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打架之後

  就在桂明打完架的那天晚上，桂芹和世林兩人從他的宿舍回到家之後就開始鬧起了不愉快，絕大多數夫妻遇到這種事都會吵架的，他們當然也不會例外，雖然桂芹的腦子考慮得比較周全。

  「你弟弟這個人雖然年紀輕輕的，但是辦事卻有股子難得的闖勁，這一點倒是不錯，」先是世林隨口說了幾句，「不過有一點不太好，就是他考慮問題還不全面，有時候還愛衝動。你就說這次給人打架的事吧，萬一對方下手太狠，真出了人命怎麼辦？就算是不出人命，無論是你弟弟打傷人家，還是人家打傷你弟弟，恐怕都不好收場吧。」

  「他這回打架這事，」桂芹悶悶不樂地回道，一時還弄不明白他的意思，「事先前咱都不知道信，所以也沒法阻攔他啊。人都是吃了虧之後才知道厲害，他辦事確實是太衝動了，回頭我再好好地勸勸他。」

  「出了這個事對他也是一個教訓，」他不失時機地譏諷道，話到嘴邊已經剎不住車了，「省得他以後再隨隨便便地惹是生非，不安生干好工作。你得讓他明白並不是每次出事後都那麼好找關係的，這回算是湊巧了才僥倖把他給撈出來，要不是我爸和徐德明關係好，最後還指不定會怎麼處理他呢。還有一點，咱現在是硬壓著那邊才勉強擺平這事的，也難免對方不伺機報復，所以你得再認真地告訴你弟弟，要他最近一定要多加小心。」

  「咱爸那邊等我見了他之後再當面說一下這個事吧，」她很內疚地回道，倒是很知他和他家的情，「這回確實是給他老人家添麻煩了。至於桂明，我覺得他以後肯定會接受教訓的，他也不是傻子。」

  他不易察覺地冷笑了一下，道：「但願吧。」

  她不解地看著他道：「你是不是感覺有點厭煩？」

  「我還不至於厭煩吧。」他不置可否地回道。

  「我知道，」她索性挑明了，覺得有些話由自己說出口也沒什麼問題，「這對於你和咱爸來說都屬於節外生枝的事，對這一點我也感到很內疚，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咱爸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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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說這個，就沒什麼意思了。」他道。

  「世林，」她道，想要表現得柔情似水一些，「如果你不能從內心深處原諒我的話，那我就更沒法原諒我自己了。」

  她拿出了女人所特有的溫情和可憐勁。

  「你真是想多了。」他道。

  「我能感受得到。」她道。

  「那就是你太敏感了。」他又道。

  「但願是我太敏感了，」她隨即坦承道，聲音裡帶著點不怎麼明顯的哭腔，這哭腔和以往的各種哭腔並不相同，「世林，我不能離開你，真的，沒有你的時候，我感覺很無助，很孤獨，老是感覺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要你站在我跟前，我心裡就覺得特別踏實，特別溫暖，否則的話，我就像沒有頭魂一樣，幹什麼都沒有方向感，沒有滋味。我們之間不能產生任何裂痕，一點都不應該，你明白嗎？」

  如此說著，她把自己的臉貼在了他的胸前，去尋找一方厚重溫暖的空間，這個熟悉的動作應該可以打動他，她知道。

  「我明白，」他冷靜地說，「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

  「我理解。」她在他懷中重重地點點頭。

  對此，他在內心深處又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但他表面上顯示出來給旁邊鏡子當中的自己看的卻是無限的柔情和憐愛，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這其中的小伎倆以及他是從何時開始不是百分之百地對待她的了。如果用「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的就不會太珍惜」這句話來描述他目前情況的話，他一定會感到極其委屈和憤怒的，因為他感覺他還是強烈地愛著她的，只是這種強烈的愛不能繃得太緊，也不能出現得太頻繁，而是需要在適當的時候稍微松一下才行，現在就必須得松一下。

  他懷裡抱著她的身子，想的卻不是她這個人。

  想不到新婚燕爾期間那種溫馨浪漫、激情蕩漾、變換豐富的感覺那麼快就在不知不覺中隨風流逝了，靜悄悄的毫無生息，沒有留下一點可以悼念和重溫的痕跡，雖然窗簾依舊還是粉紅色的，被單依舊還是草綠色的，雖然家電依舊還是簇新的，家具依舊還散發著天然木質的淡淡香氣。當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不禁感覺有些茫然，有些迷惑，甚至有些失望了。他不禁問自己，在這場婚姻中他究竟得到了什麼？

  「這就是我心目中曾經日思夜想的那種令人瘋狂和叫人震顫的情形嗎？」他望著她那雙看起來嬌小玲瓏、獨一無二的雙腳，在內心不住地拷問自己，「我為此付出的代價是不是過於高昂了些？唉，我心中聖潔的女神桂芹，她現在終於走下了高高的神壇，讓我能夠隨心所欲、竭盡所能地親近芳澤，原本這是我從前抱著一種悲觀失望的情緒所極度渴望，輾轉反側而始終求之不得的事情，可是現在為什麼我不再為她的一舉一動和一顰一笑而焦躁不安或者坐臥不寧了呢？難道我就像一個久餓的人因為突然間吃得太飽和吃得太好，反而不懂得珍惜那些能夠讓我充飢果腹和大快朵頤的美食了嗎？難道我心中高貴無比的女神已經從高到令人炫目的金字塔尖蹭蹭地往下滑落了嗎？」

  「不，我堅決不能這樣想，」他又勸慰自己道，「如此一來我既對不起我曾經朝思暮想的她，更對不起曾經朝思暮想她的我。她永遠值得我愛，我也永遠沒有什麼錯誤，愛一個值得愛的人何錯之有？沒有誰的過去是值得譴責的，包括我和她。」

  「她的美是無與倫比的，」聞著她黝黑的頭髮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香味，擁著她軟硬適度、白嫩細膩的身子，他又想，「她的臉蛋，她的眼睛，她的脖頸，她的胸脯，她的腰肢，她的腿，她的腳，她全身的每一寸皮膚和每一個器官都是那麼叫人眷戀，讓人著迷。至少在肌體上她是絕對完美無瑕的，她是上帝賜予我的，以及我今生今世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禮物。如果我對上帝如此的慷慨大方還心存不滿的話，那麼我也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那叫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應該不是那種人。我不該因為她弟弟的事而感到麻煩，既然我愛她，那就該愛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家人、親戚和朋友，也包括她的過去和將來，更包括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和她所有的一切。」

  接受和寬容別人，包括自己最親愛的人，是一種偉大高尚的情懷，這種情懷鼓舞和激勵著他忘掉了他心中隱藏的絲絲不爽，讓他重又變得自信、充實和溫暖起來，使他暫時原諒了她，也原諒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