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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苦口婆心勸姑夫

2024-09-19 18:41:14 作者: 常山漸青

  雖然第二天是星期五,但是桂卿因為頭天晚上睡得太晚,所以早上起得也很晚,以至於連早飯都沒撈著吃就急匆匆地趕去上班了,在他眼裡這個班輕易是不能耽誤的,因為它象徵著一種來之不易的成果,雖然這種雞肋般的工作從某種程度來講,其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非常穩定地窮一輩子。從早上起床到晚上上床,他都有點渾渾噩噩和心不在焉的感覺,一整天的時間就這麼稀里糊塗地過去了,也沒有留心奶奶的情況怎麼樣了,而平常他多少都會過問一下的。到了周六這天早上,他本打算好好地睡個懶覺補補精神,也好整理整理紛繁雜亂的心情的,所以到很晚的時候才慢騰騰地爬起來,然後自己下了點麵條吃。

  父母已經出去幹活了,家裡只剩下他和奶奶兩人了。奶奶起得早,也已經吃過飯了,所以用不著他來照顧什麼。此刻老媽媽已經像往常一樣自己搬著個馬扎子坐在影壁牆前曬太陽了。她心裡一邊盤算著到日子了,下午或者晚上就該搬到小三道全家去住了,一邊又想著她的小女兒秀珍半夜裡挨打嚇跑的事,腦袋裡遂不由得一陣混亂,肺里也感覺很難受,憋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桂卿剛放下筷子就聽見院子裡有人和奶奶說話,他一聽是小姑的聲音,就馬上走到院子裡來迎她。小姑兩隻手各拎著一個白色的大塑膠袋子,裡邊裝滿了奶奶平常愛吃的東西。他趕緊走上前接過東西來,然後拿到屋裡去,接著又出來和小姑和奶奶說話。

  「俺娘,你坐在這裡不冷嗎?」秀珍關切地問道。

  「我不冷,在這太陽地里坐著才暖和呢,比蹲屋裡強多了,屋裡悶得慌。」老媽媽高興地說道,看見小女兒在眼前好模好樣的,她心裡懸著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了,整天擔驚受怕的日子她也是過夠了。

  「秀珍啊,昨天黑天恁兩人又吵什麼的呀,攪得四鄰不安、雞狗不寧的?」她關切而又失望地問道,這回終於輪到她說話了。

  秀珍聽了老娘滄桑的問話,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而嘴上卻沒說什麼,只不過她的眼裡全是濕鹹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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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奶,你這麼問俺小姑,有什麼意思呢?」桂卿連忙插話道,算是主動替小姑化解身上無邊的傷心和委屈,儘管他的語氣不怎麼好,「俺小姑夫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的,他要是發起酒瘋來還問什麼理不理的,還不是任著他自己的性子胡來啊。你連問都不要問,就能猜著他昨天黑天能結出什麼好繭來。」

  「唉,沒好作呀,他!」老媽媽用兩隻乾枯的手抱著那個梧桐木砍成的拐棍使勁地敲了敲腳下的水泥地面,氣憤而又無奈地說道,一副只求一死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心酸不已。

  「俺娘唻,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也不怕什麼丟人現眼的了,」秀珍咬了咬牙鼓起勇氣道,她主要還是怕老娘為她擔心,「實話給你說吧,這一陣子他田福安就沒好作!他覺得他開這個飯店生意不孬,能掙點熊錢了,就開始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以前的事,」她喘了口氣後又道,「別管誰對誰錯,過去的就過去了,我也不想和他再多翻騰了,反正我的心都寒透了,可是現在這一陣子他有點忒過分了。」

  「你說這才幾天啊,」她終於說到了問題的關鍵,果然是不怕丟人現眼了,「他就擱我眼皮子底下和那個賤貨小郭嘻打哈笑、眉來眼去的。你說說,俺娘唻,我又不是什麼都看不見的瞎子,什麼都聽不見的聾子,這個揍瞎的不是擺明了欺負我嗎?」

  「還有那個死養漢頭,※根生的小郭,」她又脫口罵道,心中全是無處可泄的樸素正義感和廉恥感,「你說她好好地干她的活就是了,她閒著沒事撩他那些騷幹嘛的?這個不知深淺的※貨!」

  「結果她也不知道仗著哪股子邪氣,」她終於說出最令她難以容忍的事情了,「這兩天居然越玩越大膽了,竟然開始對我指手畫腳,胡亂指揮起我來了。」

  「你說說,俺娘,我能吃她那個虧,受她那個氣嗎?」她非常冤屈地訴苦道,在老娘面前她畢竟還是個孩子,「她小郭算個什麼東西啊,她是從哪裡跑來的※貨啊,就敢到這裡來禍害我,來禍害俺家呀?」

  沒人能回答她這個問題。

  「這不俺大侄子今天也在這裡,」她用求援的眼光看了一眼桂卿後又接著抱怨道,「我要是有一點誣賴他田福安,有一點賴虧那個小※貨,讓老天打雷劈死我!這些話我本來是不想說的,因為我也不想丟人現眼,可是我實在受不了那兩個不要臉的了……」

  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桂卿一看,趕緊走到門口把大門關上。

  「我是能忍的都忍了,不能忍的也忍了,打碎了牙和著血往肚子裡硬咽,他個※※還要我怎麼著呀?」秀珍從褲兜里掏出一塊鄒鄒巴巴的手絹來抽泣著擦了擦眼淚,然後又斷續地哭訴道,「你就說那天黑天吧,就因為我多說了一句,小郭的脖子上怎麼戴了個大金項鍊,他就『嗷嘮』一聲,和吃了槍藥一樣,摸起廚房的大切菜刀就要砍我,嚇得我拾頭沒命地躲,也不知道怎麼得罪他個※※※了……」

  「別人都說他是喝醉了,喝多了,」她又氣憤地說道,想起當時的情況就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一刀砍死田福安個癩官貨,「所以才會那個熊樣的,其實他是有酒裝著三分醉,他就是看著我礙眼,存心想弄死我的。他那是叫我戳著他的心口窩了,揭了他的短了,所以他才發的瘋。我知道,他早就看著我礙眼了,早就恨我恨得牙根痒痒了,昨天黑天不過是找著個機會出出他心裡的毒氣罷了,我心裡還不明白嗎?他幾根肋骨我都摸得清楚的——」

  「可是你也不該半夜就跑了啊,我的乖兒唻!」老媽媽有些痛不欲生並且上氣不接下地說道,她是一點也擔不起生活的風雨了,「你知道家裡這老的少的都有多擔心嗎?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叫我這個當老的還怎麼活下去呀?嘴說我也沒幾天活頭了,可是一件,你也不該死我前邊去呀,你這樣叫我的日子怎麼過呀?」

  說著說著,她那唯一的好眼裡也慢慢湧出了幾滴渾濁的眼淚,順著那長滿皺紋的灰褐色的老臉流了下來。人年紀大了,流淚也是一件極其費力的事,所以她輕易地也不敢傷心難過。

  「俺娘你別難過,我這不是轉過想來了嗎?」秀珍拉著老娘乾枯黑黃的雙手,既內疚自責又心酸無比地勸慰道,「再說了,當時我也是叫這個東西給氣迷頭了,才一時想不開跑走的。至於說他平時乾的那些腌臢事,還有他罵的那些混話,我都不能提了,提起來我心裡連插腳的空都沒有啊。」

  「唉,這個日子過得忒難了,俺娘唻——」她嘆道。

  「唉,我的兒啊,別管這個日子有多難,有多苦,你都得好好地活下去啊,」老媽媽低頭用袖子擦著眼淚,同時含混不清地絮叨著,「九歸一你能想通就好,能想通就好啊,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

  桂卿為了讓小姑和奶奶說話方便,就找個藉口躲到大門外邊去看著人去了。秀珍和老娘又拉了半天的呱,才依依不捨地騎著車子離開了他家。他在門口閒著的時候腦袋裡就不停地想著,要徹底解決小姑和小姑夫之間的矛盾,關鍵的一條還在於做通小姑夫的思想工作。只有小姑夫通情達理了,充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才能讓小姑一家人過上平靜安寧的日子。要不然的話以後這個架還是少不了要打的,而且誰也不知道他們哪次會真的打出人命出來。家裡的人和親戚朋友以及左鄰右舍的人就是再擔心小姑的安危,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一眼不錯地守著他們兩人。所以說,只要一天不解決主要矛盾,小姑一家人就一天沒有安生日子過。小姑夫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一樣,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炸死炸傷小姑和其他沾著粘著的人。這個結局幾乎是十拿八掐要出現的,就像黎明時太陽一定會從東邊升起一樣,是完全可以預測得到。

  他思前想後,最後決定去找小姑夫好好地談一談。

  他在和奶奶說了一聲之後就邁著並不堅實的步伐往櫻峪水庫那邊走去,他此去還是有些心虛和膽怯,仿佛回來的希望極其渺茫一般。路上他看了一下手機,發現還不到十點,飯店裡應該還沒開始忙,他估摸著差不多能和小姑夫談一會。

  七八分鐘之後他就到了稍顯安靜的店裡。

  他大體看了一下,發現小姑不在店裡,看來她從自己家出來之後就沒有回到這裡。田亮和小杜也不在,王禿子正蹲在廚房裡叼著個小菸捲擇菜,小郭正在樓上一間帶卡拉OK的房間裡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哼著小曲看電視呢。他在樓前大梧桐樹下稍微站了一會,又抬頭看了一眼小郭那一直翹著的被長筒黑色絲襪覆蓋著的二郎腿,感覺很有些可笑和滑稽。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爛女人到底有什麼好的,竟然把小姑夫迷得和褲套似的,真是不可思議,難道是因為他身上濃濃的煙塵味嗎?還是因為她的美太接地氣了,俗得太誘人了,讓喜歡她的人根本就沒有任何壓力?

  田福安站在廚房門口懶洋洋地問桂卿怎麼想起來到這邊來了,就像在和一條十分討人厭的癩皮狗在說話一樣。桂卿說沒什麼事,閒著過來玩玩,順便看看這邊需要幫忙嗎。田福安就說也沒什麼大活,廚房裡的那點活讓老王一個人干就行了,然後就把臉轉向一邊去了。

  「小姑夫,我有點事給你說一下,」桂卿走到田福安跟前,想了一想後便硬硬地說道,「走,咱到那邊屋裡去拉會呱。」

  說著,他隨便指了一下一樓的一個房間。

  田福安鬧不清楚自己的妻侄此行到底是什麼意思,因此他頗為疑惑地看了看媳婦家的侄子那張陰晴難測的年輕臉龐,突然間有點害怕也有點心虛了,但是他馬上又裝作滿不在乎和無所畏懼的樣子,非常輕蔑地說道:「有什麼事你現在就說吧,我一會就該忙活了,中午鎮上的大領導還要過來吃飯呢,他們辦公室的人一早就給我打手機了。」

  「這個小杜,到底死哪去了?」說完上面的話他又抬高聲音非常粗魯地大聲抱怨道,「不知道一會該上生意了嗎?※※※※的,整天奸吃懶做、塗脂抹粉的,還長了一身的懶肉,自己心裡也沒個熊數,我花錢雇她有什麼熊用,一點眼色也沒有!」

  小杜並沒有長一身的懶肉,相反的,和一般人比起來她還很顯瘦,瘦得連前胸似乎都沒長夠數,倒是那個妖妖嬈嬈、二二乎乎的小郭長了一身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白膩膩、粉嘟嘟、顫悠悠的,上上下下都冒著初春才有的香氣。

  「就耽誤你十分鐘的時間,說完我就走。」桂卿非常厭倦地看了一眼他名義上的小姑夫,然後聲調很低但是口氣卻非常強硬地說道。

  他除了厭倦田福安之外,更厭倦小郭這個妖里妖氣的女人在這裡上班幹活,好像她明明有更好地方可去,卻非要留在這裡禍害人。

  田福安這回竟然沒再多說話,而是乖乖地跟著桂卿就走進了剛才桂卿指著的那個房間,全然沒有了前天晚上的囂張和跋扈。他倒不是認輸了或者服氣了,而是一時半會弄不清妻侄的真實意思,再加上此刻他又累又困的,也想趕快打發完這位不速之客,讓其儘快地滾蛋。

  桂卿和田福安兩人剛在圓桌前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渾身帶著厚厚香氣的小郭恰好就進來了,她像個正宗的淑女一般拿著暖壺消沒聲息地給兩個男人各倒了一杯水,裡邊放了點看起來還不錯的茶葉,然後就悄悄地退出去了。不了解她的人單看她現在的這個舉動還以為她是一位多麼溫柔賢惠、善解人意、體貼周到的好女孩呢。實際上她可能也是,或者也曾是,只是到了這種腌臢破落地方,就算是也不是了。

  桂卿望著小郭那非常惹眼的米黃色的上衣,非常誘人的純黑色的短裙,還有那帶著漂亮暗花的長筒絲襪,不禁暗想她倒是挺有眼色的,不要老闆親自安排就知道給來客端茶倒水,看來是真會伺候人啊。

  想到這裡他突然覺得小郭的那幾分可人的姿色里確實也包含著別致的風韻,如果她不是塗著口紅、描著眉、抹著粉,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子俗不可耐的風塵味的話,那她肯定也是一個十分清純可愛的妙齡女孩,不比村子裡那些樸實善良的漂亮女孩差哪去,甚至和姐姐桂芹相比,她也不見得就遜色多少。如果硬要說她身上有哪些不惹人喜的缺點的話,那也就是身高上比姐姐略微矮了些,不如姐姐顯得高挑出眾而已。可是她比姐姐豐滿呀,真是該大的地方很大,該細的地方很細,作為女人來講這就足夠了。她還缺一副不大不小的黑色眼鏡和一件貼身的白襯衣,如果加上這兩樣就更像一個知性美女了。

  「小姑夫,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反正這裡也沒外人,」他看了一眼小郭剛泡好的還在茶杯里旋轉著的龍井茶葉快速地說道,以掩飾自己心中的緊張和反感,「你和俺小姑兩人以後能不能別再打架了啊?」

  「就算是你們兩人不覺得煩,有那個勁打,行,可是那些親戚朋友,包括左鄰右舍的人呢?」他知道自己的話一開始就不中聽,索性不給對方留下反駁的機會,於是便不留間隙地說道,「他們整天跟著你們擔驚受怕的,沒個安生日子過,這事擱誰身上誰能受得了啊?」

  「別人咱先不說,光俺奶奶這邊,」他舉例子道,「還有田亮他老爺奶奶那邊,他們都這麼大年紀的人了,他們能經得起你們兩人這麼個鬧法嗎?人家別人兩口子也不是不打架,也不是沒有矛盾,可是也沒見誰家像你們兩人這麼個打法啊?你們是年年打,月月打,就差沒天天動手了,你們這樣弄,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他緊緊地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像打機關槍一樣把心中埋藏許久的話傾瀉而出,不給田福安留一點喘氣的空。他希望通過這種晚輩對長輩實施的不同尋常的高壓式的請求和指責能夠改變小姑夫固有的想法和秉性,哪怕只是暫時地改變一段時間也行。可是,他卻沒意識到自己真是太幼稚了,幼稚得就像個標準的書呆子一樣,竟然笨到與虎謀皮的程度。雖然最終的結果是顯而易見的,但是他以為無論如何,這樣做多少也代表了他的一番誠意,所以也不能說他的舉動完全沒有道理。

  田福安聽了桂卿的話起初還有些震驚和不解,到後來乾脆直接就有些憤怒和鄙視了,但是他因為一時撈不著機會說話,所以也就沒能正兒八經地發出火來。等眼前這個好為人師的妻侄婆婆媽媽地講完了,他突然間又覺得自己無話可說了。胡亂罵人本來是他的特長,可是他覺得今天這個時候要是對著娘家的侄子破口大罵的話好像一點道理都沒有。平時自高自大和狂妄不已的他,此刻倒也覺得確實犯不著大動肝火地罵妻侄一頓,因為畢竟這孩子來勸自己也是出於一番難得的好意。當然,也是來勸解的人趕的機會好,恰好碰見了他今天不想罵人。他不想罵人並不代表他不想說話,該說的話他還是會說的,一點都不少。

  「小卿,現在你的年齡也不小了,都參加工作了,有些話我也就不在你跟前掖著藏著了,」田福安不耐煩地翻了一下已經失去所有光彩和靈性的死人一般的黃眼珠子,令人厭惡地咽了一口唾沫之後,憋著一口徐徐的老勁辯解道,「你想想,難道說我田福安這個人天生就喜歡和人打架嗎?難道說我整天吃飽了撐的非得和張秀珍她個妻侄,和恁小姑拼上一架才覺得心裡好受,才覺得舒坦嗎?」

  這話問得也不錯,還挺像個人樣的。

  「根本就不是,我也不是那種不喘人氣和蠻不講理的人,對吧?」他稍顯疲憊地自問自答道,看著和個人燈似的,其實骨子裡還是老樣子,並沒有改變什麼,「其實我也想好,我也想和大夥一樣,好好地過幾天舒心的日子,把這個家弄得紅紅火火、板板正正的。就連樹上的小家雀都還想好,我一個大活人怎麼就不想好呢?」

  他越說越像個人樣了。

  「可問題是,光我一心想好,恁小姑她不想好,那九歸一就能得好嗎?」他這個問題提得比較有深度,令桂卿感覺有些意外。

  「好不了啊,我給你說!」他最後又無望地總結道。

  「只要你想好,怎麼就不得好呢?」桂卿再一次幼稚地問道,看不出小姑夫給他設的套。

  其實對老奸巨猾的田福安來講,殺桂卿這隻小嫩雞根本都不用著其兜里的宰牛刀,一個都快成精了的大人要想哄一個涉世不深的小孩還不容易嗎?只要選擇性地說出一些事情就足夠了,無論這些事情是真還是假,反正說的人也不用負什麼責。

  「哼,要是想好的人最後就一定能得到一個好,」田福安終於逮著機會能夠安理直氣壯地冷笑一聲了,他帶著有些得意和豪邁的神色又接著諞嘴道,「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那麼多煩心的人和事了。」

  「你是不知道啊,小卿,」非常意外地說完一句頗含哲理的話之後,他又開始反過來策反桂卿了,也不管自己的話有沒有道理,「自從我和恁小姑結婚以來,你說,我哪一點沒滿足她,我哪一點沒讓著她?叫你說,我哪一點做得不好,做得不到位?」

  桂卿在心裡冷笑了幾聲,但臉上還是比較虔誠的。

  「你別管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啊,」田福安死不要臉地自誇道,但是他以為說的都是實話,「我都是哪個好給她買哪個,哪個新給她買哪個,我有一點虧待過她嗎?」

  這些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東邊山上甘霖廟的老和尚,」田福安又唾沫橫飛地辯解道,那個薑黃色的死人臉也越來越難看了,他看起來竟然比竇娥還冤上十倍百倍都不止,「整天吃不上喝不上的,穿得也破衣爛衫的,人家還整天笑呵呵的呢,她張秀珍憑什麼整天給我臉看,給我弄那個小死樣?」

  「你說說,我田福安是該他的還是欠她的啊?」事實上他已經開始咆哮了,只是還沒達到和媳婦真正吵架時那種地步,「噢,憑什麼非得她高興了,我才能見到個笑臉?憑什麼家裡和店裡的大事小事,一切的一切,從開始道最後,我都得聽她的?」

  這話就把桂卿給問住了,他畢竟沒結過婚,並不真正懂得夫妻之間究竟該如何相處,況且小姑夫說的這些情況,他並也不掌握。

  「她說的話就是王法嗎?」他有點歇斯底里地追問道,其實聽著也蠻有道理的,只是語氣不怎麼友好罷了,「她說的話就是刀嗎?我怎麼就不能碰,怎麼就不能改她的令了呢?」

  「我天天早上,」他開始說起具體的事情了,這樣的話他估計能說上三天三夜,「天不明就騎著三輪車子顛顛哼哼地去北溝趕集,買這買那,跑東跑西,累得和個孫子似的,中午和晚上忙得又和個龜孫子似的,她張秀珍體貼過我嗎?她心疼過我嗎?她惜乎過我嗎?」

  這個事,桂卿就更不知道了。

  「我掙錢到底是給哪個※※和※※※花的?」田福安終於能揚眉吐氣了,他多少年來受的委屈終於能夠一吐為快了,儘管他的話里極有可能含有大量的水分,因為添油加醋對他來說本就是小菜一碟,「最後不還是都花在他們娘仨身上了嗎?」

  田福安喋喋不休而又慷慨激昂地敘談著,抱怨著,聲討著,連停下來喝口茶水的空都沒有。他越說越興奮,越說越激動,甚至越說情緒越好,以至於到後來他都有點要感謝桂卿的及時到來了,要不是這孩子主動前來勸解自己,他這一肚子的委屈還真不知道向誰去訴說呢。

  「噢,你們都看見她挨打了,她挨罵了,她吃虧了,」他借著大好的形勢乘勝追擊道,繼續伸他那的天大的冤和訴他那天大的苦,「可是你們誰看見我吃的虧,誰知道我受的罪啊?說句良心話,每次打架,你們有一個人向著我的嗎?」

  他這話問得著實夠好,桂卿當然是無言以對。

  說著說著,情緒越發不可控制的田福安索性掀起上衣,拖拉著凳子轉過身去,露出他那泥鰍般黑滑赤光的後背來展示給桂卿看。桂卿非常吃驚地看到那個後背上面已然是傷痕累累,紅一道黑一道的,新傷摞著舊傷,整個就和個得了霜霉病的爛茄子似的,幾乎就沒有點好地方了,又好像是被一隻成了精的老貓使勁撓的一樣,簡直叫人慘不忍睹。

  「你仔細看看,我身上哪個地方沒有傷啊?」田福安又訴苦道,委屈得和張大裂似的,也顧不得什麼丟人現眼的了,「小卿,反正我也不怕你笑話了,你看看我身上還有一塊地方是好的嗎?」

  「沒有,一點都沒有!」他悲憤異常地說道,「我和她打架的時候,你們都看著我打她了,踢她了,又是動刀又是動槍的,可是哪回我也沒真正占著便宜啊,哪回受傷最重的不是我?」

  桂卿仔細想想,還確實是那麼回事。

  「你看看我的臉,」田福安指著自己的爛臉又道,「都讓她給我撓成這樣了,作為一個有頭有臉的大老爺們,我以後還怎麼去見人?」

  桂卿又一次仔細地想了想,感覺小姑夫說的話確實也比較符合事實,因為雖然外人每次都看見這個惡人對小姑不依不饒地拳打腳踢和肆意辱罵,又是用棍又是用刀的,但是好像小姑還真沒怎麼受過大傷。他又想,看來這兩口子打架確實有很大的技巧在裡面,感情這位看起來不可一世的小姑夫整天賺的都是明巧,吃的卻都是暗虧啊。

  對此,他不禁有些啞然失笑了。

  他當然也知道小姑夫嘴裡的話也不一定就全是真話,因為這廝一貫就是個既酷愛虛張聲勢又特別擅於巧言令色的人,一分的事都能被他說成十分,根本就不值得信任。至於小姑夫打架吃虧的事,他認為其主要原因還在於小姑夫每次打架之前都喝酒了,那個時候他的腦子早已經糊塗了,全身就光剩下可憐至極的匹夫之勇了,當然打不過身體一直都很壯實的小姑了。想到這裡,他忽然又有點可憐起眼前的這個男人了,如果這個男人還是個男人的話。

  「這個看似精明無比,」他又有些沾沾自喜地想道,覺得自己在很多方面已經完全碾壓了小姑夫,「整天熱衷於投機鑽營,不管幹什麼都喜歡站高處的惡人,其實在某些方面確實是個十足的弱智,居然都不懂得用智取的方式來處理家庭矛盾和問題,真是既荒唐可笑又愚昧透頂,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麼才好。」

  田福安的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桂卿覺得自己點到為止就行了,真沒有必要再把小郭的事拿出來刺激對方了,因為那畢竟是人家兩口子之間的私事,他這個外人還是不要干涉的好,於是他就準備收手並撤退了。危牆之下他並不想久留,呆時間長了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那個,小姑夫,」他喝了一口好茶之後語氣極為平和地說道,「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說了你也不一定就能聽進去。總之呢,我的意思就是,你和俺小姑兩人以後儘量還是互相忍讓一下,能退一步還是退一步的好,別整天吵吵鬧鬧的沒完沒了。」

  「老人咱就不說了,你就單說兩個小孩吧,」他最後搬出了殺手鐧,「田美和田亮眼看著都這麼大了,你們要是再這麼個鬧法,恐怕他們以後連找對象都不好找,你說是不是,小姑夫?」

  田福安為之一愣,雖然這個問題目前看還有點遠。

  「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也為了恁這個家好,所以才多此一舉跑這趟的。」桂卿最後言道,一副仁至義盡的樣子。

  田福安咽了一口唾沫並揚了揚沒大有眉毛的眉毛,沒再說話,儘管他很反感桂卿說的最後這句話,連帶著也反感桂卿這個羽人。

  桂卿恰恰又以為小姑夫應該會覺得他剛才的一番話是不無道理的,因為小姑夫要是真這樣鬧下去的話,其小孩子以後找對象的事還真是個很大的問題。想來田福安應該能想明白這個理,因為擱農村來講,誰家孩子找對象的時候都要打聽一下對方的家庭情況,像他這樣遠近有名的潑皮賴貨的名聲肯定好不到哪去,肯定會影響孩子找對象的。所以,就算是僅僅為了孩子的將來考慮,他也不應該再這麼橫行霸道和為所欲為下去了。桂卿還想當然地覺得,經過一番連他自己幾乎都能被感動了的苦口婆心的勸說,此刻小姑夫那副無情無義的鐵石心腸大概也要有所鬆動了,而實際上卻不是那麼回事。

  「前天夜裡,」好像是為了強化一下說服效果,或者帶有一點驕傲和炫耀的心理,他臨走之前又多說了幾句,「俺奶奶因為你和俺小姑打架的事,一整夜都沒能睡著覺,她硬是亮著燈在床上一直坐到天亮,還哭了老長時間……」

  田福安聽著聽著臉上漸漸就有了些許不耐煩的樣子,他真的不能容忍了,他剛才就不能容忍了,只是一直沒好意思直接發作而已,他覺得自己畢竟還是個比較講究的人。現在他的耐心快被消耗殆盡了,他馬上就要給眼前這個妻侄臉色看了,只要再聽見一句刺耳的話,他就準備攻擊對方。而這種攻擊,在他看來卻是正兒八經的反擊和自衛,因此擁有天然的正義感,可謂是師出有名,不是隨意動武。

  他的臉和眼睛都陰了。

  桂卿一看這個急轉直下的意外情況,雖然覺得自己的話句句都在理,一點也沒說錯,而且也確實和來之前所想像的那樣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是他面對著的畢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三個莊五個莊都聲名遠播的,而且說話做事一向都神鬼莫測的歷來結的好果子都不多的田福安啊,如果一直對其就這麼「教育」下去好像也不是個事,恐怕最後只會起到非常可怕的反作用。所以,他趕緊非常知趣地說完最後幾句他認為該說的話,然後把杯子裡的茶一飲而盡,就非常欣慰、非常爽快地起身和小姑夫告辭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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