峰的話很噁心人,但還是不無得意地提示道,好像自己有多高明似的,「哼,要不然我看你怎麼有臉來喝這個喜酒。世界上有些事就是這樣的,累死你的腦袋你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種瓜得豆和種豆得瓜的事情多了去了,所以說凡事不能硬來,硬來的結果通常都不好。」

  「沒揍他是一說,」高峰隨即大聲地辯解道,反正任何時候他總是有理的,喝不喝酒都一樣,「揍了他又是一說,不管怎麼講,我是不會弱智到把自己的手腳捆住的,主動權永遠在我手裡。噢,說一千道一萬,正義在我這邊,是他不是個熊玩意,我反正是不能到處躲著他吧?你看他那個熊樣呀,一瞧見我就來氣!」

  「你別管人家熊樣不熊樣的,」桂卿有意戳嘍道,覺得說穿了其實d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最後是人家娶的徐榮,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人,包括你。你要接受這個最基本的事實,這是討論一切問題的前提。」

  「哥唻,你說我是不是有點心理變態啊?」高峰突然問道,神情顯得十分詭異,令桂卿猝不及防。

  「怎麼了?」桂卿不由得問。

  「為什麼就是那些我打心眼裡都不喜歡的女人,我也受不了她們嫁給別人的現實呢?」高峰耷拉著黑臉,看著很是無恥地問道。

  「我覺得這不是變態啊,」儘管桂卿心裡百感交集地說道,但其核心思想也確實是這樣的,並沒有摻雜使假,「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因為你覺得這些女人嫁給別人有些可惜,你覺得那些娶她們的男人一般都配不上她們。白菜儘管不是多好的白菜,但是最後讓豬拱了也不是多喜憬人的事。可能我說得不是多准,不過你大概就是這樣的心情吧。說穿了其實就是你有點自視甚高,覺得人家嫁的人遠遠不如你——」

  「我這樣說,你也別生氣。」他又補充道。

  「就是的,」高峰由衷地贊同道,他根本就沒聽桂卿說的後邊的話,而只聽到了前半截,「特別是彭雲啟那種人,這是咱都知道的,你說他配得上徐榮嗎?徐榮嫁給他,真是可笑至極啊!」

  「在你眼裡人家可能不行,」桂卿耐著性子解釋道,覺得今天是碰到了一個認死理的笨學生,「可是在徐榮眼裡說不定人家就是天下無雙的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呢。所謂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嘛,一人一個喜好,一個人一個眼光。這個事你一定要看開,看淡,別老是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待別人,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別人,那樣肯定會很痛苦的,不是嗎?」

  「※,我就是不服這口氣!」高峰直接罵道。

  「你不服又能怎麼樣?」桂卿也有些不服氣地說道,儘管他也知道自己若是遇到了同樣的問題,未必就有高峰做得好,「在這之前你怎麼不去追徐榮的?我估計,她要是真想跟你,你恐怕又不想要她了吧,或者說不敢要她了吧,人就是這個德性。」

  「嗯——」高峰低頭承認道。

  「唉,你這種賤人,我還不了解你嗎?」桂卿總結道。

  「還是你說得對啊,」高峰終於有些垂頭喪氣的意思了,於是非常痛快地繼續承認道,「她要是真想嫁給我,我還真不會要她呢,你別看我至始至終都那麼在乎她,弄得和真的似的,其實都是假的。」

  「這不就完了嘛,」桂卿繼續下結論道,仿佛心中的燈又亮了些,既照亮了自己的腦殼,也照亮了對方的腦殼,「你自己又不想要,你看見別人要了你還生氣,感覺不舒服,你這不是典型的發賤是什麼?人不能像狗那樣,護食。」

  「對,我確實有點發賤!」高峰依然承認道。

  「那麼,李曉櫻這個人,你覺得怎麼樣?」高峰突然像從很深的睡眠當中剛剛醒來一樣,冷不丁地問道,「你覺得她行不行?」

  「什麼行不行?」桂卿問道,忽然有一種要被人侮辱和被人踐踏的強烈感覺,就像有人當著他的面要對他公然進行栽贓陷害一樣。山雨欲來風滿樓,好事馬上要遠走了,這頓好點心想來也不是白吃的。

  「就是你覺得,我和她,行不行?」高峰繼續無恥而又貪婪地說道,居然一點都沒注意到桂卿臉上隱隱出現的憤怒和鄙視。任何時候,他這個人做事總是只想著自己,以為滿世界的人都圍著他轉圈子,這種在普通人的童年時期一般都曾出現過的情況在他身上卻一直都維持著,並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和閱歷的增加而減弱或消失。

  「我感覺這個問題嘛,不在於我覺得行還是不行,」桂卿強忍著如刀絞一樣的心痛,儘量使自己的聲音放得平和一點,同時一字一頓地說道,他確實不想繼續交談下去了,哪怕把剛才吃進去的高檔東西再吐出來也行,「這不是關鍵所在,而在於李曉櫻那邊,她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個很重要,不管什麼事你得抓到核心的東西才行。」

  「當然,你這邊肯定是沒什麼問題的。」他又補充道,越是不想說的話,越是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

  「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今天的這種結局了,」高峰眼睛定定地望著淡雅別致的天花板,顯得非常深沉地說道,而他的這種姿態在桂卿看來實在是誇張和虛偽的要命,「我和白郡,我們根本就不合適,確切地說,我根本就玩不了她那樣的女人,或者說她根本就不合適我。關於這一點,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其實我也不是那種賴皮的人。」

  此時,桂卿心中的怒火已經熊熊地燃燒起來了,他覺得高峰這回的所言所思不僅侮辱了曉櫻,也侮辱了白郡。他從來都沒想到世間竟有這樣能夠厚顏無恥地直抒胸臆的男人,而最為可悲的是這個男人還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之一。他開始有點後悔認識高峰了,並進而覺得剛才吃進肚子裡的那一塊慕斯蛋糕像一團華麗而頑強的蛆蟲一樣,正在不停地蠕動著,蠕動著。他想要照著高峰的臉去狠狠地打上一耳光,可是卻怎麼也抬不起手來,因為他明白自己根本就沒有那個資格去打人家。

  「說到底,曉櫻又不專屬於我一個人,別人要是硬去喜歡她,那也是別人的權力,」他默默地想道,並且覺得這是一種十分難得的理智和不俗的表現,應該在以後的人生里始終堅持下去,「我憑什麼生人家這個氣,又憑什麼討厭喜歡她的人呢?我這是吃的哪門子閒醋啊?至於白郡,那就更不用我去操那份閒心了,人家那邊至少還有個邊雪山呢。」

  「這不是玩得了玩不了的問題,」他痛定思痛,又轉而沉著冷靜地說道,把自己的心隱藏得極深,極為憋屈,「而是兩個人在一起合不合適的問題,只要你們兩個人覺得行,那就行,至於別人怎麼說或者怎麼看,那不都是無所謂的事情嗎?」

  「你就像邊雪山和白郡,你再怎麼看著不順眼,不協調,人家兩人不是照樣在一起,不是一樣過得很好嗎?」他表面上繼續好言相勸道,心裡卻是糟糕得不成樣子了,「所以呢,你追不到白郡,其實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白郡並不喜歡你,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的原因。白郡這個人歷來都很有主見,肯定不會隨隨便便就受外人的干擾和影響的,包括她的父母,這一點我還是能肯定的。」

  「我這麼說,你不會生氣吧?」他又來了這麼一句。

  「我肯定不會的,」高峰非常有男人范地肯定道,語氣中充滿了不卑不亢的味道,仿佛只有這樣說才能配得上和眼前的人平等地對話,「我理解你的意思,也明白我和她的情況,所以最後我才死了心,不去硬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我總是感覺,凡是當點屁官的人,骨子裡就有一種天生的清高,而且還都是一文不值的假清高,假正經!」

  「權力如果是丈夫的話,」他又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是從哪裡販來的這條名言警句,「那麼金錢就是妻子,如果丈夫娶不到妻子的話,那麼這個日子就沒法過了,這個世界就不平衡了。」

  「唉,每個人走的路不一樣,」桂卿有些茫然地嘆道,儘管他也很佩服高峰剛才的話,但是他現在不想表現出來這一點,「對同一件事情的看法自然也就不一樣。咱沒經歷過人家的那種經歷,肯定也理解不了人家的那種想法。所以說,無論是交朋友也好,還是找對象也好,能夠做到志同道合,情趣相投,這一點非常重要,是萬萬不能忽略的。」

  「我還是想再問一下,你覺得我和李曉櫻之間,有戲嗎?」高峰亡魂不散地又一次糾纏道,一再觸探桂卿心理上的雷區而自己卻茫然不知,簡直迂沫得有些過分,不像是好友間的正當作為。

  「說實話,我真不知道有沒有戲,」桂卿此時已經不再生氣了,那種激憤難當的心情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恢復往日的平靜了,他感覺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在高峰喝多了的情況下討厭這個傢伙,畢竟人家對曉櫻也是充滿了實實在在的同樣也是獨一無二的愛慕之情的,而這種感情無論是從哪個方面來講其實並沒有什麼不道德和不光彩的地方,「因為她這個人向來都是顯得有些高深莫測和難以捉摸的,誰也不知道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特別是感情方面的事情。在本質上她和白郡一樣,表面上看起來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好像對什麼都不是特別在乎,其實內心卻又豐富得很,也堅強的很,不熟悉她的人很難接近和理解她。我感覺吧,她就是一個比較特立獨行的女生,和一般的女生很不一樣。」

  「嗤,她就是故作神秘唄。」高峰非常不屑地評判道,痞子味又上來了,如同在曲里拐彎的煙筒里轉悠了半天之後才找到出口的那一抹濃濃的炊煙一樣,縱然熏不著別人,也把自己給熏暈了。

  「我覺得吧,」桂卿隱忍著心中尖尖細細的不快,蔫蔫乎乎地說道,他現在根本就沒工夫仔細盤算自己的事情,而是得抓緊替好夥計消除心中的困惑和愁苦,「既然古人都說了,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那麼你就應該站在泥的角度去好好地理解水,似乎這樣比較好一些,而不能一味地按照自己想法來處理問題——」

  「我呸,她就是水泥!」高峰突然叫道,是開玩笑嗎?

  「你是說她介於女人和男人之間嗎?」桂卿直直地問起來,然後又自答道,「那種人是女博士,不是她,你理解錯了。」

  「她還不如女博士呢。」高峰又道,是唾棄嗎?

  「可是,你喜歡她呀,那種似隱似露的特點,若即若離的感覺,都把你迷得不撐,不是嗎?」桂卿柔和地揭省道,似乎這樣很好玩,而他又特別貪玩,或者特別精於此道,「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就越是惦記著。如果有朝一日得到了,反而沒什麼意思了。人啊,就是這樣,這是人的本性之一,誰也擺脫不了。」

  「賤人啊,我就是天生的賤人,沒辦法。」高峰嘆道。

  「你這個評價很中肯,真是難能可貴啊。」桂卿讚許道。

  「白郡好像比她更外露一些,」高峰又道,此話也頗有道理,給人的感覺飄乎乎的,「也更野蠻和霸道一些,我感覺。」

  「你說得對,」桂卿非常誠摯地肯定道,好像他和高峰之間的友誼又回到了曾經最牢固的時候,其轉換速度之快令他有些始料不及,「換句話說,曉櫻的內心比白郡的內心更有深度,更有廣度,同時也更難以接近和理解。相對來說她還是比較古怪一些的,並不是一眼就能看透的那種類型。所以嘛,要想真正地走近她,嗯,其實是很不容易的。」

  「我不在乎這些!」高峰冒冒失失地說道,似乎在向全世界進行宣戰,那口氣聽起來任性得很,也驕傲得很,就是有點太無知了。

  「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桂卿非常直白地冷笑道,言語中飽含著絲毫也不在乎高峰會怎麼想和怎麼看的意味,因為他認為自己比對方要清醒多了,而且智商上的優越感也比較強烈,「可是我希望你能適當地考慮一下她的感受,因為她是一個心思很細密的人,也是一個對任何事情都很感性的人。你要想獲得她的真心認可,解除她心裡上的那種天然的防衛性,就必須得另闢蹊徑,不走尋常路才行。你用對付一般女孩子的那一套去對付她,那是肯定不行的,你得另外想招,明白嗎?」

  他說完這些能話又無端地認為高峰一定理解不了「細密」這個詞的確切含義,更理解不了他這樣說的深意。他毫無理由地相信曉櫻是絕對不會讓高峰走近她的內心世界的,至於走進去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想當然地認為,無論何時何地以及在何種情況下,她都會無條件地站在自己這邊的,這是毋庸置疑且天經地義的事情,就如同月亮和太陽每天都要從東方升起一樣。他至始至終都堅信即便是他不和她談戀愛或者結婚,那麼他和她也是最為般配的一對,至少在精神上是這樣的。

  「如果他連白郡都配不上或者說追不上的話,」他心中暗暗認定,並再次拿眼掃描了一下高峰油膩膩的鼻樑和鼻樑周圍叫人討厭的一切器官,「那麼,毫無疑問他就更配不上和追不上曉櫻了。因為,即使白郡看起來再怎麼高不可攀,條件再怎麼優越,她畢竟還是生活在這片大地上的,他總還是有接近和俘獲她芳心的機會和可能的,而曉櫻則完全不一樣了,她純粹是生活在蔚藍色天空中的一隻過往的飛鳥,與她身下的大地並沒有太多的物質性的關係,也許只是偶爾會落下來喝點水吃點米而已。本性上屬於天空的東西,註定不會屬於大地的,紮根於大地的東西,註定也不會飄上天空的。」

  「不管我最後找誰,」高峰突然自作多情地自言自語道,看來真是喝多了,激烈的酒勁已然涌了上來,嘴裡說的全是瘋話和醉話,都是全然不可理喻的話,「最主要的一條就是,她必須得懂得孝順俺媽!」

  桂卿聽後心中一震,腳下一麻,隨即又是一笑,便不再言語了,他覺得此時任何的話都是多餘的了,他勸不醒一個真醉的人。

  「晚上我就去把鬍子颳了,把頭髮留起來,」高峰又發神經一般說道,差點震驚了旁邊的幾位食客,要不是害怕他的尊榮,人家肯定會再瞪他幾眼的,「這些什麼金的玉的狗鏈子我也不戴了。我,高峰,要做一個有理想有道德的大好青年,我要洗心革面,我要重新做人,我要用全新的形象去征服我喜歡的女人……」

  桂卿聽到這裡嘴角不由得掛上了一絲久違的笑意,因為徹底放心了,不再糾結於此事了。此時,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高峰這輩子想要得到曉櫻,就是那種非常現實的非常世俗的得到,那絕對是痴心妄想和異想天開。他甚至立馬要和自己打個賭,如果高峰真能追到她,他從此以後就倒著走路,或者像狗一樣爬著走也行。如果這個時候有個通透玲瓏的外人知道他的小心思的話,一定會問他到底哪來的這種自信啊?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暈暈乎乎地就把自己給繞進去了,還天真地以為自己是個千古少見的才華橫溢的大情聖呢。

  「你的眼裡只有女人嗎?」他問,思維終於落下了凡塵。

  「難道你還要我喜歡男人嗎?」高峰忽然下流不堪而又迷惑不解地笑道,他覺得自己已然達到了思想上的巔峰狀態,因而又高興得都有些得意忘形了,「哦,喜歡男人也行,那我就直接喜歡你吧,既然咱哥們關係那麼好,我就不用去找別人了,哈哈……。」

  「你果然是個貨真價實的下流胚子啊,」桂卿以假作真地罵道,自己的下邊也稍稍動了一下,但是並沒有延續下去,「我是說,你就不認為人家是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嗎?而你,是個典型的社會人。」

  「請問一下,女孩和女人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嗎?」高峰流里流氣地反問道,似乎連他本人也搞不清楚他到底喝醉沒有,說出來的話有沒有分量和價值,「你不要告訴我,這兩者之間就差睡上一覺了。

  「哦,你這麼一說,我還真硬了呢——」他又道。

  「當然不一樣了,也不單純是睡沒睡過的問題,」桂卿有些看不起地說道,且覺得自己是在對牛彈琴,但是又覺得牛聽了琴聲也未必就完全不懂,反正比牧牛人的吆喝聲要好多了,「而是你到底拿不拿人家當回事的問題。如果你心裡有她,愛她,心疼她,你就會不由自主地把她當做女孩去看待,甚至一輩子都會把她當做女孩去看待,儘管事實上她可能是一個標準的女人;如果你心裡沒有她,瞧不起她,不尊重她,把她追到手只是想要滿足你自己的征服欲和虛榮心,甚至只是為了滿足你自己的性慾和色心,那麼你就會不自覺地把她當成女人看待,儘管事實上她可能是一個正兒八經的純潔無瑕的女孩。總而言之吧,她究竟是女孩還是女人,完全取決於你對她的態度和看法,或者是她對你的吸引力是強還是弱,而不在於什麼器官的東西……」

  「我還就真不明白了,你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廢話呢?」高峰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當然也是一種非常實際的抱怨和諞能,「我再強調一遍我的觀點,其實也是很多男人的普遍觀點,所謂的女孩,就是沒被男人幹過的,所謂的女人,就是被男人幹過的,就是這麼簡單和直接,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麼複雜和抽象!」

  「哼,看來像『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這樣的話,我是不用再多說嘍?」桂卿直接諷刺道,看在清潔光亮的盤子裡和暗無天日的肚子裡那些精緻小點心的份上,他這還是嘴下留情了的,有些話他不想說得太過分了,連一點餘地都不留。

  「是不用多說,」高峰無情而刻薄地說道,讓人感覺其實直到這個時候他的酒勁才剛剛發展到妙不可言的頂峰階段,「有些事我比你還明白,因為,說到怎麼找女朋友,我自然有我的原則和道道。呃,我親愛的大理論家,我說女朋友,你沒意見吧?這個詞,應該沒什麼問題吧?這可是我斟酌了再三才想到的。」

  「肯定沒問題了,」桂卿已經死心了,覺得繼續交談下去也沒什麼太大的意義了,於是無可無不可地答道,「只要你覺得行,那就行唄,因為歸根結底,世界是你自己的,和別人還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關係。其實有些話聽聽也就行了,真沒必要都往心裡放。山盟海誓都會被風吹散,何況是那些無關緊要的話?雖然我這樣說有點唯心,不過卻都是不爭的事實,就看你怎麼理解了。」

  「不過,咱弟兄們的感情還是牢不可破的嘛,」高峰麻木不仁地賣弄道,依然沉迷於自己營造的飄飄欲仙的境界而不能自拔,「什么女人不女人的,女孩不女孩的,都影響不了咱弟兄們之間的感情——」

  「周華健唱得好嘛,」然後他又開始借酒飆歌了,唱得還真像那麼回事,因為感情確實到位了,「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話,一輩子,一生情,一杯酒。朋友不曾孤單過,一聲朋友你會懂,還有傷,還有痛,還要走,還有我……」

  「你應該還不知道,」享受完桂卿熱烈的掌聲之後,高峰又主動地透露道,「我這回給徐榮行了500塊錢的來往錢,嘿嘿。」

  「為什麼行那麼重?」桂卿緊接著就問道,覺得此事非同尋常,很有探究的必要,況且對方大約既然敢這樣說,恐怕也是這個意思,「我覺得像你們這種同學關係,拿100塊錢就差不多了。」

  「哼,想知道原因嗎?」高峰無聊地調戲道,真是惡俗透頂了,不過機靈勁倒是上來了,「我還偏偏不告訴你!」

  「是不是因為你對她還舊情難忘啊?」桂卿順勢捅了他一刀,把事情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了,只是不想吐口而已。

  「哈哈,弱智了不是?」高峰接著大笑道,智商上的優越感再次油然而生,覺得今天真是把桂卿給完全碾壓了,「小樣,累死你,恐怕你也猜不出真正的原因來,嘿嘿。」

  「恁兄弟我是誰呀?」他又自吹自擂道,「我就是睡著了,也比絕大多數人聰明,這可不是吹的,我以前的光輝業績在那裡擺著呢。」

  接著,他借著不斷湧起的酒勁恬不知恥地聊起了前一陣子,他是如何把某個飯店的一個小妮搞到手,並且最後意外地發現那個小妮居然還是一個黃花大閨女的故事,差點把桂卿給厭惡死。

  「有些事,你老人家是絕對想不到的,」高峰眉飛色舞地炫耀道,像打了雞血一樣,估計下面也硬了多時了,而且滿嘴都是口水,「哎呦,我洗了一下午的床單,明白了嗎?你說說,這事擱誰身上誰又能想得到,一個飯店的熊服務員,干那種下三濫行業的,竟然還是個大閨女?嗤,真是開※※※※國際玩笑,哈哈……」

  「我都把她的衣服給扒下來了,粉紅色的小褲頭子都脫了,她居然告訴我說她還是個大閨女呢。我當時就急了,直接問她,※※※※※,你怎麼會是大閨女呢?你說,哥唻,當時鬼也不會相信她說的話呀……」在從美麗園茶社裡和高峰散開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桂卿的腦子裡一直都在迴蕩著高峰說過的這段話,還有什麼「初中嚴、高中緊、大學松、社會black」說的不是讀書之類的爛玩意。

  當天晚上,桂卿就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沿著熙熙攘攘的大街漫無目的地行走著,然後一不小心就走進了一個幾乎快要廢棄的地下通道裡面。這個地下通道好像是某個非常著名的龐大景區的一個極小的部分,而且一向人跡罕至,因此顯得格外荒涼,好多角落裡還散發出陣陣陳腐的氣味。儘管外面無處不在的天光依然能夠照射進這個陰暗的地方,但是他仍然感到十分害怕,覺得自己正面臨著不可預知但又難以逃避的巨大危險。在通道的一角,他發現了一個賣各種雜貨的小攤,有一個骯髒而又猥瑣的中年婦女在那裡主動招攬著為數不多的幾個行人,或者根本就沒有什麼別的行人,而只有他一人在哆哆嗦嗦地徘徊著,小心謹慎地觀察著。前邊的出路和後邊的來路都被歪歪斜斜的可以隨意拉伸的銀灰色鐵柵欄堵住了,裡邊的人想要迅速離開這裡自然就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他當然也想要逃離這個看起來一定凶多吉少的地方,可是從陰暗的角落裡忽然冒出來幾個黑乎乎的彪形大漢,他們全都陰險卑鄙地笑著向他圍壓過來,似乎想要強迫他買一些質劣價高的東西。那個中年婦女面色黝黑,一嘴的大黃牙,頭髮凌亂不堪,衣服也花里胡哨的,看著就讓人反胃。她舉著一張早已過時的明信片向他不停地搖晃著,同時張開大嘴高聲叫道:「10塊錢一張,不問你多要,買了就讓你走。」

  他知道這種情況下硬闖肯定是不行了,於是就急中生智地說起了日語,什麼「阿里亞都,扣他伊馬斯」,什麼「撒由那拉,扣尼西哇」等等,凡是他略微懂得一點的話全都說了出來。可是,那伙身份不明的惡人並不理會他,依然要強迫他買下那種早就過時的明信片。看到這種險惡異常的陣勢,他心裡感到極度的恐慌,覺得確實是凶多吉少的面大,不知道今天會不會死在他們這幫爛人手裡。眼見冒充東洋客日本人不行,他又想到了冒充西洋的英美人士,於是就非常熟練地朗讀起來高中英語課文《HOW MARX LEARNED FOREIGN LANGUAGES》:「Karl Marx was born in Germany, and German was his native language……」

  也許是他把這篇課文背得太流利了,連他自己都被深深地感動了,所以包括那個討厭的中年婦女在內,所有的彪形大漢等邪惡勢力都在不經意間消失了,陰暗恐怖的地下通道像是被打開了一個巨大的天窗一樣,瞬間就變得異常明亮而溫暖了。就在這時,一個曼妙優雅的活潑動人的青春女孩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那個女孩的臉龐看起來既像白郡又像曉櫻,恍惚之間大概還有如煙的影子。總之,她身上集合了他所認可和欣賞的那種女孩子所具有的種種美麗特性,令他的內心忽然間就充滿了無限的極為持久的激情和歡快。

  「你知道嗎,你真是太漂亮了!」他憑藉著一種從天而降的非同尋常的感覺走上前去,蠻橫無禮而又孔武有力地將那個他十分心儀的女孩子直接推到牆角,一邊狠狠地壓制著對方,一邊又全心全意地微笑道,「為了你,我幾乎都快要瘋掉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此言未罷,他就將自己滾燙的嘴唇遞了上去,毫不留情地就開始吻了起來,像一條飢不擇食的狼狗一樣。在那一刻,他感覺自己仿佛化身成了一條粗壯的泥鰍,瞬間就滑進了溫熱誘人的泥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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