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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兩男追一女

2024-09-19 18:37:17 作者: 常山漸青

  桂芹在北溝鄉初中畢業之後,又在鹿墟市商業學校讀了三年的初中中專,她學的是財務會計專業,中專畢業後被分到青雲縣某部門工作。那是青雲縣對中專生包分配的最後一年,她幸運地搭上了末班車,總算那個中專沒白上,非農業戶口沒落空,沒辜負道武和春英兩口子省吃儉用地供她讀書的一片苦心。可是好景從來不長,她僅僅上了一年班,還沒來得及好好地孝敬一下父母,單位的形勢就變了。眼看著自己的名字被人毫不猶豫地列入了第一批裁減人員的名單當中,她這個農家女孩不得不放下一貫矜持自重的架子,突擊答應了她的眾多追求者之一的唐星偉的死纏爛打,以期望他能幫助她渡過這次人生的難關,這幾乎是她唯一現實可行的希望了。

  事實證明她的眼光確實不俗,對形勢的判斷也十分準確,她在眾多仰慕追求者當中病急亂求醫選中的這個唐星偉還算是半個謙謙君子,他在她芳心明許、直接示意的情況下迅速開始幫她運作起來了。他老家也是北櫻村的,他還有個弟弟叫唐星強,比他小兩歲。他小學和初中都和桂芹是同班同學,他打很小的時候就非常愛慕她的花容月貌並且垂涎不已了。好賴混到初中畢業後,他老爹唐建華直接想辦法把他安排進了現在的單位,讓他在單位的辦公室里混日子,所以他才又有機會和她再續前緣、重拾舊夢,當然都是他自己的緣和夢,事實上和她毫無關係。

  唐建華是家中的老大,老二老三分別是唐建國和唐建英。唐建華在其大兒子唐星偉初中畢業後不久,就舉家搬進青雲縣城去住了,老家只留下一所帶有象徵意味的空房子。他是青雲縣赫赫有名的大包工頭,房地產開發商,家資頗豐,腰粗腿大的,隨便哈口氣似乎都能把天上的飛機噴下來。據知情者傳言,他家的錢都是用麻袋裝的,從來不論張查,外人也不知真假。若論起從前的老情分來,他和道武年輕的時候還是很有些交情的。他們兩人曾經一起拉過幾年的地排車,當時兩人都窮得叮噹響,道武還時常接濟給他一些煎餅卷子吃呢,因為他雖然身子高飯量大,但是家裡的條件並不好,所以他經常吃不飽飯。後來,他從用毛驢車給人拉磚開始到自己開磚窯廠,再到後來當小包工頭並逐步變成大包工頭,最後又變成青雲縣響噹噹的建築公司老闆,一步步地和身邊的普通農民就拉開了距離,於是北櫻村這個小小的廟宇也就慢慢地裝不下他這尊越來越高的大神了。

  老大混得人模狗樣、聲名顯赫,老二老三自然也差不到哪去。唐建國在北溝鄉開辦的前灣煤礦當副礦長,幹得也是風生水起、有稜有角的。大樹底下好乘涼,老三唐建英雖然沒有他大哥那樣的雄才大略和不凡本領,但是在老大手底下跟著喝點湯還是很輕鬆的。他經常從老大手裡拿點小工程乾乾,倒也混得溝滿河平的好不得意。

  唐建華雖然是從一個農村的大老粗一點點混起來的,但是以他的社會能量幫助和提攜一下大兒子女朋友的工作,那簡直是小菜一碟,對他來講不過就是舉手之勞,充其量也就是和有關的人做個小買賣罷了,真犯不著什麼大的難為。況且這個桂芹又是道武的閨女,這個人情他當然也樂意去做,天下豈有老公公不幫未來兒媳婦的道理,而且幫的還是天仙一般的大美女,著實讓他心動。

  運作的結果就是桂芹不用擔心被減掉了,她可以繼續留在原單位工作。但是為了掩人耳目或者避免別人胡亂猜疑並趁機搗亂,單位決定出錢讓她到大學去培訓兩年,專業隨便她挑。她的想法和當時由諸如《讀者文摘》《女友》《故事會》之流的地攤雜誌把持的主流論調完全一樣,即毅然決然地認為21世紀是外語和計算機的天下,誰要是不會這兩樣職場必殺技,就仿佛人失去了兩條腿不會走路一樣,所以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頗顯洋氣的英語專業。她當時朦朧地感到,只要她肯下苦功夫把外語學紮實了,走到哪裡斷然都少不了一碗飯吃。她再也不想看人家的臉色行事了,再也不想把自己的命運放在別人手裡任其擺布了。低賤卑微的出身和粗糙冷硬的經歷一度限制了她思想的高度和視野的寬度,以至於她在這件事上偏執地認為,這個小縣城說到底還是個大農村,這一次裁員風波讓她徹底知道這個社會的厲害了。

  桂芹心裡也清楚,這個她臨時拉來救急救難的唐星偉總歸是個不成器的土包子,農村出身的紈絝子弟而已,終究是難登大雅之堂、難有大出息的。而且,他長得也實在是太差強人意甚至是有點面目可憎了,所以私下裡她也曾無數次地拷問自己的靈魂,她真的就能接受這個男人做她一輩子的老公嗎?她心中那個被她反覆嚴刑逼供的幾乎要窒息而逝的靈魂窸窸窣窣地告訴她,未來是不可捉摸的,前途是不可預測的,希望她不要輕易地草菅人命,暫且發發善心放過它吧。由是,她才橫下一條心,索性不再考慮這些大是大非的問題了,一切都聽天由命,到哪步再講哪步吧。在神秘莫測的靈魂沒告訴她明確的答案之前,她計劃先不做實質性的決斷,以免將來後悔不已。因此,她至少在拿到入學通知書之前並未把自己的底牌全部打完。再說了,她也確實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瘋瘋癲癲、朝三暮四的女孩。她覺得青春無論怎麼去過,最後都逃不過被消磨的命運,與其被動消磨,還不如主動拼搏。她決心要利用這兩年的大好時光傾盡全力地好好拼搏一下,以不辜負轉瞬即逝的美好青春年華,也許畢業之後會有一番新境界在等著她也未可知。

  對於唐星偉來說,追到桂芹這個鮮活動人的大美人可以說是他人生最大的成功,他以為男人活在世界上無非就是追求金錢和美女,或者說是追求事業和愛情,這兩樣他竟然都得到了。他的人生看起來毫無遺憾,他盡情地享用著家裡數不清的鈔票,和北櫻村飛出來的金鳳凰談著令人羨慕和眼熱的戀愛,真是要多愜意有多愜意。他整天興奮得像只年輕的麻雀,走路都只會蹦著走,連如何踱步都忘了。於是,在青雲縣和鹿墟市之間幾百里鐵道線上留下了他無數奔波往返的身影,他把自己掙的那點工資悉數都捐給了鐵路,每周雷打不動地去省城看望一次她,他心中絕對的女神,他一個人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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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他非常喜歡這樣的異地戀,他覺得這樣做浪漫無比,新鮮又好玩,比那些整天膩歪在一起的戀人至少要好五倍以上還帶拐彎的。在那些稚嫩的校園情侶面前他每次都表現得得意洋洋的,因為他比絕大多數學生情侶都更有時間和金錢,怎麼說他也是個正兒八經的社會人。而在本地那些談男女朋友的人面前,他也感到驕傲無比,因為誰能像他一樣有個出類拔萃的在校大學生做女朋友呢?

  自從初中畢業之後他和她的人生軌跡越走越遠,兩人也越來越不相干,沒有了交集,他曾經多次灰暗無比地以為,他永遠也不會追到她了,她這個鄉村女神在他的眼裡漸漸變得愈加高不可攀了。他曾經好多次無聊地設想著,她究竟會找一個什麼的男人過日子呢?那個男人會比他強多少呢?如果將來有一天她過得並不好,他會不會雪中送炭或者英雄救美,去做個金光閃閃的接盤俠和她結婚呢?假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他會毫無怨言、毫不猶豫地撿起一個價值不菲的二手美人嗎?如果有一種希望很渺茫,沒有任何實現的可能性,那麼這個希望的主人就會把它雪藏起來,只能於不眠的夜晚獨自祭奠它的薄命。讓人絕望的事情,遇事他從來不願意多想,他天生就不喜歡和痛苦為伴。

  當然,金錢對於他來說和其實和普通的紙張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小時候他就經常從他老爹存錢的地方偷偷拿出幾張百元大鈔而從來就沒有被發現過。其實長大之後,他就是從家裡偷拿出一摞兩摞錢出來,他老爹也不會注意到的,何況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問他老爹要。

  讓他最不自信的東西有兩樣:一個是他獨特的長相,特別是他那張布滿青春美人痘的豬腰子臉,他每次對著鏡子的時候都需要認真地安慰自己一番,這是那種中年以後才有味道的長相,以後的好日子長著呢,現在完全不用著急;另一個是他那淺薄粗鄙的文化水平,他除了愛讀武俠小說和某些口味的小說外,其他所有的書本他看見就頭疼,有時候他都懷疑自己的小學和初中是怎麼混出來的。

  不過唐星偉也知道另外一個硬道理,那就是男人可以沒長相,但是一定得有錢,女人可以沒有錢,但是不能沒長相,金錢和美貌都是稀缺資源,在價值方面基本上可以劃等號。說到底他和桂芹是天生的互補,他犯不著在她面前有什麼自卑感,因此他覺得他們的愛情強悍無比、獨一無二,是當今社會的最佳組合,別人除了眼紅以外也只能幹看著。眼紅就讓他們眼紅去吧,他這個青蛙王子就是要好好地享用一下這頓愛情的饕餮大餐。常言道,人不風流只為貧賤,又道是家寬出少年,在暗自揣摩一番之後他強烈地以為,經不起別人羨慕和嫉妒眼神的人終究是成不了大事的,而他肯定不是那種沒出息的人,因為他爹都不是那種沒出息的爹,何況他這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好兒子?

  桂芹的學費由單位負責,她自己在上學期間還依然拿著單位的工資,只是按照協議畢業之後她必須回原單位工作而已。平時男朋友經常不由分說地為她買這買那,如果她不麻利地接受就好像犯了多大的罪似的,搞得她每次都只能放出菩薩心腸,恭敬地領受他的好意。所以,她的求學生活還是可以保持一定水準的,完全不像她以前讀中專時的窘迫樣子。那時候,她可是一隻徹頭徹尾的醜小鴨,永遠都沒有變成白天鵝的可能,而在進修英語的這兩年她則成了徹頭徹尾的白天鵝。

  白天鵝和青蛙王子的愛情如同列車運行圖般一如既往地按照王子的想像進行著,不溫不火,不偏不倚,大驚喜沒有,小開心不斷,十分契合中庸之道的精髓,財子佳人的戲演得很好。

  彼時她的心智已經全面超越了讀《故事會》《遼寧青年》的水平,逐步開始涉獵《婚姻與家庭》《幸福》等婚戀生活類的雜誌,汲取了許多所謂生活大師精心熬製的高端心靈雞湯,有了一絲絲讓人又痛又愛的小資情調。後來,她又進入《收穫》《十月》之類的高端文學期刊領地,加之熱衷於精讀《圍城》《紅樓夢》《悲慘世界》等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其鑑賞能力和欣賞水平大為提升,心境也就慢慢地發生了一系列的氧化還原反應,把那絲絲縷縷剛剛萌發的小資情調華麗地升級為知性才女的高貴氣質和優雅舉止了。她像一隻不起眼的灰色毛毛蟲,正在悄悄地變成一隻美麗惹眼的花蝴蝶。

  大學裡面開放友好、積極向上、寬容豁達的氣氛也深深地感染和薰陶了她,大量豐富而又新鮮的知識也讓她大有如饑似渴、相見恨晚之感。她太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了,這幾乎是她用全部的青春年華換來的。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會感嘆自己的抉擇,有時竟會心酸不已以至傷心落淚。當然,沒有人會看到她的淚水和苦悶,因為她在老師和同學眼裡永遠都是一個陽光漂亮、勤奮好學、熱情開朗的好學生,這讓大家都羨慕不已,眾人也都願意和她結交來往。

  據說極少一部分農村考上來的大學生往往是一年土,兩年洋,三年不認爹和娘,她可沒按照這個既定的程序轉變,她是在很短的時間內,似乎就是一夜之間,便由天真爛漫、樸實漂亮的農村妹子蝶變成了舉止高雅、知識淵博的成熟女性,因為生活不允許她慢慢地適應,逐步地轉變,也或許是她的內心天生就帶著不平凡的種子,只要遇到了合適的萌芽環境就能勢不可擋地茁壯成長起來。

  大約過了一年多的時間,青蛙王子就明顯感覺到了某種巨大的壓力,他的自信心受到了無形的擠壓和銷蝕,他覺得他越來越駕馭不了他和她之間的愛情小舟了。他的內心充滿了一种放虎歸山、釋鵝於湖的懊悔感,他隱隱地意識到他也許是在為別人做嫁衣。儘管她還是像從前那樣對他溫柔體貼、熱情友好,但他還是靈敏地嗅到了在暗地裡不斷滋長的某種危險。面對魅力日漸豐盈的她,他決心儘快收割他們的愛情果實,不再做一個愚蠢的紳士。於是,他加緊了進攻的步伐,並為之做了很多的功課和準備,巧克力、紅酒、燭光晚餐如此等等,他窮盡了所有的文明手段,只為得到她那散發著芳香的身體。

  「就算你得到了我的人,你也得不到我的心。」這是很多傳統影視劇里常見的套路,女主角經常會這樣偏執地喊叫,愚蠢得像頭小鹿。一想到這個經典的搞笑鏡頭,他就聰明地以為:「我憑什麼要得到你的心呢?我要的只是你的人而已,人都到手了,心不心的還重要嗎?」

  他自有他的行動指南,也有他的小九九。

  當然,這個半路出家的花花公子在家裡並沒有閒著,不僅半真半假地和三五個女孩同時交往著,還經常去某些場所去消遣,如若不然他如何煎熬得住和桂芹交往的這麼長時間?以她的機靈勁她當然明白其中的隱情,但是她並不打算直接出面干涉這些事情。一個原因是她並沒有親眼見到他的那些爛事,不能想當然地去捕風捉影,做一個心胸狹窄的惡女人,吃莫須有的老醋。另一個原因是她不想強人所難,她認為人品靠自己修為,不能靠別人敲打,她相信等以後他們有了實實在在的婚姻生活,她一定能夠讓他及時收斂,徹底戒掉那些婚前養成的惡習。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使她對他漸生疏遠之心的主要原因,恰恰是他那自以為是的步步緊逼。她知道她欠他的,無論是感情方面還是經濟方面,她也打算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回報他,但是她確實不喜歡他那副驕橫的房東來收房租的討厭樣子。她希望能有一個適當的機會,她能心甘情願、心無旁騖、毫無負擔地讓他領會愛情的甜美與芬芳。可是,他催得有些太性急了,有些太俗不可耐了,這讓她感覺有些莫名地煩悶。

  大師王國維說過,治學有三種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她據此也得出她和他之間應該漸次實現、逐步遞進的三種境界:感激、喜歡、相愛。

  她以為,現在她對他還只是處於由感激向喜歡過渡的階段,還遠未到彼此相愛的地步,不能人為地硬要拔苗助長,否則的話一定會帶來嚴重的後果。而她也可以想像得到,如果他聽到她這種關於兩人之間關係的三種境界的可笑想法,一定會充滿鄙夷和不屑的。在這種事上她和他說不清楚,永遠都說不清楚,這是毫無疑問的。她清晰地看到了她和他今後將要走的道路,一條她越來越難以接受的道路,她當然有些不甘心。有時候她會認真地審視自己,難道她真像影視劇里演得那樣,無情地變心了嗎?面對他這種咄咄逼人的攻勢,她到底該何去何從呢?

  有時候男人的直覺也是很準的,只是當事人往往顛倒了其中的原因與後果從而弄暈了自己罷了,或者因為不自信,或者因為不能自信。

  其實,就在桂芹入學的第一天就有一個大四的男生瞪著一雙看似鮮活靈動、充滿欲和望,實則既木然又無知的死魚眼瞄準了她,將她納入了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進行圍捕的獵物範圍之內,並在隨後一年的時間裡對她進行了一輪輪的狂轟濫炸,可謂是無計不施,無孔不入,那就是法學院的徐世林同學。只是她對外一直高掛免戰牌,並沒有貿然接他的招而已。她還是從內心裡認為,只有老家的唐星偉才是她真正的男朋友,她不願意干一入學就和現任男友分手這種既沒道德又沒節操的事情。

  世林是一個把胎裡帶的嬰兒肥和無聊無盡的童心最大程度地保持到成年的人,儘管他身材挺拔偉岸,看起來也顯得牛高馬和大人五人六的,很有些唬人的氣勢,但是他的內心其實非常柔和平順且波瀾不驚,甚至看起來有些孱弱和扭捏。但是他的家庭條件太好了,從小就沒有任何需要他操心費力的地方,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缺什麼或者想要什麼。就連他的青春期都那麼風和日麗、陽光普照般地度過了,沒有在他心裡留下一絲一毫的漣漪和波折。

  他父親徐盛斗為了培養他這個有些晚熟的後知後覺的乖孩子的血性和男子漢氣概,費盡心機地專門讓他報考了法學專業,希望他將來可以進入某些系統工作,並通過他未來的職業影響,能夠把他塑造得勇猛強悍一些。可惜這個看起來斯文靜雅、無憂無慮的大男孩一直到大三結束都沒找女朋友談戀愛。他幾乎就沒感覺到有讓他動心的女孩,他覺得他接觸過的女生要麼是太醜,要麼是太窮,要麼是太浪,要麼是太平庸,要麼是太自高自大,總之就是沒有合他心意的。直到大四一開學,他偶然在水房打水時碰見了赫然出現的桂芹,他才感覺到他前三年沒找女朋友的舉動是多麼的英明偉大,原來那個「命中的她」在這裡啊,他不禁開始神魂顛倒、不知所以起來。

  火山的力量之所以強大到讓人震驚的地步,大概就在於平日裡積壓得太久了,所以一朝得到釋放必然是排山倒海、勢不可擋。世林隱埋多年的男性慾望居然如此輕巧地就被毫不知情的桂芹給點燃了。她那出眾的俊美容貌是他所渴望已久的,她那獨特的爽朗性格是他歷來所欠缺的,她那處於社會底層的家庭條件是能夠讓他確保巨大心理優勢的,她對於大學生活的點點生疏和些許畏懼是他所樂於見到的,也是他追求她的又一條明顯優勢,讓他有一種戰術上以逸待勞和以靜制動的優勝感。在大學這種巨大的充滿無限活力的婚介所里,就是沒吃過豬肉的人也見過無數的豬跑,所以一旦他決定趁著她初來乍到的難得機會先下手為強的時候,他的內心並非毫無把握和經驗,也不存在什麼莫名的擔心和畏懼。另外,光是同宿舍的那一幫損友們就完全可以給他組建一個足以氣死諸葛亮的免費軍師團了。他那幫室友們一個個都後悔自己找早了女朋友,從而失去了去追桂芹的資格,轉而把這種春閨幽怨式的後悔都盡情發泄在幫他出謀劃策上,一個個都立馬變得詭計多端且足智多謀起來。正所謂好漢難敵四手,好女難敵眾狗,有這麼一幫子傢伙幫著攪和著,桂芹第一年的求學生涯註定是清淨不了的了。

  但是,太陽底下原本就沒有什麼新鮮事,一切追女孩子的花樣老前輩們都曾經使用過,根本就了無新意,也沒有什麼可圈可點的地方。很快,世林和他的一幫狗頭軍師們就發現,這場看似充滿喜劇色彩的追逐遊戲遇到難以迴避的障礙了,這個清爽有加、可愛怡人的小師妹原來是有男朋友的。不過他們是法學專業的,當然明白一個道理,只要兩人沒在民政部門登記,那就不是真正受法律保護的婚姻,別人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競爭。世林更是出人意料地暗下決心,就算是她張桂芹已然結婚了,只要她能夠和那個男人離婚並轉而跟他好,他也願意放下身段娶她。甚至僅僅是一想到此處,他竟然都有些贈人玫瑰手留余香的神聖高尚感了,仿佛他就是她的救世主一樣了。在這件異想天開的事情上,他搞得連自己都有些痴迷了,這個可憐的大孩子。

  讓他沒有及時地知難而退且重又燃起征伐信心的是,桂芹的那位男朋友好像戰鬥力並不是特別強,就是一個小縣城的土包子暴發戶的後代而已,而且還長了一張長長的老臉,更要命的是那張長臉上面還發生過嚴重的地質災害,簡直讓人不堪入目。狗頭軍師們經過一番熱烈的分析和討論後一致認為:她的前男友(他們已經把唐星偉當成她的前男友對待了,真是讓人無語)最大的優勢就是下手早一步,而且兜里還不差錢,而最大的劣勢是她好像對他並不是太滿意。關於錢的問題,大家認為這根本就不是個問題,因為世林的老爸在北埠市欄山區亦非等閒之輩,怎麼著也是握有一定資源的人,將來給她安排個工作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嘛。而關於下手早的問題,眾人也是很不以為然的,大家認為這完全可以讓她芳心不堅的這種情況給平衡掉,只要世林同學有機可乘且會見機行事,他就有翻盤的可能,畢竟誰能笑到最後誰才笑得最甜。經過眾人激烈的討論之後世林驕傲地宣布,他要「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把追求她的宏圖偉業進行到底,追求行為一日不成功他就一日努力不止,他讓弟兄們耐心地等著喝他的喜酒。

  他給自己上了一個不鏽鋼的枷鎖,卻還充滿了二十多年來終於做了一回男子漢大丈夫的壯志豪情,感動得連他自己都佩服起自己的堅韌不拔和英勇無畏來了。

  可是,老天並不會慷慨地給所有的痴情人都留面子,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句話也沒有在他身上如期應驗。反正直到按期畢業,他也沒能成功拿下桂芹這塊戰略高地,而是不得不懷著無比幽怨和悵恨的心情收拾鋪蓋卷離校了。很快,他就在父親徐盛斗的運作下,很隨意地就進了欄山區某部門辦公室工作。本來他完全可以去下面某些具體單位去工作的,但是他不願意到最基層去摸爬滾打,歷練一番,他從內心裡對衝鋒在一線的具體工作有一種本能的恐懼感和排斥感,所以他毅然選擇了在上邊蹲辦公室。

  穩定且讓人羨慕的正式工作,並不遙遠的空間距離,一直未曾泯滅的愛情之火,促使他在參加工作之後反而有足夠的條件和精力去繼續追求桂芹了。所以,儘管他離校上班了,反而到她那裡去得更勤了。當然,他會儘量避開和唐星偉撞車,因為沒有了軍師團的強大火力支援,他畢竟還是有些心虛的,他這位所謂的現任男友還不敢和她的前任男友正面交戰對抗。

  有一回,這位正由男孩向男人劇烈蛻變的世林同志,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紅樓夢》里鳳姐對林黛玉說過的一句話:「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兒?」 他想,自己何不給桂芹送一些上等的好茶葉,讓她也吃一吃他老徐家的茶呢?這樣一來,豈不是恰好契合了她的文藝小資范嗎?他宛若虔誠無比的修煉者突然一日開了天眼一般,一邊罵自己怎麼不早點想到這個絕妙的主意,一邊去拿了他老爸珍藏的上等好茶巴巴地跑著給她送去。面對那麼高檔少見的茶葉她自然是哭笑不得的,不過她一下子就猜到了他送茶葉的寓意,並打破慣例和他多聊了一會。心中女神這回比往常多出來的接見時間讓他著實感覺興奮不已,回去後又把交往的具體情景反芻了幾日,不由得浮想聯翩、快意連連,好像久餓的人突然吃了頓大餐,飯後遲遲也不肯刷牙,生怕失去了甜美異常的回味一樣。

  無論是風花雪月還是風霜刀劍,日子總是那麼快就流逝了,不曾因為誰而多滯留一會,轉眼就到了第二年春姑娘和夏小伙交班的時候,桂芹馬上就要面臨畢業了。她依然在兩位痴迷不悟且火力不減的追求者面前艱難地保持著某種微妙的平衡,也是保持著某種難以言表的尊嚴和矜持。她還沒想好最後的結局,這個世界總是愛給她出難題。

  在感情方面,唐星偉理所當然地占據著道德的制高點,是他不遺餘力地幫助她免遭裁員的命運,還給她運作了上大學進修的好機會,他似乎應該毫無爭議地擁有她的一切,包括她妙曼的身體和昂揚的精神。他也多次有意無意地向她展示過這層意思,希望她能夠及早地識相或知趣,一點就通,不再一味地裝糊塗、和稀泥。而徐世林的一片痴情和苦心在某種程度上也確實慢慢地打動了她,這個貌似純潔善良、做事專心的大男孩敢於去和唐星偉爭奪她,就憑這一點,她就覺得他對她的愛是真心的,也是乾淨的,更是只求付出不問回報的,完全不同於唐星偉的咄咄逼人和自以為理所當然。更關鍵的一點是,世林在他老爸的悉心指點下已經非常明確地告訴過她,如果她答應嫁給他,那麼他老爸會給她在欄山區安排一個好工作。關於這一點,他是可以發誓保證的,而且他也的確發誓保證過。另外,老徐家還會提供她和原單位毀約的一切費用,並協助她辦理有關的調動手續,假如青雲縣那邊堅持不放人的話。他曾經強烈地反對老爸讓他如此直白地告訴她可以幫她安排工作的意思,但是在老爸狠狠地撂下一句「你懂個屁」之後,他還是按照老爸的意思辦了。

  結果可想而知,她的心,開始亂了。

  姜當然還是老的辣。

  此前她曾經堅定地以為,她最後的結果無非就是畢業後回到青雲縣原單位工作,因為她出來上學之前和原單位是有具體約定的。但是,經過一年多的大學生活,她對北埠這座依山傍水的大城市產生了很強的依戀,她希望自己能夠留在這裡工作和生活。而恰恰在最關鍵的時候,世林對她做出了那個可以讓她毫無後顧之憂且能免除一切煩惱的保證。這個保證好像攜有雷霆萬鈞之勢,銳不可擋地直插她的芳心。可是,她固有的人品和她多年所受到的教育又使她不願意背負忘恩負義和擅自毀約的罵名,那也是她負擔不起的,況且唐星偉也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她多少還是有點怕他的。為此,她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

  有選擇的機會往往比毫無選擇還讓人痛苦不堪。做一個絕色美女通常也是要付出沉重代價的。愛情和事業如兩個永遠不離不棄、形影相隨的魔鬼,都緊緊地逼迫著她必須儘快做出決定。經過一番痛苦難捱的思考和分析,最後她決定放棄留在北埠市的寶貴機會,回老家的原單位好好地上班,和自己的男朋友唐星偉結婚,過一段平平常常的日子,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她欣慰地告訴自己,比起那些被裁掉的同事們,她已經夠幸運的了,她不僅沒被裁掉,而且還藉機上了大學,難道她還不該知足嗎?她的男朋友雖然長得醜了點,可是在整個青雲縣他家那也算是標準的富豪之家啊,難道她還能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嗎?

  不管多麼複雜多麼愁人的事情,只要想開了,想通了,想透了,其實也就好辦了。在做完回老家回原單位的重大決定之後,她的心裡便豁然開朗、一片寧靜了,她又恢復了少女時代的蓬勃朝氣和爽朗自若,臉上重又掛滿迷人的陽光了。而每次世林來找她時她也能夠坦然面對了,因為她已經決心把他當做一個很要好的普通異性朋友來對待了。世林對她的最終決定不置可否,當然也未予評論,只是依然經常來找她聊聊天什麼的,並未做最後的放棄,他還是不死心。

  唐星偉在明白了她的這番重大決定之後,也突然變得無比寬宏大量和風度翩翩了。有一回酒後,他甚至高興地留下了鹹鹹的眼淚,他知道蒼天有眼,終於看到了他的一番番辛苦,看到了他的片片痴心,終於肯安排月老把那根寶貴無比的紅線一頭栓在她的手腕上,一頭栓在他的腳脖子上了。有好幾回夢裡他都不由自主地去扯那根紅線,生怕它斷了或者開了,待醒來後發現只是個夢而已,他又狠狠地嘲笑一番自己。還有一次,他居然當著她的面真誠地說,不如哪天邀請她那位痴心不改的仰慕者一起聚聚,以後他來北埠市還能多了個熟人呢。

  她笑了,笑得非常燦爛,一臉的輕鬆,也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吧,不然還能怎樣呢?她痴痴地想著,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這看起來十分完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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