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因傷住院
2024-09-19 18:39:21
作者: 常山漸青
次日一早,桂明發現自己的右腳跟和腳踝已經腫成一隻碩大的氣青蛙了,像極了蒸雜糧饃饃用的混合面經過了一夜完美的發酵之後所呈現出的喜人樣子。而他的尾椎骨部位也疼得無法忍受了,好像是被人整個砸碎之後又用劣質膠水隨便粘在一起的感覺。他感覺這回不是在小診所打打吊瓶吃點藥就能治好的了,不去醫院是肯定不行了。所以他心裡儘管是一萬個不情願,最後還是勉強在宿舍里吃完一包方便麵之後打車去了醫院。他就算精神上再硬皮,始終也抗不過肌體的硬傷。
到了醫院之後經過拍片查看,醫生安排他馬上住院治療。尾椎骨骨裂可以進行保守治療,腳踝骨骨折需要儘快手術治療。他一拐一瘸地辦完必要的手續後接著就住進了骨外科病房,他剛趴下躺著沒多久護士就進來給他輸液了。尾椎骨疼得他已經完全不能像平常那樣躺下了,他只好像條大鱷魚一樣趴在床上。輸液的時候他想著這事最終還是瞞不了姐姐的,所以他又給姐姐打了個電話,把他被打的事簡單告訴了她。
雖然康橋英語培訓學校那邊的事情也很多,但是桂芹一聽說弟弟又出事了,她立馬就放下手頭的工作心急如焚地趕到醫院。這次她並沒有馬上通知老公世林,而是想等弄清楚怎麼回事之後再做打算,她也不想一遇見點事就麻煩徐家,而且還是這麼不光彩的事。
心疼是免不了的,責怪也是免不了的,自責和內疚更是免不了的,她一邊不停地向弟弟詢問傷情,一邊禁不住又留下了不少眼淚。所謂姐弟情深,畢竟是一奶同胞,由不得她不傷心難過。她由弟弟的這次遭遇聯想到自己的辛酸往事,更加增添了滿心的惆悵和傷感。她不禁感嘆,為什麼一個老老實實的好人想要干一點事情竟然會這麼難呢?有時候哪怕僅僅是想過一陣子平靜、認真和進取的生活都是一種奢望,都會歷盡不少的波折和屈辱,都會遇見意想不到的折磨和困頓。
「唉,這個一心要強的弟弟啊,他什麼時候才能懂得向殘酷的社會現實低頭啊。」她在傷心的同時連連自問道。
桂明把夜裡挨打的大致經過和猜測誰是兇手情況都告訴了姐姐,同時大度地勸慰她不要太為他擔心,他有些自欺欺人地說這回挨打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差不多能就此把事徹底擺平。她也只能含淚認可了弟弟這個一廂情願的說法,她也認為沒有必要再去追究打人者的責任了,一個原因是要找到真正的兇手很難,另一個原因是就算找到了兇手,把對方抓了拘留幾天,讓他們賠償點醫藥費,這又能起到什麼實質性的作用呢?也無非是落下更大的仇恨,進而把這場恩怨鬧得更加不可收拾而已。
他經過這次接連的打擊也開始有點相信這是一種逃脫不了的報應了,儘管他依然認為自己沒什麼過錯。特別是當他看到姐姐對他那份揪心的關愛,那種恨不能替他受罪的心情,他那顆高傲、要強和倔強的心就此去了不少,他似乎變得更加冷靜和理智了,也開始明白腦子比拳頭更重要的道理了,如此一來他也算沒白挨打。
她來的時候已經替他準備了一些洗漱用品和簡單的換洗衣服,另外醫院的食堂也可以送飯到病房,吃飯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而且他現在也能忍痛湊合著走動走動,因此並不需要留專人進行照顧和陪護。等她安頓好他離開病房之後又到醫生值班室詢問了一下手術的時間,便到住院處又交了一部分押金。
她剛走沒多久,黃汝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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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桂明已經找個理由推脫了一次他們之間的約會,這次他還想再找個藉口再推脫一次,但是又感覺很不好意思。黃汝的聲音依然如初,還是那麼溫柔體貼和充滿少女的活力,只是裡面夾雜了幾分真誠的關切和不解。她當然不明白他現在的狀況,所以就更加關心他了。
「桂明,」她用若有若無的追問的語氣探詢道,「你最近是不是在單位里很忙,抽不出時間來?」
「不算太忙,還能應付吧。」他有些心虛,心虛得一時忘了後腚和腳踝的疼痛,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那你就賞個臉,」她不惜放下薄薄的面子非常委婉地建議道,像個溫柔至極的小妻子,「在百忙當中抽出你寶貴的時間接見一下你最好的朋友吧。我覺得只要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大概我也可以幫你出出主意或者想想辦法的,對不對?當然了,就算是工作上的事情,只要你不介意,願意讓我涉足其中,其實我也可以幫你參謀參謀的。你別忘了我也是專業的財會人員啊,而且工作經驗比你也更豐富一些。」
「你說到接見,我可不敢當啊,」她的熱情和執著迅速地感染了他,他決定告訴她實情以作為對等的回報,「就算是接見,也得是我先請求覲見你,然後你再撥冗接見我才對啊。那個,呃,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我昨天晚上和一幫人發生了點糾紛,腳踝那個位置受了點外傷,現在正在醫院治療著呢。不過你放心,問題看起來不大,做個簡單的小手術,再回去養幾天就可以了……」
「什麼,和一幫人發生點糾紛?」她立馬著急地問道,比自己的父母出了事還在意呢,這可不是裝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的腳傷得重不重?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家醫院,一會我好去看你。」
現在,這個成熟而又幼稚的小姑娘比自己的腳受傷還要緊張幾分,她出於本能的判斷,認為他有意縮小了真實的傷情,為的就是不讓她過於害怕和擔心。基於這種非常符合常理的判斷,她更要儘快趕到他身邊一探究竟才能放下那顆懸著的心。她已經把自己當成他相處多日的女朋友了。郎既有難,奴家怎可不去相見?
在她的一再要求下,他只好告訴了她住院的位置。
她是從單位開車直接趕過來的,因此她身上還穿著精緻得體的職業裝,臉上還化著適宜的淡妝,再加上臉龐和脖子處因為擔心和緊張而產生的片片紅暈,就越發顯出她那嬌羞可人的女孩味道來了,而這種味道是平常她根本就不具備的,或者說是有所欠缺的。一個女孩對自己心儀已久的男孩發自內心的那種愛慕和追求能使她增添十二分的嫵媚和嬌嬈,這話一點都不假。他在感動之餘幾乎瞬間就忘掉了她身上所有的缺點和不足了,仿佛她一直都是處在這樣一種令他無限憐惜和疼愛的狀態中而從來未曾輕易改變過什麼一樣。
見到窘迫地斜躺在病床上輸液的他,她那坦蕩無私、溫存有加的心底豁然間就泛起了陣陣漣漪,這漣漪裡面埋藏著的情愫之花漸次開放了,她身上那種仁愛、慈祥、廣博的母性意識被強烈地喚醒了。男人素來都該是強者,可是當這個可以給女人遮風擋雨並帶來厚重安全感的強者躺下時,在喜歡和愛慕他的女人看來絕對應該對他萬分憐惜和千般疼愛,因為此時的強者是那麼的性感動人,並在一開始就撩撥亂了她那一直緊繃著的心弦。如果不是礙於臉面或者因為羞怯,她的眼中本該飽含淚水的,因為她是一個內斂而又含蓄的女孩,所以她最終還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那噴薄而出的憂傷和憐憫之情。
「也許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她的看望和問候給了他非常舒心溫暖的感覺,與此同時她還不斷地想著,「即使它不是一件好事,也許我能把它變成一件好事,因為這是一個上天賜予的好機會。如果他不是受傷了在醫院治療,我又怎麼能這麼近距離地和他接觸呢?就算他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對一般女孩無動於衷的人,就算是我在他的心裡占據的位置目前來講還不是十分重要,我相信經過一段時間精心的陪護和照料,他也應該能被深深地感化和感動。雪中送炭永遠比錦上添花要來得更讓人刻骨銘心,更讓人感恩。感謝上帝賜予我這個最合適的機會,我要好好地把握住它。我是愛他的,這一點毫無疑問,我能確定。」
「桂明,就讓我來伺候你吧,」黃汝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句話,好讓自己感受得更深刻一些,同時也希望此舉能夠感動神明,以便通達對方的內心,「我會讓你滿意的,你不用不好意思。」
在例行的寒暄和客套之際,桂明心中誠如她所料,充滿了無限的感動和欣慰,猶如發酵得非常完美的麵團。他以為她不失為一位賢妻良母式的好女孩,而這種女孩恰恰是住院中的他內心所極其渴望的,他確實需要女人溫情似水的陪伴和安慰。
「如果我是一個平庸而怯弱的人,」他在激動和羞澀之餘不免如此思忖著,正如傷痛再厲害也要呼吸新鮮的空氣一樣,「那麼能娶到她這種女孩將是我一生的榮幸,因為她是那麼的善解人意,那麼的溫柔體貼,對喜歡的人又是那麼的持之以恆。可是,我不覺得我是一個標準的典型的平庸無能之輩,或者說我並不甘心做一個平庸無能之輩,我肯定忍受不了那種溫吞吞的死水一潭的毫無生機和變數的僵死的生活,我肯定受不了一個年輕的女孩過早地在心智和理性方面達到一個賢良和順、缺乏自我的中老年婦女的可怕境界。對於青春張揚的激情和強烈的互相愛慕,彼此間扣人心弦的試探和追逐,我沒有任何的免疫力,甚至我還非常渴望能去親自體驗一番。我不想這麼早就失去我對美貌和性感的嚮往和追求,我不想。儘管平靜、普通和溫馨的家庭生活也是我應該希冀的,可是現在還遠不是時候。我不應該就這麼風平浪靜地不做任何掙扎地就盲目地進入一種也許是我多年以後求之不得的生活狀態。是的,也許我會因此而悔恨終生,但是至少現在我並不後悔。」
很快,她就主動承諾要擔負起在他住院治療期間照料他的責任。作出這些承諾時她的語氣是含情帶笑的,也是不容質疑的,任何試圖改變她的決心和意志的想法對她來說都是一種不禮貌的不得她心的舉動。任誰都會覺得她是最合適的人選,這是她應當得到的榮譽和獎賞,在這一點上誰也不能橫加干涉和任意阻止她一星半點。說完自己初步的也是最終的想法和打算後,她就調皮而又天真地笑了,陽光在她臉上燦爛,清泉在她心底流過,一段美好而又難忘的日子就要來到了。
他本就缺乏的理性暫時失去了判斷和思考能力,他被一種女性所特有的能量和氣場包圍了。他發覺她並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小女孩,也許這一點才是他最應該珍惜和重視的。等他能稍微清醒一點之後,他又非常偏執地認為,對於一個女人來講堅韌不拔的毅力或許比漂亮迷人的外表更重要,至於對於一個即將進入戀愛狀態的女孩來講是否如此他就不得而知了。面對這份新鮮、溫熱、毫不費力就得來的和指向性極其明確的感情,究竟是該盡情地接受還是該明確地拒絕,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他覺得也許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切,包括人腦子中的固有想法,因此他決定把自己的心交給時間老人,讓它老人家來替自己做出某種選擇。他放棄了分析,放棄了思考,也放棄了身上肩負的巨大責任。
同病房住著一個十七八歲的漂亮女孩,恰好老家也是青雲縣的,是南部河涯鎮歲河村的。這個女孩是因為在青雲縣人民醫院被誤診誤治從而由一個原本無比健康的女孩變成一個右腿有些跛行的女孩的。確切地講她現在已經算是一個殘疾女孩了。她叫姜寧,一個非常美好溫馨的名字。桂明相信她的外貌不輸任何一個氣質優雅、美麗大方的城裡女孩,如果她不再回到條件艱苦、環境較差的農村老家的話。漫長的住院治療把她的皮膚養白了,氣質養好了,使她變得更像一個城裡人了,而繁瑣而痛苦的醫療糾紛又把她的希望和信心打擊得粉碎,使她那原本應該充滿陽光和快樂的青春逐漸變得暗淡無光、晦澀幽暗了。她前前後後斷續地經歷了很多病友,桂明是最讓她感覺開心和明朗的一個,她心中積鬱已久的陰霾差不多都被他的到來驅趕殆盡了,而他才剛隱隱發覺這一點,儘管他還能確認這種情況。
她天生的美麗是身旁的任何人都不能忽視的,儘管她的腿現在不好。她身材勻稱挺拔,體型較為豐盈可人,那雙清澈純淨的充滿生命活力的眼睛又很大,仿佛寫滿了無窮無盡的山村童話,烏黑上翹的長長睫毛上好像掛滿了優美動人的詩情畫意,一頭利索乾淨的短髮既能適應醫院生活又顯得活潑精巧。她的左腮下邊接近脖子的位置處有一塊指甲大小的胭脂胎記,也給她添了幾分難得的靚麗和別致。
黃汝和桂明都注意到這一點了,尤其是黃汝,她在和桂明交談的過程中曾經數次認真地觀察了姜寧的各種神情和舉動。憑著女人的超強直覺,她以為那個她現在還不知道名字的女孩應該稍稍有點喜歡桂明,也就是她一心一意想要得到的男朋友。想到此處她不禁有些暗自傷神和醋意萌動。她當然明白這種莫名其妙的毫無理由的猜測對桂明和那個女孩來講都是不公平的,但是她卻控制不了自己。
「也許,是我太在乎他了。」她給自己找了個不錯的理由。
「如果上帝把那個女孩的容貌和年齡賜給我該有多好啊,」她又開始像沒遇到桂明之前那樣胡思亂想了,且能從中得到某種效果奇佳的安慰和支持,「那麼我將是完美無缺的,將是桂明絕對拒絕不了的,因為他將沒有任何理由拒絕我的心,還有我健康的身體,正如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那個女孩的出眾外貌一樣。」
突然間,她的心猛然震顫了一下,仿佛裡面所有的血液一下子都離開了她的身體一樣,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
「我的心一時半會他是看不見的,」她自怨自艾地想道,似乎忘記了今天到醫院來的目的,「而那個女孩的美麗卻是他顯而易見的,甚至是他想刻意忽視都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天啊,我們還沒有開始熱戀,我就忍受不了他身邊有美女的存在了,而且還是那麼怯生生的毫無社會經驗的一個農村黃毛小丫頭。唉,我的心難道只有這么小嗎?可憐可悲的我啊,什麼時候才能擁有更加強大的自信啊……」
桂明當然是想不到黃汝那些細密如發的小心思的,他只是對她的要求感覺有些禮節上的難為情而已,因為他還沒有正式接受和承認她作為自己的女朋友。而她偏偏又認為只要他不拒絕她來陪護,那就等同於默認了她作為他女朋友的身份,而這種默認不需要任何外人來進行公證和確認,甚至都不需要當事人有一個肯定的表示,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不需要。
「我是否又有點過於自信了呢?」她一邊默默地想著,一邊又看了一眼同病房那個可憐而又盲目樂觀的女孩,「我寧可去做十本帳,也不願意去猜測人心,尤其是另外一個女孩的心。」
「為什麼就沒有一個既苗條美麗,又溫柔大方,還情趣高雅的女孩子走進我的生活呢?」他躺在病床上突然這樣自問,心中還湧起了莫名的傷感,一種他很不熟悉的感情,「在這方面我是否有些過於貪心了呢?以我的粗苯資質、愚鈍秉性和連我自己都感到些許自卑的經濟條件,我配得上這種奢望嗎?如果是貪心,我就該更用心……」
「也許,薛薇應該出現在我的夢境裡,」他又不知天高地厚地得寸進尺地想道,心裡的陣腳早就亂得不可收拾了,「她好像完美地集合了姜寧和黃汝兩個人的優點,而又在同時摒棄了她們各自的缺點。從某種程度上講,她才是我最理想的意中人,如果拋棄一切外在的人為的束縛的話。是的,我早就該意識到這一點的,儘管這是完全不應該想像的事情,可我還是忍不住想像了,而且還想像得那麼生動具體……」
「啊,這種想法是不道德的嗎?」他不願意面對這個問話,並進行了深入的思考,「現在管那麼多幹什麼?我還是先好好養傷吧。」
說完可以說的話後黃汝就不得不離開了。她和桂明之間還遠沒達到那種即使彼此之間不說一句話,只是含情脈脈地看著或者低頭不看,僅是互相依靠著也能在一起愉快地消磨半天光陰的地步。
他凝望著她離開之後輕輕關上的那扇白色的病房門,並沒有立即陷入什麼沉思當中,而是在快速地猜測著姜寧此時的表情和動作。而她則在離開病房之後帶著極其複雜的心情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張哥,看你閒著沒事,我給你講個笑話吧,」活潑好動的小老鄉姜寧美女竟然在黃汝走後直接對著桂明笑道,「上次我們去北京看病,那裡的大夫一聽說我是從青雲人民醫院過來的,直接就瞪大眼睛說了:哦,青雲人民醫院,我知道,我知道,它在我們北京醫療界可有名了,據說誤診率特別高,沒病能看成有病,有病能看成沒病,這個病能看成那個病……」
薛薇這個女人本身就是一道比較陡峭和難測的坎,以桂明有限的智商他註定是繞不過去的。在他第二次出事後,她只接到過他的一個電話,就是要她替他請一周的假,理由是有些比較緊急的私事需要處理,但是具體是什麼事他卻沒有告訴她。請假很順利,幾乎沒費什麼周折,因為很湊巧那段時間裡財務方面沒什麼要緊的活需要處理,所以公司負責人也只是例行公事般帶口問了句請假的原因,並沒深入追問。
她憑著女人的直覺認為他在不長的時間裡連續兩次請假,這裡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問題,而且上次他還受了外傷。女人一旦起了疑心很快便會堅定自己的判斷並矢志不渝地為這疑心去尋找證據,而生活恰恰又經不起任何稍微認真一點的探尋和推敲。她覺得打一個關切的電話還是很有必要的,即便僅僅是同事也應該去弄清楚原因,特別是當有些事情對方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時候,比如人家突然生了病或者家裡出現了什麼特別的變故和困難,甚至是感情方面有了什麼較大的波折和困惑等等。
她一直都是純真而執著的,這種特性使得她很快就從他嘴裡得知了部分真相。他非常體貼而又謹慎地告訴她,他因為和別人發生糾紛被打傷了,但是除此之外他並未透露更多的細節。他既想讓她知道大概的實情又不希望她過度擔心和害怕。而對於她來講,她更希望自己能夠當面去聽他講述一下具體的情況,而不是在電話里匆匆忙忙地就把話說完,儘管她確信其實他們之間完全可以無話不說的,無論在何時何地。
對於黃汝的存在薛薇是知道的,她也料到黃汝會去照顧他,因此在是否去醫院看望他的問題上她竟然還猶豫了好長一段時間。是和單位的同事一塊去,還是自己單獨去呢?如果在醫院裡當面碰上黃汝該怎麼解釋呢?她細細地盤算和思量著這事,想要找到一種堅實的勇氣來推動自己往前走。她想,既然他不願意在請假的時候說明真實的原因,那麼他應該是不想讓公司的人知道這事,索性還是不要聲張了,自己悄悄地去去就好。再說了,聽他的話音他幾乎是把事情都挑明了,即他這次受傷和他私下裡攬活有直接的干係,說不定是公司領導指派的人傷的他呢。
「唉,江湖險惡啊!」想到這裡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同時不無恐慌地自言道,「真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同時又應了那句老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桂明他何苦這麼要強啊?在公司里老老實實地干好他的財務工作不就完了嗎?什麼所謂的事業,什麼所謂的物質生活條件,對男人來講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我家的生活條件倒是不錯,」她很快就想到了自己身上,並由此引發了一系列的聯想,「可是誰也沒見我平時有多幸福啊。我不僅不比那些經濟條件一般的女人更幸福,相反還過得比誰都悽慘,都可憐,都痛不欲生。其實何止是悽慘、可憐和痛不欲生啊,簡直就是叫人絕望透頂,讓人看不到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可以期待的未來。我根本就是掉進了一個永遠也別想爬出來的無底洞裡面,這洞裡有毒蛇,有瘋狗,有幽靈,有殭屍,有一切我能想像得到的所有邪惡恐怖的壞極了的東西,卻唯獨沒有愛情、親情和友情,甚至連半點人性也沒有。」
「程迎春所缺乏的正是桂明所擁有的,」她想到了更加具體的問題,並且思路也變得更加清晰了,「而且擁有得無窮無盡、無邊無際,根本不愁那麼光明偉大的東西會憑空消失,因為那是桂明與生俱來的,是任誰也剝奪不掉的。他和他就像水與火,天與地,黑與白,他們完全就是兩個世界裡的人,就算他們都化為空氣或水,兩者也不會混合交融。唉,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呢?更要命的是我還先後遇見了他們,這不早不晚的節奏啊……」
當天上午接近下班的時候她到醫院去了一趟,這次是作為禮貌性的看望,她必須得完成。她去的時候桂芹已經從醫院回去了,所以她們沒有照面,因而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行動。和黃汝一樣,在探望期間她也對和他同病房的那個小姑娘印象特別深刻。她覺得那個小姑娘的眼睛太鮮活了,太明亮了,太獨特了。她想,如果她和小姑娘對視的話,她一定會首先敗下陣來,因為那是一種無知者無畏和無私者無懼的眼神,那是一種心靈極度純淨的情竇初開的少女所獨有的眼神,連上帝都會羨慕和嫉妒那裡面閃耀著的絢麗光芒。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看到過那種奇特的眼神了,那種眼神似乎曾經在桂明的眼睛裡淡淡地出現過,如果她細細尋找並慢慢回憶的話,或許還是能夠發現一點點影子和痕跡的。
「他和她簡直就像是一對親兄妹,甚至是龍鳳胎,他們倆真是太般配了,好一對難得一見的農村版的金童玉女啊。」她直到離開醫院很久,甚至是在家裡做飯的時候還在想著這個事。
「真有點不可思議,我還要去看他,我怎麼能不去呢?」她微笑著,琢磨著,還無比幸福著,「那裡有那麼一對精彩別致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