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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去白郡家做客(2)

2024-09-19 18:38:41 作者: 常山漸青

  對於白正源和何田來說他們心裡縱然有一百個不願意一萬個反對,但是出於最起碼的教養和素質他們最終還是默認了白郡和邊雪山的交往。他們非常尊重女兒的選擇,這是他們一貫的家庭作風,尤其是對白正源而言更是如此。而白郡恰恰是在小心翼翼地看清了爸媽的基本態度之後才放下了那顆一直都懸著的心。此前她總是害怕爸媽因為這事會傷心生氣,甚至是大發雷霆從而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是那樣的話她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幸運的是爸媽從來都是最疼愛她的人,他們敏感地意識到了她和邊雪山已然形成的關係,他們隱忍地選擇了尊重她的想法這一做法,這令她極為震驚和感動。震驚和感動之餘她也下決心要好好地維護她與邊雪山之間的感情,無論這份感情有多少先天的缺陷,有多少不尷和不尬,她也不管這份感情最後會受到多少羨慕和嫉妒,多少的嘲笑和諷刺。

  其實連白正源與何田都不知道的是,她和邊雪山之間在最初的激情與甜蜜過後也曾有過無數次激烈的爭吵和攻擊,但是每次衝突過後她都選擇了認命。她是一朵在萬眾矚目之下驕傲地盛開的白牡丹,她不允許別人看到她敗落乾枯的一面,她要在外人面前永遠地保持艷麗多彩、富貴風流的模樣。她是一個要強的女孩,一個好勝的女孩,一個永不言敗且從不認輸的女孩,她最終就是毀在這一點上,這就是她的宿命。

  現在,邊雪山在他爸所主管的地方工作,是一名正式人員。工作之後他更是以為他完全能配得上白郡,兩人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且還特別的門當戶對,儘管從前的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有些抬不起頭來,都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卑感。那些唯唯諾諾、卑躬屈膝、曲意迎風的日子終於一去不復返了,他狂喜,他驕傲,他曾經興奮無比地在一次酒後大聲地高喊:「我從此站起來了!」

  白正源這對城裡夫婦照常出去散步,正好在門洞裡碰到了未來的女婿邊雪山,他們在和他打過招呼之後就出門了,來者推著一輛嶄新的大架子摩托車進了院裡。那個摩托車的造型非常時髦拉風有個性,一看就是專業賽車改款的那種,或者說是模仿專業賽車生產的,絕不是農村干建築隊的人常騎的那種紅色或藍色的大摩托車,也不是城裡人經常騎的那種大踏板摩托車或者小木蘭之類的。

  年輕的騎手很瀟灑地支好摩托車後,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大踏步地向客廳走來。他竟然沒有按規定戴頭盔,而且他的摩托車竟然也沒有號牌,作為單位里一個有證的正式人員,他這樣做顯然非常有失職業素養。他上身套著一件暗紋黃白色短袖襯衣,下身穿一條黑色長褲子,腳蹬一雙橙黃色的皮涼鞋。他的個頭比白正源高一些,但是又比桂卿矮一些,一頭立立愣愣的短髮由於好久沒打理了顯得有些凌亂和張揚,又或許是有意為之也不是沒有可能。他面色黃白微黑,瘦長臉,單眼皮,滿臉自我陶醉式的傲慢和湊巧走了狗屎運之後的春風得意,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不言而喻的膚淺和庸俗透頂的氣質。

  白郡已經打開客廳的門在屋門口翹首以待他多時了,想不賤而不得不賤的樣子看起來也煞是可憐。騎手堅信他的漂亮女友是在專心致志地恭迎他的聖駕,而不僅僅是做樣子給旁人看,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偷來的這份別人難以模仿的自信,難道僅僅是因為他追到了她?說來尤其好笑,甚至有點不可理喻。

  桂卿和曉櫻兩個外人也都站起來準備和來客打招呼說話,這既是基本的禮貌也是無奈之舉,反正誰站起來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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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山,你來得正好,」大約是怕後來者不知道情況胡說八道,所以白郡沒等男友張口發言便大聲地解釋道,「曉櫻和咱的一個同學張桂卿都在屋裡,我們剛吃完飯。」

  邊雪山有些意外地「哦」了一聲後,接著就鳥了呱唧地進屋了,就像一條很有主見的野狼進入了自己曾經用尿液標示過主權的地盤一樣。同時,出於雄性動物的原始本能他還對進入此地的陌生男性格外敏感,在還未見到桂卿的時候他的眼神里就已經充滿了強烈的敵意,儘管這份敵意已經被它的主人刻意壓制和掩飾了不少,他也是應該懂禮貌的。

  桂卿憑藉著突如其來的超強第六感隱隱地嗅到了一絲極不友好的特彆氣息。他知道狼來了,而且這頭戰鬥力很強的狼應該在這個家裡釋放過自己的尿液用來宣示這是他的專屬領地。他想,女朋友所謂的家從來在男朋友眼裡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似乎比教堂還要莊嚴肅穆一萬倍,但那都是在沒得到女朋友之前,特別是在沒得到女朋友妙曼的身體之前才有的事情。而在此後,在某些自以為比較強悍的侵略者眼裡也就只剩下「不過如此」的意思了。凡事不過如此,得到就不值錢了,得不到的都是好的。

  桂卿此前喝了一大罐啤酒,因而現在隱隱也有些尿意,可就算是憋得再難受他也不能在白郡家上廁所,因為這是極不禮貌的,他還沒和人家熟悉到那個程度,他離做狼的水平還差得遠著呢。

  邊雪山進屋後用凌利的眼睛快速地掃了一眼桂卿,甚至都不願意多停留一秒鐘,接著就把冷冷的目光對準了曉櫻,他在勉強地說了句「呦,你來了」之後便又自言自語道:「夏天都過去了,怎麼天還這麼熱,真受不了,幸虧我是騎摩托車來的,不然可就麻煩了。」

  桂卿原本是留心盯著邊雪山,等對方的眼睛一看過來便立即和對方打招呼並攀談的,可惜人家壓根就沒給他留時間和機會,他不禁有些反感和鬱悶,覺得對方未免過於搖騷了,但是此刻他又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滿和厭煩來,於是就變得更加反感和鬱悶了。互相看不順眼的人之間相處起來就是這樣,哪怕是第一次碰見這種局面。

  「雪山,這位就是張桂卿,」白郡等曉櫻答應完之後便對邊雪山道,「在縣水利局上班,我剛才已經說過了。」

  「其實咱們都是一級的同學,」她見邊雪山依然毫無反應,便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強調道,同時把內心高漲起來的不滿又往下壓了壓,想擠出其中的水分,「桂卿和我,還有曉櫻,都是高一時的同班同學,只是文理分科後,桂卿去了理科班,我們去了文科班……」

  桂卿覺得白郡後邊的話實在有點多餘,既然邊雪山心裡和臉上都沒有什麼禮貌性的反應,說明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他這個人,白郡又何必再替他多說話呢?搞得好像他非得拿著自己的熱臉去貼對方的冷屁股一樣,憑白無故地矮了幾分,想想真是沒意思得很,他又不指對方吃不指對方喝的。

  「雪山也是咱同學,」白郡雖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作為中間人,特別是作為今天這個場合的主人,她還是要硬著頭皮把互相介紹的程序走完的,所以她轉過頭來對桂卿道,「和我一個學校一個專業畢業的,現在在交警隊上班——」

  邊雪山仍然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然後他把臉硬硬地轉向桂卿,就像有人拿槍逼著他這樣做似的,要多立愣有多立愣。

  「啊,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啊?」他懶洋洋地拖著長腔問道,大洞死眼的樣子雖然讓人感覺非常可惡,但是也許他自己覺得這樣說話顯得幽默風趣,很別具一格呢,「咱們是同學嗎?」

  很明顯,邊雪山對白郡對他的介紹並不滿意,他滿以為她會說「這是我男朋友」,或者更乾脆一點說「這是我對象」,可是她並沒那樣介紹,而說他是她的同學,前邊還加了個很刺耳的「也」字,這讓他感覺極度不舒服。他心想:「我都睡完她了,她竟然還在這裡裝模作樣的,不願意痛痛快快地承認我和她的關係,真不知道她還有什麼望望頭,難道說到手的鴨子還能飛了嗎?煮熟的大米還能跑到別人鍋里去嗎?」

  面對邊雪山不加掩飾的冷淡與傲慢,桂卿當然也有些惱火了,他感到邊雪山是在故意壓制和藐視他,而且做得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連演一下戲並適當地提高點難度係數都不願意。他以為,不在一個班的人互相之間沒印象也很正常,可是既然白郡已經著重介紹過了,這傢伙還在那裡陰風陽氣地懷疑這事就有點不夠意思了。可是,他現在還不至於因為對方的粗鄙和無禮就直接不顧及人家的面子從而表現出哪怕是一點不滿的情緒來,那不是他的處事風格,他覺得他應該表現得比對方稍微有頭腦一些才行。

  其實作為旁觀者的曉櫻對眼前的情勢早就看不下去了,但是她並不打算挺身而出來適當地教訓或者提醒一下邊雪山,她只是故作輕鬆地找個其他的話題繞開了邊雪山的這個疑問。

  「飯後吃點水果美容又養顏,」她對白郡微笑道,「何阿姨剛才洗好的蘋果還沒撈著吃呢。白郡,我先下手了,啊。」

  說罷,她就拿起了水果刀開始削起蘋果來。

  白郡隨後從茶几底下的抽屜里又翻出另外一把陶瓷水果刀來,顯得有些賭氣。她把那把精緻的小刀從精緻的刀鞘里抽出後,隨手便拿了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也開始削起來。

  「你上學的時候光顧著瘋玩了,」她邊削邊幽幽地說,不滿之意顯而易見,「哪有功夫關注其他的同學啊,何況還不是一個班的。再說了,就算是你有心關注別的同學,你關注的也都是些女同學,要不然你怎麼有那麼大的動力來我們文科班啊?還不是文科班美女多的原因嘛。」

  邊雪山自顧自地坐在了白郡的旁邊,並沒有禮節性地讓桂卿坐下,甚至也讓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他要把另類的個性堅持到底,似乎也不為別的,就為先前他已經這樣做了,他可不是個隨意改變主意的人。

  「白郡,我能把你的話理解成因為咱們關係好,所以你才這麼褒貶我的嗎?」他梗了梗脖子並擴了擴胸,然後又翻了一下那個略顯厚重的單眼皮接著挑釁道,「就像打是親罵是愛一樣。」

  桂卿見邊雪山坐下了,他就不再客氣也跟著坐下了,他坐在曉櫻一側,但是上身子離得比較遠,遠得有些誇張,然後冷冷地看著邊雪山和白郡在那裡暗暗地鬥法。再恩愛的男女有時候也會在外人面前故意鬧分裂,那是另外一種風格的秀恩愛,他能理解此時邊雪山的心情。

  「我那是褒貶嗎?」白郡微微地嘆了一口氣後揶揄道,「我那是誇你啊,難道你聽不出來嗎?下雨知道往屋裡跑,分班的時候知道去文科班,這都是智商高、情商高、腦子好用的表現啊,難道不是嗎?」

  「你以為我聽不出個好歹來啊?」邊雪山面帶慍色地回道,戲越來越精彩了,因為主角開始投入更大的感情和精力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下雨天往外跑那是傻子或瘋子才幹的事,我既不傻,又不瘋,當然要往屋裡跑了。另外,去文科班又怎麼了?我天生就適合學文科,我打心眼裡就不喜歡學理科,這個也能怪我嗎?再說了,向日葵圍著太陽轉,我圍著你轉,領導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這說明我是一片紅心向太陽嘛,又有什麼不好的?」

  他大概被自己最後這句漂亮話給感動了,所以剛開始產生的怒氣竟然主動消除了不少,甚至都有點沾沾自喜的意思了。他覺得這個向日葵的比喻充分表明了一點,那就是他不愧是文科班混出來的,關鍵時刻他還是能拽幾帶彩的句子的。

  「你白郡陰不陰、陽不陽、明里暗裡地顯擺什麼呀?」桂卿細細地琢磨著,也許邊雪山心裡就是這麼認為的,「咱倆不都是上的專科嘛,誰又比誰強多少啊?要論起各方面的情況來,我哪裡就比你差了?說到底你不就是地攤雜誌比我讀得多了點嗎?哼,那玩意能當飯吃嗎?你本事不大,小資情調倒不少!要不是看你那張爛臉長得比一般人俊點,我才懶得追你呢。」

  邊雪山也許意識到了桂卿的猜測,因為再蠢的人也有偶爾精明的時候,何況他是在有一個不知道究竟扮演什麼角色的男同學活生生地坐在屋裡的情況下發現情況有些不對頭的。

  終於,他拿出了一點男子漢本該具有的氣概和風度出來,就像一頭剛從深度睡眠中醒過來的狗熊一樣,對桂卿尷尬地笑道:「哦,我記起來了,你曾經和白郡通過信,是吧?」

  桂卿覺得這傢伙總算是良心發現了,知道和屋裡唯一的另外一個男性聊天了,這也算是亡羊補牢的形式之一吧。於是他便拿出十二分的精力來緩緩地回道:「白郡這樣的女生,我估計在你們系裡也應該是系花一級的人物,要是我猜得沒錯的話,和她通信的人應該不在少數吧?仰慕者眾,仰慕者眾啊,誰叫她那麼有魅力,人緣又那麼好的呢。」

  「那是當然的了,」邊雪山大言不慚地說道,他確實有這個自我感覺良好的資格,因為白郡確實是個珍品,這倒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的認識還不夠,「上學的時候白郡哪個星期都能收到不少信件,全國各地的都有。你不知道,文科班的那幫子同學最喜歡互相寫信玩了,這樣既能加強友誼又能鍛鍊寫作能力,說不定順便還能談個戀愛呢,你說他們何樂而不為啊?」

  言畢,他為自己又使用了一個好詞而笑了。

  「可惜我沒去上大學,」曉櫻此時趁機說道,雖是用的是惋惜的聲調,話里卻沒有惋惜之意,「不然我也能和你們一樣沒事和同學寫寫信什麼的鍛鍊鍛鍊文筆了。不過我相信,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和目的,想和白郡交往的人一定不少,這幾乎是毋庸置疑的問題。」

  「行了,行了,恁都饒了我吧。」白郡討饒道,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她必須得及時把握住剎車的機會,「曉櫻,蘋果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那個,你削好了嗎?削好你就自己吃吧,把那個大蘋果吃完後,補補腦子再說話,OK?」

  說著,她把手裡剛剛削好的蘋果遞給了桂卿。

  此時,邊雪山恰好已經伸出手想去接那個削完的蘋果了,他滿以為白郡會把那個蘋果遞給他的。他見伸手接到蘋果的人竟然是桂卿,不由得愕然了一下,連忙把伸長的手又縮回去,並尷尬萬分而又極不服氣地嘲弄自己道:「我還覺著是給我的呢。」

  「白郡,」他很快就想出來應對之策,「你遞蘋果之前也不說一聲,到底是想給誰的,弄得我都誤會了。」

  桂卿忽如其來地臉紅了一下,他也沒想到白郡會把蘋果遞給自己,而且經邊雪山這麼直白地一說,他頓時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誤似的,很有些自責和不安起來,他並不想夾在中間受拿扭。

  「桂卿你嘗嘗吧,」白郡如同桂卿肚子裡的蛔蟲一般及時地知曉了他的真實感受,於是接著客氣道,「正宗的煙臺蘋果,酸甜可口不膩人,剛才曉櫻也說了,吃了它美容又養顏。」

  「雪山,你難道不明白嗎?」然後,她又拿起另外一個蘋果開始削起來,這次她削得就沒前邊那麼仔細和用心了,同時她嘴裡還小聲地嘀咕道,「越是先不給誰蘋果,越是說明我和誰的關係近啊,難道這一點還要我來提示你嗎?你們家吃東西的時候,難道不是先盡著客人吃嗎?這應該是最起碼的禮貌吧?」

  邊雪山頓時覺得白郡有些太過分了,不該當著外人的面訓導他這麼大一個老爺們,因此心裡煩得要命,也恨得要命,這更加強化了他一開始進家時就倉促形成的各種不良印象,這些印象讓他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他以為,今天就是發生天大的事,責任也不在他一個人。

  而白郡則以為邊雪山確實有些不明智,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和客人爭蘋果呢?他剛才那個手根本就不應該伸出來,而且伸錯了之後更不應該多此一舉地來進行自我解嘲,結果他還自作聰明地問她到底是想把蘋果給誰的,真是太幼稚了。總之,她是越想越煩,越煩越想。

  桂卿卻從白郡的話里聽出了弦外之音,即白郡還是和他在精神層面上更隨意和更親密一些,因為她的那些話很明顯只能當著關係非常到底的朋友的面才能說得出口,而又不會被錯誤地理解成別的意思,從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白郡也非常自信,以桂卿在這方面的悟性絕對不會誤會她剛才的話。

  那個蘋果太大,大到曉櫻一個人根本就吃不了的地步,所以她把削好的蘋果又分切成了四份,然後她挑了其中最小巧的一份吃了幾口。吃完之後她咽了一下唾沫,沒事找事地刺激白郡道:「郡郡,我吃完蘋果了,這下應該能說話了吧?」

  「曉櫻同學,我可沒捂著你嘴啊。」白郡道。

  「那就好,我開始說了啊。」曉櫻格格地笑道,預示著她接下來的話值得屋裡每個人都認真傾聽,「我發現了,凡是給你寫信的人總體上看呢,水平都很高,也都很有才華。試想一下,如果沒有兩把刷子,你說誰好意思腆著個大臉給你寫信呢?那不是在你面前自我暴露缺點嗎,對不對?所以說啊,你收到的每一封信,特別是那些男生寫的長信,背後都不知道有多少望眼欲穿的深情和望穿秋水的厚愛在裡面呢。」

  「哼,望穿秋水,還忘穿秋褲呢!」邊雪山冷笑一聲後隨即搶白道,充分顯示了他才是這個屋裡最有發言權和最有思想深度的男人,特別是在他未來的岳父大人不在場的情況下,「依我看啊,他們也就是想想的份吧。我們家白郡在被男生追求的道路上也算是一位久經考驗的老戰士了,在這一點上我還是很引以為榮的,覺得這不是什麼壞事。我不像有的人,看見自己的女朋友和別的男生說幾句話打個招呼就氣得不撐了,咱壓根就不是那樣的人,而且我平時還就最看不起那樣的人。」

  「要是自己的女朋友從小到大都沒人搭理,」他把腮幫子向左右晃了晃,又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臉接著道,「走在大街上都沒人多看一眼的話,那才會讓她男朋友的臉上沒光彩呢。你們想,那得丑到什麼程度才會發生這樣恐怖的事啊,對吧?」

  他在一邊說著一邊隨意地比劃著名的同時,居然還能抽空得意洋洋地朝旁人呲牙笑笑,搞得自己一副很輕鬆外兼很瀟灑的樣子,迅速感染了屋內全部沒有感情的空氣,那些無辜又可憐的空氣,從這個人的鼻孔里呼出來又從那個人的鼻孔里吸進去的空氣。

  「我們家的?」這話聽著怎麼這麼耳熟呢?

  桂卿一下子想起來了,高程就特別愛用這個詞這麼說他女朋友蒲艷萍。一想到高程,他心裡就像吃了很多蹩腳廚師搞出來的紅燒黑魚一樣腥膩追心,無比難受,噁心得很,從胃到嗓子眼都有一種想吐卻又吐不出來的強烈感覺。討人喜歡的人都是相似的,惹人煩的人則是千奇百怪,什麼樣奇葩的都有。他突然想到了列夫?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非常類似的一句話: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白郡把削好的第二個蘋果切開,拿了一塊自己吃,然後又把盛蘋果的小盤子往邊雪山那邊輕輕地一推,有些故意煞風景地說道:「說實話,我並不覺得『忘穿秋褲』這個詞有多好笑。」

  「你是想說我貧,是吧?」邊雪山回敬道。

  「你以為呢?」白郡伶牙俐齒地反問道。

  「哼,我以為有用嗎?」邊雪山冷笑道。

  「你們兩人是不是故意在我們面前秀恩愛啊?」曉櫻見他們二人話不投機半句多,怕他們當場鬧翻臉大家都不好看,便連忙笑嘻嘻地勸解道,雖然她也知道人家根本就打不起來,「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兩人的關係有多鐵一樣。放心吧,我的白雪公主,你們倆是典型的郎才女貌,可謂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和桂卿都好羨慕啊,真的,好好羨慕啊,不信你們看看我的眼睛,像是說謊的意思嗎?」

  桂卿只好跟著點頭微笑,表示贊成曉櫻的意思,卻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他怕引起邊雪山更多的反感。不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邊雪山看起來對他依然沒有什麼好感,無論他再怎麼努力也沒用。

  「在你們跟前秀恩愛?」白郡從與邊雪山的暗暗爭執中解脫出來之後便對曉櫻反唇相譏道,好像她不會剎車一樣,「好一個這麼親切的你們啊,來俺家吃了一頓飯就開始你們你們起來了?行,好有性格啊,本公主喜歡。」

  「另外,」她繼續刺撓道,根本就不給曉櫻反擊的機會,「你應該說,不信你們看看我們的眼睛才對呀,你怎麼後邊又改口了呢?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前後不一致讓人聽著有點彆扭嗎?」

  桂卿當然不好接這話,可是曉櫻不怕,她又開始借著這個話題對白郡發動了新一輪正面攻擊。她知道,此刻她和白郡打得越是火熱和膠著,白郡和邊雪山鬧僵的可能性就越小。後來,原本四個人的談話逐漸就演變成她和白郡兩人之間的談話了,只有她們兩人是親密無間且沒有任何隔閡的了,不愧是歷史形成的鐵桿閨密。

  桂卿在想,四人之間有幾道牆呢?他當然是猜不出的。

  單身狗如果與情侶們在一起玩是很容易被他們的情緒和行為感染的,進而無形當中也會激發自己也要去談戀愛的願望。桂卿和曉櫻都是很情緒化和很感性的人,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和白郡與邊雪山的近距離接觸當中他們兩人顯然已經做不到出污泥而不染了。但是,他們兩人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刻意迴避著可能引發類似討論的話題,轉而天南海北、沒邊沒沿地閒扯起來,似乎並不明白扯得越遠就越說明他們心虛的道理,欲蓋彌彰的味道越來越濃厚了。

  年輕人在一起的快樂時光總是顯得那麼短暫,就像急著偷情的人去約會一樣,這場既是計劃當中又是計劃之外的聚會很快就要到該分手的時候了。當然,時間之所以過得快也許是因為四個人各懷心思的原因。邊雪山希望桂卿和曉櫻趕快走,他好獨享和白郡在一起的幸福時光;白郡則希望桂卿和曉櫻能多逗留一會,她要藉此挫一挫邊雪山一貫養成的銳氣和狂妄;曉櫻很聰明,她既要照顧白郡的想法又不能太惹怒了邊雪山,所以她得把握好火候,選准撤離的最佳時機;桂卿既想和白郡、曉櫻多聊一會,又多一分鐘都不願意和邊雪山在一個屋裡呆著,所以他內心很矛盾,當然也不能多說話。

  桂卿忽然想到他還不擁有在白郡家隨意上廁所的資格,而此時他又很想上廁所。曉櫻真是神人,她在最恰當的時候提出了回去的想法。這個提議得到了其他三人的衷心擁護,雖然白、邊二人口頭上還在禮貌性地挽留著,那不過都是平日的習慣使然。

  「再怎麼說這裡也是俺家,他憑什麼盡說一些虛頭巴腦的挽留人家的客套話啊?」白郡在挽留客人的同時心中還頗有些不悅,她非常反感邊雪山替她出頭說話,她心說,「搞得好像他是這裡的主人似的,真是的。再說了,就算是以後我和他結婚了,這裡也是我的娘家,怎麼著也輪不到他出面說送客的話呀。」

  桂卿和曉櫻都非常知趣地堅決表示要走,以徹底打消白雪山心中不必要的顧慮,滿足他那點可憐又可悲的欲望。於是,桂卿、曉櫻就和白郡、邊雪山在大門口分別了,大概算是不歡而散。

  現在雖不是英雄救美的時候,但卻是英雄護美的時候,所以桂卿毫不猶豫地提出要送曉櫻回家。誰知曉櫻竟然不同意,她柔聲地拒絕道,讓他聽著並不像是拒絕:「你家遠,回去晚了肯定不安全,你今天就不要送我了。你的心意我領了,就當你已經送我了,好不好?」

  桂卿見狀心中不禁柔情泛起、大為感動,從來沒有一個旗鼓相當的女性如此這般地體貼和關心過他,這讓他如何能承受得起啊?儘管是在人流熙攘到讓人有些煩躁的城裡的著名小區,但是在這個初秋的夜晚他仿佛仍能聞到醉人的果香氣息在空中隨意地飄蕩,其中還混著迷人的青草味,並和著不知名的秋蟲的鳴叫,入腦入心,叫他沉醉,叫他歡快。想到老家那片美麗粗獷的田野,他現在非常渴望見到回家路上那成片成片的青紗帳,那濃綠濃綠的大豆秧子,那翠綠翠綠的花生秧子……無論他有多麼濃烈的感情,也不管這種感情是委屈還是煩悶,是欣喜還是愁苦,老家那片可愛的莊稼地都能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安慰和希望,都會敞開懷抱接納和容留他這個在愛情的世界裡心無所依的人,這個在城鄉的夾縫中混天撩日的人。

  暫時的分別是為了下次更好的重逢,他想。

  他和曉櫻在離開白郡家沒多遠就分開了。

  他小腹里還憋著很大一汪尿呢,他兩眼在回家的路邊仔細地搜尋著路邊廁所的蹤跡,幸好很快就在小區附近找到了一個,他舒服地方便了一番。出得尿味撲鼻、尿鹼布滿牆壁的公共廁所後,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還沒問曉櫻家住哪裡呢,而剛才就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他卻沒把握住。

  第31章又見白郡

  陽光明媚,秋高氣爽,大街上也是一片亮堂堂。

  因為要參加一個培訓班,所以桂卿早早地就來到某局三樓大會議室里簽完到並領完有關的培訓資料了。他在百無聊賴當中隨意地環顧會場的時候看到,白郡竟然也出現在了擁擠著簽到的人群中,這使他不禁眼前為之一亮,頓時來了特別的興致,如年輕的螞蟥見了剛流出來的鮮血一樣。他突然覺得這個原本枯燥無聊的多半會流於形式的培訓班立馬多了幾分精彩異常的內容和不可捉摸的神秘氣氛。座位當然是隨便坐的,並沒有像有些會議那樣板正地貼桌簽,他本來可以招呼她和自己挨邊坐的,或者主動跑過去和她坐一塊,但是考慮到美女在絕大部分人眼裡都是稀缺資源,也許來培訓的人當中還有更多想和她坐一起的人呢,所以他就忍住沒喊她。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他自然想當個君子,另外還想當個安靜的旁觀者。

  等大家都穩定下來,咳嗽聲大於說話聲時,台上的主持人也開始講話了,她終於發現了他的存在,他就坐在她前面隔著兩排座位偏右一點的位置。他估計她已經穩穩地捕捉到自己的後腦殼之後便輕輕地回了一下頭,對她柔和地笑了笑,傳達了一下他早就知道她來了的意思,並在得到她肯定的回應之後又轉過頭去認真地聽講了,表現得好像事業遠比女人更重要一樣,而其實在他心裡女人遠比事業更重要。在當眾裝矜持這方面,他的修為也是頗為可觀的。

  因為是在城區搞短期培訓,所以中午是不管飯的。培訓期間短暫休息的時候他已經和她約好一起吃中午飯了,所以散會後他們兩人不緊不慢地就出了某局的院子,向西邊遠一些的一個小飯店走去。徵得他的正式同意後,她在剛下樓的時候又和曉櫻通了個電話,問她有沒有空出來吃飯,結果曉櫻說沒在青雲,於是三人小聚的事就算了。

  因為下午的培訓兩點鐘才開始,所以中午他們有兩個小時的時間要消磨掉,所以這頓飯大可以細嚼慢咽、緩緩進行。這回他堅持要請她並事先講好了這一點,他不希望結帳的時候再爭爭搶搶的,那樣倒顯得有些虛情假意了。她愉快地答應了,她向來都喜歡成人之美,像個女君子一樣,這次也不例外。他們走進了一家名叫「咸豐米飯屋」的小店,她說她以前也經常來這裡吃,這裡的口味還可以。他離小店老遠就能很明顯得感覺到這是那種典型的門面雖然不大但是生意卻非常好的老店,她的眼光確實不俗,找飯店都比較可他的心。

  點了一份玉米棒子燉排骨,一份山藥豆子辣炒靠子魚,外加兩瓶啤酒兩碗米飯之後,他們就開始正式進餐了。她倒了一杯啤酒在那裡看著,實際上並不打算真喝,他也沒硬勸她。他之所以要兩瓶啤酒純粹是覺得一瓶酒太孤單了,因為好事要成雙嘛。客套話就不用多說了,他們自然而然地邊喝邊聊,隨意又輕鬆。她先解釋了一下為什麼單位要安排她來參加培訓的事,原來她是替別人來的。

  「按理說我可沒那個本事來參加這樣的培訓班,」因為她能在秋日和煦的時光里依然保持著春天般的微笑,所以就甜甜地說道,「別說寫那種綜合性的大材料了,就是寫寫信息稿這樣的小活也不是我這種人能幹得了的,所以我參加培訓純粹是來看熱鬧和湊數的。再說了,我對這個活真沒什麼興趣,另外我也不想幹這一塊,既無聊繁瑣又和狗皮膏藥似的,沾身上就再扔不掉了。」

  「聽你那意思,好像我就能幹得了,」他聽後歪嘴笑道,心中些微有些寒意,「或者我就天生喜歡幹這行似的,是不是?」

  「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是不是?」她回敬道,小嘴也是巴巴的不肯饒人的架勢,「你說我會那樣想你嗎?」

  「當然不會了,這一點我能肯定。」他道,語氣直接軟了。

  「這還差不多嘛,」她原諒得太快了,利索得讓他有點不適應,如快刀斬亂麻一般,「我剛才就說過了,寫材料這個事就像一塊爛狗皮膏藥一樣,只要貼你身上,你就別想輕易地再把它揭下來了,除非你後來有很強的實力,能名正言順或順理成章地擺脫這個東西,否則的話,你要是硬揭下來這個膏藥,就算不死也得扒層皮吧。」

  「就和那個螃蟹或者龍蝦夾住你一樣。」她補了一句。

  「這麼說,我是上了賊船下不來了?」他斜眼問道。

  「不完全對,但是也差不多。」她肯定道。

  「我很羨慕你。」他突然道,轉了個大彎。

  「你不是羨慕我長得俊吧?」她真能開玩笑。

  「你嚴肅點好不好啊?」他冷著臉提醒道,意在強調下面的話,「我是在和你很認真地探討人生和事業上的大事呢,你別嘻嘻哈哈的行嗎?嗯,對,把臉板起來點,我覺得這樣才是真的比較好看。」

  「你想說,挑活干也得有資本,對不對?」她道。

  「聰明!」他高興地誇獎她道。

  「你明明處在被人隨意宰殺的位置上,」她直接點破道,看在他這麼實誠的份上,「結果還幻想著不被人宰殺,那真是太難太難了。當然了,你完全可以把這些所謂的磨難和挫折當成人生成長路上的墊腳石來看待,化被動為主動,絕地反擊並且出奇制勝,但是這裡面的艱辛和痛苦卻只能是你一個人默默地來承受,而且最後的結果究竟如何也很難預料,除非有天降貴人來相助,否則的話下場一般都好不到哪裡去。好多在這個行當里混的人,特別是那些靠寫材料吃飯的人,就像是一頭天真而善良的駱駝走進了無邊無際的大沙漠裡,總是異想天開地期望著能碰上大片大片的綠洲,而實際上絕大多數駱駝最後都累死在沙漠裡了,它們終其一生都沒能碰上想像中的所謂綠洲……」

  「唉,怎麼說呢?」她嘆道,「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和月,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吧。」

  「你這哪是一句話啊,」他嘿嘿笑道,趁機多看了她兩眼,就兩眼,不多不少,恰好讓他甜到心裡,美到骨髓里,「這分明就是兩句話嘛。說那話我真要是一個傻傻的情痴就好了,至少人家情痴是心甘情願的,是具有奉獻精神的。至於姜太公釣魚的事,對於魚來說至少還有上鉤還是不上鉤的選擇權,可實際情況是人家拿個地籠來圍捕你,根本就容不得你有什麼選擇啊。比如具體到我個人,在單位里我幹什麼或者不幹什麼,這都不是我所能左右和掌控的。我不光只有服從的份而且還必須得服從得很好,態度要誠,動作要快,效率要高,幾乎沒有人會主動關心我幹活的過程有多難,這中間有多苦,上邊只要結果,同事只要清閒,他們才不管什麼東西南北呢……」

  「我非常同情你的處境!」她忽然睜大眼睛認認真真地盯著他看,那眼神純淨得就像外面的天空,湛藍如洗,清澈透明。

  他的心頭一酸,感覺眼窩一熱,有幾滴眼淚差點要從娘胎里「嘎嘣」一聲跳將出來。他趕緊使勁眨了幾下眼,使得那幾滴多情多難的眼淚胎死腹中。那幾滴眼淚也太沒骨氣了,或者太自以為是了,居然不徵得主人的同意就要拋頭露面。

  「我非常欣賞你的同情!」他喝了一口酒,盯著她的額頭道。

  隨後,兩人都開心地笑了。

  「遇到人和事怎麼都看不破的人,是傻瓜;」他隨後說了點和剛才的話題稍微有關的話,大有狗尾續貂之勢,「看破後直接說破的人,是俗人;看破而不說破的人,是聰明人;明白看破不說破這個道理,在關鍵時刻仍然敢於說的人,是英雄;知道什麼該看破,什麼不該看破,從而有意識地選擇睜眼或閉眼,知道什麼時候該說破,什麼時候不該說破,從而有意識地選擇張口和閉嘴的人,是智者和賢者……」

  「像你這樣剛畢業就上班的大學生在單位里其實是非常搶手的,你知道嗎?」她微微地抿了一小口啤酒,在思緒上和剛才的交談做了一下切割之後又問道,鮮紅的嘴唇上還留著淡黃色酒液的痕跡。

  「是不是有點像剛育肥的肉豬,就等待著被挑選後上線宰殺了?」他自以為是地問道,自己也覺得這樣說有點不像話,因為缺乏足夠的正能量和積極性,不怎麼適合推而廣之。

  「其中有些像豬,」她無所謂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接話道,充分體現了「有心者有所累,無心者無所謂」的道理,「但是更多的還是像馬,這裡邊既可以是駿馬,也可以是牛馬,當然也可以是駙馬,總而言之差不多算是一種珍貴的資源吧。」

  「特別是那些漂亮的單身女孩。」他調侃道。

  「但是對於有女孩的家庭來講,」還是她說話更有邏輯性,問題考慮得也比較周全,總是讓他不能不服氣,「那些男生也是很好的戰略資源呀,是不是?當然了,現在還你沒有真正意識到你自身存在的潛在價值,因為你已經習慣於用你以前的眼光來估量你現在的情況。同學,現在的情況不同了,你已經大學畢業了,你已經參加工作了,你已經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社會人了。」

  「哎呀,真是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啊,」他很佩服地說道,沒有任何虛假的意思,全是發自肺腑的極為真實的聲音,「真的,聽你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我不是吹捧你,我是很認真地在誇獎你,儘管可能誇得你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

  「我想信,人的成長有時候就是瞬間的事,對不對?」她深沉地說道,眼裡的話比嘴裡的話還要多幾倍,只是需要他認真地去解讀,「就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某種以前怎麼也理解不了的道理的那種情況。」

  「你說得很對,」他立即高聲地贊同道,竟然不給自己喘息的機會,看來真是拿她沒當外人,「比如說現在,我就覺得自己突然間長大了好幾歲,可以理直氣壯地當你的大哥了,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敬意了,也可以心無雜念、平等自然地和你交流了。」

  「瞧你這話說的,難道以前你在我面前心虛氣短嗎?」她有意這樣連珠炮似的問他,更是有意連譏帶諷地看著他,「難道以前你覺得有什麼不平等的地方嗎?難道以前你就有什麼私心雜念嗎?」

  「同學,你別這樣咄咄逼人,氣焰過於囂張好不好?」他真的著急了,於是討饒搬地抗議道,同時更是為自己的頭腦爭取思考的時間,「你給我點喘息的時間行不行?」

  她便只是笑,也不做別的動作。

  「等等啊,」他可憐巴巴地繼續說道,「讓我先在腦子裡捋一下啊,別著急,嗯。這麼說吧,或者說我再強調一遍吧,以前我對你是仰視,就像在地面上看艾菲爾鐵塔一樣,而不是平視,當然更不是俯視,你明白嗎?這樣說夠直白的吧?其餘的不用我再過多地解釋了吧?」

  「我是艾菲爾鐵塔嗎,你還需要仰視?」她笑得很厲害了,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當然他也很歡喜她這樣反問。

  「在我心裡你可比艾菲爾鐵塔高多了,」他嘻嘻嘡嘡地奉承道,也不怕乾噦著旁人,「你是世界的煙囪珠穆朗瑪峰,一峰凸起、高聳入雲,海拔八千多米,山頂終年積雪覆蓋,晶瑩耀眼、光芒萬丈,能讓人望而卻步、知難而退,儘管山下溪流淙淙、林草豐美、風光旖旎……」

  「停,STOP!」她擺著典型的歐美式的手勢制止道,心中卻是樂得要命,「桂卿,咱能別這麼低俗、惡俗、庸俗好不好啊?你不知道我喜歡聽什麼話,不喜歡聽什麼話嗎?你用『仰視』這個詞本身就是對我最大的不尊重和不理解,我覺得你應該收回這個不恰當的詞。」

  說完,她把那紅潤誘人的嘴唇撒嬌似的撅起來,不依不饒地等待著他答應她的合理要求,她認為她的這個要求是不能被拒絕的,實際上也是不能被拒絕的,他怎麼能忍心拒絕她呢?

  「好吧,我如你所願地收回『仰視』這個詞,」他直接就扯起白旗拱手投降了,因為他對她的任何言行都沒有任何的免疫力,「不過我打算換成另外一個詞,比如用『仰慕』怎麼樣?你不會那麼殘酷無情地把這個詞也給否定了吧?當然,要是你還不能接受的話,那我只能再更換成『愛慕』了。反正最後的選擇權、決定權和評價權都在你手裡,你就憑你自己最真實的感覺和喜好挑一個享用吧。」

  「還是用『欣賞』吧,」她頗為平靜地說道,像是很公允很折中的樣子,「這個詞你剛才用過了,我欣然接受。」

  「好,作為你的追隨者之一,我欣然同意。」他道。

  「又來了!」她似乎不甚滿意,但卻依然很開心,「你就不能省省嗎?別學得和高峰一樣,那樣很不好,我真的是不喜歡。」

  「要是我的表現能讓你聯想到高峰,你說我是應該高興呢,還是應該難過呢?」他提出了一個看起來還不錯的問題。

  「算了,別提他了,」她真的不高興了,這說明在這件事上她沒說謊,「我知道你們兩人關係不錯,但是我也清楚,其實你和他從本質上來講壓根就不是一路人。我一直都很奇怪,你們兩個是怎麼成為好朋友的呢?你不介意給我八卦一下吧?」

  「我怎麼覺得一提到高峰你就有點小激動呢,」他自以為是地幽了她一默,也是順帶著試探了一下,看看會有什麼好玩的反應,「你看看啊,你前邊都說別提他了,後邊又叫我給你講講我們之間偉大的友誼究竟是怎麼來的,這很矛盾啊,是不是?」

  「哦,是嗎?」她可憐兮兮地疑問道,一看就是要耍賴的意思,這也是她慣用的手段之一,且是屢試不爽,「我覺得不矛盾啊,聽著也很平常啊。你是知道的,一切事物都是在矛盾中發展變化的,生活中其實到處充滿了矛盾,人類進化到今天就是在變與不變的矛盾中進行的,對不對?再說了,善變本來就是女人的天性之一,也是女人強大的魅力所在,只要是每次都變得比原來更好就行,對吧?」

  「你所有的疑問句,」他很從容地表白道,堅信自己又找到了一個好句子,「在我這裡都能得到非常肯定的回答,我會無條件地認可你的意見和觀點,這是我對你一貫的原則。不過有一點你得承認,你這次解釋得真有點多餘了。」

  「我知道,我可以無理取鬧,這是我在你跟前的特權。」

  「很對,而且只有你配享有這個特權。」他強調道。

  「既然如此,」她道,「你就不要再指責我話語當中的瑕疵了。」

  「那是啊,」他笑道,高興得不得了,像是風塵僕僕的二師兄又回到了高老莊,「我不過是想看你努力為自己辯解的可愛樣子而已,你自己都不知道,無論你生氣還是高興,那都是一樣的可愛。」

  「好了,別貧嘴了,快說正題吧。」她適可而止道。

  「我很榮幸,」他冠冕堂皇地拽道,有意地把聲調拖長一些,並希望時間走得慢一些,「既認識你又認識你最忠實的追求者之一高峰同學。我很願意把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向你做一個簡要的匯報,不當之處歡迎批評指正。」

  「少廢話,速度!」她要求道。

  「嗯,馬上,」他趕緊回道,「事情是這樣的……」

  借著消滅接近兩瓶啤酒和那兩個咸豐米飯屋招牌菜的空,他就把他眼裡的高峰以及他們兩人之間的交往經過刪繁就簡、由遠及近地向她娓娓道來,她自然也聽得津津有味、不亦樂乎,並不時加上幾句她對高峰的不同看法,讓他也是開創了聽覺方面的新境界。

  從他的講述中她郡知道了,他和高峰兩人的友好關係基本上是由高峰主動發起並維護至今的,他大致是處於被動和配合的位置。另外,她還分析出他和高峰之所以能成為好朋友,關鍵還在於兩人性格之間既有互補性又有共通性。互補性在於高峰家的經濟條件一直都很好,而桂卿的學習成績一直都很好,共通性的地方則在於他們兩人的性格都很直爽,因此比較對脾氣,在很多方面都能談得來。當然,這共通性當中也有細微的差異,比如桂卿相對來說更內斂和更低調一些,而高峰則更外向和更張揚一些。另外還有一點比較關鍵,就是在桂卿和高峰之間還有一個叫梁光洲的人充當了強力粘合劑的角色。這個人她也認識,對他並不是太陌生。

  桂卿講完之後覺得,在不自覺中他為了討好她,在話語上已經基本把高峰這個人從頭到腳都全盤掃描了一遍,幾乎沒遺漏下任何有價值的細節,完全算得上是推心置腹和毫無保留了。「討好」這個詞也許不是太恰當,但是他確實想要在她面前把高峰介紹得更精確、全面、客觀一些,因為美貌的力量是十分強大的,她的親和力和影響力也是十分強大的,這足以使他非常主動地做到知無不言和言無不盡了。

  可能是為了回報他的無私饋贈和慷慨解語,她決心也幫他一個小忙。這個主意說起來真是有點心血來潮,更是神來之筆。

  「哎,桂卿,你給我說實話,」她大著膽子問道,一劍擊中了他的要害之處,「你現在到底有女朋友沒有?」

  「到底有沒有?」她接著又跟了一句。

  「你要是這麼問的話,」他佯作嘻嘻哈哈的樣子回道,把多少真話都埋在了假話里,同時又想到了一個關於是不是「到底了」的葷笑話,只是不好當面講出來,「別的意思我猜不出來,至少有一點我能肯定,那就是你肯定不會屈尊紆貴做我的女朋友,我沒那麼好的命。」

  「知道就行了,又何必再說出來呢?」她非常乾脆地回道,順手又給了他一個酸酸的甜棗吃,「我真的特別欣賞你的坦率和誠懇,儘管你想用不合時宜的笑聲來緩解自己內心的某種尷尬,但是現在我要鄭重其事地宣布,你的這種想要掩飾自己真情實感的做法在我面目前根本就沒有用,你已經失敗了,而且敗得很徹底!」

  「我不得不老實地承認,」他真就當場失敗了,充分證明了心理暗示的強大威力,「有些話就是要說出來才不會更折磨人,話說出來,人就解放了。我想,你還不至於想要我為此受盡這種折磨吧?」

  「你曾經為此受過這種折磨嗎?」她一步不舍地追問。

  「你認為呢?」他大著膽子反問。

  「我能迴避這個問題嗎?」她說得很嚴肅,也很巧妙,竟然有些不太像真的,這讓他很是為難,「回答這個問題對我來說難度有點太大了,而且也太殘酷了。桂卿,必要的時候你得懂得憐香惜玉啊,不應該把皮球再踢給我,我畢竟是女孩子,有些事情是承受不了的。」

  「我覺得我的坦率就是最大的憐香惜玉之舉,你認為呢?」他如此這般狡辯道,滿以為她能聽懂並認可他的話,雖然他對最終的效果也難以把握,「就像說真話才是最大的正能量,直面現實才是最大的勇敢一樣,而不是與此相反,就像有些人說的那樣。」

  「我認為是,謝謝你!」她咬了一下已經是淡紅色的嘴唇,把低下的頭顱重又揚起來回道,像是做了一個極其重大的決定一樣,「不過我還是願意聽聽你自己的故事,或者聽你講講你目前的情況,作為我最好的好朋友之一,你不會把我關心的事情對我封閉起來吧?」

  「不會,永遠都不會,這一點我能保證,你就放心吧!」他義正辭嚴地說道,莊重得有點過分,像是在老山里辛苦勞作了一輩子的人突然穿了件不合時宜的西裝出門走親戚一樣,「好吧,我可以告訴你我目前的情況,我們單位有人剛給我介紹了一個女孩子,名字叫徐榮,據說她在北溝鄉從事那方面的工作——」

  「等等,等等,」她連忙擺手道,心情比剛才明顯輕鬆了很多,動作也快了許多,「徐榮,哦,我想起來了,她也是文科班的,長得白白淨淨的,還稍微有點胖,對不對?」

  「你對她有印象?」他非常好奇地問她,不相信她會說出「胖」這個字眼,連自己的主要特點都不避諱點。

  「當然有印象了,」她如實回道,語氣甚是肯定,還有點急沖沖的樣子,似乎在怪他不早點說這個事,「好像她叔叔就是縣委那個部的一把手徐偉,她哥哥就是那個局的一把手徐繁。」

  「哇,你是在英國軍情六處幹過,還是在美國中央情報局幹過?」他驚訝地問道,並且對她提到那兩個人的職務有些不滿。

  「你乾脆說我是克格勃算了。」她笑道。

  「實際上你也不比克格勃差哪去,」他隨口說了句不咸不淡、毫無意義的話來湊數,然後才提到了正經事,「你們都是文科班的,我覺得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她吧?我覺得用女人的眼光和視角去看女人會比男人從異性的角度看女人能看得更準確一些,因為異性之間互相觀察更容易出現失誤和迷茫。你也知道的,影視劇上經常出現的那句話,我真是瞎了眼了才會看上你。我希望你能借我借我一雙慧眼,讓我把這紛擾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他說著說著就哼起了那英的歌曲《霧裡看花》。

  「歌詞裡不是已經說了嘛,」她也跟著笑道,被他的情緒感染了,「煩惱最是無情,笑語歡顏難道說那就是親熱,溫存未必就是體貼,你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一句是情絲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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