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嘆為觀止
2024-09-19 18:16:34
作者: 王曉方
一路上,我們聊得很開心,不知不覺兩天過去了,第三天火車到達了格爾木車站,蘇洋興奮地說:「慶堂,從格爾木出發,火車才真正進入青藏高原。我們可以坐在車廂里盡情地享受青藏高原美麗的風光,你們倆把照相機、攝像機都準備好,千萬別錯過。」
列車駛出格爾木市區不遠即開始進入渺無人煙的崑崙山區,我和姚淼忘記了難耐的高原反應,伴著火車有節奏的律動,盡情地捕捉著美麗的瞬間。
鐵軌兩邊聳立著的姿態各異草木稀疏的山巒,在陽光下展示著粗獷的線條,讓我不由地聯想起西部片中的那種荒涼雄壯。
還有十二個小時就到西藏了,現在火車真正行駛在世界的屋脊上,我的心跳開始加速,不禁想起海子的詩《西藏》:
西藏,一塊孤獨的石頭坐滿整個天空,
沒有任何夜晚能使我沉睡,
沒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來。
一塊孤獨的石頭坐滿整個天空,
他說:這一千年裡我只熱愛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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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孤獨的石頭坐滿整個天空,
沒有任何淚水使我變成花朵,
沒有任何國王使我變成王座。
高原的晨光柔柔地輕撫著我朦朧的睫毛,夢幻中的朝暉無聲地拂去了我明眸上的塵封。美麗的西藏,讓你的高山流水洗去我一路的風塵吧,讓你的鳥語花香潤澤我久旱的心靈吧,讓我在你輕柔的羽翼中慢慢地沉醉,久久徜徉吧。
高聳的雪峰,是藏民們聖潔的哈達,蒼老的面容下是年輪轉動的經幡,我要讓天籟之音重新詮釋內心的自我,我要融化在高原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之中,化作遊走的白雲,迷散在美麗的西藏。
列車很快進入連綿不斷的崑崙山脈,展眼向兩側望去,儘是荒涼,高原的陽光總是格外熾熱,感覺遠方的地面在蒸騰,開始還兜轉於土堆、礫石堆中,漸漸地就聞到了濕潤的空氣了,河谷中草灘茂盛,流水與列車對向行駛。
「慶堂,前面就是崑崙神泉。」蘇洋手指窗外說。
「納赤台嗎?」姚淼興奮地問。
「姚小姐也知道納赤台?」蘇洋驚訝地問。
「我到青海採風去過神泉,還喝過那裡的泉水呢!」姚淼驕傲地說。
「納赤是什麼意思?」我疑惑地問。
「納赤是藏語,意思是放過神像的地方。崑崙神泉是不凍泉,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相傳文成公主遠嫁吐蕃時,隨身抬了一尊巨大的釋迦牟尼佛像,當公主的大隊人馬來到崑崙山下的納赤台時,由於山高路遙,人馬累得精疲力竭。於是公主命令大隊人馬就地歇息,當天晚上做飯時,才發現附近沒有水,大家只好啃完乾糧和衣而睡。第二天早上人們醒來時,發現昨天夜裡放釋迦牟尼像的山頭被壓成一塊平台。離平台不遠的地方,一眼晶瑩的泉水噴涌而出,汩汩流淌,人們一下子明白了,這是釋迦牟尼把山中的泉水壓了出來,虔誠信佛的公主為了表達對佛祖的敬意,把自己身上的一串珍珠拋在泉眼裡,泉水變得更加清涼甘甜。從此,人們把納赤台稱為佛台,把崑崙泉稱為『珍珠泉』。」姚淼興致勃勃地說。
「姚小姐懂得可真不少!」蘇洋讚嘆道。
「快看,玉珠峰!」金珠喊道。
眾人趕緊透過車窗觀看,一座銀裝素裹的雪山矗立在遠方,山頂之上白雪皚皚,分外妖嫦。
「慶堂,姚淼,前面就是海拔四千二百米的玉珠峰火車站,那裡有觀景台,你們好好照幾張相吧,火車很快就要進站了。」蘇洋建議道。
我們下了車才發現,與玉珠峰對應著還有一座玉虛峰,傳說玉皇大帝的妹妹玉虛女神在這裡居住過,兩座雪峰遙望對峙,宛如姐妹,火車就在兩峰之間穿過崑崙山口。
蘇洋給我和姚淼拍了照後,我興致勃勃地問:「蘇洋,下一站是哪兒?」
「楚馬爾河站,火車經過可可西里自然保護區。」蘇洋鄭重地說。
「能看到藏羚羊嗎?」姚淼天真地問。
「要是幸運的話,不光能看到藏羚羊,還能看到藏野驢、黃羊、狼什麼的。」金珠像百靈鳥一樣插嘴說。
「真的嗎?」姚淼興奮地問。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蘇洋笑著說。
火車徐徐開動了,透過車窗我看到一處紅白相間的房屋,門前的高杆上旗幟飄揚,房後面有一個瞭望塔。
我納悶地問:「蘇洋,那個塔是做什麼用的?」
「那是索南達傑保護站,專門保護藏羚羊的。是以在反盜獵鬥爭中犧牲的烈士、青海省西部工委書記傑桑-索南達傑同志的名字命名的。」
我們聽了蘇洋對索南達傑事跡的介紹,心裡對索南達傑既敬重又嫉妒,心想,索南達傑犧牲了,還可以用他的名字命名保護站,我也快死了,我死後算什麼呢?想到這兒,心中湧起莫名的悲哀。
可可西里雖然是「美麗的少女」的意思,可是這裡卻是生命的禁區,由於氣候惡劣、自然條件惡劣,人類無法長期居住。
我一生利用手術刀也闖過不少生命的禁區,而且還征服了海綿竇這個禁區中的禁區,可是最終人類也無法征服死神,這就是人的宿命,也正是因為人類的宿命,人生才變得可貴而美麗。
眼前不時閃過草甸和荒漠景觀,我忽然頓悟:對於死亡感到絕望和陶醉都是一種逃避,死亡既不會令人沮喪,也不會令人興奮,它只是生命的事實。每個人都要面對這一事實,或早或晚,或願意或不願意,只是死亡對於我來得早了一些,因為我現在死了,會留下很多的遺憾,然而誰的人生又沒有遺憾呢?
「藏羚羊!」金珠興奮地喊道。
我的思緒一下子被打斷了,趕緊透過車窗向外望,卻什麼也沒有看到。原來金珠正捧著望遠鏡向外觀看。
「我看見了,慶堂,你看,有二十多隻呢!」姚淼興奮地說。
我順著姚淼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二十多隻藏羚羊在悠閒地吃草,只是離鐵路太遠了,不仔細看看不清楚。
「姚淼姐,用望遠鏡看得清楚。」
金珠遞給姚淼望遠鏡時,列車已經駛上清水河特大橋,在崑崙山下海拔四千五百多米的可可西里無人區,全長十一點七公里的清水河特大橋,是建築在高原凍土地段上以橋代路的世界上最長的鐵路路橋,以橋代路是為了解決高原凍土地帶路基穩定問題,橋墩間的一千三百多個橋孔還可供藏羚羊等野生動物自由遷徙。
這時,有幾十頭藏野驢奔跑而來,從鐵軌下方的水泥涵洞穿越而過,車上的人無不嘆為觀止!我心想,難得這些在廣闊荒原上奔馳的可愛生靈們被逼得在人類社會的夾縫中學會了生存,而人類自己卻正在面對著越來越複雜的生存環境。
正在眾人興奮之餘,我忽然覺得有些頭暈。
「怎麼了?」姚淼關切地問。
我趕緊坐下來說:「沒事,可能是高原反應。」
「林大哥,到了五道渠了,很多人到了這裡都不太適應,如果你熬過這一段,那過唐古拉山口進藏就沒什麼問題了了
「我一路上都沒什麼反應,為什麼到這裡這麼難過?」我不解地問。
「慶堂,這裡流傳著一些順口溜,什麼納赤台得了病,五道渠要了命;到了五道渠,哭爹又喊娘;五道渠,凍死狼,上了五道渠,難見爹和娘!你說厲害不厲害?」
沒等蘇洋說完,我趕緊吃了一粒高原安躺下,姚淼在我的太陽穴上抹上風油精,感覺好了許多。
漸漸地我睡著了,眼前閃過藏民們黑黑的笑臉,和少女、孩童臉蛋上的高原紅,藍的天,藍的湖,白的雪峰,白的羊群,綠的草和黛色的遠山,黑的牛群,金碧燦爛的寺廟裡,深沉的喇嘛紅穿行於悠長的誦經鼓號聲中,姚淼站立在一群藏族高僧中間正超度我的亡靈。
我對姚淼說:「你還活著,我卻死了!」
姚淼卻說:「我們不是約好了,無論誰先走,都要在天堂的入口等著對方。」
我恍惚地問:「天堂的入口在哪兒呀?」
姚淼笑著說:「別忘了,香格里拉的碧塔湖。」
我急了,忙問:「可我們在西藏,西藏不是天堂嗎?」
姚淼喊道:「西藏是天堂,但是天堂的入口在香格里拉了
這時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仿佛有一堵牆擋在了我的面前,我用盡全身之力去推,終於推開一道縫,一道光從小小的縫隙中透過來,於是,我看到了一絲希望……